================= 书名:[死神同人]墨染白烟 作者:蓝澜 文案: 那年,樱花纷飞时,她失去了双亲。 她永远记得有个同龄急躁的男孩站在她身边,慌乱地安慰她。 他说:别哭,妳要是未来的当家就别哭。 尽管眼泪仍没止住,但她感受到了男孩那份笨拙的温暖。 两年后,突如其来的噩耗,男孩失去了双亲。 小小个头的她,站在祖父身旁,远远地看着同样小小个头的他, 清秀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举手投足间不失贵族风范。 她好想到他身边告诉他:不管你是不是未来的当家,想哭就哭吧! 可是她一直到最后也没能这样做。 只是在人墙后,远远的、远远的注视着他。 多年后,他们渐行渐远,而她总是在想, 如果当时她鼓起勇气向前了,他们是否能成为彼此间最重要的朋友? 不过一切都迟了,就像那年悲伤,却仍美丽的樱花一般, 最终回归尘土。 她呢,也只能一直凝视着他的背影, 而他,永远都不曾知晓。 一句简易版:在不断的错过中找到幸福的故事 澜澜贴心提醒: ①原创女主,非穿越。 ②时间点为白菜与绯真相遇前一年。 ③主线忠于原著。 ④不拆主流CP请安心食用(?) ⑤上班族,无意外一周三更 ⑥极度慢热,用爱发电,努力填坑 内容标签: 死神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染闲依、蓝染惣右介 ┃ 配角:朽木白哉、松本乱菊等死神众 ┃ 其它: ==================   ☆、第一章、墨染闲依   窸窣……窸窣……窸窣……   静谧的席官共同办公室内,只见一名女子坐在办公桌后振笔疾书。而桌上整齐叠着、小山似的文件,则间接透漏了女子此时的无闲暇。   女子面容淡雅,五官柔和,虽不至于使人一眼惊艳,却是温润如玉、如沐春风般的美好。   过一会儿,女子轻轻地将毛笔放下,并将适才阅毕的文件摆到一旁。   稍微舒展自己因长时间正襟危坐而略显僵硬的身体后,女子伸手探向另一边待处理的文件,打算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任务。   然而如此静谧并没有持续多久。   “闲依!墨染闲依!墨染四席!”走廊蓦地传出一道女子尖叫闹腾的声音,并伴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未见身影而其声先至……席官室内的女子闻声,唇角微微上扬,随即放下手边的工作,等着外边那鲁莽的好友跑进她的视野。   “怎么了,乱菊?”墨染闲依,尸魂界上级贵族之一──墨染家的独生女,现任护廷十三队六番队四席官,轻笑着揶揄眼前有着鲜艳长橘发、以及妖冶身材的女性死神──松本乱菊。   “妳还敢问我怎么了?连副会长都生气啦妳这个死没良心的居然还敢问我怎么了!”十番队三席──松本乱菊用力地将自己扔进一旁柔软的沙发,并翘着一双美腿朝办公桌后的墨染闲依吼道。   深知好友并未真的怪罪自己,墨染闲依呵呵一笑,反问道:“七绪副会长生气怎么就与我有关了呢?”   斜睨眼前云淡风轻的好友,松本乱菊口气不佳:“妳可知今天是我们女性死神协会季刊的截稿日?没交稿就算了,怎么连会议都没到?”   “咦?原来是今天么?我倒真忘了。”墨染闲依面上仍维持平和的微笑,不轻不重地回应,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   “墨、染、闲、依!”松本乱菊乱声尖叫。   墨染闲依笑瞇着眼,终于起身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给,浮竹队长与京乐队长的采访稿。”   “怎么,做完了就说嘛!害我还得装出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松本乱菊一把抓过文件,转怒为笑地搂住好友,“我们还以为妳是没达成任务才逃避会议呢!”   “妳也看到了,”努努下颚,示意松本乱菊往桌上看去,“上面的不让人休息呢!”   望着眼前叠得严整的待处理文件,松本乱菊轻啧了声,“妳怎就学不会把工作推给下属呢?真是的!”   只是一贯温和的微笑,墨染闲依对此并没有表示什么。   “妳呀……”深知眼前女子的脾性,松本乱菊摇摇头,“算了,我不吵妳工作了。不过七绪让我通知下回的护廷十三队名人采访一样交给妳处理,好作为缺席会议的惩罚。”   “哦?下回专访是哪家的队长?”不是很在意地坐回自个儿的办公桌,墨染闲依随口问道。   “不是队长。”调皮地眨眨眼,松本乱菊装神秘地不正面回应。   正要持笔的手一顿,墨染闲依抬起头望着笑得诡异的好友,该不会是……   “是!就是妳想的那样,”松本乱菊笑得灿烂,“下期妳家副队长的专访就交给妳啰!六番队的墨、染、四、席!”语毕,瞬步离开了席官办公室。   春寒料峭,从窗口溜进来的冷风扬起墨染闲依一绺丝绸般的墨发,却扬不起她紧抿着的唇。   * * * * *   “终于肯回来啦,丫头?”   甫踏进墨染大宅,一道老迈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便从走廊的另一边传进墨染闲依的耳里。   “爷爷。”嘴角微扬,墨染闲依快步走向那威严的身影,甫站定便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还是如此温暖呢!爷爷的大掌与胸口……墨染闲依心满意足地在心里长吁一口气。   墨染家第二十一代家主──墨染总一朗,慈祥地看着在自个儿怀里撒娇的宝贝孙女儿。自从唯一的儿子与媳妇双双在任务中丧生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这老宅与孙女儿闲依了。为了将剩余的生命都拿来陪孙女儿,身为当家的他毅然辞去七番队队长的职务。   相较于其他贵族教育子女的英才教育,墨染总一朗宁可自己的孙女快乐地成长,不必为了成为当家而辛苦、不必在尸魂界崭露头角、不必如他一般一辈子只为守住这老宅而活……不必,真的什么都不必。   身为他墨染总一朗的孙女,只需要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找个愿意用一辈子疼她的丈夫,再生几个孩子,安稳地过完这漫长的生命。   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珍贵的家人了……   “想什么呢,爷爷?”离开温暖的怀抱,墨染闲依转而走到祖父身旁,并轻轻地勾起他的右手臂,“好久没陪您夜间散步了。”   “也好。”呵呵一笑,墨染总一朗随自家孙女拉着他往宅外走去。   “您还没告诉闲依您适才在想什呢!”   明明是赌气的语气,听在耳里却反倒有种撒娇的感觉,墨染总一朗慈祥地笑道:“都那么大的人了还总撒娇,恐怕连小娃儿都要笑妳啰!”   “没办法嘛!在爷爷面前闲依永远就是个娃儿,那可是您亲口说的啊!”墨染闲依柔声回答。她这辈子,也只能向爷爷撒娇了,那是仅属于她的幸福。   “真亏妳这丫头还记得。这几个月来爷爷就当妳只顾工作,忘了家里还有我这老头子了。”口气不无怨怼。   手臂微微收紧,墨染闲依无奈地扯出一抹笑容,“对不起嘛!事逢一年一度的新人入队期间,护廷十三队上下都忙得分身乏术,身为六番队的席官,闲依总不好丢下其他人回来休息……”   “我看全队上下也就妳这认真的脾性,前几天我可还见着与妳同期的几位死神女娃在酒馆小酌。”   啧,一定是乱菊那家伙。墨染闲依瘪瘪嘴。   见自家孙女露出反省的表情,墨染总一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怪妳的意思,只是希望妳工作之余也得好好休息,别总让我担心哪!”孙女眼底的黑眼圈让他心疼极了。   “嗯!闲依明白。”乖顺地点点头,墨染闲依将身子侧靠在祖父仍显健壮的右手臂上。   祖孙俩相偕前进,就着月光在空荡的街上拉起一长一短的影子。   “爷爷……”   听出孙女语气里的迟疑,墨染总一朗不解地问道:“怎么啦!丫头?”   “一直到现在,您还是……还是不支持闲依成为死神么?”   唉……是呀!   墨染总一朗的内心的确一直到现在仍不希望孙女成为死神。不过他并不打算把这真实的想法告诉她。   四十五年前当墨染闲依收到真央灵术学院的入学邀请函时,他曾极力阻止过。他一点也不愿意让唯一的孙女跟他父母、甚至是以前的他一般,有做任何危险任务的机会。毕竟他已经老了,没有再次承受失去的勇气了。   身为他的孙女,只需要平安地过完这一生就够了。   当然他是站在保护孙女的角度上才有此考虑,然而,他却从未想过,他那日渐成长的孙女,就跟他一样,有着自己的意志。   打墨染闲依还小时,她便天天跟着自己锻炼,无论是白打、剑道、甚至是瞬步的基础,全都是他亲自手把手地教给她的。   当时的闲依对他说:“为了不让爷爷担心,闲依要学会保护自己。”   然而几年过去后,长成的闲依拒绝了他希望孙女安稳度日的考虑,那时的她说:“闲依终于找到了除自己以外,更需要保护的事物。”   曾身为尸魂界高层之一的他,自以为只要替孙女开辟一条稳妥的康庄大道,她便能一生喜乐,陪伴他到终老。   然而如今他的宝贝长大了,已经找到自己的路了。   身为最疼她的爷爷,并没有理由阻挡自己孙女所选择的道路。因此就算心里仍排斥这个想法,他还是放手了。   后悔吗?不,他不后悔。相反的,他很自豪──自豪自己教出了墨染闲依这样美好的女子,并同时见证了墨染家下一代的骄傲。   让墨染闲依和缓地继续牵着他往前走,墨染总一朗轻声地吐出几句他藏在心底已久的话──   “我墨染总一朗这一生对妳从不曾后悔过。丫头,妳是我的骄傲。”   不是墨染家,而是墨染总一朗这个人的骄傲吗?   墨染闲依眼眶微红,勾住祖父的那只臂膀更用力了,“爷爷,闲依真的好爱你。”   “呵呵!我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墨染总一朗微瞇起眼,有些怀念。   他自然是知道的,因为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家孙女到真央报到前一晚,与管家铃木的对话──   “小姐,如果您能听老爷的话不去真央该有多好?您一走,宅里上下怕都寂寞死了。老爷肯定也是这样想的。小姐,您忍心让老爷孤身一人留在宅子里饱受思念之苦吗?”   “铃木叔叔,闲依自然也不想离开你们。可是闲依有必须离家的理由。”墨染闲依轻声回应道。   “理由?”   “闲依喜欢墨染大宅,喜欢宅里所有的人们,可是闲依最喜欢的果然还是爷爷呢!因为喜欢,所以闲依想要用自己的双手来守护。现在的闲依还很弱小,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继续窝在爷爷温暖的怀抱里,闲依一辈子都学不会飞的。”再次环伺墨染大宅,墨染闲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可是小姐……”   “铃木叔叔,闲依认识一个朋友,他也是贵族唷!而且是很尊贵的第一贵族。他三年前已经到真央里学习了,听浮竹叔叔说,他本来就很厉害,但经过学习后现在则变得更强大了。闲依也想象他一样,拥有足以保护珍视之物的力量。虽然接下来这几年会感到寂寞,但闲依希望六年后,自己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小姐……”   “不过呢……果然闲依只是为了想听一句话呀……”墨染闲依有些落寞地自言自语。   “小姐?”   抬头望向空中那轮圆月,墨染闲依轻叹了声:“骄傲。闲依想成为爷爷的骄傲……而且是只属于爷爷的骄傲。爷爷,您总有一天会愿意把闲依当成你的骄傲吗……”   四十五年前那日的满月,与今日同样明亮。   墨染总一朗的确不后悔当初放手的决定,毕竟他的孙女正是藉由放开他的手去守护、并且更加握紧他的手。   “丫头,明日陪我去看妳父母吧!”   “嗯,约好啰!”   月光下,一老一少相偕前进的身影,是夜晚最美丽的点缀。      ☆、第二章、女性死神协会   “很好很好!呵呵呵呵呵……”   女协基地内,一名戴着眼镜的女性死神一边记着帐,一边发出阵阵诡异的笑声。   “闲闲,七七好像很开心耶!”嘴里含着墨染闲依带来赔罪用的金平糖,有着一头粉色俏丽短发的十一番队副队长、兼女协会长的小女孩──草鹿八千流,心满意足地向墨染闲依报告她的观察心得。   闻言,墨染闲依轻轻笑了,“那样不是很好么,会长?七绪副会长心情好您才有点心吃哪!”   “嗯!”草鹿八千流毫无心机地点了头,继续幸福地享用点心。   女性死神协会,是为了提高女性死神的地位与增进交流而设立的组织。截至目前虽还没成立多久,却已经是尸魂界所公认的正式组织,主要诉求为维护女性死神的绝对权益。   现任正副会长分别为草鹿八千流、以及正算账算得风生水起的伊势七绪。   “小七绪很久没笑得那么快活了,看来这回季刊果然卖得不错?”身为女协理事之一的松本乱菊从好友手里接过茶杯,状似轻松地问道。   给成员一一送完茶水,墨染闲依微笑着在松本乱菊身旁坐下。   “或许吧……其实我也不是挺清楚。”   松本乱菊见好友一脸不以为意,不禁揶揄道:“嘿!这期可是妳负责的哪!获得大成功总该开心点儿,自傲些也没问题的呵!”   “季刊卖得好,怎么也该算两位队长足够吸引人。”也就是说,获得成功的应该是浮竹与京乐才对,她只是忠实的记录者罢了。   “就妳这不居功的个性!”松本乱菊揉揉好友柔顺的长墨发,一副我败给妳的表情。   “有这成绩妳是该骄傲的,闲依。”来人镜片一阵反光。   两人正聊着时,适才只顾算账的副会长伊势七绪不知何时也走到她们身边坐下休息。   “谢谢副会长的夸奖。”墨染闲依温和地笑笑,虚心接受称赞。只不过她还是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功劳。   “说实在,浮竹队长就算了,但我还真不认为我家队长肯乖乖让妳采访呢!”推推眼镜,伊势七绪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惊恐的想法,“该不会队长他……队长他有没有对妳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闻言,墨染闲依差点没把茶水打翻,“怎么会呢?七绪妳想太多了。”   “真的?他真的什么都没做?”有些不相信的语气。   “嗯,真的。京乐队长与浮竹队长一样都是很热心的人,我没怎么说服他们就答应了。”当然她是没有怎么说服,但嘴上的蜜糖倒没少给。就像她喜欢爷爷的赞美般,队长也是人,赞美这套放在他们身上仍挺受用。   “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是说闲依哪……”   “嗯?”   “几天前我听乱菊说妳在番队里忙得不可开交?怎么今日有空过来?”悠闲地啜了口茶,伊势七绪好奇地问道。   微微偏头想了想,墨染闲依试探性地回答:“如果我是为了推掉下一期的……”   “不可能。”斩钉截铁,伊势七绪不给机会地就截断墨染闲依的想望。唉唉,看看这一期就好,明知道母鸡接着生出来的都还会是金蛋,怎么可能不让她先多生几颗再说呢?   抿抿唇,墨染闲依不死心地继续说服道:“那至少换个队……”   “没得商量。”   “闲依妳就别挣扎了,妳也知道目前最受女性期待的新一代年轻死神就是妳家副队长。如果真能采访到他,下期季刊利润肯定会是笔可观的数字。”松本乱菊也在一旁帮腔,只不过她更大的目的是为了揶揄好友。   “想要同样可观的利润,我找五番队正副队长也就是了……”叹了口气,墨染闲依没抱什么希望地建议。   “哦!他们那是下下回的事了,妳不必担心那么久远以后的事,只要把握现在便行!”伊势七绪大义凛然地为此问题画下句号,再不给墨染闲依反驳的机会。   见事情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墨染闲依也只能瘪瘪嘴接受任务。只不过有一点她真的无法忍住不问。   “七绪、乱菊……有件事我一直很想跟妳们确认一下。”   “哦?什么事?”两人异口同声回应。   “会让我负责下期的采访,真是为了惩罚我上回例会缺席吗?”没错,这个问题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以自己之前的经验来看,缺席例会真的不是什么严重到需要被惩罚的事,怎么这回就?   “当……”   伊势七绪正欲给当事人一个肯定的回答,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稚嫩的童声给截了去──   “因为唯一一个没有举‘不想采访白君’的人只有闲闲唷!七七还让我不要跟别人说呢!”   天真的草鹿八千流,没留一点心眼地把一众女协成员在短短几句话中出卖了,而墨染闲依也因此得知惩罚背后那令她无话可说的真实。   在心底长叹一口怨气,墨染闲依发誓,就算有积成山的文件未处理,她未来再也不会缺席任何一场例会了……   * * * * *   “今年新进队士共计三十人,仅有一人挑战席位成功,今日起接任六番队十席。”   偌大的六番队副队长室内,墨染闲依以其一贯温和的语调尽责地向办公桌后的男子报告队况。   男子面容白皙俊雅,气质清俊出众,十足贵公子的典型。然而其美中不足的是那眉宇间似乎千年不化的冰霜,无时不散发出生人勿近的讯息。   朽木白哉,尸魂界四大贵族之首──朽木家第二十八代继承人,现任护廷十三队六番队副队长,此时正头也不抬地继续审视着手边的文件,仅余五分之一的注意力分神去听席官的报告。   早习惯对方的冷淡,墨染闲依也不恼,只是尽责地继续报告下去。   “七席小队负责的西流魂街78区虚的数量出现异常,希望能上报以请求他番支援及进一步调查。”   “上回由更木队长带领的先锋部队误闯西面队舍,造成的损害赔偿如下请副队长过目……”   “这里有份真央灵术学院今日呈上的斩魄刀教学演示邀请,请副队长斟酌回复……”   “……最后这是今年度的六番队预算表,请副队长过目,若无错误属下待会儿便可立即上缴。”约莫过了半小时后,墨染闲依总算将各席呈上的报告书给宣读完毕。   “嗯,放着吧。”仍是连头也不抬、不冷不热的回答。   报告完毕后,本想试着提女协季刊采访的事,但现下看来是没办法了。虽有些泄气,不过墨染闲依也不好在人家忙着的时候打扰。   在说与不说间踟蹰了会,最终墨染闲依还是决定暂时搁下这恼人的事,流畅地行了个礼后便转身告退。   缓步走到门前,正欲伸手探向拉门,蓦地背后有人发话了。   “墨染四席。”   被突如其来低沉冷然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墨染闲依赶紧转身,快步走回副队长面前站定。   “是。请问副队长有何吩咐?”   自墨染闲依进门,这是朽木白哉首次抬眼看向自家下属,其波澜不惊的表情使墨染闲依无从读出任何讯息。   “吩咐倒是没有。”过了一分钟左右,朽木白哉总算又吐出一句话。   “咦?”墨染闲依有些傻眼,难道副队长耍她么?   似是看出下属的愕然,朽木白哉稍微斟酌了下又道:“该是我问妳还有什么事要禀报。”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几十年来的共事,他深知这个下属的工作习惯。一般只要报告完毕、并向他做过最后确认后,她便会立即行礼离开,不作逗留。然而今日她却在报告完毕后多留了几分钟,似是有些话想说。   有些话想说,最后却仍选择不说,这令他有些在意。   原来他注意到了吗?   墨染闲依对这个小发现感到有些开心。只不过,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   “墨染四席?”见下属似乎有些走神了,朽木白哉不知怎的有些不悦。   “啊!真是非常抱歉,副队长。”那低沉清冷的声音瞬间将墨染闲依的思绪拉回现实,“只不过属下想说的话有些……呃,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她真要说啰!真的要说啰!   深吸一口气,墨染闲依鼓起近几年来最大的勇气──   “副队长,请问您愿意成为女协下期季刊众望所归的封面人物吗?”   于是这个下午,六番队日理万机的朽木副队长被下属预料之外的请求给弄出了一段不短的怔忡。   * * * * *   “每次总麻烦闲依妳送药来,真不好意思。”河上的独立小亭里,一名长发全白的男性死神对眼前悉心为他熬药的女子感到些许抱歉。   “您又这么见外了,浮竹队长。”墨染闲依柔声笑笑,不以为意。   眼前的男性死神是护廷十三队十三番队的队长浮竹十四郎,也是她从小便熟识的前辈。   浮竹十四郎天生体弱多病,年幼肺病首次发病后,三天内便白了发,且从此长年卧病在床。   十三番队的队舍位处郊外,为了让队长能安静休养,特地在河上辟出一个独立房间,题名“雨乾堂”。河堤上种植竹、青草、花树,队舍内也摆满了浮竹悉心照料的盆栽。环境优美,空气清新,确实是养病的好地方。   “我日前才听海燕提起妳工作繁重,如此妳还拨出时间来这走动,着实让我过意不去。”接过墨染闲依手中的药碗,浮竹真诚地轻叹,“要是我的身体能争气点就好了……”   “快别这么说了,浮竹队长。这是闲依亲自向卯之花队长要求的,您不必感到抱歉。”墨染闲依抿唇微笑,“谁让闲依这么喜欢浮竹队长与环境优美的雨乾堂呢?”   “妳呀……”   墨染闲依非常喜欢这个与她个性相近的浮竹队长,在她心里,浮竹十四郎除了是墨染家的老朋友外,同时也是位非常温柔的前辈。虽然这名队长时不时地会晕眩病倒,但隐藏在病弱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非常坚强、且包容一切的心。   就她的一些女性友人所言,浮竹队长是护廷十三队中唯一一位可以只用笑容便治愈他人心灵的队长。想来也确实如此。   “浮竹队长,怎么不见志波大哥?”稍微观望了下,墨染闲依状似不经心地问道。虽然对浮竹不好意思,但这才是她排除万难都得过来一趟的目的。   “海燕?他这时间大概是带队巡逻去了。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妳可以等等。怎么,找海燕有事?”不是没发现眼前少女的心神不宁,浮竹十四郎只是在等她自个儿提起。原来是要找自家副队长么?   墨染闲依有些扭捏,不过对眼前的浮竹前辈她从做不来撒谎,稍微思考下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最近女协把算盘打到我们番队的朽木副队长头上了。”   “哦?采访么?”这期才被墨染闲依采访过的浮竹老神在在。事实上好友京乐早在女协本期季刊发行当日就搜刮了好几本过来分他好作纪念。不讳言,他挺喜欢墨染闲依那一贯淡淡的笔调与叙述方式,不仅让读者看得舒服,也不会对被采访的当事人产生任何不便。   “是唉……不过被我们副队长拒绝了呢!”说到这个墨染闲依就有点憋屈。   明明是朽木白哉自己让她说的,可最后他却只是冷冷地抛下一句‘驳回’便让她退下,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呵呵,果然是白哉哪!”浮竹十四郎只是笑笑,“不过这跟海燕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这个,墨染闲依不禁露出有些调皮的表情,“副队长不让人采访,那闲依采访别人总可以了吧。”   “啊呀啊呀!我好像知道妳想怎么做了。”浮竹十四郎慈爱地笑瞇了眼,“如果需要我的话尽管说哪!”   “那闲依就在此先谢过浮竹队长啰!”   没错,采访并不只有一种方式。采访不到当事人,那么从侧面书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俗话说旁观者清嘛!她就从熟识自家副队长的人下手,总可以拼凑出他真实的一面。如此,待下期季刊发行,或许自家副队长会发现,其实当初接受她的采访反而还比较愉快。   虽然墨染闲依平时温和得人畜无害,然而在不择手段只为达到目的这一方面,她果然还是朽木副队长的下属哪……      ☆、第三章、贵客临门   结束了一整天累人的巡逻工作,墨染闲依轻快地走回墨染大宅,决定一到家便尽情向祖父撒娇以消除多日来东奔西走的疲惫。   “爷爷,闲依回来了!”前脚甫踏进大门,墨染闲依便愉快地大声喊道。   “我们丫头回来了。”墨染总一朗乐呵呵地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笑瞇着眼看着风风火火快步冲过来的孙女儿。   一在祖父面前站定,墨染闲依不由分说地便是给他一个拥抱,“爷爷,闲依想您了。”   “才几日没见,看妳兴奋得什么似的。”墨染总一朗慈祥地揉揉孙女头顶,故意揶揄道。   “没办法嘛!谁教闲依这么喜欢爷爷。”   “呵呵!妳这丫头别的没有,就是嘴甜。”话虽是这么说,但被宝贝孙女这么说,墨染总一朗的心柔软得彷佛都要化开了。   尽情地在自家祖父怀里撒娇后,墨染闲依轻轻地离开祖父的怀抱。正欲牵起祖父的手到起居室谈天,两股熟悉的灵压突然从祖父适才出现的方向传了过来。   墨染闲依狐疑地往那边看过去,才想着‘原来有客人吗’,便被来人给吓得不轻。   “爷爷……您真是太坏了。”墨染闲依涨红着脸,有些无奈地对一旁明显看笑话的祖父低声道。墨染总一朗闻言只是莞尔。   战战兢兢地转身面对来人,墨染闲依正式地行了个礼,并颤声道:“朽木队长、朽木副队长,没有第一时间问候您们真是十分抱歉。”   拜访墨染家的不是别人,正是六番队鼎鼎大名的两位头头,而这也是墨染闲依之所以感到汗颜的原因。一想到这两位大人有可能打她进宅子就隐藏灵压站在一旁看自己与祖父撒娇,墨染闲依不禁羞愧得连想钻地的念头都有了。   “打扰到你们祖孙俩是我们不对,闲依妳不必太自责。”六番队队长兼朽木家现任当家──朽木银岭,和气地看着自己队里的四席、同时还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   朽木银岭与墨染总一朗早在两人年轻时便交好,之后又一同成为了护廷十三队的队长。另外绝对不可不提的是两人的生命遭遇竟是微妙的相似──独生子与媳妇皆早逝,仅留下一可爱的孙儿。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们两人即使都已白发苍苍不再年轻,感情仍旧如年轻时那般好。   “你们就别客气了,进屋吧!”墨染总一朗乐呵呵地指示大家进屋,接着又招呼道:“老友,等会儿下盘棋如何?”   “也好。”朽木银岭在墨染总一朗的招呼下进了屋,身后则跟着一声不吭且面无表情的孙子朽木白哉。   待客人进入主屋后,墨染闲依便以准备茶水点心为由,暂时离开这个令她感觉窘迫的情况。   起居室内,两位难得聚在一起的队长级人物愉悦地话家常,气氛平和。   “虽然早知道你们祖孙俩感情不是一般的好,不过今日一见还是觉得挺新奇。”朽木银岭褪下平常严肃的面孔笑看眼前的老友。   墨染总一朗唤来管家准备棋盘,闻言则又乐瞇了眼,“这你就不懂了,老友。这可是家中有女娃才能感受到的乐趣。”语毕,他若有所指地瞄了瞄端坐在一旁的朽木白哉。   明白对方所指,朽木银岭无奈道:“白哉毕竟是男孩子。”同样也若有似无地瞥了身旁的孙子一眼。嗯,果然仍是那面无表情的沉稳样。   “呵呵,一段时间不见,你家小子也长大啦!”仔细地将好友的孙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我家丫头暂且不谈,白哉小子倒是跟我印象中有些不同。”以前小霸王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了呀……墨染总一朗有些怀念逝去的那些时光。想当初,四枫院家的女娃与眼前高傲的小子可常跑到他家玩躲迷藏。   “是啊……总归是沉稳些了。”对自家孙子的成长虽感欣慰,但果然还是小时候的白哉个性比较有趣。   似乎是感应到两位长辈的想法,朽木白哉心里蓦地冷颤了下。   “倒是闲依没怎么变。”朽木银岭笑瞅眼前的老友,“在队里也认真。”   墨染总一朗啧了声,“那是丫头不知变通,早让她偶尔也要学会偷闲,可她却总让自己累得……唉!”   “她大概也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别苛求她了。”   “老友你有所不知。你可知她今天怎会一回来就跟我撒娇?”墨染总一朗露出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   “哦?”   墨染总一朗顿了顿,解释道:“我家丫头呀!平时虽就常爱与我撒娇,但跟她生活久了便会发现,只要这丫头愈累,她撒娇起来更是‘霸道’。”   “霸道?”朽木银岭不解地回问。他不太能了解把霸道与撒娇结合在一起该是如何。   “丫头的霸道会让人不忍拒绝啊……”墨染总一朗微笑,“那大概是老友你无法理解的吧!”语气里有些骄傲。   “嗯,也是。”他家孙子早在六十年前就不会对他撒娇了。想到这里,朽木银岭竟有些羡慕好友。   见自家祖父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朽木白哉再次感到有些无力。   起居室里气氛正热烈,一道人影伴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拉门前。   “闲依打扰了。”在门外稍作行礼,墨染闲依轻轻地拉开拉门,“闲依送茶水来了。”   到厨房前,墨染闲依顺道绕回了卧房换下一身死霸装。此时她身穿一套浅绿色的简便和服缓步走进起居室。   轻轻将茶水放到桌上,墨染闲依自发地再转到门口将铃木管家准备好的棋盘摆放整齐,边整理边柔声加入话题:“爷爷有了朽木队长陪就不管闲依了。”   “丫头妳才是有工作就不理爷爷了。”墨染总一朗愉快地与孙女斗嘴。   “白哉,在老友这不必拘束,毕竟都几十年的交情了。”见身旁的孙子仍是一言不发,朽木银岭轻声提醒道。   “……是。”沉默了许久,朽木白哉终于勉强吐出一个字。   “呵呵,墨染家非常欢迎你们,所以在这儿的确不必在意我们。是吧,丫头?”墨染总一朗轻笑着问身旁的孙女。   抿唇微微一笑,墨染闲依点点头,看向表情严肃的自家副队长,“祖父说的是,副队长您就放轻松点吧!”   “……啊。”仍是简洁的回应。这让墨染闲依有些泄气。   “银岭,我家丫头把棋盘准备好了,现在来一盘?”看出朽木家小子的窘迫,墨染总一朗也不逼他,只是将视线转回好友身上。   “这是自然。”朽木银岭从善如流地起身到棋盘边坐下。   待两位长辈沉浸在棋艺的世界中,墨染闲依便将视线转向一旁端坐着喝茶、一言不发的朽木白哉,“不用些点心么,副队长?”   “不了,我不太吃甜的。”对眼前的点心微皱眉,朽木白哉低声回应。   “副队长,点心不是只用看的就可以尝出味道的。”唇角微扬,墨染闲依不紧不慢地说。   “……啊。”   见自家副队长似乎露出一瞬间的迟疑,墨染闲依继续游说道:“这些点心跟街上卖的不一样,是我们宅里的厨娘特别制作的。比如说这个吧!”   墨染闲依指指盘里一块块的糕饼,“这个是在面团里掺入多种有益于健康的草叶所制成的,吃起来并不甜,反而有些苦味。旁边那个浅粉色的是樱花糕,吃起来有股淡淡的甜味,清爽不腻口。至于中间大红色的则是掺了不少辣椒的辣味糕饼。那么,您有兴趣尝尝看么?”口沫横飞地解释完毕,墨染闲依有些期待地望着朽木白哉。   “……好。”拗不过墨染闲依热心的游说,朽木白哉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毕竟他现在的身分是客人,总不好断然拒绝。   于是在墨染闲依期待的眼神下,朽木白哉犹豫了会还是从盘里拿出据说是辣味的糕点。虽然有些挣扎,不过最后还是尝试性地咬了一口……   口感滑顺、内馅绵密,才仅仅一口,那辣椒特有的刺激感便充斥了整个口腔……虽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好吃。   默默地将剩下的部分吃掉,朽木白哉开始考虑是否该请自家厨子到墨染宅里取经。   “食物果然还是得试吃,不是吗?”见朽木白哉似乎挺满意地将手上的糕点吃掉,墨染闲依眉眼弯弯,轻声问道。   “啊。”面无表情地瞅了对方一眼,朽木白哉仍是维持一贯的简洁回应。   “话说回来,朽木副队长,您们今天怎么会过来?”啜了口茶,墨染闲依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任务提早结束,回程途中顺路。”并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理由。   点了点头,墨染闲依表示了解。   没有话题,双方很快又陷入了沉默。   不过,就几十年来的共事经验,墨染闲依明白这才是正常情况。他们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共同话题。   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的女子,朽木白哉私底下也有同样的想法。   尽管两家算是世交、尽管童年便互相认识、尽管两人在同一番队共事了几十年,但他们之间,似乎除了工作就没什么交集了。   当然,今后他也不会特意去制造其他无所谓的交流,现在这样挺好。   时间在两人的静默间流逝,转眼也到了晚餐时间。另一边的棋局也进了终盘。   “差半目,好友你赢了。”结算完双方的领地,墨染总一朗遗憾地起身说道:“果然一步不察的代价还是挺高的。”   “是老友承让了。”朽木银岭呵呵一笑,跟着起身。   “算算也到了用餐时间,老友可要留下一道?”墨染总一朗缓步走向墨染闲依身边,并低声交待了几句:“丫头,请铃木多准备两副碗筷。”   朽木银岭闻言,有些抱歉地婉拒,“总一朗,我看不必麻烦了。这回外出没有事先通知宅里的管家,恐怕他正担心着。或许下回吧!白哉,该走了。”   “是。”   “如此我也不好多留你们。不如这样吧!丫头!”墨染总一朗笑着吩咐孙女:“去厨房拿些点心让妳的队长们带回去,就当是平常照顾妳的回礼吧!”   墨染闲依微笑点点头,行礼之后便离开众人往厨房走去。   见墨染闲依走远后,朽木银岭开口了:“你可有什么话想说?老友?”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墨染总一朗褪下一贯的笑容,严肃道:“丫头前几日动手了?”   “是啊……”似乎早知对方会提出这个问题,朽木银岭在心底叹了口气。其实,什么顺道路过都是假话,今日他就是来‘自首’的。   有些疑惑地斟酌两人的对话,朽木白哉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或许,这才是祖父定要让他跟来的原因。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墨染总一朗有些无奈,“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那丫头……”   “这都是我督导不周,老友怪我便是。”   “唉,算啦!我了解丫头的脾性,况且远水救不了近火,错不在你。”墨染总一朗叹道:“那位队士现在如何?”   “她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只让他全身麻痹了两日。”   话说到这里,朽木白哉总算明白两人所言为何。原来是那件小事。   几日前有位三番队的男性死神在流魂街巡逻时,杠上了正在以鬼道治疗一位被虚袭击的女孩的墨染闲依。那位男性死神认为自己巡逻区内的住民不必六番队四席的她虚情假意照顾,但墨染闲依只是善意地笑笑,表示伤重不尽快处理不行。   虽然墨染闲依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但听在那位队士耳里,便觉得她是在嘲讽他治疗鬼道的无能。这当然是那位队士多想了,不过事后从他人口中听来,那位队士精神上本就容易冲动且好战,不顾队友阻止便始解了斩魄刀往墨染闲依攻去。   早在成为死神后,墨染闲依便遵循着与祖父之间的约定,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许与他人起肢体冲突。当时她认为那位队士只是一时情绪不稳,并不特别留意。谁知道下一秒对方却朝自己攻击过来,顾虑着身旁还未治疗完毕的女孩,墨染闲依只是抱着女孩稍微闪了闪,一时不察竟也被余韧伤了脸颊。   然而真正让墨染闲依决定反击的原因,却是那位队士在攻击成功后,竟出言侮辱六番队。内容不外是有这么一位弱质四席,想必正副队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云云。   不过尽管决定反击,但墨染闲依下手还是知道轻重。队规里不许与其他番队有不理性战斗的条例,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尽管会破坏与祖父的约定,但非常情况她还是得如此。   然后,结果大家都知道了。那位队士,被墨染闲依斩魄刀的特殊能力给麻痹了整整两天。   这件事本就不是顶严重,且番队间平常发生的冲突也不少,因此朽木白哉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在墨染闲依平静着一张脸回队长室‘自首’后,他祖父也只是不带谴责之意地让恰好在一旁的自己看情况处理。   向三番队赔罪自是不必,毕竟事情就是他们队里的队士引起的。不过自己这边也必须略施薄惩。斟酌了下,墨染闲依最后只需要意思意思地写几份悔过书呈上便罢。   的确,就只是件小事。   “也难怪那丫头前几日不敢回来,想来也是怕我发现。”墨染总一朗轻叹了声:“要不是铃木到市集采买时,偶然从两名死神聊天内容得知这事,怕是我到现在都被瞒在鼓里。”   “闲依也是怕你担心。”   “唉!早在她决定成为死神后我就没有一日不担心。”墨染总一朗无奈地笑了笑,“早该面对现实的事我竟到现在才发觉。看来,我也该取消掉与我家丫头的那个约定了。”铃木带回来的话里说是丫头只防御却被伤了脸,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哦!这说起来还是他的错,如果丫头没有顾虑到与自己的约定,怕是早该出手而不会被伤到了。   朽木银岭闻言点点头表示支持,他这个好友,就是太护着自家孙女了,而选择性地忘记自家孙女其实已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这回他虽然是来自首自己没有依约顾全墨染闲依,却也是抱持着让老友认清现实的想法而来。想来他也是想通了。   “爷爷,您们在谈些什么呢?”手捧一精致的食盒,墨染闲依踩着轻盈的脚步笑着回到庭中。   “哪能谈什么?还不就是让妳队长少派点任务给妳,省得四处奔波无法回家。”墨染总一朗慈爱地笑笑,并不打算当场告诉自家孙女他的决定,“好啦!丫头。快些把点心交给妳的队长吧!他们可赶着回去休息呢!”   墨染闲依点点头,稍微斟酌下便把手上的食盒递给杵在一旁的朽木白哉,“队长您们可真有口福,铃木阿姨适才正巧完成了新式糕点,一听是您们要带回去的,特意挑了几个完成度最高的好让您们品尝。铃木阿姨还说了,药草系列的点心队长您可得多吃些,对身体好呢!”眉眼弯弯,墨染闲依特意嘱咐了自己尊敬的队长。   朽木银岭笑着点了点头,再与墨染总一朗寒暄几句后,便领着自家孙儿步出墨染大宅。   在回朽木宅的路上,祖孙俩并肩而行。   朽木银岭目视前方,神态威严,“你可知今日我为何要带你上一趟墨染宅,白哉?”   “……恕白哉驽钝。”   “那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要把墨染家的丫头选进六番队,并无条件提拔至四席的职位?”   朽木白哉闻言,按自己当初所知的回答道:“那是因为爷爷您认为六番队里需要一名医疗后勤人员,正巧墨染四席适合。但墨染四席最初的志愿是进入四番队,因此为了弥补她,便让她担任四席官。”   朽木银岭听见孙子的答案,摇了摇头,“那只是表面上的说法。白哉,你看得还不够透彻。”   “……”   “不管你哪天才能参透其中道理,现在我只要你记住,只要墨染家的丫头在我们队里的一天,身为朽木家的当家,无论如何,你都得护她周全。”   朽木银岭威严依沉的嗓音在静默的街道里显得特别响,而此时一知半解的朽木白哉虽不懂祖父说这话的用意,却仍顺从地与祖父做下了约定。   而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这名青年才真正的、并深刻的了解到──   所谓违反约定的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嗯……如果你们在看到这章前看不到第二章,那代表一定是被吃掉了! 不过不用担心,大概等蓝色的审字消失就会被吐出来了(笑)   ☆、第四章、真央灵术学院   盛夏的某个早晨里,在六番队队长办公室内,三名死神神色各异:青年面无表情地隐忍着怒气、少女面色平和但微扬的唇泄漏了她的好心情、而唯一一位长辈虽面容严肃,却仍散发出慈蔼的气息。   一本精致的杂志被放置在桌上,封面斗大的标题写了几个显眼的字:‘你所不知道的朽木白哉──听听他人怎么说’。杂志右下角则低调地标出了‘撰文者:墨染闲依’几个字。   连带放上封面的还有主角在真央毕业时的旧照。   “请妳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墨染四席。”朽木白哉冷着一张脸,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女性死神协会的本期季刊。”微笑。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这内容是怎么一回事?”见当事人仍是那云淡风轻的无辜表情,朽木白哉差点没爆发。   墨染闲依站得直挺挺地看着自家副队长,语气平和:“汇整了许多副队长的熟人对您的看法呢!总体来说满意度还是挺高的。”再微笑。   “我记得我拒绝过妳了。”朽木白哉好不容易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看向墨染闲依的眼神带着凌厉。   “您是拒绝过属下没错……”   朽木白哉火大了,“既然如此妳应该知道这内容是不被允许的。”   闻言,墨染闲依稍稍思考了下,最后还是微微偏了头,并露出她最灿烂的笑容,“可是这回接受采访的并不是您啊!副队长。”没错,在征得女协正副会长与队长朽木银岭的同意后,本期早就更改为人物侧写了,并不需要朽木白哉「本人」的同意。   “……”朽木白哉少见地噎住了。   见身边两名年轻人一来一往地唇枪舌剑,朽木银岭最终还是当起了和事佬。   “白哉,这回季刊采访闲依事前便征得了我的同意,如果你愿意仔细翻翻看,会发现这内容其实真的做得不错。”事实上,他自己还向墨染闲依要了三本要分给其他老友,一本作收藏。   “……”面对敬爱的祖父,朽木白哉这回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副队长请放心,属下并没有写任何会损及您颜面的只字片语。”他本人还真没什么负面新闻可写,就算是有,她也不会刊登的,毕竟是自己尊敬的对象──只不过,志波海燕那句‘朽木家的嚣张小鬼’她还真舍不得删掉,所以她写下来了。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志波家那家伙说了什么,那几个字可也‘嚣张’地放在第一页!朽木白哉冷眼瞪着那位自说自话的‘撰文者’。   “好好,这件事就到这儿为止,身为下任朽木家主,白哉你修养显然尚不足。这回就当是让女协的女娃们开心开心。”朽木银岭揉揉微疼的太阳穴,“被你们这么一闹,我差点就忘了正事。”   “真是非常抱歉,队长。”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歉。   本就不带任何谴责之意,朽木银岭只是点点头,就当是原谅他们了。   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朽木银岭将它递到朽木白哉面前,“真央的斩魄刀与鬼道指导邀请,这回就你们两个作为代表前往。记得替我问候校长。”   “是。”朽木白哉恭敬地接过文件,“那我们出发了,队长。”   “去吧!”   见两人行礼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朽木银岭几若未闻地轻叹了声,“真是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 * * * *   尽管经过数十年,真央的样貌仍是没什么改变,变的只是人而已。   静静地跟在自家副队长身后,墨染闲依环顾四周,突地有些感慨。再抬眼看看走在前方的男子,她终究是没忍住地问道:“副队长,您还在生属下的气么?”   朽木白哉闻言脚步顿了下,但很快地又继续往前走。约莫半分钟过后,才闷闷地回应:“不。”   虽然仍有些不快,但就如祖父说的一般,他的修养显然还不够。   “十分感谢您的原谅。”唇角微勾,墨染闲依总算放下心来。   此时正逢真央的午休用餐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真央有统一的制服,男生清一色是白色和服上衣搭配蓝色的袴、女生则为红色。也因此,身着黑色死霸装的他们在校园里十分显眼,很快地便被学生们夹道围观。   不过显然自家副队长并不喜欢这种惹人注目的情况,行进的步伐有愈来愈快的趋势。墨染闲依一边朝道旁的学生善意的微笑,一边还得跟上朽木白哉的脚步。   好不容易摆脱学生的注目礼进到校长室,在校长殷勤的接待下三人稍微寒暄了几句。从校长那了解今日教学内容后,校长便唤来两名学生分别带他们到各自的教学场地去。   斩魄刀演示是五回生的课程,稍作讨论后还是决定让朽木白哉前往,墨染闲依则到三回生班级去指导学生的鬼道。   “鬼道的使用虽然牵涉到个人的灵力强弱,但只要熟记咒语、并心无旁骛地吟咏,基本上不管是谁都可以有很好的发挥。”   墨染闲依亲切地鼓励一些鬼道表现不佳的学生,并热心地为他们示范,“另外,攻击的对象与范围必须明确,否则会失了准度。就像这样……破道之四?‘白雷’!”随着话语一落,远处的标靶准确地被一道雷轰破。   示范完毕,墨染闲依温和地朝学生微笑,“待会儿觉得需要个别指导的同学,可以过来找我,当然,我也不介意你们询问医疗鬼道方面的问题。其他同学请自己练习或休息。不过,禁止以鬼道攻击他人,以上。”   话才说完,一群学生便前仆后继地将墨染闲依团团围住。   “墨染大人,我的灵力差强人意,可是我的志愿是成为四番队员,您觉得我做得到吗?”一名少女怯生生地发问。   闻言,墨染闲依眼神放柔道:“妳的白打或瞬步能力还行么?”女学生点点头。   “那么,就没什么好做不到的了。”墨染闲依温柔地解释道:“我说过,鬼道虽与个人的灵力有所关联,但只要基础打扎实,还是可以有很好的发挥。不过治疗鬼道不同,它需要的是长时间的维持与稳定,是种精细的鬼道处理。因此,只要妳能够精细地去控制自身的灵力传输,那么与自身的灵力大小就没有太大的关系。”   见周围的学生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了解,墨染闲依便继续说下去:“不过呢,尽管每个人都能使用医疗鬼道,但若妳的志向是成为四番队员,那么妳便得比其他人更加努力地练习白打、斩术、瞬步等基本技法,至少也得有保护自己不受伤的能力,且尽量避免与他人产生冲突。试想,如果妳让自己受伤了,又该如何治疗别人呢?”   语毕,墨染闲依心情愉悦地拍拍女孩的肩,表示支持,然后看着那女孩涨红着一张笑脸谢谢自己,接着便与她的几名好友一同离开,到一旁练习去了。   见六番队的这位女死神大人亲和度百分百,学生的发问与请求指导更是踊跃。于是一整个下午,墨染闲依便将时间全留给了他们。看着这些青春洋溢的脸孔,她突然有些怀念自己当初还在真央的日子。   “感谢墨染大人的指导!”   赶在日落前,墨染闲依总算是将所有问题回答完毕、同时也一一看过了大部分学生的鬼道发挥。总体来说每位学生在经她调整后表现都还不错。   笑着跟学生们与几位真央的教师道别,墨染闲依独自一人缓步在校园里走着,决定走过一圈后再回六番队队舍。   至于一道前来的朽木白哉早在演示结束后便丢下她离开真央了,而离开前还特地差了名学生告知她这讯息。   摇摇头感叹自家副队长的冷淡,墨染闲依带着轻松的心情逛着这个她曾生活过六年的校舍。   心情愉快地将以往的足迹回味过一遍,墨染闲依心满意足地往校门走去。没想到却在接近校门前遇到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物,而那人正巧也见着她往自己的方向走来,索性便停下脚步等她走到自己面前。   “您好,蓝染队长。”到那人面前站定,墨染闲依流畅地行了礼,接着温和地朝那人笑道。   “原来是墨染小姐。”蓝染惣右介──现今护廷十三队五番队的队长,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回应道。他那低沈浑厚的嗓音搭配上一贯儒雅的形象,总是令墨染闲依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服。   俗话说相逢自是有缘、更何况顺路?因此两人很快地便决定结伴而行。   “墨染小姐今儿个怎么会到真央?”蓝染惣右介平时便以温柔亲和闻名于番队,此时他仍是一贯温和地向身旁的女子问道。   墨染闲依笑意盈盈,“来进行三回生的鬼道教学指导呢!虽然是与我们副队长一同前来的,不过他在斩魄刀演示结束后便先行离去了。那么蓝染队长,您呢?您怎么也会在真央?”   蓝染轻笑,声音低沉,“以前我曾在真央任教一段时间,今日是回来见见老朋友。没想到运气不错,回来时还得了墨染小姐为伴。”   “哪里,您不嫌弃闲依就该庆幸了。”稍微顿了顿,墨染闲依又问道:“听说您最近在五番队里开设了书法教室?”   “是啊!一个月一次。不过反映似乎不佳。”语气不无惋惜。   “蓝染队长您多想了。五番队队员们能得您亲自指导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呢!”墨染闲依微笑,“或许哪天闲依得空也能前往请求指导?”   蓝染点点头,“欢迎之至。”   又走了一段路后,蓝染似是想到什么,突地轻笑了声。墨染闲依自是没有错过他的笑声,于是狐疑地抬头看着他。   “抱歉。”蓝染扶了扶镜框,低低地笑道:“只是想到今早银拿了份女协的季刊与我分享。”市丸银是五番队的副队长,也就是蓝染的副手。   原来是在说杂志的事。墨染闲依想了想还是坦白道:“为了这个,今早朽木副队长才生过气呢!”   “哦?”   “说是没征得他允许就刊载是不对的。”抿抿唇,墨染闲依有些无奈。   “就我来看,内容倒是不错。墨染小姐的文字让人感觉挺舒服。”蓝染赞许地看向身旁的墨染闲依。   “蓝染队长您真是会说话,这话说得闲依尾巴怕是要翘起来了。”   蓝染闻言又低低地笑了,“我说的可是真心诚意的哪!墨染小姐。如果有机会,我也挺想让妳采访一回。”说着便对墨染闲依露出真诚纯良的温柔笑容。   墨染闲依蓦地面色一红,赶紧低下头去闷闷说道:“您就别笑话闲依了,蓝染队长。”   “呵呵……”   之后的路途两人边聊天边看风景,瞬步只需五分钟的路程硬是让他们走了近三十分钟。拗不过蓝染的坚持,墨染闲依只好顺从地让他送回六番队队舍。   “啊啦啊啦!还想着我们队长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原来是在路上拐了个美人。”翘着一双长腿,长着一张狐狸脸的银发男子坐在树上,居高临下地揶揄底下的熟人。   连抬头都不必,墨染闲依很习惯地叹道:“市丸副队长,请从我们番队的柿子树下来。现在还不是柿子成熟的时节。”   “银,下来。”蓝染低声说道,有些抱歉地看着墨染闲依。   似乎也是玩够了,市丸银轻轻一跃,准确地在自家队长面前落地站好,不过表情丝毫没有反省的迹象。   “小闲依唷!我刚刚只是在帮妳看顾柿子树,以防有人来偷摘柿子花。妳要怎么感谢我呢?”笑得一脸灿烂,名为市丸银的狐狸将他的狐狸脸凑到墨染闲依面前,近得都快贴上她的鼻尖。   “虽然是知道没有人会来偷摘柿子花的,但看在您如此为我们的柿子树着想,改天闲依必亲自到五番队呈上点心作为谢礼。”面色不改,墨染闲依淡定地微笑。   要不是两人在真央时期便已熟识,墨染闲依怕是早将拳头送到他鼻子上了,哪还能让他如此得寸进尺。   “啧,小闲依真是愈来愈无趣了。”将狐狸脸收回,市丸银似乎有些遗憾。   “那真是对不起了。”墨染闲依觉得只要对上他,自己的修养每回都能有大幅度的成长。   “没关系。”仍是笑笑的狐狸脸。   见两人一来一往地斗嘴,被忽视已久的蓝染队长有些无奈,终于忍不住出声道:“银,你是来找我的吧!”   “啊!的确是这么回事呢!”市丸银无所谓地回应。   摇了摇头,蓝染再度将视线放回墨染闲依身上,“墨染小姐,今日很高兴能与妳谈话。”   “蓝染队长请别这么说,闲依才该感到荣幸,并且也十分感谢您拨冗送闲依回来。”墨染闲依真诚地感谢他。   “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墨染小姐。”绅士地回了礼后,蓝染便拖着一旁仍对柿子花虎视眈眈的市丸银,快步离开六番队队舍。   见两人走远,墨染闲依一边感叹着自家副队长应多学习蓝染队长的风度,一边缓步踱回席官室准备继续处理被搁下一整天的文件。   * * * * *   在离开六番队队舍一段距离后,蓝染惣右介与市丸银默契良好地同时停下了脚步。   “队长唷!观察了一下午,你对小闲依有什么看法?”狐狸脸仍是微笑着,但气氛却一百八十度地转了弯,那是危险的气息。   无所谓地摘下眼镜,蓝染惣右介的眼里闪过一丝冷酷,“只是一名太过幸福的女人罢了,碍不着我们。”   “哦?”   “不过还是有观察的价值。我对她能将三番队队士麻痹两日的能力有些兴趣。”将黑框眼镜戴上,又是那一贯纯良无害的五番队队长。   见惯了蓝染人前人后的变化,市丸银试探性地问道:“队长你应该不会对我的小闲依出手吧?”   懒洋洋地抬眉,蓝染感到有些好笑,“你的?”   “我们熟到都可以互相蹭鼻了,小闲依当然是我的。”义正严词。   只不过市丸银并没把‘对我而言什么都是我的连六番队的柿子树都是我的’这种话说出口。   “你大可放心,银。”利落地转身,蓝染抬起长腿自顾自地往五番队队舍的方向走去。   “哦?”动作麻利地跟上,就连自诩最会看人的市丸银直至现今仍看不清他眼前的蓝染惣右介除了危险外、还会是个怎样的男人?   “太过天真的女人,从来不值得我出手。”语毕,一个瞬步便将身后慢吞吞移动的市丸银给扔在后头。   被留在后头的市丸银倏地停下脚步,仔细地咀嚼自家队长的最后一句话,平时总瞇成直线的双眼微张。   “不值得吗……啊啦啊啦!小闲依妳真该听听那位妳平常推崇至极的蓝染队长所说的话呀!”   不过呀!我们亲爱的蓝染队长。你知道吗?在你这么想的同时,你就已经错过一名‘值得’的女子啰……   自顾自地笑了笑,市丸银也一个瞬步追了上去……      ☆、第五章、柿子成熟时   “一年又快过去了呀……”   夏去秋来,尽管尸魂界的人们对时间从不似现世的人那么在意,但看着柿子树上结实累累的甜美果实,墨染闲依还是不禁感叹于时间的流逝之快。   “伤春悲秋的可不像妳哩,我的小闲依唷──”突然一道揶揄的声音从窗外传进六番队的席官室。   尽管有些莫可奈何,但墨染闲依还是维持良好的风度与适当的微笑,眉眼弯弯地望向那个双手捧着偷摘来的柿子、同时坐在树上笑得一脸无良的市丸银。   “市丸副队长,您这副模样就不怕其他席官看到么?”   “现下不就妳一个人?”仍是一脸无所畏惧的狐狸脸。   虽然六番队特地腾出了两间空房给席官们共同使用、办公,但谁不知道六番队的席官室也只有喜静的墨染四席才会长期当作办公室使用?其他人根本是拴不住的野马,宁可在外巡逻训练,也不愿待在室内处理无聊琐碎的文件。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市丸副队长……算了,外头风凉,您还是进来吧!”不想跟这人继续做无谓的周旋,墨染闲依认命地请他进入席官室。   早知道眼前的女人心软,市丸银理所当然地一个瞬步进到室内,并占据柔软的大沙发。将柿子暂时摆到一旁,市丸银狐狸眼微张,看着墨染闲依认份地到一旁准备茶水。   将沏好的茶水递给市丸银后,墨染闲依平静着一张脸也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一个月不见我的小闲依还是如此贤慧!”市丸银捧着茶水笑笑地说。   斜睨他一眼,墨染闲依啜了口温茶,“请说说今日的来意吧,市丸副队长?闲依可不是第一天认识您。”认识一词有些咬牙切齿。   狐狸眼笑瞇瞇,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张装饰低调精致的邀请函递过去。   “赏菊?”将内容浏览过一遍后,墨染闲依狐疑地抬眼望向市丸银,“五番队什么时候栽植的菊花?”   “妳再看清楚些。”   将手中的邀请函快速地再看过几次,墨染闲依又一次狐疑地抬起头,“蓝染宅?”   “是唷!我们队长说是长时间未回自宅,秋菊在家仆悉心照料下开得正盛,所以邀请各位到宅邸参加秋菊宴。”将自家队长的话一字不漏转述,市丸银笑着等眼前女子的回应。   细细斟酌了会儿,墨染闲依皱眉问道:“只是件小事,怎么还劳动市丸副队长您亲自送邀请函过来?”摆明了不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小闲依妳这是不喜欢我过来找妳吗?真伤心。”话是这么说,表情倒是不怎么失落。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您似乎邀请错对象了?”没错,这才是问题所在。像这种队长级的私人邀请,通常都是正副队长或权贵才在邀请之列,以她四席的身分理应不该受到邀请才是。   “如果妳说的是妳家队长的部分,邀请函今早应该就让队里哪个家伙送出去啰!”耸耸肩,市丸银毫不在意地回应。他就搞不懂只是个小小的邀请,那些有贵族意识的家伙们怎么个个如此拖泥带水想那么多。   “咦?”墨染闲依有些发楞道:“那么闲依的邀请函您也一并让那位队士送来即可,怎么……”   “停!”市丸银笑笑地打岔,“如果我说是想小闲依妳了才过来,妳相信吗?”   视线扫过一旁堆着的柿子,墨染闲依意有所指地朝对方微笑,摆明不相信。   “那么,如果我说是我们队长特地让我送来的呢?”狐狸眼不怀好意地笑道。   傻瓜才让他牵着鼻子走。墨染闲依云淡风轻道:“既然如此闲依就恭敬不如从命地接受了。请替闲依向蓝染队长表达感谢之意。”   “怎么小闲依妳就不信我的话,而一抬出我们队长的话妳偏就信了呢?”取笑的语气。   起身将邀请函收进抽屉内,墨染闲依叹了口气,“这无关蓝染队长,市丸副队长。”   “哦?”   “只是闲依偶尔也不想顺着您的话走罢了。”墨染闲依温和地笑笑,一边找了个袋子帮市丸银把柿子装进去,“您也不想想闲依认识您多久了。”   言下之意便是她其实对他抱持着极高度的信赖,只是故意与他为难罢了。   相识了这么多年,市丸银虽不敢说跟她心意相通,但她的小心思跟另外那个任性却灿烂的女人一样,好猜得很。   不过他得承认,得到墨染闲依的信任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愉悦。   接过墨染闲依递过来的袋子,市丸银起身道了谢,转身便往身后窗子的方向走去。   “市丸副队长,您是否忘了这世界上有个东西叫作门?”墨染闲依完全可以预料到眼前之人接下来的动作,口气有些无奈地提醒。   “从哪里来便从哪里回去,天经地义,不是吗?”说着一脚蹬上了窗棂。   墨染闲依眉头微皱,“您毕竟是副队长,这么做若被队上的死神们见着,对您的形象只是百害无利。”   市丸银闻言不以为意,“小闲依唷!妳明知道我从不管这些的。说这些话,我可以当作只是妳的贵族意识使然,而非妳不懂我吗?”语气仍是笑嘻嘻的听不出任何不悦之意。   墨染闲依松开皱起的眉眼,唇角微扬,“就是因为懂您的率性,才会希望您偶尔也听听我的意见。”   ‘我’?市丸银闻言精神一振。   认识墨染闲依几十年,十分了解她的诸多习惯,而自称便是一例。通常她对地位高于自己的长辈、上级或尊敬的对象,总是以‘闲依’作为自称。只有在与同辈、晚辈及友人间的谈话时,才会使用‘我’字。   现在想想,似乎是在他受提拔成为副队长后,就不曾在两人的谈话间听到‘我’字了,如今听来,竟是如此珍贵。   “妳如果可以不对我说敬语,我或许可以考虑偶尔听听妳的意见喔!小闲依唷!”市丸银笑得挺欢,但也没有从窗棂下来的意思。   墨染闲依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但习惯这回事却也由不得她想改就改,于是稍微斟酌后,她还是摇了摇头,笑着回应:“那您还是哪里来就哪里回去吧!毕竟丢的也不会是六番队的脸面。”   “小闲依妳真冷淡。”   “彼此彼此。”   两人你来我往地又斗了几回嘴,之后大概是见墨染闲依已面露些许疲惫之色,市丸银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送走了市丸银,偌大的席官室内顿时显得更加空荡,徒留墨染闲依一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沉寂。   微风轻轻吹起鬓角的发丝,面对眼前一如往常的事物,她突然有些累了,不管是工作还是长年压在心里头的那些事。   赏秋菊……么?   或许,她是该放松一下了。   * * * * *   “墨染四席早!”   “早上好,墨染四席!”   迎面而来此起彼落道早的问候,墨染闲依一边不忘微笑给予回应,一边领着两名抱着几叠小山似文件的男性死神,在走廊上疾步前行。目标,自然是队长室。   “真不好意思总劳烦你们帮忙,下回我再带些府里的糕点过来作为酬谢。”放慢脚步,墨染闲依改为与两位下属并肩而行。   两名男性死神对自家上司的歉意显然不放在心上,只是爽朗地笑笑,并让墨染闲依不必介意。事实上,以墨染闲依四席的地位,大可随意指使他们这些尚无席位的平队员,但同时他们也都明白,他们的这名上司,偏巧便是属于说话轻声细语、温和不善命令人的性格。就连偶尔请求协助,也会像现下这般多礼数。   因此在自己番队内的聚会上,墨染闲依的这点总会被提出作为话题。而她自己也承认是天生性格使然,改不过来。   尽管全队上下都知道六番队的墨染四席就是个好说话的上司,但也没人敢真的对她没大没小,因为,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她真正动怒的模样。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们,真是帮了我大忙。”墨染闲依语气温和地道谢,“东西放门边便行。”   看着地上那几叠文件,其中一位男性死神有些感慨道:“墨染四席,真亏妳能应付这些可怕的东西,我光是连看都不敢看,更别说处理了。”   他宁可去巡逻砍虚,也不愿整日在桌前正襟危坐,面对这堆令人眼花撩乱的表格与文字。   墨染闲依微笑,“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我也挺佩服你们能在大太阳底下接受一连串密集的训练与巡逻。副队长带队挺严格的,不是么?”   “我啊……比起体力活,脑力活大概还是比较适合我的。”   云淡风轻地下了结论,墨染闲依接着再向两名队员道谢后,便让两人先行离开。而自己则轻轻地敲了敲队长室的门。   “属下墨染闲依。”   “请进。”   进了队长室站定,墨染闲依这才发现副队长也在一旁待命。   “本月的文件已全数处理完毕,如队长阅毕无问题,便可分别送出。”墨染闲依尽责地报告。   朽木银岭闻言有些惊讶地说道:“本月的文件连同前天送过去的少说也有几十份待处理,我让人向妳说过不急的。”   墨染闲依不以为意地回应:“只是数量多了些,不过并不怎么繁琐。加上属下从今日下午起连休一个礼拜的假,若不尽早处理,怕是一个礼拜后进度延宕造成麻烦。”   听了墨染闲依的理由,深知眼前少女对工作的执着,朽木银岭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她休假期间好好休息。   不过说到休假,朽木银岭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自入队后,这还是妳首次主动告假吧?怎么突然就决定了呢?”朽木银岭放下毛笔,慈蔼地注视眼前的女娃。   一旁待命的朽木白哉闻言也将目光放到她身上。事实上,几天前收到墨染闲依送上的休假许可申请,他也有同样的疑惑。   就他印象中的墨染四席,对工作的负责程度简直到了一种可以说是执拗的地步,月里配给给队员的休假额度,平时也不见她使用。可是这回一请就是一个礼拜的长假,着实令人有些好奇。   墨染闲依点点头,轻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某天醒来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有许久不曾有过仅属于自己的休闲时间了,所以便有了休假的念头。”   她只是,有些累了。   “是呀!觉得累就好好休息,若想多休几天也是可以的,假我准了。”朽木银岭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眼底疲累的痕迹。想来老友见着一定更为不舍。   “谢谢队长。”墨染闲依诚挚地道谢,并将手里一叠待队长签收的文件呈上。   花些时间将墨染闲依带来、需要优先处理的文件看过并签章后,朽木银岭便让朽木白哉从走廊唤来几名队士负责派送文件。   “如果没事的话,你们两个也可以退下了。”这话是说给朽木白哉与墨染闲依听的。   既然队长都发话了,两人便从善如流地行礼告退。   走廊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墨染闲依走在后头,看着自家副队长的背影,有些怀念。   “墨染四席。”才想着,前头的人就发话了。   “是。请问副队长有何吩咐?”   朽木白哉也不停下脚步,只是继续说下去:“妳接下来有一个礼拜不在队上,工作交接情况如何?”   “接下来几天,急件一律交由三席处理,其余则平均分配到各席官单位负责。”墨染闲依仔细地报告。   “既然如此,若无其他问题,队长让妳待会便可提前休假,不必待到中午。”   “是。属下明白了。”   将该说的话说完,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一直到目送自家副队长进副队长室后,墨染闲依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提前离队么……也好。等会儿顺道至十番队告诉乱菊我休假的消息。另外,为了明日下午的赏菊宴,也还得上街一趟。”   想着即将属于自己的七天假期,墨染闲依原先感觉有些沉重的脚步,顿时轻快了起来。      ☆、第六章、赏菊宴(上)   “……那混蛋……喝!继续喝!嗝……给我拿酒来……嗝!”   昏暗的街道上,只见一名男子搀扶着一名明显喝醉酒的女子,面色不豫。而在两人身侧偏后,另一名女子只能尴尬地随行,微微仰头望天。   “副队长,送松本三席回队舍这事,嗯……真的、真的不必麻烦您的。”墨染闲依尴尬地笑笑,试图改变这神秘的情况。   笨蛋乱菊,明知道自己酒品差,还跟一群男人喝到烂醉,真是浪费了这番特地为今日场合妆梳的美艳模样。而她嘴里的那个混蛋……唉,不提也罢。   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墨染闲依有些无奈。其实她也不晓得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微妙的情况的,但最后就是这样了。   暂时停下脚步,朽木白哉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自家番队正休假中的四席,接着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那个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墨染闲依一愣,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鄙视了呢?她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啊?   才想着发问,前方的人便发话了。   “我不认为让两名女性独自走夜路回去是正确的行为,”清冷的声音带着一贯不容置疑的强硬,“何况其中一个还不省人事。”   墨染闲依皱了皱眉道:“我们都是死神。”所以很安全。   “妳的斩魄刀呢?”   “身为死神并不只有斩魄刀可以击退敌人。”还有鬼道,足够保护自己与乱菊了。   他明白墨染四席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想起该女性死神在工作上的执拗与能干,朽木白哉几若无闻地叹口气,但语气仍维持一贯的清冷:“墨染四席,我并不认为依妳现在的装束仍有办法随心所欲。”   脚步一顿,墨染闲依突然理解自家副队长的顾虑了。   看了一眼自己目前的打扮:精心打理的发髻与头饰、一身繁复的小振袖和服,以及在移动上很不方便的高木屐……   嗯……果然副队长是对的。   当死神久了,天天穿着便于行动的死霸装,现在做回这种女性化的打扮,的确是有些绑手绑脚。   本来是不打算把一切弄得这么复杂的啊!要不是乱菊坚持,自己大概就是随意地选套轻便又不失正式的普段着就出门赴宴的吧……   想起一早乱菊协同几位女协的成员们暴风似地不请自来,以及接下来一上午的疲劳轰炸与赏菊宴各种混乱的情形,墨染闲依不禁苦笑,怎么自己就搭上这个麻烦精?   然而,却甘之如饴。   * * * * *   从工作暂时脱离出来的第一日休假,即使下午有赏菊宴,墨染闲依也不打算依平时的习惯早起。   下午要带到蓝染宅、作为此番邀请回礼的糕点昨晚便让铃木阿姨备好了,什么都打理得妥妥当当,没什么好赶的,所以就睡晚点吧……   本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啦!但是看着眼前的阵仗,墨染闲依不淡定了。   “各位怎么想到来这儿呢?”眼眶下有淡淡的因睡不饱而出现的黑眼圈,墨染闲依在简单梳洗完毕后,和和气气地看着房里的几位女协成员们。   伊势七绪推推眼镜道:“本来也没这个想法,但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就跟着乱菊过来了。”语毕,同在房里的几名女性死神也跟着点头。   “哦?”眼睛微微瞇起,墨染闲依看向一旁把墨染宅当自家厨房说来说来、现在则愉悦地吃着点心喝着茶水的松本乱菊。   “别这么看我嘛!闲依。”松本乱菊心满意足地将茶水搁下,“其实是有件事想请妳帮忙。”   “很重要?”有些怀疑。   “嗯,很重要。特别对女人来说更是重要。”松本乱菊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嗯?”墨染闲依仍一头雾水。但看乱菊这么正经还真是少见。   看出墨染闲依的疑惑,伊势七绪好心地为她解答,“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们约好到‘久里屋’吃些点心,顺便谈谈今天下午赏菊宴的计划,没想到遇上了五番队那朵‘荆棘花’……”   “哈啊……”听完了始末,墨染闲依只能苦笑。   其实整件事挺简单,简而言之就是因为众女性的爱美天性与自尊所引发的女人间的战争。   这样说起来有点拗口,但其实就是一群女人们打算在赏菊宴中较量罢了。   说起五番队那朵‘荆棘花’,在护廷十三队中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荆棘花’,本名‘宫岛蔷薇’,尸魂界下级贵族之一,现为五番队八席。由于蔷薇带刺的特性、且其为人有着任性的大小姐脾气,说话又有些尖酸刻薄,于是便有了‘荆棘花’此一称号。   就墨染闲依的印象,虽然宫岛蔷薇这人在性格上有些缺陷,但不可讳言的,她的确是名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五官艳丽、身段姣好、工作能力强,家世就一般而言也算不错。在前几期的男性死神杂志「最想拥抱的女性死神」票选栏目中排名第一。   顺道一提,当时乱菊是以些微的差距排名第二。   在杂志出版后,墨染闲依还笑笑地让松本乱菊别放在心上,而乱菊对此也一笑置之。   “这只是再次证明我们护廷十三队的男人看女人多没有眼光。”   乱菊这句话中的豁达至今仍让墨染闲依印象深刻。   本来松本乱菊对宫岛蔷薇这人也没什么想法,但偏偏老天就让这两人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碰面了……   当时,松本乱菊与伊势七绪、草鹿八千流、涅音梦等女性死神正在糕点名店‘久里屋’享用点心顺便讨论隔天的赏菊宴计划。   蓝染惣右介发出的赏菊宴本来预定只是小型的私人聚会,但呈报给山本总队长知晓后,他念在死神们平日的辛劳,便下令宴会当日所有死神放假一天,只留下几队巡逻队确保瀞灵廷安全,并让蓝染把邀请名额开放出来,欲参加的死神向五番队报名即可,超额费用计入公费呈报。   蓝染欣然接受。   于是赏菊宴便成为瀞灵廷死神们近几个星期以来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对于素来喜爱热闹的乱菊来说,这活动更是不能错过。当她正在久里屋向好友们表明自己明日不醉不归的伟大志向时,接着便进来了另一群以宫岛蔷薇为首的女性死神们。   平日松本乱菊等人与宫岛就没什么交集,所以在她们进来后也没有与之攀谈的意思。相安无事了半个小时,之后大概是‘宫岛集团’有个女性死神犯傻吃了久里屋的德利最中醉了,见着不远处的乱菊便是一番胡言乱语。   据说此女的前男友与其分手的理由正是没有松本乱菊的一半艳丽。虽然这显然只是分手的推托之词,但这笔帐此女硬是算到松本乱菊头上。   也就是因为这么一闹,宫岛这才注意到乱菊等人的存在。   “她醉了。”抬眼看向宫岛蔷薇,乱菊瞇眼笑笑。   虽然语气如此和气,但伊势七绪等人十分了解她的潜台词──“再不处理一下我就整死妳们。”   宫岛蔷薇也回一个笑,不过是鄙夷的笑:“她有发表言论的权利。”   同样也有潜台词──“她说的不正是事实吗?”   当然,松本乱菊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在几回的你来我往之后,她算是正式跟宫岛杠上了。   之后也不知道话题怎么扯的,总之,有人借题发挥便想起了前几期的男协杂志票选,一句“啊松本小姐这不是惨败给蔷薇的万年第二吗明日参加赏菊宴肯定是给蔷薇陪衬的大绿叶呢”便让一切都冻结了。   宫岛闻言,便轻飘飘回了一句:“说的也是。”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听在松本乱菊耳里就是不对劲,于是她爆发了:“妳们说什么呢!信不信明天妳才是那片大绿叶!”   “哦!那我真是拭目以待呢!希望松本小姐妳能有什么漂亮点的服装来弥补先天的不足。”宫岛蔷薇并没有把对方看在眼里。   女人间的战火引燃了,一切赏菊宴见真章。   总之,这便是变相选美大会的由来。墨染闲依除了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因后果我明白了,妳想我怎么帮忙呢?”毕竟是好友的请托,自己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与七绪对看了一眼,乱菊这支支吾吾道:“呃……事实上,需要帮忙的是‘我们’。”   墨染闲依微愣,“嗯?”   “拜托了闲依!请借我们衣服!”众女性死神双手合十,请求的水汪汪大眼同时看向墨染闲依。   “……哈?”   墨染闲依美好的第一日休假早晨,无语问苍天。   认识墨染闲依的人都知道,墨染家是上等贵族,是十分尊贵的存在。但鲜少人知晓墨染家旗下到底有哪些产业。   松本乱菊是墨染闲依在瀞灵廷中最要好的朋友,但就算与墨染闲依认识了几十年,依她那淡泊的个性,松本乱菊至今没有听她显摆过自家的任何产业。   只是在十几年前的某天,墨染闲依见她又到绢布店买了制作新和服的衣料,并兴致勃勃地让她介绍制作和服的名店,这才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将松本乱菊带到了‘云鹤屋’。   ‘云鹤屋’是瀞灵廷内声誉最佳的服饰名店,且以和服的制作为最大宗。质量一流与细致的手工刺绣自然不在话下,云鹤屋出品的和服是所有女性的向往。   虽然如此,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购买或订制云鹤屋的服饰──那令人瞠目的价格往往使许多人望之却步。   松本乱菊便是其中一位。   因此在墨染闲依将她带到云鹤屋时,她还狠狠地敲了墨染闲依的脑袋──直到店里的负责人向墨染闲依九十度鞠躬,并说了句‘大小姐怎么有空亲自前来查看营业情形?’   直至那时,松本乱菊才晓得原来墨染家也经营和服生意──嗯,还是最贵的那间。   于是,那年的生日当天,松本乱菊有了此生第一套云鹤屋出品的大振袖和服。用的还是她先前买的绢布,但是制作费用……免了。   当时墨染闲依只是云淡风轻道:“请收下,乱菊,哪有跟寿星收费的道理。”   知道松本乱菊是自家主子的好友后,之后的每年只要松本乱菊向云鹤屋订制服饰,一律以友情价优待。偶尔有上乘布料,也会替她留一匹。   墨染家的人们皆护短,为了珍视的人们,他们从不介意付出。   将众人带到云鹤屋名下的分店之一‘云隐’,墨染闲依便让她们自行挑选喜欢的款式,自己则到一旁听负责人报告近期经营状况。   ‘云隐’与云鹤屋是不同的经营方式,此处以租借服饰为主,不同等级的服饰有不同的计价方式,热门程度与云鹤屋不相上下。   “小姐的朋友们个个别具特色呢!”负责人大原明子对墨染闲依赞许道。   墨染闲依温和地微笑,“都是善良的人们,我很珍惜。”   很珍惜,所以如果只是借衣服这种小事,就交给她吧!   大原明子在云隐工作了几十个年头,自家小姐的个性她太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墨染闲依让她把上乘的未上架新品拿出来让她们挑选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的样子。   对于她们这一行来说,就算是再好的服饰,只要被公开展示过一次,那套服饰便不再有原先最高的价值。因此这次自家小姐免费将新品借出去,几乎就是把那套服饰送出去了。而那几套和服后天送还后,在自家小姐找到理由无偿赠送给她们前,都将无限期地被收藏在衣箱最底部,成为商品是不可能了。   在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在店员们的协助下妆扮完毕后,距离赏菊宴还有一点时间。也是在终于静下来的时候,伊势七绪与松本乱菊这才发现墨染闲依根本还是原本的模样。   “闲依,妳打算就这样出席吗?”伊势七绪关心地问道。   “对耶!闲依妳怎么都还没动作?时间快来不及了!”松本乱菊开始有些紧张。   墨染闲依闻言仍是一贯的微笑,“我觉得这样挺好。”   简单不失礼的淡青色普段着和服,淡淡的妆容,轻松又自在。   “闲依,这次的赏菊宴可不是普通的家宴,而是女人的战场!怎可不着战衣!”松本乱菊豪气干云地往前踏一步握起拳头发表宣言,而这与她一身装束是极不搭调的。   轻呵两声,墨染闲依道:“此次战争,请容我在一旁安静等待各位胜利归来。”   “别贫嘴。妳呀!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只是嫌麻烦!”松本乱菊捏捏墨染闲依细致的脸颊,“大原小姐,妳是不是也觉得闲依这副模样出席盛会是挺可惜的一件事?”   一旁的大原明子闻言自然点头,“是的,或许小姐可以考虑接受大家的建议。”   在大原明子说完后,不仅是伊势七绪,就连其他几位女性死神与店员也加入了劝说,大意就是:让大家在今日变成最惹眼的美丽团体吧!   拗不过大家的左说右哄,一向耳根子软的墨染闲依只得答应,除了面部妆容不打算改变外,其余的一切如发型、服饰等皆让她们自由摆布了。   对自己的外貌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因此墨染闲依从没有加入美艳女人们之间战争的想法,毕竟光是身材就没得比嘛!   最后看着装扮完毕后镜里的自己,只是服饰与发型华丽了点,大部分的模样还是平时那个自己。   没有惊艳、或使人另眼看待的变化,不晓得心里那一闪而过的是失望抑或是其他的什么,不过,该满足了。   与大原明子等员工道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蓝染宅走去。松本乱菊兴冲冲地走在前头,不时回头朝落后的墨染闲依挥手催促。   “总是这么精力充沛呢!乱菊。难得换了个模样还是不知消停。”伊势七绪取笑道。   墨染闲依点点头,外放、洒脱、总是勇往直前的乱菊,是她所向往的。   “呐,闲依。宫岛与乱菊,妳觉得谁会赢?”推推眼镜,伊势七绪认真地问身旁那总是一副淡雅微笑的墨染闲依。   “如果男性死神们的眼光有进步些的话,我想宫岛小姐是没机会的。”   是的,她承认她就是护短。乱菊在她的眼中,是十分美好的存在。因此,怎么能容许让那群短视的男人们来决定她的好与不好呢?   “妳就那么看好乱菊?”伊势七绪其实是理解的,所以她也站在好友这边。哼!这场女人间的战争,自家队长的那一票是绝对不容许让它跑到敌营去的。   看着松本乱菊高挑的背影,墨染闲依其实非常放心。对于这场比拼,她也只当是乱菊的一时兴起,胜负什么的从来都不重要。   因为那个傻女人唷,在整个尸魂界里,大概也只在意着某个男人对她的看法吧!   偶尔会为她感到心疼,但更多时候是默默的支持,无论如何,傻乱菊还是比胆小鬼的自己坚强勇敢多了。   轻舒一口气,墨染闲依侧身看向伊势七绪,“七绪,其实我一直想问妳一个问题。”   “哦?什么事?”   “这场女人间的战争,怎么想也就是乱菊该紧张,那么,妳又是为了什么?”墨染闲依轻瞇着眼笑了。她似乎闻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就在距离蓝染宅大门仅有五公尺左右的地方,平时总是自诩有着清晰脑袋、且能言善道的伊势七绪,难得的,噎住了。   ☆、第七章、赏菊宴(下)   蓝染宅毕竟没有上等贵族如朽木宅邸那般的规模,宴客大厅能容下的人数十分有限,因此除了某些尸魂界的上级大长官或队长级人物,其他与会人士都被安排在户外坐席。   精心照料的庭园,小而细致,风情各异的菊花种类、搭上紧邻的一汪清澈小湖泊,倒也不失风雅。   在坐席的安排上,为了方便主人家管理,原本是有按照番队划分的。但看所有人不管同队与否仍聊得热火朝天的份上,还是免了吧!   户外场地与室内的严肃气氛明显不同,都是单纯来玩乐的亲切和气。所有人和和乐乐的,就等主人家出现敬酒宣布正式开场。   将带来的糕点递给蓝染宅的管家托其转交后,墨染闲依与明显进入备战状态的好友们说声待会见,便到有较多六番队队员聚集的区域去找了个视野佳的位置坐下。   比起陷在陌生人堆里尴尬沉浮,还是熟识的人们让她安心。   “下午好,墨染四席。”熟悉的男声从背后招呼道。   墨染闲依闻言转身微笑,“您好,银大人。”   来人为六番队现任三席官银银次郎,为人飒爽幽默,同时还是副队长的得力左右手。在墨染闲依刚当上六番队四席、对一切工作仍不适应的那段期间,帮了她很大的忙。   所以墨染闲依至今依旧十分感谢他。   “只是昨日一个下午不见妳在席官室团团转,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银银次郎轻拍墨染闲依的头顶,“对啦!大概就像我家可爱女儿一日不在我面前晃悠那种感觉。”   银银次郎有个女儿名叫美羽,再过不久也将毕业并加入死神的行列。   “美羽小姐真是幸运,有银大人如此疼爱她。”这种感觉,真是有些怀念。   “呵呵,马屁就不必了。不过话说回来,妳朋友还真是闹腾出一件有趣的大事。”   晓得对方正在取笑乱菊那所谓女人间的战争呢!墨染闲依无奈地摇摇头,“如果松本三席哪天不闹腾了,闲依反而不认识她了呢!”   “也是。不过这样的女娃儿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相较下宫岛丫头在这方面就差了些。”   “的确是这样呢。”墨染闲依微笑,银银次郎这张票到手。   银银次郎与墨染闲依又寒暄几句后,便起身到八番队找老朋友了。留下墨染闲依一人在原地打量会场中心的人们。   这世界少不了八卦,更少不了发现八卦的眼睛。仅是昨晚的一点小冲突,今日下午便成了大家热烈谈论的话题。而那根本是一切导火线的男性死神协会,更是不知从哪来的小道消息,只消一晚,所有票选需要的问卷就都准备好了。   因此,在每位男性进到蓝染宅后,手上便都出现了一张「宴会美女」的票选单。   对自己的赏菊宴成为另一种变相的选美大会这事,蓝染惣右介只是一贯温和地微笑,说了声‘也没什么不好的’后,一切便随男协去了。   墨染闲依想到这里,淡然地环顾一圈会场,而乱菊无疑是场中最引人注目的美艳妖精。华艳的妆容搭配一身云隐出品、有着亮眼红叶散落刺绣的大振袖和服,以及一整套由墨染闲依亲手挑出的贵重首饰,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来,都打理得无懈可击──除了大喇喇的个性改不了以外。   仍是平常那个不正经的女人,与男男女女都处得十分愉快。   稍微瞄了眼正在不远处、且面色明显不豫的宫岛,墨染闲依平静地将视线收回,看来乱菊那边是不必担心了。   就墨染闲依的心得,宫岛虽然仍是一贯的美丽冷艳,装束什么的也挺完美,但就是那无法自然融入周遭的疏远,让她显得不那么真实。   指端轻拈身旁开得正盛的菊,“真实与清白哪……”   不过这些话从她这个乱菊派的人嘴里说出来,还是有失公允的。一切结果还是得看在场男性们的眼光。   糟糕,突然又有些担心了。墨染闲依笑笑。   “见墨染小姐笑得如此愉悦,我是否有这个荣幸知晓个中原因?”   低沉浑厚又有礼的温柔嗓音的拥有者,除了本日的东道主蓝染惣右介外,不作第二人想。   墨染闲依反射性地起身并简单地行了礼,“真的十分感谢您今日的邀请,蓝染队长。”   “管家将糕点的事告知我了,其实真的毋须如此多礼,墨染小姐。”蓝染惣右介有些苦笑道:“不过本来只打算办个朋友间的小聚会,现在变成这样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真是辛苦您了。”想起现在又添了乱菊这出,墨染闲依有些理解蓝染的无奈。   蓝染惣右介闻言温和地微笑道:“这些事大都是管家与银在打理,我只是偶尔做个决策,并不怎么辛苦。倒是墨染小姐适才的笑容让我有些在意。”   墨染闲依一愣,随即尴尬道:“真的不是什么值得说嘴的事。”   “哦?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只是有些好奇。”   见蓝染露出某种貌似‘失望’的表情,墨染闲依一顿,想了想还是决定吐实。   “真没什么值得听的,蓝染队长。闲依刚才只是想起宫岛小姐与松本三席之间的竞争觉得有趣罢了。”   “原来如此。”厚重镜片后的棕眼因笑而微瞇,“这的确是件有趣的事。”   见蓝染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墨染闲依接着有些好奇地询问道:“蓝染队长,果然您还是会把票投给宫岛小姐吧?”   “嗯?为何?”   “毕竟宫岛小姐是贵队的一员,闲依认为或许您会支持自己的队员,”稍微停顿一会儿,墨染闲依继续道:“不过是无关外貌与风月的。”   蓝染闻言仍是一贯的温和模样,“无关外貌或风月……吗?墨染小姐怎会有如此想法?”   “虽然对您的认识不深,但总觉得您比起外在的一切,更重视智慧的涵养哪!”在参加过唯一一回书道研习,并简单研究过蓝染惣右介这人写出的字后,不知为何,墨染闲依隐约就有这种猜想:表面温柔却内心坚决,是个做大事的人。   “是么?”蓝染惣右介轻推眼镜,“虽然挺感谢墨染小姐的赞美,但我毕竟还是名普通的男人,对于喜爱女性的外表仍有一定的偏好。”镜面一阵反光。   “说到底那也只是闲依的猜想,希望蓝染队长不要介意。”原来猜错了吗?墨染闲依有些尴尬,赶紧道歉。   “或许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才让墨染小姐误会了。”蓝染惣右介接着从内袋拿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递给墨染闲依,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场较劲并不只局限于宫岛与松本小姐。因此妳说虽然无关外貌与风月,但我会将票投给宫岛小姐以表支持──若只有两个选择,或许我真的会这么做也说不定。但在有多种选择的情况下,妳的说法是不成立的,因为我对女性类型仍有所偏好。”   将传说中的票选单摊开,这才发现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在场的所有女性死神,哪位是您心目中认为最美的呢?为什么?   一直到现在,墨染闲依才明白是自己搞错了。   听乱菊等人的说明,她还以为主角只有两人,原来所有人都是参赛者吗?难怪七绪与几位好友这么紧张的来找她。   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真是闲依搞错了,蓝染队长,谢谢您。”说着便将票选单方正地折好并递还给对方,“话说回来,闲依是否耽误您太多时间了?”   墨染闲依看看时间,宴会也差不多该正式开始了。   “怎么会呢?与墨染小姐谈话总是令我十分愉快,希望之后还有机会与妳深谈。”   墨染闲依闻言轻笑道:“闲依才是。再次感谢您的邀请。”   唉唉……蓝染队长真是个温柔的人。   看着蓝染惣右介离开的背影,墨染闲依不禁感叹。   “闲依!快过来这里!”不远处传来乱菊的呼唤声。   想想也该正式开席了,还是在熟人堆里更自在。于是墨染闲依想也不想便走向乱菊的指定座位。   “乱菊,注意气质啊气质!”从善如流地坐下,墨染闲依随即向身旁的好友取笑道。   “说什么呢!光是不让脸上的妆花掉就累死我了,哪还有空管什么看不见的气质。”哼的一声,乱菊显然不放在心上。   “再说哪……”飒爽地把长发拨到另一边,松本乱菊又道:“这群男人果然还是视觉的动物,气质什么的能吃吗?哼!”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看来她又想到上回票选的事了。   墨染闲依笑笑,不对此表示任何看法。虽然并非所有男性皆如此,但乱菊的论调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许多女性的心声哪!   接着将视线转向场中央,只见蓝染惣右介已开始了简单的开场。   “欢迎各位的莅临。在此也不耽误各位的时间了,就让我们一同度过这愉快的假日吧!”接着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而蓝染惣右介与大家又寒暄几句后,便回到室内接待长官们。   身为东道主,接下来的敬酒环节肯定挺麻烦的吧!   “说起来,怎么没见着那只狐狸呢……”看着身旁兴高采烈与他人划起酒拳的乱菊,墨染闲依突然有些郁闷。   “墨染四席。”   心不在焉地接过侍者送上的茶盏,正欲饮下,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清冷声音及时打住墨染闲依的动作。   抬眼看向来人,墨染闲依有些惊讶,怎么那两人就凑到一起了?   “您好,朽木副队长。呃……还有志波大哥。”   “怎么听起来我是那个被‘顺道’招呼的哪,闲依小妹?妳就真这么不待见我这个大哥?”   现为十三番队副队长的志波海燕率性地在墨染闲依左侧坐下,接着顺手将身旁看起来心情不佳的六番队副队长也扯到一边的空位上。   “怎么会呢,志波大哥。由于前阵子过于忙碌以至于抽不出时间上门拜访,心里还有些不踏实,现在恰巧您就出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有些讶异两位副队长会相偕出现罢了。”墨染闲依微笑解释。   “并非是相偕出现。”皱着眉,朽木白哉有些严肃地开口。   墨染闲依微愣,“呃……嗯?”   “正确说来,我是在朽木之后到的,差不多就是妳发现我们存在的时候。”志波海燕好心地为墨染闲依解惑。   “哈啊……原来如此。”   侍者尚未来得及为两人备上茶水,想着不无小补,墨染闲依便将自己从未动上一口的茶盏推到志波海燕面前。而志波海燕也不客气地接过一饮而尽。   “听说妳放了自己一星期的长假?怎么这么突然?”   点点头,墨染闲依回应得轻巧:“就是有些累了,想利用这几日到处走走,改变下心情。”   “这样也好,有时间的话就去找空鹤那丫头,省得她一天到晚制造麻烦。”想起家里那个粗暴又喜到处游荡的小妹,志波海燕露出了不知是宠溺还是无奈的笑容。   “嗯,我对她宣称杰作的烟火也有些兴趣。”   “啊!说起来,队长让人通知我来了之后去找他一趟。我先到屋里找他,待会儿再叙。”志波海燕缓慢起身,接着亲昵地拍拍墨染闲依肩头道,“本来想与平时一样揉揉妳的头把发型弄乱,但我想,今日还是免了吧!今天的打扮,很美喔!”   “您真是的,总寻人开心。好啦!别让浮竹队长等太久。”墨染闲依眼笑瞇瞇。明知道只是客套话,却让她十分愉快。   “我说真的啦!妳又不相信我!”做了个对天发誓的动作,志波海燕边笑着边挥手告别。   擅于炒热气氛的人走了,身旁的好友又与他人喝酒喝得不亦乐乎,墨染闲依这边的气氛一下子又冷却下来。   偷偷往旁边瞄去,自家副队长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小菜,看来是没有与自己攀谈的意思。   正想找点事做,恰好侍者前来送茶水,墨染闲依想也没想便要了一壶。   “请等一下。”   正要接过侍者送上的茶水却临时被喊停,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如果喊停的是那个朽木副队长的话……墨染闲依突然有种世界玄幻了的感觉。   见墨染闲依难得露出那么明显的傻楞,虽感到新奇,但朽木白哉仍是眉头微皱地看着队里的四席官,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墨染四席,我并不认为妳可以喝那个。”   一瞬间墨染闲依懂了。   “请替我上一壶普通的茶便行。”轻轻将桌上的杯盏推回去,墨染闲依有些抱歉地向侍者表示。   侍者闻言微愣,以为是自己送上的东西出了问题,“不好意思,请问是府上的菊酒出了什么问题吗?”   “抱歉让你误会了,只是个人体质不适合沾酒。”为让侍者放宽心,墨染闲依温和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请小姐稍等,马上为您备上。”   很快地,桌上便多了一壶菊花茶。   看着手上的茶盏,突然想到志波海燕刚到那会儿,自己似乎正打算将手中的菊酒一饮而尽,而那个时候及时打断自己的……   “副队长,谢谢您的提醒。”真是万幸。   “嗯,下回自己注意些。”   只是简单又听不出情感起伏的一句话,却让墨染闲依倍觉窝心。她晓得这是自家副队长关心人的方式。   其实墨染闲依天生体质不适合碰酒这事,就算是队里也没多少人知道。   队里定期会筹办聚会,但依墨染闲依那喜静的性子,参加的次数少之又少。偶尔去了也不怎么吃东西,只是在一旁安静听大家说话。队里较熟的下属也爱开她玩笑,或是劝酒什么的,但都有知道实情的银银次郎、或跟去串门子的乱菊替她挡掉了,她也从不特别去解释。   因为一点酒精都碰不得,所以她基本不在不熟的店用餐,而平时在队舍的餐食也有墨染宅的家仆送来。就乱菊或七绪的说法,都取笑她这是富贵病。   自家副队长之所以会知晓,大概是哪位知情的友人告诉他的吧!   为了避免不小心误食,所以在这里墨染闲依并不打算碰任何食物。聊得来的长辈们在屋内她不好进屋打扰,而要好的朋友都有自己的活动,乱菊更是喝得兴致正高昂。   从这情形看来,这场聚会肯定是要持续到深夜的,总一个人这样发呆也不是办法……   还是趁天色尚未全暗前到哪里逛逛吧!   缓缓起身后,墨染闲依很快便注意到自家副队长大人早停下动筷的动作,正沉默地在一旁小酌,偶尔听听其他死神间的对话。   他番与自己队中的队士碍于副队长的威严,并不敢随便上前攀谈,而他本身也不是那种会自己开口大聊特聊的类型。   副队长其实是有些寂寞的吧?毕竟那些少数会故意惹恼他的友人们,现在也都不在了啊……   想着自己也算是队里最接近他的下属了,墨染闲依在心里隐隐地做了个决定。   “副队长,趁着天色还没全暗,您是否愿意与属下到小湖边走走?”   带着一贯温和不扎人的和煦微笑,墨染闲依真挚地提出邀请。   本着‘被拒绝也算正常’的心理开口,所以她内心仍是十分平静的,并没有什么视死如归的豪情澎湃。   “可以。”简洁的两个字。   虽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感到意外,但朽木白哉仍是答应得干脆。   对于平时尽忠职守、待人有礼的下属,他还是挺欣赏的,所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说起蓝染宅旁的湖泊,其实并非蓝染家独有,只是恰好接邻宅子,而家仆们也总会顺道整理湖边环境罢了。日子久了,大家便把这湖与附近的土地与蓝染宅划上等号。   两人沿着湖边走,夕阳西斜,彩霞映照在湖面上,倒与路旁开得正盛的秋菊交相辉映。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与副队长在工作以外的情况,像这样并肩行走。”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墨染闲依只是有些感叹。   “这很奇怪?”一般队员总是走在他身后,但他并不觉得并肩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墨染闲依摇摇头,“只是感觉不同。”   眼神直视前方,墨染闲依不等朽木白哉有所回应,便自顾自地说道:“从小,许多长辈总这样告诫自己:公众场合,女子须行于男之后,下级不得踰越份际与长官并行。属下并不明白女子与男子之间的高低,但对于与长辈份际的掌握,还是十分有心得的。”如此游走在长官与长辈间,可以轻松不少。   “偶尔与长老会面,跟在祖父身后,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直到参加某些亲人的葬礼,大家按照辈份一排一排站好,再一个一个上前……这明明是十分悲伤的哪?明明是最想与至亲一同取暖互相寻求安慰的时候啊?可当时身边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终于在前方人群找着了祖父,想上前给他一个拥抱、想有他在身边陪伴,最后却被阻止了。原因是──于礼不合。而也是在那之后,我才突然发现,能与喜爱的人们并肩着走,其实是那么值得珍惜的一件事哪!”   说到这里,墨染闲依将视线移向身边沉默听着的男子,抿嘴莞尔道:“或许对您来说只是件小事,但对属下来说,这在日后肯定会成为十分美好的回忆。”   在今日之前,朽木白哉从不晓得队里那个总以冷静与理性自持的四席官,竟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由于从小到大的贵族教育使然,所以相较一般人而言,他们在礼仪这方面的意识来得更强。   虽然一路成长并非没碰过墨染闲依的情况,但对他来说,秩序便是绝对,因此在秩序下,一切都应该被妥协。   尽管如此,他却在墨染闲依这番话中,没来由地感受到了暖意。   见朽木白哉并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墨染闲依权当他是认同了。   不过就算他不认同,也是不会当面取笑她的吧──就算是年少时的那个他,肯定也不会这么做。   她其实是十分明白的啊!   见身旁的下属许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正自顾自地笑得一脸满足,朽木白哉不禁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道:“偶尔我也会想知道,妳们女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不然为何总是能够笑得那么开心。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两人从容地往回走,不远处松本乱菊正拉着伊势七绪不知高唱着些什么,而终于露面的市丸银则坐在一旁笑着观看这一切。浮竹十四郎与京乐春水两位队长也转移阵地到户外,正在不远处对酌,志波海燕则在一旁帮乱菊等人打拍子。   眼前的画面如此和乐,墨染闲依突然觉得,能够收到邀请真是太好了。   “朽木副队长。”墨染闲依突然出声唤道。   “什么事?”   “我想哪……其实不是我们女人脑子里装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微微一顿。   “我们只是想让自己能够变得更加幸福,如此而已。”   带着无比的喜悦,墨染闲依朝自家副队长粲然微笑,并在简单行礼后转身加入了浮竹与京乐等人的谈话。   留在原地思索下属意味深长的话语,朽木白哉有剎那间的恍神。   虽然他仍不太明白下属的意思,但在墨染闲依微笑的那一瞬间──   他似乎理解了何谓真正的美丽。   将进场前派发的票选单拿出来扫了一眼,本来觉得只是女人间的无聊游戏。不过现在看来,或许该重新审视一番了……   * * * * *   聚会结束得比墨染闲依想象中早一点,但却也接近深夜。   除了之后有宫岛派的人到乱菊那里以敬酒之名行讽刺之实,最后被市丸银阴恻恻的笑容吓走这个小插曲外,其实整晚都还挺愉快的。   至于醉酒的乱菊本该是让那只狐狸送回去的,但狐狸临时有事便托墨染闲依送她。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送醉酒的乱菊回队舍这也不是第一回,但偏偏却在门口让自家副队长给瞧见了。而有良好绅士概念的他自然提出了帮忙。   一开始墨染闲依并不想麻烦对方,所以曾试图委婉拒绝。然而被对方明显不赞同的不悦眼神一扫,她一个激灵便胡涂地将松本乱菊交了出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时才会有他们三个这诡异的组合出现在冷清的大街上。   除了偶尔的几句对话与乱菊的胡言乱语,一路上三人基本还是沉默的。   “送到这儿便行,十分感谢您的帮忙。”   站在十番队队舍门口,墨染闲依轻轻揽过松本乱菊,并向朽木白哉感谢道。   “那妳呢?”从这里要回墨染宅仍有一段距离。   墨染闲依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朽木宅与墨染宅完全是反方向,不能再麻烦您了。”   “这并没什么好麻烦的。”朽木白哉眉头微皱。   “虽然很感激,但果然还是不必麻烦您了。只是一小段路,属下完全有办法保护自己。”   见自家四席说得坚定,朽木白哉也没打算继续纠缠下去。   “那妳自己小心。”如果能干的下属发生什么意外他会很头痛的。   “是,副队长再见。”   最后留下一句‘队长让妳休假就好好休息’,朽木白哉便一个瞬步离开队舍。   在门口又发愣了会儿,墨染闲依这才慢慢搀扶松本乱菊回她的房间。   轻轻将松本乱菊放到床上并备好醒酒茶后,墨染闲依便熟门熟户地到队舍的公用澡堂进行简单的梳洗,并换上一套松本乱菊的便衣。尺寸虽不太合身,但还是将就穿下。   轻手轻脚地回松本乱菊的房间,欲叫她起床喝点醒酒茶自己再离开。没想到回房间见着的便是乱菊斜倚在窗边,右手托着下巴,恍神地看着窗外。   “醒酒茶喝了吗,乱菊?”低头整理自己的物品,墨染闲依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不想喝。吶,闲依,如果可以一直醉下去该有多好?”懒洋洋地回应。   墨染闲依轻笑,“乱菊,我不能醉。”不能喝,但更不能醉。   接着两人陷入一段不短的沉默。   整理好物品,墨染闲依随即起身道:“乱菊,我回去了。妳身上的和服等想到再还就好,不赶。”   “妳怎么就可以如此无偿地对人好呢?”松本乱菊不解道。   “其实哪!乱菊……”站在房门口,墨染闲依仍是那云淡风轻的笑,“我从来不是无偿地对人好,只是我得到的东西,除了我自己,别人都看不到罢了。”   “好啦!那我走啰!”   不过正欲关上门,松本乱菊又说话了。   “等等,闲依。”   “嗯?还有什么事吗?”墨染闲依不解。   目光炯炯地看着好友,松本乱菊心情上有些复杂。   “闲依,妳偶尔也该顺着心走。”不该拒绝他的啊!   “果然是这样吗……我还想着妳今晚喝得并不算多怎么会醉成这样的。”原来是装的。   墨染闲依苦笑。   “妳知道吗,乱菊?就像妳常对我说的,时间回不了从前。而我呢,早在樱花散尽悲伤的那一年,输给了时间。”   语毕,轻轻地带上门。      ☆、第八章、春天与笑容   “闲依小姐,吾辈并非想强迫您,只是希望您能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是,闲依会谨记在心。”   身为贵族子女,墨染闲依从不认为自己能理所当然地享有一切特权。   由于父母早逝,她从小便被灌输身为下任当家应有的责任与义务。为此,她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不让墨染家族蒙羞,并一定程度地维持墨染家的荣耀。   墨染家在墨染总一朗从护廷十三队隐退后,光华便敛了许多,而今新一代的家主逐渐长成,长老们自然将希望寄托在这名年轻女子身上。   “由于家主的请托,吾辈愿意再给您五十年的时间。”   五十年……吗?也好。   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墨染闲依有些走神。   “也就是说,今年我们女协……闲依,妳在听吗?”伊势七绪推推眼镜,试图将对面好友的思绪拉回来。   闻声,墨染闲依赶紧将视线转回对方身上,“抱歉,请妳继续。”   将计划书往旁边一放,伊势七绪决定先关心下眼前的好友。   “闲依,妳今天很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墨染闲依的几位好友中,就属伊势七绪最具察言观色的特质。因此她从以前便隐约觉察到,春日里的墨染闲依,心情上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烦闷感。   而现下,不正刚进早春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去见了大长老一趟。”墨染闲依平静地微笑。   “原来如此,他们又打算让妳做什么?”伊势七绪有些担忧地询问。记得上回墨染闲依口中的长老是要求她在几年内当上副队长。不过看现在这情况,大概是想了什么办法忽悠过去了   墨染闲依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希望我能开始正视作为下任当家的义务,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   “妳已经决定了吗?接任当家?”   轻轻将茶盏放到桌上,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伊势七绪道:“如果那么简单就可以放弃,我成为死神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是为了亲手去保护这一切,她才走上了这条路。   尽管会失去许多珍贵的事物,但心意已决的墨染闲依,是不容易动摇的。   伊势七绪十分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劝说的意思,只是在心底默默地祝福。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自己心里仍没底。”墨染闲依不以为意地笑笑,“光是长老那些要求,真能做到的便委实不多。”   “我对贵族那些也不怎么懂,因此无法提供妳任何意见。倒是闲依呀!妳身边不正有个不错的参考对象吗?或许妳可以试着问问。”伊势七绪建议道。毕竟贵族的事说来也只有贵族懂。   墨染闲依明白伊势七绪的意思,不就是让她请教自家副队长吗?   她自己也曾想过询问朽木白哉的看法,但他们两人的立足点打一开始就不同,因此大概很难得到有用的信息。   “我会找个时间与他谈谈。”   “嗯,有个参考总比坐以待毙好。话说回来,新一期的名人专访还是麻烦妳可以吗?如果时间不允许的话,这栏目暂时拿掉也没关系。”伊势七绪将一旁的计划书再次摊开,向墨染闲依询问道。   其实这栏目原已决定由自己与松本乱菊负责,但对方希望的采访时间正好卡到了两人的交接时间。想来想去,还是拜托墨染闲依再做一期。   “我并不怎么介意啦……嗯,那时间我正好休息。”墨染闲依看了看行事历,想着没事便应允了。   上期之所以有所抵触仅是因为采访对象的关系,不然墨染闲依其实还挺喜欢与人谈话的感觉。如果是这位队长的话,她应该可以如期完成采访。   与伊势七绪又谈了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墨染闲依便率先起身离开。   想着还有一会儿才到带队巡逻的交接时间,她决定先在街上逛逛,顺便看看有什么可以买来分给下属好补充体力的。   正在一间水果店前挑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即是几道不正常的灵压。   皱起眉头,墨染闲依当机立断放下手中的事情,往那方向奔去。   若没弄错的话,是虚,且不只一只。虽然不算棘手,但不赶快解决掉的话怕是会造成麻烦。   “墨染四席这边!”   甫站定,提前一步到达的六番队队员里有个眼尖的队员便发现了墨染闲依的身影。   瞬步赶到请求支持的队士身旁,墨染闲依立即下令道:“大村六席,带领几名队员将你眼前的虚引到后面的林子去解决。剩下的这些就交给我们!”   “是!”   其实这虚群也只有大村面前的那只无法短时间内斩杀,不过交给他们也绰绰有余了。剩下这些……   “墨染四席……”   “待会儿我一下令再全员向前击杀,可以吗?”侧身挡掉一次攻击,墨染闲依向身边几位队士下令道。   “是!”   “既然如此……”右手往左腰侧探去,墨染闲依动作流畅地提起属于自己的斩魄刀,接着大声喊道:“现在,全员退后!”   其实墨染闲依并不喜欢将刀出鞘,因为那意味着有方将会受到伤害。不过身为死神,有些觉悟还是得有的,比如说……现在!   “扬羽吧!红蝶!”轻声吟唱出解放语。   只见刀身逐渐转黑,除此之外刀型并未产生任何改变。   墨染闲依将刀尖朝前,在空气中画了个圆,立即产生一个割裂的空间。接着,数以万计的黑色蝴蝶从空间中涌出,慢慢地附上周围所有的虚。   在虚群被一群黑色燕尾蝶包围后,墨染闲依轻巧地往后退了几步。   “全员听我命令动作……上!”   话语一落,所有蝴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队士们也顺利地一击便将虚给击杀。   “墨染四席,这边也结束了!”林子那头的大村六席回报,且并无人员有重大伤亡。   墨染闲依点点头,一边将斩魄刀收回刀鞘。   她并不常解放斩魄刀,一方面是她不喜欢无意义的杀戮、另一方面其实也显而易见──她并不适合战斗。   “剩下的整理工作就交给你们了,可以吗?简单的伤记得到四番队处理。”交接的时间差不多了,不能让下属等太久,而挑好的水果也还丢着。   “交给我们吧!墨染四席,感谢您的协助。”   墨染闲依温和地对大村六席笑笑,接着便放心地瞬步离开。   待墨染闲依走远后,几名队士们才开始叽哩呱啦地谈论起墨染闲依的斩魄刀。   “欸欸欸看到了吗?墨染四席传说中的麻痹黑蝶!”   “平常就连四席负责的小队都看不到的解放状态!大村前辈我们今天走的是什么好运!哈!我回去要跟其他人炫耀!”   大村六席见其他人乐得吱吱喳喳,只能笑着摇摇头。   其实这种蝴蝶他以前曾见过一次,但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点过于遥远而有些模糊了,记忆中的蝴蝶,明明不是这个颜色的啊……   再次对自己摇了摇头,大村决定不想了,还是赶紧把工作完成来得重要。   六番队的队员们心情算得上愉快地收拾虚群所到之处留下的一片狼藉,殊不知自始至尾,都有人在暗中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麻痹……吗?果真是有趣的能力呢,墨染小姐。”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转身离开。   * * * * *   “听说上午动手了?”一边在文件上写些什么,朽木白哉头也不抬地问道。   将今年真央准毕业生的入队申请与他番的转队申请分门别类,墨染闲依起身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对照的文件,一边也漫不经心地回应。   “啊?嗯……稍微始解了下。”   稍微始解了下……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虽然对此感到疑惑,但朽木白哉并没有继续话题的打算。   他并不喜欢毫无意义的追问。只要知道有人真的动手、而动手到怎样的程度便行。   在几个月前的赏菊宴后,墨染闲依与朽木白哉的相处模式便有些转变。虽然不是什么大幅度的变化,但至少两人偶尔会开始进行漫无目的的聊天模式了。   也就是说,开始有‘朋友’的感觉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将手头的工作全部处理完毕,墨染闲依看向振笔疾书的副队长,稍微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副队长,请问可以打扰您一会儿吗?”   将文件处理到一个段落,朽木白哉便将毛笔搁下,“嗯。”   墨染闲依斟酌下该如何开口,接着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副队长,请问您对贵族婚姻的看法如何?”   朽木白哉闻言有些发愣,但还是皱眉回应道:“自然该以贵族利益为主,且这是身为家主的责任。”   “那如果成为家主是阻挡追求幸福的原因,您会选择放弃吗?”   “虽然回答假设性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但我可以告诉妳,不可能。”朽木白哉对自家四席提出来的问题嗤之以鼻。   “啊……果然如此呢。”墨染闲依淡然地笑笑。   朽木白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拿起毛笔开始书写。   起身准备茶水,墨染闲依偶尔回头看着一脸漠然的副队长,不禁有些感慨。   “副队长,如果哪天出现了可以让您的冷静面容碎裂的人,记得介绍给属下认识。”抿唇轻笑,墨染闲依打趣道。   看了一眼笑得狐狸似的下属,朽木白哉也应得干脆:“可以。”   前提是如果真有那天的话。   将分好类的一叠申请书放到办公桌上,墨染闲依解释道:“这是今年的毕业生入队申请书,按照在校表现已由高至低排列完毕,请副队长斟酌择优录取。”   抱起另一叠转队申请与席位挑战报名表,墨染闲依朝朽木白哉行了个礼,“这些资料得交给队长过目,请容属下告退。”   “去吧。”很随意地应了声。   站在走廊轻轻将拉门顺手带上,墨染闲依彷若虚脱了般将身体暂时靠在墙壁上。   “自然该以贵族利益为主,且这是身为家主的责任。”   “我可以告诉妳,不可能。”   呵!早知道这就是答案,又何必自欺欺人?   有些事情,从来都不可能按照自己的希冀走,不是吗?   早春的风光如此明媚,但那耀眼的光芒,只是对比出自己心中的灰暗不豫,徒增无力感罢了。   “春天真的……最讨厌了。”   尽管内心如此挣扎,但在迎面遇上打招呼的下属时,仍挂上了满脸温柔的笑容。   如果做不到让自己开心,那么至少,可以让周围的人开心就好了。   如果,周围的人开心,那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好的吧?   轻敲队长室的门,墨染闲依很快地整理好心情。   “属下墨染闲依。”自然地扬起微笑。   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化妆是女人的武器,因为那提醒了自己不能哭泣。   那么,笑容便是自己的伪装,因为那可以欺骗自己,其实自己还好好的。   ☆、第九章、队长采访中   端坐在五番队队长室里,墨染闲依漫不经心地翻阅手中的访问稿,一边分神斜睨房里另一名显然兴致高昂的男性死神。   由于过于熟悉,因此对于狐狸眼大喇喇的注视,墨染闲依并未感到一丝不快。   护廷十三队中的队士们对市丸银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佩服他的天才与能力,但更多时候是说他‘总爱捉弄人,一肚子坏水似的’。   每回墨染闲依听着其他人对市丸银的品头论足,都不禁失笑。   “那人并没有那么坏啊!”她总是笑着回应。   有些人天生不擅表达情感,但那并非笨拙,只是他们较一般人来得珍视情感,于是显得那般小心翼翼。   相反的,有些人天生擅于隐藏情感,并非为了什么确切的目的,只是下意识地竖起一道墙。通常,这样的人如若不是为了自己,便是为了自己所珍惜的人。   在墨染闲依眼中,市丸银于此是十分矛盾的。   明明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性格却是如此外放;明明平常总是将真实的心情滴水不漏地隐藏在狐狸面具底下,偶尔却会在与友人的谈笑中,认真又温柔地笑。   这男人她至今仍看不透,但她愿意相信在那面具底下,有着柔和良善的面容。   “小闲依唷!妳这么热情地对我笑,是终于对我有意思了吗?”揶揄的语气。虽然一开始是自己一直盯着对方看,但墨染闲依非但没有阻止他,甚至回了自己一抹貌似是‘理解’的笑,这就有些怪异了。   “并非是有如此深意的笑呢!”墨染闲依将稿子放下,微笑地看着市丸银道:“只是觉得有必要礼尚往来。”   市丸银闻言笑得更欢,接着一个跨步便在墨染闲依身边的位置坐下。   “小闲依唷!我真是怀念妳以前的良善可欺。”唉……以前的小闲依可只会淡淡地笑,乖乖地任他调侃的呢!   墨染闲依又睨了他一眼,接着毫不在意道:“这也该归功于您日复一日的训练闲依。”这才让她习惯性地学会了反击。   “不用太感谢我,小闲依唷!毕竟妳也带给我很多的‘乐趣’。”无论是哪一方面。   将墨染闲依腿上分散摆着的文件随意拣了张浏览,市丸银微微挑眉。   “这就是妳们女人想知道的?”指着手中的问题集结单,市丸银有些无奈地问。   轻轻点头,墨染闲依其实也很烦恼,“伊势副会长说这是集结了瀞灵廷大部分女性最想知道的问题,因此希望自己能在采访中尽量得到答案。”这是为了与下期的男协季刊竞争销售量而想出的办法。   “男协下期准备公布上回赏菊宴的票选结果,我们自然也得想办法与之抗衡。”墨染闲依至今仍记得伊势七绪的耳提面命。   市丸银看着手中的表单,有些好笑道:“这些问题队长不见得会回答。”   墨染闲依有些烦恼地点头,“正是如此。事实上,有些问题还真是问不出口,例如……”   墨染闲依正欲往下说时,队长室的拉门便无预警地开了。   来人正是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   “日安,墨染小姐。来迟了真是抱歉。”温和有礼的问候中带着一丝歉意。   墨染闲依赶紧起身行礼,“闲依才是。在您百忙之中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轻推眼镜,蓝染到墨染闲依对面端坐下。看了一眼墨染闲依身旁的市丸银后,皱眉道:“请坐,墨染小姐。希望银没造成妳什么困扰。”   墨染闲依闻言,笑着扫了市丸银一眼,“市丸副队长对闲依一直十分亲切。”   “说起来墨染小姐与银已经认识一段时间了吧?总觉得感情十分要好。”蓝染轻声问道。   “小闲依跟我在真央就认识了唷!队长。”市丸银瞇着一双眼,炫耀似地接话。   墨染闲依不置可否地点头笑了笑,“是在真央时期认识的不错,不过当时的市丸副队长已经是名优秀的死神了。”   仅一年就毕业的传奇在当时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也挺困难。   其实墨染闲依十分明白自己温吞的个性在同侪间并不讨喜,总是在一旁安静地观察大家,并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没有交恶的对象。   她不喜欢冲突,却也不擅长解释,因此偶尔会导致与朋友间误会的产生。   在一次与同学不欢而散后,她独自到校园中的小树林里,选了棵树一跃而上,就这样俯视下方景致,并一边在内心反省造成冲突的缘由。   “俯视的感觉不错吧!但光这样还是不够的唷!”   漫不经心的调侃,特别的语调,以及……不怀好意的面孔。   这是墨染闲依对市丸银的第一印象。   尽管这人嘴巴偶尔坏了点、刺耳了点,但两人相识之后的日子,这男人确实提醒了她许多该注意的地方,也在某些方面帮了她许多──   虽然带来更多的还是麻烦。   “队长你一定不知道,小闲依在真央总是被人欺负唷!”某只狐狸开始爆料。   “哦?”   墨染闲依瞪了市丸银一眼,接着有些尴尬道:“并不是欺负,只是偶尔与人有些误解。”   蓝染稍微打量了下对这话题明显表现出不快的墨染闲依,接着状似理解地点点头,“只要与他人相处,误会是常有的事。墨染小姐就别把这些看得太严重了。”   “您说的是。”正踌躇着该如何结束这话题,墨染闲依想也没想便顺着蓝染给的台阶下。   不是不能与他人说,但对自己总还是不太愉快的回忆。   “啧,真是无趣。”市丸银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说着风凉话。   其实说真的,认为那些同侪的行为只是单纯‘误解’的墨染闲依──才是那段记忆最大的误会。   市丸银做如是想。   “话说回来,我们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吧,墨染小姐?”蓝染淡淡地瞅了市丸银一眼,接着无比和气地对墨染闲依道。   墨染闲依点点头,接着拿起稿子,开始她一贯流畅的采访。   关于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的事迹,瀞灵廷内大概也没多少人不晓得,因此前半段的问答墨染闲依很是得心应手。加上蓝染本人也不特别摆什么架子,只要是本身不太避讳的的问题,一般他都是有问必答,因此整段访问可说是十分顺利。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墨染闲依拿起伊势七绪整理的那份‘重点问题’。   “怎么了吗,墨染小姐?”蓝染首先看出了墨染闲依的犹豫。   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墨染闲依小心翼翼地问:“关于‘女性死神重点二十问’……或许蓝染队长您知道这回事?”   “是有听说过。”蓝染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您介意回答我们接下来的问题吗?”   言下之意便是他有拒绝的机会。   蓝染目光疑惑地转向一旁精神又来了的市丸银,一边颔首道:“如果不是太过份便行。”   墨染闲依闻言松了一口气,但她并不晓得这些问题对蓝染来说过不过份──至少她拿自家副队长作为试验品最后的下场是被扔出副队长室就是了。   首先墨染闲依拣了几个安全题:“请问蓝染队长是如何度过休假日的?”   这个问题说安全也不安全,因为七绪说这是个协助有意者制造巧遇的好问题。   “基本我会待在室内阅读或练练书道,偶尔则到真央担任特别讲师。”并不觉得这问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蓝染很乐意回答。   墨染闲依挑出来的前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个人喜好与简单的休闲爱好,因此蓝染本人也回答得干脆。   “下一个问题……嗯,请问蓝染队长您……呃……请问您现在有钟情的女性吗?”墨染闲依微皱眉问道。   其实伊势七绪给的题目,女性后面还有三个字:或男性。   只不过参考以自家副队长测试的结果后,这三个字果然不是能轻易问出口的。   蓝染惣右介显然愣了一下,不过接着还是面不改色地回应:“我目前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   “那请问您有特定喜好的女性形象吗?”这问题才是重点。   “还没真正遇上所以对这方面也不太了解。不过我想自己应该会较欣赏温柔又内心坚强的女性。”蓝染想了想,仍亲切地回应。尽管内心对此有些嗤之以鼻。   右手快速地做好笔记,墨染闲依接着又问道:“内心坚强具体指的是哪方面的呢?”   “自然是指心态上的。如果哪天真有名女性站在身旁与我并肩,我希望她能够保护好自己,并拥有坚决的意志。”不然,可能会非常辛苦的哪──在那日来临之后。   蓝染惣右介的回答中隐含些许嘲讽,但专心地记录着的墨染闲依自然听不出他的原意。只是兀自想着:‘成为蓝染队长的情人肯定是非常辛苦的吧!’   之后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蓝染尽管有些尴尬,仍然和气地回应,也不管市丸银在一旁笑得有多开心。   看看时间,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墨染闲依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最后的问题。   “吶!小闲依!最后的问题就让我问吧!”市丸银无比愉悦地看着墨染闲依。   “是可以啦……”虽然不晓得市丸银想做什么,墨染闲依倒是有些小庆幸。   市丸银身体前倚,手肘靠桌,双手交迭托起下巴,神情严肃地看着蓝染,接着又无比认真地开口道:   “蓝染队长,你认为你本身有‘能力’为家族生几个小孩?”   ……   五番队队长办公室内突然一阵沉默。   蓝染惣右介有些愣了。   墨染闲依尴尬了。   于是市丸银乐了。   尸魂界又度过了美好的一天。   * * * * *   六番队副队长室内,与银银次郎三席站在一旁等朽木白哉完成文件批阅,墨染闲依有些心不在焉地皱着眉。   将自家四席的异状看在眼里,朽木白哉也不管她。只是在银三席离开前低声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继续批阅文件。   一直到将所有文件批阅完毕,稍微舒展因长时间工作而僵硬的脖颈,一抬眼这才发现自家四席仍是原来那副姿势。   虽然与墨染闲依多了些交流,但有些工作上的态度他仍是不会妥协的。   “墨染四席,妳晓得妳打进来到现在为止,精神总是不甚专注么?”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不说,那皱起的眉头真有些碍眼。   墨染闲依顿时回过神来,并低下头忏悔,“是属下的错,请副队长责罚。”   “明日呈上悔过书一份。”公事公办的语气。   “是。”   将批阅完毕的文件交给墨染闲依,朽木白哉看着对方面上仍不见消散的愁云惨雾,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给的惩罚太重了。但很快便收起这个想法。   上回因为与他番动手的事让她写了好几份悔过书,都不见她皱过眉。想来这回应该是更严重的事。   “墨染四席。”   “是,请问副队长有何吩咐?”墨染闲依露出疑惑的表情。   朽木白哉看着墨染闲依的眉头,愈看愈碍眼,“墨染四席,请问妳今天到底怎么了?”   很不对劲啊!平常总是笑得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女人突然就不笑了,怎么说就是有种莫名的不快。   闻言,墨染闲依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定定地看着自家副队长,表情由焦急到难过,再由难过到绝望。   “怎么办副队长?属下觉得自己在今天上午给自己的采访生涯写下了无法抹灭的污点。”   “呃……哈?”朽木白哉也愣了,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墨染闲依深吸一口气,接着以可怜兮兮的语气道:“副队长,您一定能理解属下的悲痛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朽木白哉有些烦躁了。   “属下、属下竟然……”抽抽鼻子,墨染闲依从没感到如此丢脸过,“属下竟然在蓝染队长面前说──”   “银不要随便窜改题目啊!题目明明改为‘如若队长婚后打算有几个小孩’啦!”墨染闲依当时真是有些语无伦次又激动,竟然连敬语都忘了。   但是造成悲剧的并不是这句。   “你刚刚说的根本是采访前的二十问测试时拿来问我们副队长而造成他面色凝重拒绝回答导致我被赶出副队长室的题目啊!”完全的语无伦次。而也是待她解释完,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面色凝重、拒绝回答……   墨染闲依羞愧离开五番队前,对蓝染与市丸银意味深长的笑容印象深刻。   现在转回六番队副队长室,“副队长您一定懂属下的悲痛的,对不对?”   啊……果然心事不要压在心里,说出来舒服多了。   闻言,朽木白哉面无表情地起身,抓起一旁终于展眉恢复往昔模样的自家四席官,拉开拉门,将人往外扔去。   接着有些咬牙切齿道:“墨染四席,我的确懂你的悲痛──”   “而我想,或许也找不到人比我更懂了。”   唰地一声,关门。   ☆、第十章、拯救与被拯救(上)   墨染闲依喜欢花,各种各样的都喜欢。   而她的这份热爱,有部分是受到她记忆中那美丽温柔的母亲所影响。   尽管母女情分短暂,但她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在花园里摆弄花花草草时的怡然自乐与其所流露出的幸福神情。   “每一颗种子都是通往幸福的钥匙,而每一朵含苞的花朵都是亟欲吐露的爱意。”   琢磨着母亲最常挂在嘴边的话语,墨染闲依看着桌边一盆仍未盛开的白山茶有一瞬的失神。   所有的种类中,墨染闲依最钟爱的便是白山茶。   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喜欢,只是当她有意识地察觉时,自己的院落早已植满了白山茶,每到花季,映入眼中的便是一片洁白无暇,温润而纯粹。   今年似乎开得有些晚了。   俯身轻抚白净的花苞,墨染闲依有些烦心地想着,并隐隐地感觉到太阳穴处正一抽一抽地疼。   “在想什么呢,小闲依唷?”吊儿郎当的声音倏地从窗边传来。   抬眼往窗边看去,市丸银正坐在窗台上,狐狸脸笑得不怀好意。   “您似乎对窗子情有独钟,市丸副队长。”   轻叹口气,墨染闲依仍一如往常地请他进来。   不着痕迹地打量墨染闲依的气色,市丸银朝她摆了摆手,“不了,今天我只是顺路代乱菊送东西过来。”   “哦?”伸手接过布包,重量倒是有些沉。   “好啦任务达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市丸银笑笑,不等墨染闲依反应过来便一溜烟地瞬步离开。   果真是风一般的男子,难以捉摸。   墨染闲依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才在沙发坐下,并将布包摊开。   里头是两本杂志以及一罐乱菊亲手做的糖渍梅。   拿起男协的本期最新季刊随意翻了翻,确认上回赏菊宴的结果后,墨染闲依便随手将两本杂志放到一旁茶几上,并起身将糖渍梅收进席官室里的食物柜。   “咳……”努力压下喉咙的痒意,墨染闲依从置物柜里拿出一件外袍套上,“看来得上一趟医护所了。”   只是在这之前还得先执行当日巡逻。   墨染闲依有些疲倦地提起斩魄刀,依现在这个情况,希望待会儿别出什么事才好。   领着队员们到了换班的地点,大村六席一见着墨染闲依便皱起眉头。   “墨染四席,您的身体若有任何不适还请回队舍稍作歇息,属下愿意代您的班。”一旁的队员们见大村六席开口,顿时松了口气。他们早就发现自家四席现在是带病硬撑,只是碍于她坚定的笑容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该怎么说呢?其实他们对于自家四席的笑容完全没有抵抗力。   “一点小感冒罢了。”墨染闲依轻声回应。   “可是您看起来真的非常疲倦,或许还是回队舍休息较好?”   墨染闲依摇了摇头,十分感激大家的体贴,“这是今日最后的工作了,我不希望因为一点小感冒耽误大村六席你的休息时间。不过还是感谢你们的关心,待会儿勤务结束我会马上到医护所报到,可以么?”   大村六席见她说得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若实在撑不住,还请别勉强自己,立即回医护所或队舍休息,好吗?”   “嗯,我明白的。”   得到墨染闲依的承诺后,大村六席才放心地领着他的队员离开。他晓得墨染闲依并不是个会违背诺言的人。   “墨染四席,待会儿如果出了什么状况,交给我们处理便行,您可别出手哪!”     “是呀!偶尔也让我们表现一回。”大家围在墨染闲依身边嬉笑了一阵。   墨染闲依率领的第四分队队员间感情十分融洽,基本都是些幽默又爱嬉闹的人们。平时受到自家四席无微不至的照顾,不小心做错了事几乎也都是她为他们出面进行后续处理。作为她的属下,他们自认十分幸运。   现下自家四席身体不适,该换他们来宝贝她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等着看各位的英姿啰!”墨染闲依明白这是他们对自己的体贴,自然愉快地应允。   其实墨染闲依真的不认为自己在硬撑,除了太阳穴偶尔隐隐地抽疼,她还是有十足把握可以好好进行巡逻的。不晓得为何,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希望只是自己多心才好。   流魂街分成东、南、西、北四大区,每区又分八十小区,以瀞灵廷为中心,距离中心愈远的地区治安与机能愈差。   率领着第四分队穿梭于东流魂街五十七区,墨染闲依一边仔细地巡查各个角落,一边分神与队员们闲聊。   “听说五番队那朵‘荆棘花’在得知票选结果后,整日里对下属无理取闹地发了好几顿脾气。”一名姓及川的男队员有些嘲弄似地说道。   墨染闲依闻言有些讶异,“怎么会呢?”若没记错,宫岛蔷薇的得票挺高的呀?   见自家四席一脸不解,第四小队的队员们非常热心地为她解惑。   “虽然只是几票之差,但总的还是得退居第二嘛!依她那大小姐脾性怎么可能善罢罢休。”一名女队员很迅速地接话。   “是呀,宫岛平时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现在被松本夺去了首名,肯定气得不轻。”许多人点头称是。   “哈哈哈哈,听说她翻开杂志面色一瞬间变得铁青无比。”   “对对!我还听说她那群拥护者甚至找上了男协要求公开验票。”   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墨染闲依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哪来这么多听说。”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嘛!何况这次的当事者可是那朵眼高于顶的荆棘花,老实说我已经看她不顺眼很久了,难得有这个机会自然要好好地调侃下。”及川作为代表愉快地回应。   “我以为你们都会喜欢宫岛小姐那般风情的美女。”墨染闲依有些讶异于队员们那明显的厌恶之情。   闻言,第四小队全体男性队员们一致露出了十分无奈的表情。   “墨染四席,您是否把全天下的男人都当成了好色之徒?”众男性哀叹。   “并不是说好色什么的,只是就算站在一名女性的角度看,宫岛小姐确实仍美得令人自惭形秽。”墨染闲依浅笑道。   “若单从外貌来看,或许宫岛是出彩了些,但看久了,该怎么说呢……也就只是那样而已。”及川耸耸肩。   “比起外表,我们还是比较喜欢个性好的女人。当然,如果两者兼具就更好了。”另一名姓青木的男队员嘻嘻哈哈道。   墨染闲依莞尔,“你们还真难伺候。”   见自家四席又露出一贯的笑容,第四小队的队员们有一瞬间的失神。   迅速回过神,及川看着墨染闲依愉快地问道:“墨染四席,您有看到自己的票选栏目吗?”其他队员们闻言也期待地望着她。   “咳……嗯?那是什么?”掩下一声轻咳,墨染闲依无意识地拉紧外袍,面露疑惑。   “只要有得票数超过二十的女性死神都会独立开一个栏目介绍喔!”   墨染闲依不甚在意地笑笑,“我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等回去后有时间再看看吧!”   “您或许不晓得,但其实我们全体都把票投给您哩!墨染四席。”队员们难掩兴奋,“事后还接受了简短的访问。就说啦!什么叫做气质、什么叫做雅致,说的不正是我们六番队的墨染四席嘛!”   “你们就算谄媚我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的哪!”墨染闲依眼笑瞇瞇,虽然对票选一事不感兴趣,但见自家下属如此拥护自己仍让她十分感动。   至少,比起宫岛蔷薇,他们更喜欢自己一点。   “不是谄媚啦!我们真心觉得……唉唷墨染四席您不要露出那种摆明不信的表情啦!”队员们有些着急地解释道。   墨染闲依见大家一副哑巴吃黄莲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嗯,我会努力去相信你们。”这群下属真是太可爱了。   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当日的巡逻任务便告一段落。   正想着还好一切风平浪静,准备在青流门放大家离开时,一只地狱蝶悄无声息地朝着墨染闲依扑翅飞来。   伸出手示意其停在指尖上,墨染闲依缓缓地皱起眉头,果然还是出事了。   一个利落的转身,墨染闲依面露歉意地环伺众队员,“北流魂街三十七区出现虚群,朽木副队长要求第四分队前往支援。你们的休息时间貌似要延后了。”   “这是分内之事,墨染四席不必对我们感到抱歉。倒是您待会儿记得好好欣赏我们的英姿啊!”   墨染闲依朝他们点头笑笑,接着手势一落,全体队员毫无耽搁地瞬步前往事发地点。   通常负责番队间支援的都是有着高战斗力与高机动性的第三或五番队,然而此次的支援请求却是由第五番队自行提出的,这就让人有些摸不着脑了。   难道虚群肆虐的情况真如此严重?   尽管接到支援请求也不是第一次,但墨染闲依还是有些担忧。   不过转瞬想想,副队长带领的分队在处理完西流魂街的大虚后,也会立即赶过来,有他亲自出马,应该不用太担心。   迅速定下心神,墨染闲依决定无论虚群多么庞大,至少第四分队的任务便是尽量减少人员伤亡,并努力撑到自家副队长前来支援。   “流魂街多处同时传出虚袭事件,人员调度不足。此番事态紧急,北流魂街的虚群暂时拜托你们了,墨染四席。”   副队长的托付,自然得尽全力达成。墨染闲依暗自握紧拳头。   “这也太夸张了吧……”到达目的地,甫站定,第四分队的成员们无不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北流魂街三十七区就生活机能而言算不上顶好,但若与五十区后相比,却也属于流魂街的中上级地区了。只是在虚群肆虐后,现在这个地方,已经看不到任何完好的建筑物,而受伤的居民们此时则在死神的协助下,瑟瑟发抖地待在临时医护所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这不寻常。不该是这样子的。   墨染闲依瞇起眼睛,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五番队负责人。   “宫岛八席,虚群呢?”   似乎正对着下属训斥些什么的宫岛蔷薇,中途被打断自然感到不满,抬眼一望,见是个挺眼生的女性死神,便不当一回事了。   墨染闲依压下心中渐起的火气,太阳穴又是一阵一阵的抽疼,口气有些冷硬道:“宫岛八席,本应控制在这区域的虚群呢?”   宫岛蔷薇一整天里遇上的倒霉事够多了,现下又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性死神态度高傲地逼问,她气不打一处来地冷哼了声。   “妳以为妳谁呢?”   右手轻轻一挥,挡下身旁欲向前与其理论、气愤的队员们,墨染闲依往前站了一步,微笑,“前来支援的六番队四席官,这个回答可以么?那么现在,请妳告诉我,本应该被牵制在这里、本应在这里等着被解决的虚群,在哪里?”   见墨染闲依表明身分,虽然位阶并非顶高,但总的是比八席的自己来得权重。   “走了。”宫岛蔷薇不情愿地回答,语气有些心虚。   “……走了?”墨染闲依心口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是解决了?”   宫岛蔷薇只是偏过头,目光微闪,“是变异虚群,仅靠我们无法立即斩杀。目前正往三十八区前进。”   不可置信地听着宫岛蔷薇汇报现况,墨染闲依觉得眼前蓦地一黑,垂于身侧的拳头渐渐收紧。   “宫岛八席,妳,失职了。”尽管内心千头万绪,但墨染闲依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女性死神一眼,接着一个转身将之抛诸身后,神情严肃地下令,“全员听令,医护人员与半数机动人员留下协助三十七区控管。其余全员跟上,尽全力阻止虚群往他区扩大伤害!”   “是!”   “青木。”墨染闲依仔细地叮嘱属下,“请尽速告知副队长这儿的情况,并申请一队医疗队前往三十七区西郊待命。”   “是!”明白事态紧急,青木二话不说便离开执行命令。   “开始动作!”   三十八区的人们对于即将面临的情况一无所知,如今紧急疏散也来不及了。若无法在西郊困住虚群,肯定会有更多无辜居民受到伤害。   现在一刻也不能耽搁,这将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只是这次,跑得赢么?   ☆、第十一章、拯救与被拯救(下)   身为死神,支援虚袭事件是常有的事,然而,遇上如潮水般涌来、黑压压一片的虚群就不那么寻常了。   许多队员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却步。   据前线人员回报,尽管绝大部分的虚群仍停留在三十七区内,但还是有为数不多、行动敏捷的变异虚闯入了三十八区,目前正在林子里大肆破坏,步步逼近人口密集的大街。   一接获报告,墨染闲依立即组织好行动方针,首要任务便是确实控制住眼前的虚群。至于最快的方法……   “扬羽吧!红蝶。”数以万计的黑色燕尾蝶从割裂的空间中涌出,密密麻麻地覆上了西郊上的虚群。很快地,实力稍弱的虚便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稍强些的则行动受限,移动缓慢。   带领五番队队员随后跟上的宫岛蔷薇一行人见状有些惊讶。   “那是我们墨染四席斩魄刀的始解状态,黑蝶能暂时麻痹住虚群。”及川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冷凝着脸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向自家上司。   确认此处的虚暂时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后,墨染闲依认真地与身边的队员讨论细节,并再度派出一组人马前往三十八区支持前线人员。眼角余光见着及川朝自己走来,墨染闲依便打发了身旁的队员去协助处理此处的虚群,接着赶紧露出无比真诚的笑容。   “墨染四席。”平淡的语气。   糟糕。“嗯,及川你来得正好,有点事想拜托你帮忙。我想……”   “墨染四席。”十分平静的语气。   呃……貌似有点危险。“前线回报三十八区的变异虚,目前在林子里……”   “四席。”非常非常平静的语气。   完了。墨染闲依艰难地继续挣扎,“变异虚目前在林子里暂时被控制住,但不晓得确切情况如何,我打算……”   “墨染闲依。”   “对不起,我不该不与你们商量就出手的。”   若问墨染闲依六番队内最怕的是谁?不是朽木银岭,也不是朽木白哉,而是眼前这位名义上的下属──及川镜。   及川镜与墨染闲依同时进入六番队,至今仍无席位。原因并非能力不足,而是有其他的考量──为了能专心地待在第四分队保护墨染闲依。   正确来说,及川镜实际上是墨染家的长老们派来监视她的观察员。若单论战斗能力,他远远比墨染闲依还强大,当个席官绝不成问题。   墨染闲依很怕这男人背后代表的意义,然而若只看‘及川镜’这个人,她可以说是十分欣赏的──有能力但不自负、幽默却不浮夸。   最重要的一点,及川镜是从小便陪伴她长大、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对她来说,及川镜是兄长一般的存在。   因为尊敬,所以无法忤逆;而也是因为明白他对自己的无微不至,才会过意不去──   当他好好的一个三番队三席在六番队的队伍里微笑着与她打招呼时,她甚至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您晓得一次唤出如此大量的黑蝶对您的身体会造成多大的负担么?”及川镜眉眼轻皱,对墨染闲依的胡来感到些许不悦。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啊及川……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必要的事。”墨染闲依神色坚定地望着他,更何况如果真询问他的意见,他肯定不会同意。   “要将虚群控制住并不只有这个方法,其他死神们并非摆饰。我们不是只会砍雕像的死神,而是有能力斩杀虚的死神。”及川镜不甚赞同。   墨染闲依明白及川的意思,只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及川,我们面对的是数量庞大的虚群,其中包含了实力相对强劲的变异虚。那死神的人数又如何呢?一个五番队的小队再加上前来支援的我们,只有四十人不到,其中甚至还有佩戴着浅打的队员。我同意你说的,死神并非装饰,但如果能让虚群的威胁性减低,减少无谓的伤亡,不是更加重要么?”她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我懂您的意思,但也正因为如此,您才更不应该拿身体开玩笑。”及川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墨染闲依面上不自然的潮红,以及微微轻颤的身体,看来感冒确实对她产生一些影响,“红蝶的始解从来不该是用来对付任何人或虚的。”   墨染闲依明白他所指为何,只是微偏过头,下意识地扯紧外袍。   “尽管对您十分不敬,但有句话我还是得说,您愿意仅此一次原谅我的无礼吗?”墨染闲依轻轻点下头。   “闲依。”墨染闲依闻言反射性地抬起头,瞪大双眼看着及川镜。及川镜晓得她如此惊讶的原因,只是稍作停顿接着继续道:“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成日满脑子只想着怎么精进医疗技术的妳。”而非现在这个,提着几乎是作为医疗用途的斩魄刀,将难能可贵的始解能力用来对付虚群的妳。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聪慧如她,懂得。   墨染闲依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仍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闪烁、有些动摇地对及川点点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竟然忘了提起红蝶的初衷。   就如同及川镜所说的,红蝶的麻痹黑蝶从来不该是用来战斗,而是用来治疗的纯辅助型能力,依所唤出黑蝶的数量决定需要付出的灵力作为代价,而当日失去的灵力得整整休息一日才能自行恢复,无法藉由他人的治疗鬼道回复。   作为医疗用途时,所需的代价不大。然而作为战斗群控用,就像这次,至少得付出二分之一的灵力,更何况自己现在其实还带着病。   “你说得对,及川。我不该如此自以为是,真的非常抱歉,劳烦你为我担心了。”墨染闲依低垂着头开始自我反省。   及川镜闻言,笑容终于回到脸上,“您不必过于自责,在此事的处理上,您确实做了正确的判断,只是我希望您能多爱惜自己一点。”眼角余光瞄到有名死神快步朝两人走来,及川迅速地做了结论。   “墨染大人,前线请求您亲自前往支援。”负责传话的死神毕恭毕敬道。   墨染闲依皱起眉头,“我以为适才派遣的队员能力已经足以对付那些变异虚。”不是说控制住了,暂时不需要支援吗?   “那些变异虚确实控制住了没错,但是依他们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法分神对付其他突然出现的特大虚了。”   “还出现了特大虚?”墨染闲依一震,完全无法理解今天到底为何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如此疯狂的事。询问地看向及川,他有些犹豫地朝自己点点头表示没问题。“明白了,我马上过去。”   快步走向宫岛蔷薇,墨染闲依严肃地交代道:“宫岛八席,我可以放心地将这里的情况交给妳全权处理么?”还是得确认下,毕竟她有失职的前科。   宫岛蔷薇见她如此认真的询问,加上刚才见识到的始解,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些许敬佩之情,“请放心交给我。”   今日确实是自己失职了,才放任虚群扩大伤害。她宫岛蔷薇既然可以成为五番队八席,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嗯,麻烦妳了,宫岛八席。对了,麻痹效果没意外至少还能持续五小时,不急。”墨染闲依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接着偕同及川镜与几名队员瞬步赶往三十八区。   来去匆匆恍若一阵风,仅留下因为墨染闲依过于和善的笑容而感到一瞬间怔忡的宫岛蔷薇于原地若有所思。   墨染闲依……吗?她并不讨厌。   原来首次对一名女性死神产生类似憧憬的感觉,其实也挺好的。宫岛蔷薇自嘲地笑笑,之后便全心地投入剩余虚群的斩杀工作。   * * * * *   “右路的虚麻烦你了,及川。”墨染闲依接着指向另一边,“我带着其他人去处理另一路。”   “请您一定要小心,别逞强。”及川镜带着一半队员往另一路奔去,离去前仍不放心地叮嘱。   “嗯,我会的。”   墨染闲依一群人接到通知后,迅速地到达特大虚所在的三十八区,但他们很快地便碰上了问题──特大虚分成了两个路线前进。虽然对席官等级的他们来说,特大虚并非太棘手的种类,但若不尽速处理造成的伤害还是挺麻烦的。   为此,还是分头行动较有效率。   发现左路的三个目标时,它们已经十分接近街市,而此处偶尔也会有人经过,必须快点解决。   “雷鸣的马车、纺车的缝隙、此物有光群集并一分为六!缚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墨染闲依低声咏唱完毕,六道光片准确地封住一只特大虚的行动,接着再由两名队员流畅地接手斩杀。   还剩两只。   完全没有丝毫犹豫,墨染闲依准确地又限制住第二只虚的行动,本以为也能如法炮制解决,没想到这只虚竟有着不同于第一只虚的力量,自行冲破束缚。   在此同时,墨染闲依感觉到身体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果然是在之前的始解付出太多的代价了吗?   太阳穴处传来一阵剧烈疼痛,墨染闲依啧了声,侧身躲过虚的反击,眼角余光又见着第三只虚正快速地往一边的林子移动,赶紧指示三名队员前往追捕,仅留自己与另一名队员对付眼前棘手的特大虚。   “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墨染闲依舍弃吟唱,连续对虚施放出几道爆炎,但威力显然有些不足。   特大虚受到攻击,愤怒地对墨染闲依大吼几声,接着便以不寻常的速度朝她冲去。   “墨染四席小心!”   另一名队员被抛在后方无法赶上支援,墨染闲依一时闪避不及,只得硬生生正面扛下虚的冲撞。   “呜……缚道之九──‘击’!”被往后撞了几尺,墨染闲依顾不得喘息,顺势限制住虚的行动,后方队员立即上前给予虚一个斩击。   特大虚凄厉地哀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尺,回过神后更加暴怒地朝两人挥去利爪。墨染闲依对此早有防范,利落地跳起闪过,然而搭档的队员临时反应不及,硬是被利爪在胸前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没问题,还撑得住。”那名队员勉强地对墨染闲依笑笑,接着反身给了虚一刀,却没造成太大伤害,反倒被虚抓住空档将之往后撞飞了几公尺。   墨染闲依见状,瞬步闪至队员身边确认情况,虽伤的挺重但没有生命危险。稍微打量下周遭,墨染闲依迅速地将伤员扶至战斗范围外的安全地点。   之前那次始解确实超过了自己能力所及,导致现在的行动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也该是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虽不晓得适才逃走的另一只虚处理得如何,但目前当务之急只能用尽剩余的力气一次解决面前的虚,否则打持久战对自己相当不利。剩余的灵压显然不足以完全麻痹特大虚了,顶多只能减缓它的移动速度,如此唤出麻痹黑蝶无疑自找死路。   “呼……”努力压下胸口的沉闷感,墨染闲依轻吁一口气,定神看向眼前四处暴冲的虚,反手将斩魄刀尖端朝下。   只有一次机会。   及川镜说的没错,红蝶并不适合用来战斗。   但是,红蝶并非无法战斗。   “死神的华尔兹,振翅起舞吧,红蝶!”   随着解放语结束,红蝶的刀身逐渐转黑,并分解化为数量庞大的小黑蝶。杀戮黑蝶不同于麻痹黑蝶的移动缓慢,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暴风似地卷起了特大虚。   蝶翅化为数以万计的利刃,铺天盖地包围特大虚,不留任何可能的间隙。黑蝶层层覆上,特大虚凄厉的嚎叫渐渐被掩盖过去。   最后终归于无。   任务完成,杀戮黑蝶随之消失。特大虚自然也不复存在。   墨染闲依见状终于放松地跌坐在地上,等着一只有着美丽黑色花纹的大型赤红色燕尾蝶缓缓地扑翅朝自己飞来,并停上她伸出的指尖。   “拿去吧,红蝶,只是得麻烦妳最后再帮我个忙。”墨染闲依对牠微笑,轻声提出请求,“请用妳的蝶粉替那边的队员止住血再走,好吗?”   红蝶在斩魄刀的种类里算是比较特殊的类型,没有什么太多的攻击要素,但随解放语的不同可以转换各种型态。   它的攻击力不高,却可以依据付出代价的多寡来弥补不足,且依用途有不同的条件。用来对付虚的立即致死招只有杀戮黑蝶,而付出的代价是剩余的灵力以及──   声音。   整整一日的声音将被带走作为报酬,这是杀戮黑蝶最喜欢的东西。   而这也是为何墨染闲依宁可使用麻痹黑蝶,也不愿唤出有立即致死能力的杀戮黑蝶一次解决所有虚的原因──那代价太高了,至少得失去个把月说话的能力。   红蝶这把斩魄刀的存在是建立在医疗之上,攻击与伤害违背了它的意志,因此持有者必须付出更高的代价作为等价交换,小则灵力,大则生命,端看持有者的抉择而已。   当然,身为斩魄刀它还是有专用于攻击的唯一一个始解状态,且不需付出任何代价,只是今日的情况不适合使用罢了。   墨染闲依静静地斜靠上一棵树,看着红蝶在受伤的队员上空不断盘旋,随着双翅上下扑扇,闪耀着金黄色光芒的鳞粉便均匀地撒上伤处。   结束止血后,红蝶再度飞回墨染闲依跟前。   “谢谢妳。”墨染闲依温柔地轻抚指尖上的红蝶。   当最后的话语一落,墨染闲依随即感到力量被完全掏空,连带的喉咙一阵紧缩。   别对我感到抱歉呀,红蝶。   拾起斩魄刀放入刀鞘时,墨染闲依感受到红蝶不安的鼓动,便在内心中对红蝶说道。   安抚了斩魄刀的不安,墨染闲依闭起眼睛稍作休息,等待他人前来协助。   放松下来后她只感觉到全身火热热地发烫,再无一丝力气起身。   看吧!逞强的后果。   墨染闲依自嘲地想着,大概回去后又要被及川训了吧?   想着想着便有些困了,在沉重的眼皮垂下前,她倏地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似是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且并非死神。   糟糕,她真的再也没有力气作战了。   “呀!”正暗自叫苦,意外地却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从身旁响起,额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只柔软的小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努力撑起眼皮,墨染闲依想看清楚来人,没想到抬眼便望进一双温柔似水的清澈大眼。   那是名有着黑色及肩中长发,身着破旧和服,气质温婉的女性整灵。   “死神大人,请问您需要帮忙吗?”她轻声地朝墨染闲依询问道,一边轻轻托起墨染闲依的背,帮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墨染闲依感激地给她一个虚弱的微笑,准备用食指在泥土地上写明自己的情况。   然而来不及写完感谢的话语,墨染闲依看向那名整灵身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是虚──而且是凶狠地朝这边冲来的特大虚。   在攻击的利爪朝两人挥来的同时,墨染闲依不知突然哪来的力气,反射性地抱住那名整往一边跌去,正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虚的重点攻击,只是利爪仍划过墨染闲依的手臂,连带地勾破了她的外袍。   “死神大人!”整灵颤抖地轻呼一声,赶紧起身将受伤的墨染闲依扶起,欲协助她一同逃离此处。   “自我毁灭吧,隆塔尼尼的黑犬!值得一提,彻底烧尽,把自己的喉咙割断吧!缚道之九──‘击’!”失去声音,墨染闲依只能在心中默默吟唱咒语。   见那名整吃力地撑着自己前进,而特大虚又在身后虎视眈眈,墨染闲依用掉红蝶好心留给自己最后的一点自保灵压来施展鬼道拖住虚的行动,急喘着气分神空出一手在泥土地写上: ‘赶紧离开’。   “可是……”   就在此时,墨染闲依感觉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几道死神灵压,便安抚地朝她勾起嘴角,指指虚的身后,写上‘援军’二字。   整灵见她笑得坚定,犹豫地点点头,立即往反方向跑开,然而才跑没多远──   “呀!”整灵突然一声惊恐的尖叫,墨染闲依赶紧分神回头望去。   是另一只虚,伤痕累累的特大虚。离它约一百公尺左右是自家急急忙忙的队员。原来,还没解决吗?   那只虚就在整灵跟前不远处痛苦地咆哮着,而整灵则被吓得只能僵在原地。   在那头虚吼叫着朝整灵伸出爪子之际,墨染闲依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一直到右侧腹部传来剧烈撕裂的痛楚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在它做出攻击的瞬间,闪至整灵身旁用力将她推开以躲避即将到来的伤害。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切断了鬼道,甚至还忘了身后那只虚在失去束缚后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右手按住血液不断涌出的伤处,墨染闲依疼得皱起眉眼。   这下得了,以后想忘也忘不了了。   尽管眼角余光见到两头虚一同朝自己冲来,但墨染闲依现在已经疲惫得连指头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根本无力闪躲,就连站立也有些困难。   最后仍是支撑不住,身体倏地发软仰面往后跌去。   该怎么办呢,及川?我竟然有点想听你用凝重的面孔与隐忍的语气严厉地教训自己了……   在神智完全涣散前,墨染闲依仍不忘自嘲地想着,眼前瞬间闪过好几段令人怀念的画面。再想起今年尚未盛放的白山茶,她有些扼腕。   怎么办,还不想跟大家无声道别呀……   “散落吧!千本樱!”   随着漫天粉樱轻轻飘落,墨染闲依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有着干净气息、且令她莫名心安的温暖怀抱。   啊!您终于来了么?   朽木副队长。   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女人打横抱起,朽木白哉冷凝着脸,眼里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懊悔。见墨染闲依无意识地扯紧他的死霸装,他想了想,尽管有些犹豫,最后仍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闻言,墨染闲依努力地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给了朽木白哉一个说不出是感激、还是包含着其他不明意味的虚弱笑容。   朽木白哉心下一紧,神色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女人轻轻阖上双眼,面上带着她一贯的温和笑容。   “妳已经做得很好了,闲依。”   从不觉得这名上司会说出什么感性的话来安慰自己,只是这次她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   成功地让她的视线从这一刻起再也无法离开他。   如果她此时能开口说话,她真的真的好想告诉他──   其实自己早在樱花纷飞悲伤的那一年起,就偷偷地喜欢上他。很喜欢、很喜欢。   只是这样的喜欢,在坠入黑暗前,墨染闲依仍无法说出口。   并非失去声音的原因,只是她明白,这么做对双方才是最好的结果。   直至最后,黑暗终于朝她席卷而来……   ☆、第十二章、那些曾经      两人的初遇是在上级贵族的年度盛会上。   当时,墨染闲依还是个年幼的小女孩,紧紧拉着祖父的衣襬,腼腆地让祖父将她介绍给友人们,不过其中仍以炫耀的成分居多。   巧合的是,当天身为四大贵族之首的朽木家当家──朽木银岭,也带了孙子出来见世面,于是理所当然地介绍两个孩子认识。   墨染闲依还记得,那时朽木白哉站得笔挺,姿态高贵地朝自己和善地点点头,对她道了声‘妳好’。   其举止从容、态度大方,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令墨染闲依印象深刻。   自那日后,两人的互动便频繁了许多。除了偶尔朽木银岭会带朽木白哉上墨染宅拜访外,四大贵族之一的四枫院当家──四枫院夜一也会在作弄朽木白哉时跑到墨染宅玩捉迷藏。   墨染闲依年幼时身体状况不是挺好,基本一年到头都在宅中休息,甚少与人接触。因此除了及川镜外,也只有作风爽朗的大姊头四枫院夜一、与时常被捉弄的朽木白哉会以朋友的身分前来。   四枫院夜一──也就是墨染闲依最喜爱的‘夜一姊’,总是将稚气未脱的朽木白哉气得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猫妖’、‘猫妖’地喊,完全没了初次见面时的从容。那时的朽木白哉,显得真实多了。   墨染闲依因为身体不适,并不会加入两人的追逐战,通常她只是坐在廊边,等着他们嬉闹累了,再微笑着递上点心茶水。   这段日子,是墨染闲依童年最珍贵的回忆。   在这之后,墨染闲依慢慢地养好了身体,渐渐地加入四枫院夜一与朽木白哉之间的追逐,然后他们……   没有然后了。   在许多悲伤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后,很多事物再也回不去从前,比如墨染闲依与朽木白哉失去了至亲,再比如四枫院夜一的叛逃。   ‘渐行渐远’,似乎便是这一切的注脚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现在,墨染闲依与朽木白哉形同陌路,仅以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联系着,工作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所以墨染闲依时常在想,如果没有当初的相遇,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认识朽木白哉,甚至喜欢上他?   最重要的是──如果当初她在朽木白哉失去亲人的当下,穿过人墙,鼓起勇气向前安慰他、陪伴他,他们之间是不是能有更多可能?   只是一切都迟了。   再多的如果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声轻叹。   那些年,都回不去了啊……   安静偌大的病房内,墨染闲依在洁白的病床上翻了个身,一滴泪轻轻地从眼角滚下。   朽木白哉在一旁沙发上静静地看著书,偶然抬眼便见着这一幕,不由得有些发楞,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自流魂街虚袭事件以来,已经过了五日。在这期间,墨染闲依只清醒过几次。   尽管受伤的程度就一般死神而言并不算太严重,但墨染闲依打小身体便落下病根,痊愈的速度自然慢些。   几十年来与之接触,看到的都是她健康、坚定的模样,倒真忘了这名女子其实曾有段不短的卧病时光。   是自己疏忽了。   朽木白哉将书籍轻轻放下,缓步走到病床边低头凝视床上睡得不甚安稳的墨染闲依。   那滴眼泪,是伤口还疼么?   曾听队士与墨染闲依的友人们谈论过,墨染闲依是水一般的女人,只是从来不哭。   每当他们这么说,朽木白哉便会想起在很久以前的过去,有个女孩独自一人躲在开得正盛的樱花树下哭得极为伤心,不管自己怎么哄都无法让她停止哭泣。   “别哭,如果妳是未来的当家就别哭。”当时还小,不怎么会安慰女孩子──好吧,其实他到现在还是不太会哄人。   只是他仍记得,墨染闲依那时虽无法止住眼泪,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了声:“嗯,以后再也不哭了。”   似乎是自那时开始,朽木白哉便不曾看她掉过一滴眼泪。   当天他赶至虚袭地点救下她,尽管疼得额际猛犯冷汗,她也坚强地忍下,甚至硬是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让他安心。   真的是个奇怪的女人,但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得到番队里大多数队员的拥护。   “嗯……”朽木白哉正想得出神,蓦地病床上传来一声虚弱的低喃,“您好,副队长。”   苍白着一张脸,墨染闲依瞇着眼望着朽木白哉,唇角微扬。   “需要喝点水么,墨染四席?”,朽木白哉问道,并至一旁按下提示铃让护士前来一趟。   “麻烦您了。”朝他点点头,墨染闲依缓慢地坐起身子,将背靠上床头,看着自家副队长利落的动作。   墨染闲依喝了点水后,便让前来看顾的护士检视伤口情况。   “复原的情况良好,但还是要注意别做一些太大的动作,以免伤口裂开。”护士温和地嘱咐道,在墨染闲依表示了解后便行礼退出病房。   “伤处还疼么,墨染四席?”想起那滴泪,朽木白哉有些在意。   “不疼。”墨染闲依露出让他安心的浅笑,“只是行动有些不方便。”   朽木白哉仔细打量她的表情,看起来的确没有逞强的痕迹。   “可是妳哭了。”他说得直白。   墨染闲依闻言一怔,不晓得他所指为何。   似是看出对方的疑惑,朽木白哉并不介意解答,“妳在睡梦中哭了。”虽然只是一滴眼泪。   “有这回事?”墨染闲依努力地回想自己做了什么梦,只是真的想不起来,“ 不记得了呢!”   “……罢了。”只要伤口真不疼了就好。   病房里又回到一如往常的沉寂,墨染闲依看着朽木白哉坐回沙发上拾起尚未阅毕的书籍,感到有些疑惑。   “副队长,能打扰您一会儿么?”   朽木白哉抬眼,“嗯。”   “您不回队舍休息么?”探望下属的目的已经达成,他其实没必要继续待着陪她。   探望下属的目的结束,确实可以直接离开,但他不想。   其实在墨染闲依受伤的这五天以来,朽木白哉只要得空,每天都会到病房报到,安静地待在一旁做自己的事,等着她清醒好确认实际情况。只是每回似乎都来得不是时候,从没碰上她清醒,就结束了会客时间。   他曾在三天前碰上墨染闲依的祖父,并真诚地向他道歉,毕竟是自己指派墨染闲依前往支援的。墨染总一朗看着他,只是慈蔼地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在意。   “那是丫头自己逞强的结果,不怪你。人没事就好。”   尽管墨染总一朗如此表示,朽木白哉仍感到过意不去。   “如果打扰到妳休息,我会立即离开。”朽木白哉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墨染闲依的眼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认真。   墨染闲依摇摇头,“属下没有别的意思,您能过来属下已经很开心了,只是担心耽误您的日程。”   “我这个月休息。”他现在闲得很。   “咦?”   “队长让当日参与虚袭任务的队员依情况休假,我的假期一直到月底,所以妳就别操这个心了。”朽木白哉不甚在意地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墨染闲依见状只是笑笑,接着从一旁拿起前天晚上乱菊替她送来、才看了几页的男协季刊。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响。不知怎地,墨染闲依很喜欢当下与自家副队长之间这静谧祥和的气氛。   不是那种相对无言的沉默,而是会让她希望一直持续下去的和谐。   轻轻地翻动杂志书页,看着一条又一条赞美乱菊的留言,墨染闲依情不自禁勾起嘴角,感到有些得意。   更有趣的是,男性死神协会当初是采记名投票,所以哪位瀞灵廷重要人物把票投给了谁那是一清二楚。统计完票数后,男协还会派专员去采访参与票选的死神,请他们说说对那名女性死神的印象如何。   手指轻划过乱菊专栏页里的某个人名,想来乱菊那女人怕是开心得睡不着觉了吧!   “因为是乱菊。”那只狐狸在原因栏是这么写的。   这短短几个字代表的意义之大,没有人会比乱菊更了解。   往后再翻几页是宫岛蔷薇的专页,同样有好几页留言。   其实宫岛蔷薇也曾经到病房探视她,与她聊了几句后,墨染闲依发现宫岛只是有些大小姐脾气,加上一点自负的高傲,除此之外,她本性并不坏。   听说蓝染队长难得地给了她一顿严肃的训斥,并让她在之后的几个礼拜带着自己负责的小队至受虚袭波及的地区协助重建,以弥补自己的失职。   在临走前,宫岛蔷薇向她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并有些扭捏地表达希望与墨染闲依未来能有更多交流的机会。   墨染闲依向她道了声‘好’,并让她别介意曾经的过错,只要记住教训便行。   女人的友情总是开始得莫名其妙,而对他人主动的示好,墨染闲依也学不会不留情面地拒绝。   乱菊是爽朗任性的外放,而宫岛蔷薇则是那种干练自负的高傲,不同的典型,却都拥有墨染闲依所欣羡的特质──自信。   身为下一任当家继承人,墨染闲依却常被长老们训斥太过唯唯诺诺,没有身为当家的气度。这回受伤,长老们隔天便亲自前来责备她,在病房里围住唯一一张病床,你一言我一句地斥责因为她的不小心,竟差些丢了墨染家的脸面。   当时她甚至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还是由及川镜在一旁扶着才勉强坐起身听训。   想到这里,墨染闲依几若无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朽木白哉抬眼便看见墨染闲依那轻皱的眉眼。   墨染闲依见他认真的表情,只是摇摇头,轻声道:“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副队长。”   朽木白哉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便继续自己阅读的动作,不打算追问下去。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墨染闲依并没说真话。   将视线移回杂志上,墨染闲依有些心不在焉。   并非不想告诉他,只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家族里的情况是如此不乐观。   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或许她永远也成不了他那般的贵族家主。   曾经努力过,却永远达不到长老的要求。她永远忘不了自己毕业当天首次在长老们面前演示斩魄刀始解,众人失望的表情。   只有祖父在夜深人静时,找着了躲在母亲花园中的她,摸摸她的头,恭喜她毕业。   墨染宅里的家眷们都喜欢这名小姐,对于她成为家主也是采拥护态度。只是长老们不喜欢,他们要的是朽木白哉这般的贵族少爷,而非一介弱质女流。   他们看不到墨染闲依日夜不分地勤练始解,只知道他们下一任家主仍无法卍解;他们不晓得墨染闲依付出多少努力想取得他们的认同,只会不断地指责她的不足。   但这就是她。她相信哪一天自己定能成为长老们眼中适格的家主。   这样的情形,墨染闲依一点也不想让朽木白哉得知。她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永远都是那个气质温和、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墨染四席。   这样便行了。   不甚认真地将杂志又往后翻了几页,墨染闲依看见自己的头像出现在页面上。看来这就是及川他们说的栏目了。   全部只有少少的两页,但底下队员们的留言让她会心一笑。接着看到名人投票区的部分……墨染闲依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正欲向当事人求证,却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且感受不到任何灵压。   “请进。”   过了几分钟,来人还是没有开门进来,只是继续轻轻地敲着房门。   与墨染闲依对视一眼,朽木白哉决定起身去看看来人为何,居然还特地隐藏灵压。   小心翼翼地拉开门,见着对方,朽木白哉不禁一愣。   难怪她不自己开门进来,而是根本无法凭己之力打开需要输入灵压以验明身分的房门。   随着朽木白哉一个侧身,墨染闲依便看到一名小小个头的女子从一边探出身子,手里揣着一个花布包。   中长及肩的黑发、温柔似水的大眼,以及尽管身着老旧的和服仍显温婉美好的气质……   是当日的那名整灵。   “原来是妳。”墨染闲依露出和善的笑容。这名女子,其实可以算是自己之所以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的恩人吧!如果没有为了救她的责任感爆发牵引身体行动,怕是在第一只虚朝自己冲来时,自己便放弃闪躲而命丧黄泉。   本想着养好了伤便到流魂街找她,感谢那时她对自己的温柔,没想到现在她竟自动出现在自己眼前。   整灵腼腆地步至墨染四席的病床前,有些紧张地开口。   “自那日后,我便想当面与墨染大人您道谢,只是凭我的身分无法进入瀞灵廷,一直到今日才找着一名愿意带我前来的死神大人。还来不及向他道谢,他因为有事要办就先行离开了。”   “是谁这么好心,我回头定好好感谢他。”墨染闲依轻声笑道。   “从那名死神大人与护士交谈的内容听来,似乎是姓及川,但我不是很确定。”整灵因为墨染闲依轻松的笑容也逐渐卸下紧张的情绪。   原来是及川,看来他还记得自己与他谈过找人的事情。墨染闲依笑了笑,“及川是我的队员,我会代妳向他致谢。”   整灵闻言往前又踏了一步,眼里似乎泛着薄薄的一层水雾。   “墨染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要不是您,我怕是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抱歉还让您为了救我而受伤,真的十分感谢,墨染大人。”   “很多事情都是互相的,其实我也想亲自向妳说声谢谢。”墨染闲依稍微顿了下,“妳并不晓得,妳当时出现在那里的意义,对我多么重要。”   整灵有些惊讶,直言墨染闲依言重了,毕竟她什么也做不了。   墨染闲依摇摇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或许妳永远不会相信,但是对当时的我来说,妳确实起了不小的激励作用。”   “真的吗?”整灵眨眨大眼,接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将手中的花布包递给墨染闲依。   “这是?”墨染闲依有些疑惑,缓缓地摊开腿上的布包,只感觉露出一角的质料与花色十分眼熟。   “这是您当日落下的外袍,我想或许您会希望拿回来,便带回去缝补并稍作整理。”整灵真诚地回应。   将外袍从布包中拿出,墨染闲依检查了下,惊奇地发现被割破的部分竟缝补得完好无缺,且衣料上完全没有残留任何血渍,想来是花了一番功夫清洗整理。   整灵或许不晓得外袍丢掉一两件对墨染闲依来说从不是太大的问题,只是墨染闲依仍对对方的细心感到心头一阵暖意。   “谢谢妳,我会好好珍惜这失而复得的礼物。”   将外袍折好置于床边的矮桌上,墨染闲依突然感到脑袋一阵晕眩。   这是几日以来首次清醒这么长一段时间,还是有些乏了。   “墨染四席,‘我们’也该告辞了。”端详墨染闲依尽显的疲态,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两人对话的朽木白哉决定出声打断她们,并在强调‘我们’两字时看向那名整灵。   整灵不好意思地笑笑,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明天还会再来拜访,请妳务必好好休息,墨染四席。”   “嗯,属下明白。”他明天还来吗?墨染闲依虽然不解,仍有些小小的雀跃。   向墨染闲依再次道谢后,整灵便跟在朽木白哉身后准备离开。   “等等。”墨染闲依赶紧出声喊道,“我还不晓得妳的名字呢!愿意告诉我么?”   整灵转身面对墨染闲依,露出十分温煦的浅笑。   “绯真。我的名字叫绯真,墨染大人。”   说不清当下是什么感觉,墨染闲依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笑起来真是纯净,不带一丝杂质。   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墨染闲依盯着杂志上的一行字许久,最后仍是将其放到一边。反正时间还多着,随时都可以问他。   将枕头摆好,墨染闲依缓缓躺下,并阖上双眼。   “墨染四席的笑容,在我认识的女性中,是最美的。”   关于过去的那些,多谈无用。她只要知道自家副队长现在对她的看法就好。   墨染闲依咀嚼着这段话,很快地便坠入梦乡。   只是这次的梦,再也无法让她落下任何一滴泪。      ☆、第十三章、樱花盛放时   流魂街大型虚袭事件过后三个星期,灾区重建工作在各死神单位的努力下已逐渐步入尾声。而随着时序推移,尸魂界也即将迎来今年最后的樱花盛放之时。   墨染闲依慵懒地侧倚在廊柱边,静静地看着院落里终于赶在春天结束前盛开的一丛丛白山茶,心神有些恍惚。   在伤势好转后不久,她便让人办理了离院手续回自宅休养。本来是打着多陪陪祖父的主意,没想墨染总一朗半途却被几个老朋友给哄去参加临时举办的旅游活动,随行的还有管家铃木。   尽管宅里的家眷对墨染闲依照顾得勤,但毕竟双方在身份与年龄仍有段不小的差距,自然无法毫无隔阂地相处。因此养病的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偶尔有朋友前来探病,大部分的时间她只能独自一人待在院落里百无聊赖地发呆。   指尖轻触身旁那盆至今仍没有绽放打算的白山茶,墨染闲依感到有些担忧。   山茶本就不是容易照料的品种,当初墨染闲依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成功在院落里植满这一丛丛白山茶。   “吶……你怎么了呢?”墨染闲依对着洁白的花苞喃喃自语,“你这样,我到时怎么带你一起走呢……”   “妳要去哪?”   墨染闲依兀自想得认真,没想却被一道不冷不热的问话暂时打住思绪。稍微端正随意斜倚的身子,墨染闲依对着来人露出一贯轻浅的微笑。   “日安,副队长。”   这并不是朽木白哉第一回走进墨染闲依的私人院落,只是每回见到这一片纯粹的洁白,他都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妳想去哪里么,墨染四席?”朽木白哉缓步走至墨染闲依身边,自然地在廊边坐下。   墨染闲依对他笑笑,并不打算隐瞒,“属下想到现世一趟。”   朽木白哉闻言严肃地望着她,眼里有着不认同,“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副队长,您明白的。有些事情,属下放不下。”墨染闲依敛下面上的笑容,神情十分坚定,“这件事,祖父也同意了。”   “妳打算以什么名义得到上级的批准?”想通过穿界门前往现世,并非如此容易。   墨染闲依摇摇晃晃地起身走进起居室,出来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并将之递给朽木白哉,“浮竹队长愿意为属下留一个名额。”   朽木白哉快速地将内容浏览过,随即抬眼看向墨染闲依,对她的想法不甚赞同,“我不同意。”   “只是派驻现世几年的时间,副队长。六番队少了一个席官,依然能够通常运转。”况且并不是说就不回来了。   “墨染四席,妳忘记几个星期前的教训了么?”朽木白哉语气显得有些僵硬。   墨染闲依微微一笑,右手抚上不久前才完全愈合的伤处,“记得,怎么忘得了呢?”   “既然如此,妳……”   “疼痛尚且如此,那么,无论过了几个春夏秋冬,至今仍无法愈合的伤该怎么办?”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朽木白哉,“属下不害怕离别,但是属下无法接受不告而别。特别那个人对自己又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就算妳到了现世,也不一定能找到她。”朽木白哉冷淡地点破,“而妳,也不该冒这个险。”   墨染闲依明白对方的意思,只是信念这回事从来由不得自己说改就改,“属下明白,只是想试着去找一个答案。”   “找到又如何?”朽木白哉有些不以为然。   “属下……想要改变。”墨染闲依轻声道,“若只是一味地受困于过去是不行的,所以需要一个答案。”   闻言,朽木白哉难得地皱起眉头,稍微斟酌下适当的说法后才开口,“墨染四席,其实……妳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墨染闲依瞇起眼笑了,调侃道:“您这是在赞美属下么?”   “是。”   朽木白哉的回应直截了当,倒是让墨染闲依有些讶异。   “很惊讶?”斜睨墨染闲依,朽木白哉云淡风轻地问了句,并看着墨染闲依朝他犹豫地点点头。   几若未闻地叹了口气,朽木白哉站起身,缓步走近院子里开得正盛的山茶花丛。   背对着墨染闲依,朽木白哉微弯下身,指尖轻触山茶柔软的花瓣,“妳的意愿我明白了,让我再考虑几天。”   “十分感谢您,副队长。”墨染闲依松了一口气。对于派驻现世这件事,她只能与晓得内情的朽木白哉讨论。若得不到他的首肯,她是不会贸然前往的。   听出墨染闲依话里的愉快,朽木白哉只是暗自摇摇头,装作赏花的模样,不打算一而再再而三地泼她冷水。   “话说回来,副队长您今儿个怎么想到过来?”晚春的风仍透着一点寒气,墨染闲依揽紧外袍看着自家副队长的背影,好奇地发问。   稍稍侧了个身,朽木白哉不紧不慢地反问:“墨染四席,妳喜欢花么?”   墨染闲依点了点头,虽不懂对方意欲为何,仍老实答道:“喜欢。”   “那么……”朽木白哉稍作停顿,接着淡淡地开口,“妳对赏樱有兴趣么?”   墨染闲依瞪大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显得有些不可置信,“如果属下没有弄错……若属下搞错了还请您纠正。呃……嗯,请问这是个邀约么?”小心翼翼地确认。   “妳没弄错,这的确是个邀约。”朽木白哉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时候?”墨染闲依仍在状况外。   “现在。大家都在朽木宅中等着。”   墨染闲依闻言立马起身,语带控诉道:“副队长您学坏了。”竟然也学会了出奇不意给她惊吓。   朽木白哉微挑起眉,对她的说法不表示任何意见。   不发一语地看着墨染闲依匆匆回卧房做出门的准备,朽木白哉缓步走回廊边,拾起那份派驻现世的文件,将之揣入外袍内袋。   他并非不懂墨染闲依的心情,只是放这女人一人去现世……他不放心。   他既然答应了祖父护她周全,就得做到。三星期前的事件,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惨痛的教训?他再也不会让其有再度发生的可能。   他再也不想见到自家四席那显而易见的逞强,他希望她的笑容能够发自内心。   “副队长,属下准备好了。”墨染闲依换上一套以银线绣出山茶花图样的纯白和服,那一头黑直长发则被松松地盘起,整个人显得典雅而得体。   “嗯。”没想到她的动作会如此迅速,朽木白哉虽有些意外,仍泰然自若地接过一旁家仆捧着的淡粉色外袍为墨染闲依披上。   只是简单的一个礼貌性动作,却让墨染闲依心中一阵悸动,双颊不由得染上一抹嫣红。   只是这份难得的风情,朽木白哉并无意驻足欣赏,“走吧,别让他们久等。”   墨染闲依低垂着头掩饰泛红的面颊,轻轻地应了声‘好’后便乖顺地跟上。   前往朽木宅邸的路上,两人互动不算热络,但气氛仍是十分和谐的。   由于墨染闲依重伤初愈,朽木白哉还刻意放慢脚步让她可以与之并肩。   “赏樱是及川他们的点子吧?”撑着一把作工精细的轻巧和伞,墨染闲依状似不经意地询问,内心已有七分把握。   “是。”   墨染闲依自顾自地笑笑,“前些日子那群不消停的家伙们前来探病时,才向属下抱怨过今年瀞灵廷的樱花凋谢得早,怕是没机会欣赏。”   “朽木宅邸的霞樱与往年无异。”朽木白哉略带点自豪地回应。   “今年最后的樱花果然还是选择在朽木宅绽放。”墨染闲依眉眼弯弯, “属下待会儿终于能够亲眼见识。”   “妳没见过?”朽木白哉有些意外。   “没机会呢!倒是在瀞灵廷通信上读过介绍。”借着伞下的阴影,墨染闲依巧妙地隐下瞬间变得僵硬的表情。   朽木白哉并非没注意到下属刻意压下伞面的动作,只是他深谙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追问原因才是应有的礼貌。   “朽木副队长!墨染四席!这里这里!”   墨染闲依抿唇笑看朽木宅大门前蹦蹦跳跳、吵闹毫无规矩的几名六番队队员,微微偏过头,见着的便是自家副队长有些严肃的表情。   唉唷,有人要倒大楣啰!   墨染闲依扬起唇角,将伞与外袍交给一旁伺候着的朽木家家仆,一边看着下属被朽木白哉冷声训斥。   “副队长,属下想找个地方稍作休息,可以么?”最终仍是拗不过下属求救的可怜表情,墨染闲依轻声打断朽木白哉对他们的礼仪再教育。   明白这是墨染闲依为了转移他注意的手段,朽木白哉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便摆摆手让如临大敌的下属们离开。   “妳太宠他们了。”朽木白哉对墨染闲依教育下属的方针不予置评。   “毕竟是难得的活动,让他们闹腾会儿无伤大雅。”墨染闲依温和地笑笑,跟着朽木白哉缓缓移动到霞樱树所在的内院。   甫进内院,墨染闲依抬眼见着的便是一排排姿态各异的霞樱树,枝上怒放的粉樱随风摇曳,偶有凋零便随风飘散,卷起满院烂漫旖旎。   不等身旁的人表示,墨染闲依无意识地径自向前,伸出右手轻轻抚上离自己最近的霞樱树。   真是久违了,如此近距离与樱花树接触……   墨染闲依有些感慨。   她喜欢花,各种各样的都喜欢。   只是从失去父母的那一年起,她便不再接近任何樱树。对她来说,樱花纷飞的季节,只会让她感到永无止尽的悲伤。   墨染闲依曾想过‘讨厌’,只是大概这辈子在对樱花避之唯恐不及的同时,她仍旧只能不可抑制地受其吸引吧?   “明明是早春的花种,却偏在晚春时绽放,美其名尸魂界最后的樱花。”墨染闲依低喃,感觉到身后之人的靠近,“吶,副队长。”   “嗯?”   “或许……或许属下明年还可以前来拜访?”   朽木白哉看不清墨染闲依此刻的表情,只是态度自然地为她拂去落于发际的樱瓣。   “可以。”如果是这名真心爱花的女子,这庭园想必会因此增色不少。   闻言,墨染闲依一个轻巧的转身,仰头看着自家副队长,兀自笑得欢快,“谢谢您,副队长。”   她相信在自己完全克服过去造成的胆怯后,定能迎来成长。到那时候,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告诉他关于樱花树下的故事──   还有关于那些喜欢。   身为活动的发起人,却得留守执行任务,导致最晚到达朽木宅的及川镜前脚一踏进内院,见着的便是自家上司兼大小姐对着朽木副队长笑得一脸温柔,没有羞怯,只是那个他看了很多年,所谓‘认定’的表情。   “唷,及川!留守辛苦了。”青木老远便看见他一个人站在角落若有所思,身为他在六番队最要好的伙伴,自然得上前招呼。   耸耸肩,及川镜无奈自嘲道:“天生劳碌命,连抽个签也中签王。”留守的人员是抽签决定的,没想自己运气之好二十选一的机率偏让他给抽到了。   见好友一脸苦哈哈的模样,青木也不好意思再落井下石,“倒是你,一个人在这发呆做啥?”   及川镜朝墨染闲依所在之处努努下颚,“研究必须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我们墨染四席对自己笑靥如花。”   “哈哈哈哈,及川你真爱说笑,墨染四席对谁都是笑盈盈,哪需要什么条件?”   “真不知道该不该羡慕你的粗线条,让世界变得如此简单。”及川笑着摆摆手,“好啦!我忙了一上午,也想偶尔附庸风雅一回。一起到樱树下对酌,欣赏美景?”   偕同青木缓步走至同伴聚集处,及川镜不忘分神注意墨染闲依与朽木白哉的相处情况。   身为一路陪着墨染闲依成长的青梅竹马,及川镜一直看得很清楚。   那个他从小便护者、守着的小妹妹已逐渐长成,而她那些易懂的小心思,他又哪能不晓得?   因此即使知道墨染闲依对樱花的矛盾心理,他也得试着去敲敲边鼓,只愿在他的保护伞下,墨染闲依能过得开心。   她喜欢什么,他就尽力为她得到手。   无关风月的,他只是以一个兄长的身分去护着她、讨她欢心。   “朽木队长,贵宅的霞樱果然开得比任何地方的樱树都还漂亮啊!”就跟那名女子死心眼认定的那个少爷一样,高贵又独树一格。   及川镜举杯朝向朽木白哉的方向,欢快地喊了声,不意外地得到自家副队长的冷眼一枚。   只是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朽木白哉,而是那个总娴静地看待这一切,此时对自己笑得一脸温婉的女子。   “是呢,闲依也这么认为。”   墨染闲依温和的嗓音不轻不重地飘进及川镜耳中,语中带笑。就算是与她不甚熟悉的人也能听出她心情的愉快。   这就够了。   及川镜仰首看向开得正盛的粉樱,闭起眼感受随微风拂来隐微的幽香。   墨染闲依曾问过他,幸福是什么?   其实他的幸福很简单,那就是让他的大小姐、他宝贝至今的小妹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让墨染闲依保有一贯的笑容,是他的责任。   或者说,在墨染闲依带他从他自以为的深渊中走出来时,她便成为他这辈子唯一的真理。   墨染闲依,是及川镜成长历程中甜蜜的负荷──   而他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原创角色的前情提要到这里告一段落。 下几章开始会加快速度进入原作剧情=)   ☆、第十四章、挥一挥衣袖   好不容易熬过了疗养期,墨染闲依终于得以回到工作岗位。   连着三个月埋头于与往常无异的忙碌生活,墨染闲依其实是十分舒心的。比起待在家中无所事事,还是全心全意投入工作适合她。   “麻烦帮我将这几份文件交给副队长,是急件,务必请副队长今日做出决定,并上报队长。”将文件递给一旁待命的下属,墨染闲依仔细盯嘱道。   “是。”   正准备继续手边的工作,墨染闲依抬眼却见下属望着她欲言又止,似乎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   “怎么了么,青木?”墨染闲依温和地笑了笑,等着下属的回答。   青木神情焦虑,语气显得有些慌乱:“墨染四席,您与副队长……”   “停。”听见关键词,墨染闲依想也不想便打断下属,“没有的事。”   “可是副队……”   “打住。”墨染闲依揉揉酸涩的眉心,有些疲倦道,“我不晓得别人具体是怎么说的,不过大部分都是些莫须有的事。”   有些时候,墨染闲依对于瀞灵廷内名人没有隐私是感到不甚愉快的,尽管绯闻的中心一直以来皆非行事低调的她,但此回与自家副队长闹僵的事情她也没想过会被如此扩大渲染。   见青木仍站在原地担忧地望着自己,墨染闲依累极反笑:“只是件小事,我也没想过会闹得这样大的。你们也别拿此事去烦副队长,这回确实是我的错,待上门道歉前,还麻烦你们高抬贵手,免得副队长被你们打扰到不肯原谅我了。”   “是……”青木犹豫地点下头,在离开席官室前又深深地看了自家四席一眼。墨染四席与副队长感情明明不错,怎么现在却传出了闹不合、而墨染四席准备转队的风声的?   现下六番队全体人心惶惶,就怕一个不小心自家温和的墨染四席甩甩衣袖与六番队说再见。   待下属离开,墨染闲依缓缓起身离开办公桌,烦闷地将自己抛进一旁的沙发里。   是自己的错,而且大错特错──墨染闲依苦笑。   刚回到工作岗位不久,墨染闲依便注意到自家副队长的些微变化:面部表情柔和许多,且一下岗便难以找到人。   听某些下属说,他们那不苟言笑的上司坠入情网了,对象貌似还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当时墨染闲依一笑置之,只觉得危言耸听。   一直到两星期前收到朋友的邀请,在流魂街一间不显眼的小店里等着友人时,她没想却见到了红着双颊羞怯地与身旁男子亲昵谈话的整灵──绯真。   正欲上前打招呼,那名男子一个转身,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影,以及那熟悉的声音──   “是妳,墨染四席。”   绯真还是一如往常地可人,温柔似水的大眼眨巴看着自己,露出十分幸福羞涩的表情。   事实来得有些突然,墨染闲依只是错愕地望着两人。   “副队长……您这是?是属下想的那样吗?”   “是,我们正在交往。”墨染闲依还记得,当朽木白哉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是满足、幸福的。   “绯真……不是说不行……但她可是出身流魂街呀?”扫过绯真面庞的一瞬间,墨染闲依看出了她的尴尬。   “她的身分并不影响什么,我打算迎娶她。”   墨染闲依急了,明明晓得对方的恋情与自己无关,却无法阻止自己说出更伤人的话。   “但是依她的身分与健康情况,根本无法融入瀞灵廷生活。您这是与贵族制度为敌也要迎娶一个不受贵族待见的流魂街整灵吗?”   “妳说得太过了,墨染闲依。不管我喜欢谁,这都是我的决定。至少我可以告诉妳,比起自诩高贵的贵族大小姐,绯真于我却是不可取代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一段时间内妳暂时别出现在我面前。”   朽木白哉面色铁青,一番话说得决绝,墨染闲依明白自己是真的惹怒了他。   大概是从那日起,墨染闲依便不曾见过他了。四席的工作也不一定得亲自前往汇报,请下属协助转达便可。   事后墨染闲依独自反省许久。只是就连她也不懂怎么自己竟会变得如此卑鄙,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惶不安而出口伤人。   她喜欢绯真,也喜欢自家副队长。为什么人在面对内心一直以来的恐惧时,总会表现得如此具有攻击性?   墨染闲依从茶几上抽过一份文件,那是派驻现世的同意书。   随时可以出发,只是得提前告知以进行交接。   在关系闹僵后,这份对方之前总是不肯签字的文件,如今竟会这样简单的到手。   心口突地一疼,墨染闲依阖上双眼,连自嘲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是该离开尸魂界一会儿,散散心,学习长大。   自己总不能永远如此幼稚,为了一件从未想过能真正得到的事物而使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如果时间回不去从前,那就让它淡化一切。淡得就连自己也忘了曾经有过的那些心痛与不舍。   * * * * *   终于下定决心的那天,墨染闲依特地起了个大早。   当一名年轻有为的贵族青年与一名美丽高雅的贵族女子两情相悦,那便是贵族间口耳相传的“佳话”。   那么,当一名年轻有为的贵族青年与一名美丽温柔却出身流魂街的平民女子共谱恋曲呢?   墨染闲依可以肯定地为此下一个批注:麻烦大了。   很多年以前,曾有名贵族青年独排众议迎娶一名没落贵族的女子,此事在家族间闹得沸沸扬扬,青年与家族长辈一度翻脸,甚至动了离家的念头。   幸而其父为人明理,与长老多方对谈,终于说服众人,助其子抱得佳人归,遂成当时一段佳话。   故事中的青年,是墨染闲依的父亲。   那是墨染闲依未曾参与过的父母亲轰轰烈烈的过去,她听了很多,也从父母身上看到了许多。   出身不够高贵的母亲,纵使婚后贵为一家主母,仍是受到长老一方极大的压力。   墨染闲依并非不懂,每过一段时间父亲便会带着母亲出远门的原因;她也不是没见过,花园中,父亲将暗自垂泪的母亲拥入怀中的情景。   明知贵族与平民间的婚姻总是身不由己,为何大家仍是前仆后继,不顾一切地往这条路上走呢?   如今,连“他”也踏进来了──踏进这条多舛的道路。   静谧的走廊上,几名六番队队员大气不敢喘一声、直勾勾地望着自家四席轻轻敲响了副队长室的大门。   “属下墨染闲依。”   “请进。”   “打扰了。”隔着拉门,墨染闲依听不出对方的情绪。纵使内心战战兢兢,仍是得硬着头皮拉开眼前这扇、如今感觉竟有千斤重的门。   轻轻带上门阻绝其他队员探究的目光,墨染闲依一个转身,随即望进对方那看不出情绪的清冷双眼。   那眼里的淡漠疏离,令墨染闲依胸口蓦地一揪。   “副队长,属下认为……‘暂时不见’是否也该告个段落了?”墨染闲依对朽木白哉笑了笑。   朽木白哉不带任何表情地瞥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回待处理的文件上:“是该消停会儿了。”   墨染闲依攒紧拳头,尽全力维持面上的平静:“副队长,属下对于日前对您与绯真小姐的无礼感到万分抱歉。您……愿意原谅属下么?”   语毕,深深鞠躬。   朽木白哉闻言,叹了口气:“没什么好不原谅的,请抬起头来,墨染四席。”   “当时是我反应太过,妳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朽木白哉看着她缓缓道,“但人生际遇有时是说不清的。”   “您……真下定决心了?”   “是。”简洁明了。   墨染闲依敛下眼眸,唇角微扯。   这世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多了去,但更多是莫可奈何。松开攒紧的拳头,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抬眼微笑道:“属下诚心诚意地祝福您。”   朽木白哉近日来杂事众多,无暇顾及外边的闲言闲语,此时见桌前带笑的属下眼下似有一层淡淡的黑影,想来两人闹僵一事确实添了她不小的压力。   “还有什么事吗?”将批注完成的文件往边上放,朽木白哉正眼看向眼前的女人。   墨染闲依闻言轻轻地点了头,将几份需要副队长签核的文件稍作说明后一一递上。虽然双方曾僵持过一段时间,但默契依旧,很快地便处理到了最后一份文件。   终于到这里了。   墨染闲依递出文件的手一顿,接着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道:“属下墨染闲依──原六番队四席官──明日起将转任十三番队第六席。”   就着对方略带意外的目光,墨染闲依深深地鞠躬:“朽木副队长,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墨染闲依!”朽木白哉微愠道。   虽然是自己当时一气之下核准的派驻现世申请,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竟会直接转至十三番队。   “朽木副队长,转调的正式通知大概等会儿就会下来了。”墨染闲依看着对方的眼神显得十分坚定,“朽木队长也支持属下到别的地方见见世面,如今得偿所愿,您该为我开心才是。”   朽木白哉哼了声,冷冷回应道:“开心就不必了。既然妳心意已定,其他的事情多说无益。请好自为之。”   语毕,低下头来继续处理手边的工作,再也不看墨染闲依一眼。   墨染闲依当然明白对方所气为何,只是她有自己的考虑。   绯真一事让她彻底地看清自己的不成熟,那过度自卑胆怯所导致的惊慌与嫉妒,在在放大了她内心的丑恶。   继续待在这男人的身边,她定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更多无望的希冀。   如此该多么痛苦呀?   所以她决定离开,尽管这看起来多么像落荒而逃。   只是离开前,能得到他的原谅,够了。   悄无声息地退出副队长室,墨染闲依清楚地知道──   如今,他们再无任何可能了。   * * * * *   六番队的队士们更早之前就从墨染闲依口中得知她即将转队的消息,只是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在自家副队长面前提起。   虽然不舍,但也只能衷心祝福这位待人温和的上属。况且,只是转队平常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转调到十三番队这一个月以来,墨染闲依与新同事们相处愉快,两位上司又是出了名的和善,大大省了她重新适应环境的力气。   “虽然闲依妳给人的印象总有些优柔寡断,可真想做些什么时却是如此雷厉风行。”十三番队席官室里,看着一旁正襟危坐、心平气和插着花的墨染闲依,伊势七绪推推眼镜评论道。   自家队长闲来无事便到雨干堂找浮竹队长聊天,她心想没自己什么事,就顺道过来席官室见见友人。   小心翼翼地将作品多余的枝条修整一番后,墨染闲依轻轻地放下花剪,抬眼朝伊势七绪微笑,一边将双手洗净道:“这里环境挺好的,特别安静。”   语毕,起身到柜子里为对方准备茶点。   “当时妳向朽木队长提出转队申请的风声泄了出去,听说文员短缺的几个番队还打着抢人的主意,没想才过了几天妳便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伊势七绪啜了口茶,“别说其他人了,连我都怀疑浮竹队长给了妳什么好处。”   墨染闲依勾起唇角,轻声笑道:“哪能有什么好处?不就是想找个能修身养性的地方。”   伊势七绪上下打量眼前一派淡然的女子,她笑起来时眼角细细弯弯的,而嘴边扬起的弧度仍是那么有礼的无懈可击。   上回虚袭重伤,几位女协成员一道去探望时,她也是这个笑。这令伊势七绪不禁回想起,松本乱菊曾在一次聚会中,看着不远处的墨染闲依小声咕哝──   笑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明明身为墨染家未来的家主,有着傲人的身家资本,行事作风却是那么低调不引人注目,甚至是小心翼翼到了几近卑微的程度。   简直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我会来这里也只是图个清静、以及到现世见见世面的机会。大家都多想了。”墨染闲依垂下眼眸,为自己倒了杯茶,“收到六番队的邀请前,我本就是在四番队与十三番队间考虑,如今也不过是回到原轨。”   “这么说来,妳也调任个把月了。派驻现世的时间定了吗?”伊势七绪随口问道。   “恩,志波大哥已经知会过我了。一个月后启程。”   “要去多久?”   “五年,不过每年可以申请回来一趟。”墨染闲依看着伊势七绪闻言后惊讶的表情,轻声笑道,“都还没出发呢!七绪这是已经开始想念我了吗?”   “别贫嘴。”伊势七绪镜片一阵反光,“说是申请,但妳肯定会嫌麻烦干脆不回来。”   “知我者莫若七绪也。”墨染闲依笑瞇了眼,“不过别担心,我与祖父已经约法三章,该回来的日子定会排休回来一趟。”   “那就好。”伊势七绪推推眼镜,接着话锋一转,“吶,妳听说了吗?妳前副队长的事?”   墨染闲依唇边的笑一僵,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那几日前轰动了全瀞灵廷的大事。   那个骄傲自负的男人,为了迎娶出身流魂街的绯真,不惜与家族起冲突。虽然最终得到家族勉强的同意,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伊势七绪不着痕迹地打量墨染闲依的神情,试探性地问道:“大婚日定在一个月后的休息日,妳会去参加的吧?”   尸魂界大贵族朽木家的婚礼──虽然女方并不怎么受贵族待见──毕竟是下任家主的人生大事,肯定会办得风风光光的。   “祖父确实收到请柬了。”墨染闲依敛下眼,并不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   “很多人抢破头也得不到的出席机会倒被妳说得轻巧。”   努力压下一丝酸楚,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看向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七绪,妳在死神中可是出了名的擅长洞察人心,我这点小心思怎可能逃得过妳的眼睛。不必再试探我了呀!”   “为了成为墨染家真正意义上的一份子,我已经倾尽了全力。但我不是天才,资质也普通,永远成为不了我家副队长那般雍容华贵的贵族家主。只要待在他身边的一天,我便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向往,但那是不切实际的。”墨染闲依不自觉地抚上右侧腹部,“七绪,我追逐他的背影太久了,久到……久到甚至会忘记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样子的,那太可怕了。所以趁着这机会,我想好好的只为自己活一次,就算只有短短的五年。”   听着墨染闲依云淡风轻的述说自己的内心,伊势七绪心口没来由地一揪。   墨染闲依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个没什么欲念的大小姐,然而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想要,而是从来没敢说出口。   两人间的静默一直持续到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亲自前来席官室唤伊势七绪回去。   而也是到离开之后,伊势七绪才得以宣泄适才的隐忍。   她竟不愿意,也不能够向墨染闲依道出一个太过难受的事实──   “我家副队长……”伊势七绪在心中咀嚼着这几个过去听来自然,如今听来却是如此悲伤的字眼。   闲依,妳知道妳竟是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心拆成两半吗?   * * * * *   一个月后,终于迎来了朽木白哉的大婚之日。   墨染闲依与祖父墨染总一朗相偕出席了婚宴。   听着祖父与老友们东南西北地闲聊,墨染闲依只是在一旁有礼地微笑。   远远地,墨染闲依看到了两位新人,也看到了两人洋溢幸福羞怯的笑容。说不清内心的感受,今日她只想真心诚意地祝福他们。   当朽木银岭领着两位新人来到这桌敬酒,墨染闲依与朽木白哉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会,当下墨染闲依很自然地道了声恭喜。   由于与会宾客众多,大伙儿又早已喝得热火朝天,因此并未有人发现墨染家那对祖孙已经在不久前,不惊动任何人地悄悄退席。   今天除了是朽木白哉的大婚之日外,其实也是墨染闲依离开尸魂界前往现世的日子。   对于并未受邀婚宴的普通死神而言,那场婚礼只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他们来说真正重要的,该是跟自己即将远行的友人好好地道声再会。   “派驻现世跟过去实习时有前辈们引导不同,妳要小心保重身体。”伊势七绪推推眼镜叮嘱道。   “这是妳喜欢的糖渍梅,想我时就吃一颗。没了就让交接的队士回来通知我,知道吗?”墨染闲依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松本乱菊对于她即将离开尸魂界,独自在现世执行任务十分不舍。   一一与好友们拥抱,墨染闲依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温暖。   最后,轮到这辈子最疼爱她的祖父。   墨染总一朗慈蔼地看着墨染闲依,右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这眉眼、这温润的气质,正是传承自优秀的儿子与儿媳。   丫头的心思很好懂,她内心对接任家主之事的举棋不定、以及对朽木家那小子单方面的仰慕,一手养育她成人的祖父怎会不懂?   墨染总一朗都懂。只是有些人、有些事,总是得靠自己想通才能迎来成长。   待在尸魂界里,墨染这个姓氏给的压力太过沉重,使她无暇顾及其他事。如今派驻现世五年或许正是让她重新省视自己的一个好机会。   而这也是他之所以没有阻止孙女离开的原因。   “丫头,我没什么好交待的。”墨染总一朗呵呵笑了笑,接着拍拍自家孙女的肩膀,“妳只要记得,老头子我永远都是妳的后盾;而丫头,妳永远都是我的骄傲。”   墨染闲依闻言,紧紧地拥抱住这个总是给予她满满的爱与尊重的祖父:“爷爷,我会好好保重自己,也会常常写信给您。”   踏进穿界门时,墨染闲依内心平静得可怕。   “谢谢妳的祝福,墨染小姐。”   “也谢谢妳救了夫人一命,把她带进我的生命中。”   这是今晚朽木白哉回应自己祝贺时的话语。   而也就是在那当下,墨染闲依终于真正放下了。   如果时间倒转回到命运的那一天,再给她一次抉择的机会──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是会重蹈覆辙。     再一次深深地喜欢上他,然后再一次错过。   庆幸没有如果,疼这么一次就够了。   甫踏上现世的土地,墨染闲依就着一旁待命队士惊讶的目光,扯下发束,提起斩魄刀利落地削下一大截秀发。   发不及肩,脑袋轻了不少。   朝身边队士礼貌地笑了笑,未来的五年,她要好好地只为自己过一回。   过去的那些心痛与不舍,如果能因此随着发丝一同消散就好了。   “现任十三番队六席官墨染闲依,现世视察任务,负责小队开始动作!”   语毕,与分配给自己的两名下属瞬步离开原地。      ☆、第十五章、现世杂记(一)   派遣队员至现世执行魂葬与净化虚,是十三番队工作的主要内容。   一直到现在,真央灵术学院仍会安排在校学生到现世实习,学习对付虚、渡化整灵的技巧,而墨染闲依对现世的印象也就仅那么一次。   过去实习时有教职员与死神前辈的保护,过程并未遇上什么危险。如今没了他人的指引,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墨染闲依驻守于空座町,就她自己的看法,其街景繁荣程度大概可与流魂街中央区域媲美。虽然没有瀞灵廷内环境的清幽,但作为人类平民生活的地方也算是上乘了。   驻守现世的队员目前分成两种:   第一种是任期只有一个月至三个月的短期派遣队员,这个工作通常会交给初进十三番队的菜鸟来执行,让他们至现世磨练磨练。比方说,指派给自己的两名队士便是一例,期满后便会有其他人来接替他们的工作。   第二种则是墨染闲依这般,长期驻守现世以维护现世秩序、并且肩负搜集情报的任务。魂葬、净化虚、偶尔还要融入现世居民生活……只要是与现世有关的事情,上头长官一声令下,就得责无旁贷地接下。   与过去自己的文员工作比起来确实吃力不讨好,但是少了那些无处不在的窥探的目光,真是舒心许多。   身边的两名队员在发现他们的上司竟是原六番队的死神贵族后都十分不解,好好的文官不做,为何偏偏要跑来现世跟讨厌的虚打交道?   每每听见这些疑惑,墨染闲依眼里总是噙着笑,轻描淡写道:“来这里不好么?派驻现世有职务加给呢!”   这说法明摆着就是敷衍人,墨染闲依并不欲澄清什么,她只是想说出在这儿学习到的词汇。   “职务加给”,多么新鲜的说法。   一周中没有安排勤务那天,她会穿上义骸到街上打工,起因只是她在一次渡化整的过程中,发现了现世的书店。   她对其中几本书十分感兴趣,奈何尸魂界与现世货币不通,只得自己想办法赚钱买。   几个月下来,墨染闲依不仅存了一笔不算少的钱可供现世生活花费,还尝试过一些对她来说挺特别的工作,比方说:小杂志的封面模特、以及穿着厚重的布偶装在游乐园里给孩子发送气球。   她本已做好在现世里,一边打探过往友人的消息、一边与虚打打杀杀出生入死的心理准备,没想来到这儿后,她却是如此享受每一天。   过去在瀞灵廷,随时都有种被什么追赶着的感觉,休息时也没法放松,所以最后干脆把自己埋进工作中,排休自是不必要。   如今待在现世,墨染闲依开始学习如何妥善安排自己的假日,不再让工作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她现在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执行任务时认真负责,不可有丝毫的马虎;休假时则好好放松,同时也不忘充实自己。   派驻现世的死神,每个月都必须提交任务报告,通常队士们都会到穿界门负责人那里,以地狱蝶通讯进行口头报告了事。只是墨染闲依比起口头交差,更喜欢把自己做过的事记录归档。   这个月里执行的魂葬对象、在现世观察到的虚的情况……她都会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然后再盖上六席官的专属印记以示负责。   墨染家的人们做事不留人口实,祖父的耳提面命她永远不会忘记。   话虽如此,墨染闲依偶尔还是会公器私用,在报告里夹杂一份她的现世心得,并特别注明“十三番队队长浮竹十四郎本人亲启”,外加盖上一个大红色的“密”字。   这份心得她只想与这名温柔的前辈分享。因为她知道心细如他,定能明白自己在现世琢磨出的体悟。   “要跟着心走”──这是乱菊最常对自已说的话。   每每举起红蝶,无论剑尖直指的是惊惶的整、还是早已迷失自身的虚,墨染闲依内心都会如此默念。   死神的职责是引导,而非杀戮。   转队的第一天,浮竹十四郎在番队例会上,就是这么叮咛他底下的队士们。   当时墨染闲依还不是十分理解这番话的意思,如今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大姐姐,这个会痛吗?”眼前的整只是个小男孩,还这么小,却得面对自己已经过世的事实。他在自己的家里徘徊数日,母亲一味的哭泣,未能理会他的呼唤。   如此悲伤,使他开始有了些许虚化的现象。   墨染闲依蹲下来,视线与之齐高,摇摇头温和地看着他:“这是红蝶,现在只是一把刀。”   将斩魄刀举起来比划,墨染闲依轻声念出解放语:“织就一把轻柔的梦,破茧吧,红蝶!”   只见红蝶的刀身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又一颗有着蝶形外观的泡泡。   奇特地振着翅、五彩缤纷的气泡中,投射出小男孩过往所有快乐的回忆。   “哇──好漂亮呀!”小男孩被一团蝶形泡泡包围,开心地跳上跳下,正欲向一旁的墨染闲依说些什么,没想眼皮愈来愈重,墨染闲依的身影则在气泡的另一边显得愈来愈模糊,“大姊姊……”   “不疼了……好好地睡一觉,红蝶会带你到该去的地方。”看着眼前的男孩魂魄随着破裂的气泡消失在视野中,墨染闲依蓦地有些鼻酸。   如今她已经见识各式各样的魂魄,理应对魂葬麻木了。可孩童的整,那么纯粹,对于未知也只在乎痛不痛。   既然死神的职责是引导,那么她做对了吗?   斩断孩子对家人的留恋,把他送到流魂街,一个人面对陌生的环境、等待转生、抑或是迎来消亡。   将红蝶收进刀鞘,墨染闲依自顾自地想了许多,可这问题终究得不到解答。   * * * * *   时序推移,尸魂界迎来了墨染闲依离开后的第一个冬季。   雨乾堂外的长廊,十三番队队长浮竹十四郎身披毛毯,专注地看着手中刚拆封不久的机密文件,一旁放着随件附上的纸箱。   “队长,外头风凉……”十三番队副队长──志波海燕顿了顿,斜觑边上的物品,了然道,“您又收到闲依小妹送来的现世生活实录啦?”   浮竹十四郎点点头,笑得温柔:“能够知道闲依过得好,派她过去的我也比较放心。”   志波海燕笑笑,率性地也在廊边坐下:“如果负责收发文件的队员知道他们每个月小心翼翼送过来的机密文件,竟是闲依小妹的现世炫耀日记,肯定会气急败坏地找她理论。”   “所以这是只属于我跟她之间的秘密,海燕你可别不小心说漏嘴。”浮竹温和地勾起唇角,“对了,这回闲依可是提起你了。”   “我?我有什么值得她挂念的?”话虽如此,志波海燕仍是乐呵呵地催促浮竹继续说下去。   浮竹于是将一旁的纸箱往他推:“再一星期就是你的生日了吧?闲依在报告里感叹今年无法亲自向你道贺,于是趁着这机会送上给你的礼物。”   志波海燕有个妹妹空鹤、以及么弟岩鹫,三人都是十月出生。往年墨染闲依总会到他们家去,一同庆祝他们的十月生日。   今年她人在现世,只能以送礼的方式表达祝贺。   纸箱里有给空鹤的烟管,上头细心地刻上一个鹤字。一边折得方正,上头还用缎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的头巾是给岩鹫的,绿底布边以金线绣了只展翅的鹰。   最后是被特别包装过、给自己的礼物,志波海燕见状便有些得意,身为大哥被特殊对待是应该的!   志波海燕一边向浮竹显摆自己在墨染闲依心中的崇高,一边拿起上头附的一张卡片,内容是这样的:   志波大哥:   虽然时序已届冬季,闲依仍决定把它作为您的生日贺礼。这是今夏闲依到玻璃工坊打工时的作品,夏日风物冬日才送至,还望海涵。   注:内容物易碎,因此需要特殊包装,并非是因为您特别伟大唷!   与志波海燕一起读完卡片的浮竹忍着笑意,看着对方拆开包装。   躺在小盒子里头的是一个小小的玻璃风铃,上头绘制着碧蓝的海,海上有只燕。铃下坠着短册,上头单题了个“阳”字。   就算在冬日,志波大哥仍像太阳一样耀眼。   没有明说,墨染闲依的心意也很清楚了。志波海燕不自觉地露出欣慰的微笑。   他的妻子志波都时常赞美墨染闲依的心灵手巧,不时念叨着她未来的夫婿该多么幸运。   可惜这女孩儿死心眼得很,几十年过了内心也只住着那个人。   “我与闲依的双亲过去时常往来,他们都是我见过特别和善的人。”浮竹看着河面,有些怀念道,“闲依也是,太过善良了。”   太过善良,所以见不得别人为自己的事伤神,于是习惯性地把愿望都隐藏起来。   不过那都过去了。   现在的闲依已经多少懂得为自己而活,从每个月送来的报告便可见她的改变。   死神的职责是引导,可能够引导死神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心罢了。   浮竹十四郎如今十分期待,待五年的现世之行结束后,墨染闲依将会变成何种模样?   * * * * *   拥有高度灵力的人类可以看到魂魄,自然也可以看到死神。   墨染闲依在现世倾向尝试各种不同的工作,不会在其中一个地方待太久,但只有一间老式糕饼店她会多次上门帮忙。   理由很简单──独自一人撑起糕饼店的老婆婆看得见身为死神的她,而那位婆婆也是她来到现世后,渡化的第一个女性整灵的母亲。   很多时候,“看得到”这件事本身并非什么好事。   至少对那位婆婆来说,她没因此少被疏远过。   墨染闲依没见过自己的祖母,只有多次听祖父提起,祖母是多么尊贵美好的女子,以一介女流撑起墨染家世代的荣耀。   可惜生下墨染闲依的父亲后落下病根,不久便离开人世。   “老太婆我已经看过很多死神来来去去,还真没看过妳这种把刀拿来变戏法的。”糕饼店久纪屋的久纪婆婆总在两人独处时,乐呵呵地与墨染闲依话当年。   “不是戏法,这只是一种仪式。”墨染闲依一边把店门口的布条收进来,一边拉下铁门笑道,“最简单的方式是拿刀柄直接扣上魂魄的脑门,盖上章,货物送达,可喜可贺。婆婆,您说是吧?”   渡化久纪婆婆的女儿那回,墨染闲依就在她们眼前斩杀了一只虚,也正是看到那粗暴的画面,两个人,一人一魂哭得乱七八糟,怎么也不肯好好地听她说。   虽然她大可二话不说直接把久纪婆婆的女儿送走,但毕竟是自己第一份魂葬工作,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人们因为看不见而畏惧无形之物,却也因看得见而恐惧眼前的死神。   墨染闲依当下只能叹口气,然后举起红蝶,念出第三种解放语。   红蝶在斩魄刀种类中属于特殊型,兼具战斗辅助与精神系的能力。   麻痹黑蝶能给予状态加持、杀戮黑蝶是等价交换的致死招,至于渡化小男孩的气泡蝶仅仅只是幻觉罢了。   小男孩内心投射出来的是与家人吹气泡时的快乐;久纪婆婆的女儿当时所想的则是各种与母亲一路扶持制作的糕点。   当他们陷入过往的情景中,自然也不会注意到红蝶的刀柄早已悄悄地抵上他们的前额。   “死神小娃儿,妳说,在我这把老骨头死后,还能到你们那个地方见我女儿吗?”慢吞吞地起身把制作糕点的台子擦过一遍,久纪婆婆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墨染闲依闻言一愣,随即还是诚实道:“不一定呢!流魂街分成很多区块,您与久美子小姐被安排到的地方可能并不相同。”   见久纪婆婆一脸失望,墨染闲依想了想还是说道:“不过,拥有灵力的整靠自己的力量也有机会进瀞灵廷成为死神,婆婆不是说久美子小姐也看得到那些东西吗?如果哪天她也能够成为死神,四处巡逻时或许能见上一面吧!”   将隔天要贩卖的商品整齐地摆放上架子,墨染闲依仍是劝道:“婆婆,就算有见面的机会,我想久美子小姐还是会希望您好好保重身体。您没忘记吧?那天见到的久美子小姐的记忆。”   久纪婆婆当然没忘,她看到女儿最快乐的时候,便是从小与自己制作糕饼的回忆。当久美子考上糕点师一级证照后,还开心地与她描绘“久纪糕饼屋”未来的蓝图。   丈夫早逝,她一手拉拔女儿长大,见证了女儿一路求学、拜师学艺、学成后与忠厚老实的男友结婚,然后生下宝贝孙子。   本来是时候收获幸福了,没想到一次到国外参加糕点师比赛,却遭遇了车祸。   女婿曾经问过她,要不要把久纪屋关了,到市区与他们一起生活?   如果没有遇到墨染闲依、如果没有看到久美子的回忆,或许她会答应吧!   “呵呵,妳这小娃儿总爱操些不必要的心。”捶捶自己略显佝偻的后背,久纪缓缓地走上楼,“再过不久就新年了,我那贴心的女婿与孙子早说了要来我这儿帮忙年节的生意哪!唉唉……不是我说,我孙子真可爱得紧,到时妳有空也过来一趟吧……”   乐呵呵的老迈嗓音最终隐没在楼梯那头,墨染闲依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不自觉地微笑。   因为她似乎已经能够预想到,一幅祖孙共同制作糕点的甜美画面。   脱下义骸,将它放进久纪婆婆为她准备的收纳盒。   墨染闲依提起红蝶,该是继续履行死神职责的时候了。   与掠过窗边的地狱蝶一同迅速离开此处,墨染闲依并没有注意到──   久纪屋的后院里,有只双眸闪着金光的黑猫,摇着尾巴,慢悠悠地跳下围墙,消失在空座町的夜色中。      ☆、第十六章、现世杂记(二)      “大姐姐,外婆说妳会回很远很远的老家过年,所以我先跟妳说声新年快乐!”久纪婆婆的孙子──春名麦,以天真无邪的清澈童音,眨巴着眼对墨染闲依说道。   墨染闲依本来是打算在现世跨年后再走,没想因为队员交接上的问题,必须提前三天开始她的假期。   尸魂界的贵族对新年的传统仪礼非常重视,所以她难得扎扎实实地排满了一星期的假,准备回家听长老们的训。   从上衣内袋拿出一份小小精致的御年玉袋,墨染闲依笑着递给男孩:“虽然现在确实早了些,但大姐姐还是预祝小麦新年快乐。”   久纪屋的糕饼在这一带很有口碑,遇上新年更是忙碌。店里客人来来往往,预订的电话一通接着一通,只靠久纪婆婆与店里唯一的女店员确实有些吃力。因此小麦的父亲提前向公司请了假,带着他一起回来帮久纪婆婆的忙。   尽管小麦还只是个读幼儿园的小小孩,却已经十分明白事理了。   墨染闲依一星期前刚见到他时,这小小的身影便是穿着印有久纪屋图样的小围裙,彬彬有礼地在店内帮婆婆接待客人。   久纪屋里的各式糕点,无论是口味、外型、还是制作理念,小小个头的男孩都可以说得头头是道。   看着这样的一家子,墨染闲依深深感慨这就是所谓的世代传承。   突然也好想有个自己的小孩呢!她暗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死神小娃儿不多留几天再走?”晚餐过后,待女婿把孙子带上楼洗澡歇息,久纪婆婆便从架子上拿下一盒精致的糕饼,一边与准备离开的墨染闲依闲聊几句。   墨染闲依摇摇头:“假期排不拢,只能乖乖回去找上司报到。”   “我年轻时还以为死神是什么妖魔鬼怪,实际接触以后才晓得原来跟我们没啥两样。”虽然上了年纪,久纪婆婆包装糕饼外盒的手法还是十分利落,没多久一份有质感的糕饼礼盒便放到了柜台上。   “是呀!一样的生老病死,也一样有所谓的公司制度。”墨染闲依轻声笑道,“我只是其中的小小职员身不由己呀!”   “唉!才几个月妳就已经变得像个真正的人了。”常常开口便是人类世界的用语,若非亲眼所见,她怎样也想不到这竟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死神。久纪婆婆摇摇头,与墨染闲依一齐走到后门,然后将礼盒递给她。   “婆婆您太客气了。”墨染闲依笑瞇了眼,顺从地接过对方的心意。   “妳不是说妳有个对糕点特别挑嘴的祖父吗?这可是我们店里自豪的糕饼,带回去给他尝尝。”久纪婆婆站在后门随意地摆摆手,“虽然看不出来,但妳毕竟也活了上百年,老太婆就算想给妳压岁钱也不适合,这点心意妳就别在意了。明年或多或少还需要妳帮忙哪!”   来接自己的地狱蝶已经在门边徘徊,再不动身可是会被穿界门的负责人骂的。墨染闲依最后再与久纪婆婆说了几句,便瞬步离开久纪屋。   待会儿手中的糕饼免不了要被检查人员上下折腾一番,希望当祖父打开前,它们的外观别被破坏得太惨烈。墨染闲依暗自笑道。   几个月前她几乎是逃着来到现世,可如今人都还没离开,却已经开始了想念。   终于要踏进穿界门之前,墨染闲依将自己如今剪短的头发再次整理一番,并很有兴致地别上一支含苞的待雪草发夹。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而她还在等花开。   * * * * *   虽然多少听过传言,不过在墨染闲依真正站在他们面前后,一些与她交好的死神还是华丽地震惊了一把。   依旧端庄典雅、气质温润、笑容可掬,可这一头俏丽的短发硬是让她添了过去少有的青春活力。   多了一丝娇俏,少了一点沉郁。   墨染闲依从穿界门出来后,第一站便是雨乾堂──浮竹十四郎的办公室。   “志波副队长,就算见面再怎么感动,您的反应也不必如此激烈呀!”墨染闲依走进队长室,甫站定便听见志波海燕喝茶呛到的咳嗽声。   痛苦地揉着鼻子,志波海燕用力瞪着墨染闲依说不出话来。   浮竹十四郎不愧是队长级的人物,只惊讶了一会儿便回过神,站起身来拍拍墨染闲依的肩膀:“闲依,欢迎回来。”   “谢谢您,队长。”墨染闲依正正经经地行了礼,接着转向一旁的志波海燕,勾起唇角打趣道,“您还要瞪着属下多久呀,志波副队长?那眼珠似是要掉出来了。”   又用力地咳了几声,志波海燕这才伸出手用力地揉乱墨染闲依的发,哈哈大笑道:“哎呀,才离开几个月就变得这么伶牙俐齿,闲依小妹,我看妳还是赶紧回家去恶补下贵族那套礼仪,不然怕是快忘得一乾二净啰!”   墨染闲依眉眼弯弯,慢条斯理回应道:“那些东西属下一刻也没敢忘,倒是常常忘了您竟是咱们十三番队的副队长呢!”   闻言,志波海燕笑得更加开怀。   将手掌从墨染闲依的头顶移开后,他坐回椅子疑惑道:“闲依小妹,怎么舍得剪掉妳那头漂亮的长发?过去不是挺宝贝的吗?”   志波海燕知道她有专属的美容师,定期会上墨染宅帮她整理那头秀发。对贵族来说,没什么比一族的门面还要重要。   墨染闲依快速地将被揉乱的头发整好,接着看向两人道:“这样会很奇怪吗?属下倒是觉得挺好的,脑袋轻了不少,也不需花太多时间梳理。”   “不奇怪,”浮竹温柔地笑笑,“只是与过去的模样有些差距,我们还需要时间习惯。更何况,做任何改变都需要勇气,只要自己觉得有必要,就别委屈自己。”   “是啊是啊!妳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问问。”志波海燕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虽然我现在说有点晚了,但是欢迎妳回来,闲依小妹。”   说着便给了她一个拥抱。   在正式地向浮竹十四郎禀报自己即日起休假后,墨染闲依便暂时卸下下属的身分,与两人轻松地闲聊。   “队长,生日礼物还喜欢吗?。”啜了一口浮竹亲手泡的热茶,墨染闲依十分满足。想起提前在月初就请队士送过来的贺礼,不知对方满不满意。   过去还在瀞灵廷时,墨染闲依会送上自己栽植的花草给他,偶尔还会下功夫整成花道作品送过来。今年当然无法这么做了。   “咦?浮竹队长什么时候收到的礼物,我竟然都不晓得?”志波海燕嚷道,“队长,我们说好各自不藏私的。”   浮竹闻言只是微笑:“海燕,我这是为了你着想才瞒着不让你知道。”   志波海燕一脸疑惑,怎么偏偏又与他有关了?   至于墨染闲依乍听之下也是一愣,她不记得那份礼与志波海燕有任何关联。   一直到浮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大锦盒,再动作轻柔地从锦盒里拿出一套淡雅的湖水绿羽织外衣后,志波海燕才明白自己是被自家队长狠狠地显摆了一回。   这是对他当时收到夏日风物后,在浮竹面前极尽炫耀之能事的报复呢!   “虽然家族经营服饰生意,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参与缝制过程。另外,边上的竹纹由于是亲绣的,闲依一直很担心您是否会觉得技法不够纯熟。”   “没有的事,我真的很喜欢,都舍不得穿呢!”浮竹一边温和地笑着,一边不时看向志波海燕。   又是一个重磅讯息!原来这整套外衣都是墨染闲依亲手缝制而成!   见浮竹对自己笑得一脸纯良无害,志波海燕才深刻地明白──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果真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 * * * *   由于休假被提前事出突然,除了下达命令的直属上司外,瀞灵廷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墨染闲依已经回到尸魂界。   一个人信步走回墨染宅,本想着就这样避开他人耳目,低调地回到家也是好事,没想偶然遇上了个大人物。   那人见墨染闲依朝自己走过来,一开始虽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我还想着这位俏丽的女性死神是谁?”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推推眼镜,仍是那副招牌的温柔姿态道,“墨染小姐,真是许久不见了。刚从现世回来?”   墨染闲依朝他正式地行了个礼,然后愉快地回应道:“是的,蓝染队长。快过年了,趁着机会回来一趟。”   “我有听银说过妳最近会回来,没想到这么刚好就碰上了。”   “是呢!闲依真是幸运。”   一番礼貌性地问候后,蓝染仍是没忍住上下打量墨染闲依:“抱歉,墨染小姐的新造型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些唐突了。”   “这没什么,蓝染队长。”墨染闲依不以为意地笑笑,“闲依也是最近才习惯镜子里的自己。”   “听说换发型可以转换心情,墨染小姐是因为想转换心情才改变的吗?”蓝染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唔……若说只是纯粹想变美才剪的头发,蓝染队长您信吗?”墨染闲依反问道。   蓝染听了这反问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噙着了然的笑。   被这双似乎能洞察人心的棕眸如此盯着,墨染闲依清楚地知道自己这套忽悠人的方式对这名队长并不适用。   最终只能叹口气,无奈道:“好吧!蓝染队长您赢了。这说词连闲依自己都不信。”   “与墨染小姐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就我自己的感觉,墨染小姐对于自己的外表应该没有什么野心。”这从赏菊宴上,她明明身着华丽的衣裳,而妆容还是一贯淡雅即可见一斑。   “是因为感情上的问题吗,墨染小姐?”不待墨染闲依回应,蓝染很突然地朝她又丢了个敏锐的问题。   墨染闲依闻言一愣,要不是她自觉隐藏得很好,否则她都要怀疑全世界都知道她曾经喜欢过谁。   一些话在舌尖上打转,最后还是没选择说出口,墨染闲依只是皱着一张脸,苦哈哈道:“蓝染队长,真是……您真是太可怕了。”   蓝染又推了推眼镜,镜片一阵反光:“墨染小姐过誉了。”   “唉,跟聪明人谈话真的要小心别把自己卖了。”墨染闲依摇摇头,状似警惕自己,实则略带调侃道,“蓝染队长,每回与您对谈,闲依都差些误会您能读心。”   “其实只要仔细观察细节,人人都可以学会读心。”蓝染温和地笑了笑,顺着墨染闲依的意思提出一个很实际的说法。   “哦?”墨染闲依来了兴趣,难得有些调皮地追问,“那么从闲依身上,您能读出什么讯息吗?”   蓝染闻言,看向墨染闲依的目光多了些专注。   一阵静默过后,蓝染蓦地朝她伸出手,轻柔地将她发侧有些滑落的发夹调正,接着以他一贯温柔浑厚的嗓音,轻声耳语道:“待雪草盛开,春天的脚步就近了──”   “可如今仍含苞。墨染小姐,妳不等春天,妳在等花开。”      ☆、第十七章、忘年   “小闲依真傻,可惜了一头与铃兰前辈同样美丽的头发。”美容师大原明里小心翼翼地打理墨染闲依的发,一边感慨道。   大原明里是云隐屋负责人大原明子的姐姐,身为贵族御用美容师在尸魂界颇负盛名。她是墨染闲依的母亲在真央灵术学院时的后辈,然而志不在此,未毕业便离开瀞灵廷到流魂街学习美容相关的技艺。   学成后不久,身上资金不足以开间自己的店,到其他店家、大户人家宅邸毛遂自荐也碰壁。正巧当时碰上贵族年轻当家──墨染椿的大婚,想着去碰碰运气也好,没想铃兰一眼便认出了她,这事也就这么定了。   一开始她只是跟在墨染家的御用师傅身旁打下手,过几年经验多了,老师傅便放手让她自己来。自此墨染铃兰的装束全交由她打理,在贵族仕女间口碑愈来愈好,如今在流魂街精华地带也开了自己的美容店,需要她的服务甚至还得排队预约。只有墨染家是例外。   大原明里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子,如今的辉煌应不忘赖谁成就。   墨染夫妇已然不在,但是他们留下了一个女儿,不娇不纵,气质像极了当年的铃兰。   “不傻,还知道要提前想好对长老们的说词。”及川镜一边吃着墨染闲依从现世带回来的点心,一边揶揄道。   大原明里斜觑靠在门边墙上的青年一眼:“我从刚才就在想,你既然这么闲怎么不去外边帮铃木管家的忙,专在这说些风凉话。”   “妳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明里大姐。我可是巡逻结束交接后才过来的,累了一整天在这里休息会儿也不为过吧?”及川弯下腰又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   “同样都是四席,怎么小闲依之前就忙得回不了家,你却能过得这么悠闲?”大园明里不解道。   闻言,本来只是安静地让大原明里帮自己梳理打扮的墨染闲依这才出声道:“我本不擅动武,能帮队上多处理一些文件代替战斗与训练是有赖队上其他人的体恤。及川现在只是让队上的工作分配回到原轨。”   在墨染闲依转队后,及川依其能力便被提拔上去,现任六番队四席官。   “就是,在闲依离开后,我可是一肩担起她的工作,努力分配工作让其他席官也能提升文字处理能力。我这是劳苦功高不欲人知呀!”   一开始到六番队只是为了就近监督、保护墨染闲依,但是看她以自己的意志逐渐成长,自己当然也不能落下。   拒绝那些长老的要求与墨染闲依一同前往现世,他及川镜有自己的路要走。   “唉!你们这些东西我不懂,但是派驻现世也不必动妳这头秀发呀?”动作娴熟地在短发上编织造型,大原明里仍是没忍住碎念。   “有什么不好呢?就算剪短了明里大姐还是有办法把闲依打扮得像个公主。”咽下糕点又喝了一口茶后,及川慢悠悠地说道。   大原明里闻言白了对方一眼:“不必打扮,我们闲依本来就是公主。”   “只是个世袭的称号,不代表什么。”墨染闲依笑笑,“明里姐,我只是想尝试不同的模样。”   “我也不是反对,只是那些大人们定是会因此大作文章。”大原明里叹道,“过去铃兰前辈怀了妳,只是将长发修短、衣服穿得轻便些,便被他们说是没个当家主母的样子。妳现在一口气把他们心中的女性典范给摧毁了,怕是……”   “关于这点不必担心。”墨染闲依抿抿唇,愉快道,“我已经尽我所能在昨天的会谈上表达我对典范的看法了。”   “是呀,明里大姐。经过闲依的动之以情、说之以理后,我想长老短期间内应该不会再找她麻烦。”及川镜放下茶杯,回忆昨晚的会议情况哈哈大笑。   “闲依小姐,您这模样成何体统?身为未来的当家,居然对此毫无自觉吗?”   “身为未来的当家,闲依无时不警惕自己注意仪表,保持整洁。”   “既然如此,您又怎可……”   “恕闲依无礼。过去由于自己的怯懦,没有身为当家应有的气度,我已深深反省。只是请问长老,我现在这模样脏吗?”   “不……”   “那么,相似于父母的模样,丑吗?”   “呃……并非如此……”   在一连串反问后,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长老们,心平气和道:“我知道墨染家历代的家主应该是什么模样的。身为尸魂界的中坚份子,强大威严、正直负责;身为墨染家的一份子,亲切友爱,关怀家人。虽然还没有过去各位先贤的强大,但是我以身为墨染家的一份子为荣,未来也会努力不辱当家的使命。”   “派驻现世这几个月来,我发现自己并不如过去所想的那般没用,也明白太过瞻前顾后的结果只是作茧自缚,所以今日趁着年前,把想说的话都说出口。”   “假如您们指责的是我还无法卍解好达到队长这样的高度,我只能继续尽我所能努力;但如果您们如今指责的是我剪了头发有辱门面,恕我不能接受。”   “头发还会再长,但是我的能力并不会因此而消长。现在这模样是我认为自己最好的样子,您们的主观意见对我并不构成任何困扰。”   “最后如果各位认为我还有哪里不足烦请不吝指教,若无其他意见,关于此事的讨论就到此打住。”   顶着所有长老逼视的目光,墨染闲依似是有备而来地一一回应他们的顾虑。语气依旧轻柔,但是对于自己的信念,不再让步。   离开会议室后,墨染闲依转过身对跟在后头的及川镜说道:“原来说真话这么简单。”   这番话说得轻巧,但及川镜并非没有发现她就连走出会议室后,双手仍是不自觉地紧握,双腿也没停止颤抖。   虽然不晓得她在那人结婚后的心境转变、也不清楚她到现世后得到什么样的体悟,但及川镜知道她为了成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们都一样。   “明里姐,您的手真巧。”出席众死神协会共同举办的忘年会前,墨染闲依看着镜中经过大原明里梳理后的发型,不禁称赞道。   “这是当然,我可是专业的。妳回现世前有时间我再教妳怎么自己编些造型。”大原明里得意地笑道,“今天时间比较赶,我只有简单地帮妳把头发整卷,在侧边蓬松地编了道发辫。”   最后再别上中央缀着一颗浅粉色珍珠的小花发夹,完美。   “有明里姐出马我很放心,三日后的新年会也麻烦了。”语毕,与及川镜相偕往会场走去。   由于是临时回到尸魂界,墨染闲依一直到当天早上才听说今年护廷十三队队长们为体恤死神一年来的辛劳,联合死神协会,特地举办了忘年酒会,地点定在瀞灵廷中央区域的一处大空地,方便结束巡逻的死神交接后参与。   过去几年大家都是好友几个一起到居酒屋简单庆祝,今年众队长们有如此心意,实属难得。   另外,主办这场忘年会的死神协会为了活跃气氛,还想了许多点子。   不得不提的一点是──总负责人是十一番队的副队长草鹿八千流。   “哈哈,正因为负责人是八千流呢……”   看着在入场处排排站负责发放什么的正副队长,墨染闲依与刚到会场的众死神们都满脸惊惶。   能让正副队长做这些杂事,想来也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八千流做得到。   “既然都来了就别呆站着,许久不见的小闲依唷──”   熟悉的调侃语调、熟悉的狐狸脸,市丸银打着呵欠一脸无趣地招呼死神们进场。   “您怎么会站在这里,市丸副队长?”自动地排在队伍的最尾端,墨染闲依在接过市丸银递过来的圆牌后,趁机小声地问道。   与市丸银一组待在这入口的是十一番队队长更木剑八,墨染闲依对他投射过来的凶狠目光感到毛骨悚然。   一边将圆牌又递给其他与会队员,市丸银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本来应该是我们蓝染队长站在这里,只是他临时被叫走,我就被抓过来顶他的位置。”   “原来如此。”墨染闲依闻言拍拍他的肩膀,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嗯哼,还好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受苦。”市丸银见墨染闲依有些疑惑,右眼半睁,往后边努努下颔道,“那里,妳之前的副队长因为是代替队长出席,比我更早就站在那里了。”   就算办了忘年会,但瀞灵廷事务还是得照常运作,因此有些队长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出席的。但又因为死神协会认为既然是队长们提出的联合主办,就必须表现出诚意,于是不出席的队长,例如一番队、二番队、六番队、十二番队等,便派出副队长或三席官作为代表,配合活动。   墨染闲依远远地看着朽木白哉,还是过去那般清俊严肃。看那眉间的皱纹,想来对于被迫站在门口“迎宾”是十分恼怒的──更何况对象还只是地位比自身低的普通队员。   大婚后,他已经正式成为朽木一族第二十八代当家。   “不去打声招呼吗?”市丸银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看着墨染闲依。   墨染闲依缓缓地将视线转回来,压下内心无法避免的一丝骚动,面色平静地回应道:“市丸副队长,闲依并非不想上前问候,只是深谙一个道理。”   “哦?”   “当一个人明显不乐意时,就别笑着上前自找冷脸看。”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墨染闲依头也不回地往会场里走去,留下市丸银继续与更木剑八大眼瞪瞇瞇眼。   * * * * *   与许久不见的好友相聚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墨染闲依心想──如果不必喝酒的话。   进场后不久,几个与墨染闲依交好的死神便聚集到了一块。   松本乱菊、伊势七绪、志波海燕夫妇纷纷上前与其闲聊现世的生活。    墨染闲依在现世时得空便写信,因此这些好友们对她在现世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而且,看她如今站在他们面前依旧淡雅娴静、甚至添了活力,应是不必为她担心太多。   待宴会正式开始,忘年会的主持人草鹿八千流与助手──十二番队副会长涅音梦便双双走上前方特别搭建的舞台。   “欢迎大家来参加第一届死神协会忘年酒会,死神协会为大家准备了一些小活动,希望各位都能踊跃参与。”拿起麦克风,涅音梦以其一贯毫无情感的语调,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首先请看你们进场前从各位正副队长手中拿到的牌子,”涅音梦接着说道,一边让坐在更木剑八肩上的草鹿八千流示范,“撕掉正面这层纸,上面的号码就是今晚各位的代号。待会儿叫到号码的人请上前参与,每个人都有很高的机会被抽中,还请各位注意。”   这时有人举手问:如果被抽中不愿意参加的话,会怎么样吗?   “咦──这么有趣的活动怎么会有人不想参加呢?”草鹿八千流闻言天真地偏头疑惑道,“其实也不会怎样啦,我又不知道你是几号。但如果叫到号码不上来,让负责发放号码牌的队长们做无用功……唔阿剑,你觉得呢?”   更木剑八被扯着头发,看着下方一众死神,粗声道:“你们可以试试看。”   全体普通队员蓦地抖了一下,看着手中的号码牌开始有些忧心──带着纯粹想喝酒的心态来参加是不是正确的。   活动会在一小时大家吃饱喝足后开始,在这之前所有人可以依喜好自行活动。   墨染闲依在出发前就吃了点东西垫胃,只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后便坐上主办方为大家在地上铺好的垫子。   美其名曰忘年会,回顾过往一年的成绩、忘掉过去一年不开心的事情,以迎接全新一年的挑战。   但其实大部分人也就是想喝酒、想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倒没什么反省的心。   很快地,会场内便出现一大群醉醺醺的死神。   墨染闲依在听完松本乱菊抱怨这一整年遇到的倒霉事后,手上的茶正巧喝完了,便起身到茶水区倒茶,顺便帮她再带一壶酒回来。   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拎着酒壶,转身欲往回走,没想却被一名醉酒的队士从左肩用力撞了下。   在她突然失去平衡,即将狼狈地往后跌时,一只手臂及时地扶住她的腰。   “唔,谢谢您……”墨染闲依勉强站定后,赶忙向来人道谢,一抬头便撞进一双温和的眼。这双棕眸她非常熟悉。   “墨染小姐,妳还好吗?”   是蓝染惣右介,那个昨日令她几乎是狼狈地落荒而逃的男人。   “墨染小姐,妳不等春天,妳在等花开。”   墨染闲依自认自己的心绪在现世沉淀一段时间后,已经不再容易被搅扰。   只是她并没有想到,当自己的内心被毫无遮掩地窥视、甚至说出口后,竟会如此令人心烦。   听闻这番话时,她看着对方惊愕良久,并非因为他的动作唐突,而是被说中后的无措。   这是一名多么可怕的男人!   那总是带着余裕的微笑、太过自然的亲昵、太过理所当然的推论,甚至是那温柔的神情,都让墨染闲依内心的警铃大作。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墨染闲依直觉这男人对她来说十分危险。   就像在悬崖边行走,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踩空。   “嗯,谢谢您,蓝染队长。”墨染闲依匆匆行了礼,便想离开。   蓝染惣右介见状,看着墨染闲依的眼神有些受伤:“墨染小姐,妳在躲我吗?”   噢……这眼神搭上这嗓音,墨染闲依心口一抽。   “没、没有的事。”声音有些心虚。   “可是……”   “蓝染队长您在这儿等一下!”   墨染闲依丢下一句话,便提着给松本乱菊的酒壶往回走。过了一会儿又快步走回蓝染跟前,手中只剩一盏茶杯。   “久等了,蓝染队长。”   “不必这么急呀,墨染小姐。”蓝染看她不着痕迹地喘着气,温和地说道,“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妳。”   墨染闲依闻言摇摇头:“怎么可以让您等。”   环伺会场一圈,两人决定找个较安静不受打扰的角落坐下。   在深呼吸几次后,墨染闲依终于平静下来,看着蓝染的眼神有些复杂:“蓝染队长,有人说过您很可怕吗?”   “这么说来真的有呢!”蓝染想了想,微笑道,“昨天。”   看着墨染闲依的眼神温柔得过分,让她有一瞬的分神。   “不,我是说──”墨染闲依回神后,小小地抗议道,“除了我以外的人。蓝染队长您就别取笑我了。”   连自称都省了,可见她的慌乱。   蓝染把她的惊慌都看在眼底,一边配合地回想:“就我的印象,应该是没有。其实,墨染小姐妳对我的感想才让我有些意外。”   “嗯,或许可怕的并不是您,而是您的话语。” 墨染闲依看着对方轻声道,“听见您对闲依的看法,有种自己极力隐藏的内心被轻易地摊在阳光下。就好像随意说了个谎,却马上被一旁的人拆穿似的无地自容。”   “如果墨染小姐对此感到不快,我可以道歉。”蓝染抱歉道。   “您不必为此道歉,当时好奇的人是闲依自己。”墨染闲依微笑,“蓝染队长您说得对,闲依一直都在等花开。”   反正这男人若真想知道,她是瞒不住的,不如直说了:“曾经为了等一朵山茶盛开,蹉跎了时光,凋零了岁月。”   “既然是曾经,现在不等了么?”蓝染表面温和真诚,实则有些鄙夷这些廉价的小情小爱。但他自然不会让对方知晓。   “不是不等,而是不能等。”墨染闲依轻声道,她直觉地知道眼前的男人并不相信爱情,“蓝染队长,您很聪明。”   “墨染小姐的意思是?”   “您很聪明,所以您不会相信等一朵花会开;也因为您很聪明,所以您不会让那朵花有机会成为您眼里的风景。”墨染闲依转过头看向嘈杂的舞台。   舞台边不知何时已经放好了将近二层楼高的积木,一排以四个长方体为基础,交叠式地堆高。每人依照顺序轮流抽出一个长方体,并放置于最顶端,最后使整个结构倒塌的人便是输家,而输家的上一家则判定为赢家。   在两人谈话的期间,活动已经进行过一轮。赢家能得到一笔奖金,以及各番队队长提供的小奖品。输家则得一口喝掉赢家为其倒的酒,多少都不得抱怨。   一切只因在当年的樱花树下多看了他一眼,便得花上百年的时光来学习遗忘。   “如果闲依能够有蓝染队长您一半的聪明就好了。”将视线转回来,墨染闲依低着头自顾自地笑了笑。   曾听人说过,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虽然她还没办法喜欢上其他人,但至少她正在努力喜欢自己。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不远处第二轮已叠近四层楼高的积木又一次应声倒下,输家松本乱菊一个人爽快地喝掉整整一壶酒,赢家的队士则囧着脸得到了九番队队长提供的“瀞灵廷通信集”年度精装本。   在思绪被一道温厚的嗓音唤回来前,墨染闲依还想着希望别被抽到才好。   “墨染小姐。”   “嗯?”墨染闲依抬眸看向他。   蓝染动作斯文地取下鼻梁上的粗框眼镜擦拭,并不急着戴上。   慢条斯理地将拭镜布收好,蓝染右手指随意地捏着眼镜,手背轻靠下巴看着墨染闲依,微勾起唇角道:“我们之所以觉得岩壁上的花很美,那是因为我们就站在岩壁上的缘故。”   拿下眼镜的模样与他一贯的温厚似乎有些违和,但墨染闲依无暇细想。   “而那样的美丽,其实只是旁观者眼里的倒影。”   在墨染闲依仍疑惑地咀嚼蓝染的话语时,对方已经将眼镜重新戴回去。   “墨染小姐,”蓝染分神从一名腆着脸的五番队女队员手中接过酒,温和地谢过她的心意后又继续说道,“我不否认自己对风花雪月并无兴致,但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们同样都站在岩壁之上,只是妳在等花开──   我在等那个爱花的人来。   最后的一句话隐没在现场嘈杂的活动叫号、以及那彷佛会使人沉溺其中的温柔笑容里。   墨染闲依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语,但她有些释怀了。   死神的生命流逝非常缓慢,她还有长长的一生可以忘却与等待、然后相遇相知。   一开始所有人都是孤独的,在等待这条路上并不孤单。   “真矛盾。”墨染闲依笑着看向蓝染,“蓝染队长,您爱花吗?”   “我欣赏花的姿态。”   不轻易言爱,却愿意等待。   墨染闲依对于这名队长级的人物在对谈后产生了一丝兴趣。   “蓝染队长,您愿意陪闲依参加三天后,由上级贵族举办,一年一度的新年会吗?”墨染闲依试探性地问道,“只是个例典,让大家交流情感。”   “墨染小姐怎么会想到要邀请我?”蓝染亲切地看着她,一边注意到会场前方的骚动。   “因为今年墨染家的展区,有一些闲依的作品,希望您能给点意见。”墨染闲依微笑,末了没学乖地又调皮道,“但实际上,其实是因为长老们昨日可能被闲依气得不轻,如果有您相陪,或许闲依能稍稍逃过一劫。”   闻言,蓝染轻声笑了下,便点头应允:“这自然是我的荣幸。只是墨染小姐,在谈及新年会前,妳可能还得解决一个问题。”   “咦?”   看着墨染闲依死霸装上别着的号码牌,蓝染温言提醒道:“125号,刚才是这么广播的。”   而且,活动第三轮为了让在场的正副队长能融入宴会,开启了特别伙伴机制。随机匹配一位在场的正副队长给自己作为竞赛同伴。   在蓝染也听见自己被呼唤上前后,两人干脆一道过去。   站定后,墨染闲依便见市丸银笑得一脸狡猾。   “怎么,市丸副队长,您是闲依的搭档吗?”墨染闲依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   “唉,真是可惜。我的搭档是妳身后那个208号。”市丸银往墨染闲依后方看过去,“最有趣的是,妳的搭档刚好就在他的旁边。”   墨染闲依跟着往后一看──   “当一个人明显不乐意时,就别笑着上前自找冷脸看。”   刚对市丸银说过的话马上被应验在自己身上。   看着朽木白哉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地往她走过来,墨染闲依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   朽木副队长,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放任自己想起你。   “朽木副队长,好久不见。”墨染闲依自然地扯动嘴角,牵起一抹笑。   看着墨染闲依焕然一新的造型似是有些意外,朽木白哉最终只是道了声:“嗯,平安回来就好。”   无论过了多少个日子,他们也不会再有更多的对话了。   都说过要放下,奈何情字扰人。   一伙人听从指示往前站,墨染闲依松开紧握的手,长吁一口气。   三个人的爱情从来都太拥挤,更何况自己从未进入过他们的世界。   樱花纷飞的那一年,编织了多少回忆。   如今在这忘年会上,就忘了那些过去,然后忘了那个你。   ☆、第十八章、人有失足   “破道之四──‘白雷’!”   “等等伊势副队长咱们有话好说!不要啊──”   墨染闲依默默地待在角落,看着眼前的混乱有些懵了。   最初以为与之前几轮一样,只需要慢慢将积木往上叠就好。没想到近看才确切体认到这些积木大得过分,叠起来几乎与一幢二至三层高的队舍一般──更没想到加进了伙伴机制,连规则都一并改了。   “哼哼,这样才有趣,对吧大家?”   墨染闲依苦笑地想起草鹿八千流说这句话时,那天真无邪的表情。   会场周围不多不少架设了八面屏幕,每面屏幕可以看见不同角度的竞赛情况。而这些设备是在叫号准备期间搭设完成的,技术开发局布置会场的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顺带一提,此番活动所使用的积木,也是经由技术开发局之手制作而成。   “耐撞、耐热、使用高强度质材,技术开发局出品,请安心使用。”在几名死神踏上积木顶端前,涅音梦是这么说的。   新的比赛机制,两人一组,一人负责把积木拉出来叠到顶端去,一人得站上伙伴抽出来的那个积木,且不能从上面掉下来,最后能在积木不倒的情况下在顶端留到最后的则为优胜者。   在顶端的人可以互相攻击,但不得离开自己的积木范围、也不得使用斩魄刀。至于鬼道的使用也有限制,不得吟唱完整咒文给对方造成太大的生理伤害。   另一边,负责放置积木的人只有轮到自己时才可以对顶端的人做出一次攻击或防御,亦不得进入顶部的竞赛范围内,只能在外围观看。   假如大家只是和和气气地与前两轮一样等待积木倒下,想必会简单又安全许多。可惜这次的奖品太吸引人。   此次获胜奖品为:等同普通队员两个月薪水的奖金、以及六番队队长提供的一个盆栽。   假如只是盆栽也就没那么吸引人了。但那并非真正的植物,而是一整株由玉石雕刻而成的花树。   当奖品揭晓时,墨染闲依与朽木白哉两人面无表情。只是在听到身旁的208号与358号窃窃私语那玉石的价值后,才对看一眼简单闲聊了几句。   “有价值的反而是底下的花盆吧?”墨染闲依远远地打量后,询问对方的意见。   “恩,上头的玉雕是近代作品,大概也就值一栋房子。”换算成普通队员的薪水大概是三年基本薪资。   “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无意间听到两人闲聊的358号搭档伊势七绪推推眼镜,“敢问花盆……”   墨染闲依偏头想了想,朝朽木白哉微笑道:“我对这个没什么概念,三栋流魂街一区的房子?”   “那是名工艺师第二代佐田立都卫门早期的作品,不算特别上乘,也就值两栋瀞灵廷的房子。”朽木白哉想了想。   “那差不多就是四栋流魂一街的房吧!”闻言,墨染闲依向伊势七绪更正道。   也因此,本来只是被强迫中奖的死神们突然各个像被打了鸡血似地跃跃欲试。毕竟只要优胜就能快活一阵子,这年终奖金来得真是时候!   为了奖品!为了奖金!为了荣誉!一定要优胜!   打着这样的口号,只要一有机会,参赛的选手便会开始他们的互相伤害。   墨染闲依见状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灵压站在角落,假装自己并不存在,以免被当成标靶。   其实在出赛前她与朽木白哉还有如下对话:   “朽木副队长,您想把朽木队长提供出来的奖品赢回去吗?”   “朽木家还没有堕落到把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来。”很平静的嗓音。   “其实闲依也是这样想的,那我们是不是找个机会就退出比赛?”小心翼翼地试探。   “好。”爽快的答应。   两人意见难得如此一致,默契地对看一眼交换肯定的眼神,只差没当众白纸黑字为合作画押──   “对了,前五组掉下来的失败队伍有惩罚唷!”草鹿八千流可爱的声音再度响起。   奖品的旁边一字排开输家的惩罚:一桶酒、三分之二桶酒、半桶酒、一瓶酒与半瓶酒。   “要一起喝完喔!”草鹿八千流眨眨眼睛。   “草鹿副队长,一起喝完的意思是什么?”墨染闲依笑瞇着眼,“一个人喝完或者请别人帮忙喝可以吗?”   “参赛者里有人愿意帮忙的话可以呀!但是每个输家至少都要喝一口,闲闲妳也是唷!”灿烂的笑容。   一个不能喝、一个不想喝。退回朽木白哉身边,两人又有以下对话:   “朽木副队长,闲依认为我们退出的时机必须从长计议。”很严肃的语气。   “恩,妳有办法在上面撑到五个人退场吗?”朽木白哉皱眉问道。刚刚一群人去试举过积木,那重量对墨染闲依有些吃力。   “如果他们最后安排到顶部的人员,正副队长级别别多于四个应该没问题。”墨染闲依自己也有些犹豫。   “恩,到我的顺序会尽量帮妳除掉一些人,自己小心。”   事前说得很简单,站上来之后才知道麻烦。   参赛者八组,共十六人。   出场的正副队长有蓝染惣右介、更木剑八、狛村左阵、京乐春水、朽木白哉、市丸银、伊势七绪以及志波海燕。   正副队长们也知道要给大家平等的机会,所以除了伊势七绪外,其他正副队长都在外围负责积木的移动。至于顶部的大家由于诸多限制,能力相当也只能自求多福。   “缚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在躲过市丸银将积木放下的同时朝自己射来的攻击后,墨染闲依随即限制住一边虎视眈眈的342号的动作。可惜舍弃吟唱的高等鬼道有些失败,对方似乎还有挣扎的能力。   “哎呀,真可惜。”嘴上说一套,市丸银的表情倒是不怎么失望。   墨染闲依瞪了他一眼,明知道她不能喝酒还如此故意。接着她眼角似乎瞄到了什么,轻巧地往右边一跳。   “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   在墨染闲依站上积木的同时,一旁被禁锢的342号男性死神便应声被击落。   “狛村队长与342号山田队员淘汰!请至失败区接受惩罚。”担任解说的浮竹十四郎坐在看台上评论道,“继被伊势副队长击落的京乐队长组,第二组失败者产生。朽木副队长与其原下属强势地展现出他们共事多年的默契。对了,墨染六席现在是我队上的一员,真的是很优秀的下属,目前十三番队无意让她离开,请各队暂时别再提交转让意愿书。”   语毕,浮竹眼笑瞇瞇。   “真是可惜。”温厚的嗓音从后方传出。墨染闲依注意到蓝染已经把积木取出,轻轻地放下让正巧是五番队成员的197号女性死神站上去。   “缚道之四──‘灰绳’。”197号目标锁定不远处与他人缠斗中的伊势七绪,蓝染只是看着并不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伊势七绪的队友及时放上积木,并以破道打断对方的攻击。   “蓝染队长不打算攻击吗?”墨染闲依小心地观察四周,一边问道。   “我在外边看就能得到很多乐趣了。”蓝染笑笑,给了自家队员一个鼓励的眼神,对方便忙不迭地继续找目标攻击。   这时一个积木突然朝反方向飞过去,速度之快使对面的参赛者吓得不轻。还好一名489号男性死神哭丧着脸挡下快飞出竞赛范围的积木,然后气喘吁吁地站上该积木。   “更木队长,咱们是一队的啊!轻一点行吗呜呜……”   “十一番队的男人就是要有力量!给我接住!”更木剑八中气十足地指着那名苦着脸的队员,丝毫不理睬对方的求饶。   于是在第三轮过后,那名队员便被自家更木队长击落了──第三组落败者产生。   “缚道之一──‘塞’!”   混战中,墨染闲依清楚地听见这句话,才刚闪过一边飞来的无差别攻击,无暇顾及时,双手已被缚绑住。   “抱歉啦!闲依小妹!”是志波海燕,此时笑得一脸阳光地站在右前方的空中。   “缚道之三十九──‘圆闸扇’!”墨染闲依配合着鬼道迅速转身,挡掉一边志波海燕搭档的攻击。   借着些微喘息的空间,她嘴里几不可查地默念着什么。   “小闲依躲得真快。”市丸银瞇着眼笑着,一边配合208号对墨染闲依进行夹攻,“破道之五十八──‘天岚’。”   虽然舍弃了吟唱,但毕竟是尸魂界难得一见的天才市丸银的攻击,猛烈的龙卷风应声朝墨染闲依卷过去。   墨染闲依见状咬紧下唇,还差两个人她才能退场。前有市丸银、后有208号,她该怎么做已经很清楚了。   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背对龙卷风,墨染闲依右手一摊喊道:“破道之十一──‘缀雷电’!”   一直到墨染闲依喊出招式名称后,208号与志波海燕的搭档567号才发现自己的脚边已经缠上丝状的鬼道,接着便是剧烈的电流通过。   “呀──”   208号与567号死神双双倒地,又是两组失败者产生。   “真是不小心。”市丸银皱眉,但是自己的招式已出,能拖墨染闲依一起下去感觉也不错。看着墨染闲依因为一次使用了伏火与缀雷电的组合鬼道而喘息不已,不知她要如何应对──   正当龙卷风即将卷上墨染闲依,她只是吁了口气,然后在原地轻轻一跳。   “缚道之八十一──”那一贯平稳的嗓音随着摆放平整的积木一道落下,“断空。”   一道长形的防御壁瞬间出现在墨染闲依身后,挡掉市丸银的攻击。   朽木白哉不知何时已经返回混战区,成为墨染闲依最坚强的后盾。   短短的几秒钟内发生了多次攻防,会场瞬间一片静默。   “还好……还好我们的签运不错呀!朽木副队长。”墨染闲依喘着气,接着右手拂过俏丽的短发,瞇起眼朝对方灿烂一笑,“正好在淘气的市丸副队长之后呢!”   “淘气”二字咬得特别重。   那灿烂的笑靥被掌镜的成员捕捉到,一下子便占满了八面屏幕。   底下观赛的死神们在一阵寂静后,欢呼声突地爆炸开来,整个会场都是“朽木副队长、墨染四席”的吶喊声。   “唔……我是六席呀……”墨染闲依听见全场的吶喊,有些慌张,一边没忘记闪过197号女性死神的攻击。   “也没什么不好。”朽木白哉只是丢下这么一句便到底下去准备。   “哎呀哎呀!本来只是想跟小闲依开个小玩笑的。”市丸银半睁着眼,嘴角还是那抹不怀好意的笑,与蓝染擦身而过时小声地如此说道。   瞥见对方似乎若有所思,市丸银稍稍敛下笑容,往惩罚区走去。   赛场中此时只剩下三名女性死神,以及外围的蓝染惣右介、朽木白哉与编号358的三番队八席官。   虽然偶有攻势,但人少了也就好处理得多。   积木愈叠愈高,顶部的三名女性开始有些摇摇欲坠。由于竞赛规则是底下的积木支架也不能倒塌,直至最后都必须好好地站在上面。因此三名女性谁也不敢贸然进攻。   本来墨染闲依已经打算直接退场,但听见底下还有为自己加油的声音,她有些骑虎难下。   “墨染六席,妳的平衡感如何?”才想着该怎么办,朽木白哉已经将积木取过来,在一旁研究过支架的情形后,小心翼翼地在墨染闲依脚边放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儿太高了挺冷的,头还有些晕,如果您最后能扶下属下就好了。”墨染闲依想了想,轻轻地踏上积木。   “恩,也好,等结束就回队舍休息。”朽木白哉听不出感情地说道,一边想了想还是将身上的银白风花纱抛给她。   墨染闲依笑了笑,动作自然地接过颈巾,眼角余光默默地扫过蓝染、197号、伊势七绪与她的队友:“您说的是六番队还是十三番队?”   “自然是十三番队,除非妳想回来。可惜妳的位置已经有人了。”见墨染闲依站定,朽木白哉又回到底下去研究。   他们之间的对话自然是被清楚地收音进去,全场死神就这么听着两位话家常,似乎对最后的结果毫不在意。   只有蓝染推了推眼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墨染小姐与朽木副队长感情真好。”蓝染温和地微笑,一边也让自家队员稳稳地踏上积木。   “看起来是这样的吗?”墨染闲依偏过头,“其实也不过是共事得较久,对于副队长的指令比较清楚而已。倒是蓝染队长,您真的不出手吗?”   “该出手时会的。”蓝染温和地微笑,接着慢慢地往后退开,“但是现在还不需要。”   “既然如此那就我们来吧!”迅速地踏上搭档放上来的积木,伊势七绪喊道,“缚道之九──‘击’!”   一道光准确无误地封住墨染闲依的行动。一旁见机不可失,两位可以施放鬼道的队员连忙跟着喊道:   “破道之四──‘白雷’!”   “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   几道光闪过,一一打在目标身上。两个破道撞击产生烟雾,待雾消失后──   “两位抱歉了,缚道之六十三──‘锁条锁缚’!”   两位女性在发现声音是从上方传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双双被一条光锁绑在一起。在被甩出竞赛范围时,她们才发现原本以为打中的目标只余一条颈巾缓缓飘下。   墨染闲依不知何时已经瞬步至朽木白哉抛过来的积木之上。看了一眼底下的情况,墨染闲依头也不回地道:“朽木副队长,麻烦了。”   获胜的最后一步,只剩安稳地与积木一同在最顶端落下,但一番撞击是免不了的──   “缚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抓住墨染闲依与积木落下那一刻,六道光稳稳地锁住碰撞的瞬间。   墨染闲依早在碰撞前就已蹲下抓紧积木,待六杖光牢的效果结束后,她便小心翼翼地稳住身子,在积木上缓缓起身。   长吁一口气,墨染闲依微笑看着就在自己身后的蓝染道:“所以闲依有问过您要不要出手了。”   蓝染闻言笑得亲切:“我是出手了。墨染小姐没发现吗?”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伊势七绪与五番队的197号死神稳稳地坐在以灵力制成的吊网上,一脸“真服了你们”的表情看着两人。   “唔……接得好,蓝染队长。”墨染闲依轻声笑道,接着转过身看向最大的功臣,“还有,您也接得好,朽木副队长。”   对方只是轻巧地拾回毫发未损的银白风花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   呜呜!终于结束了!墨染闲依表面上淡定,内心早已痛哭流涕。这活动她宁死都不参加第二次了。   “朽木副队长!墨染四席!朽木副队长!墨染四席!”   会场内突地响起热烈的掌声与激动的吶喊声。仔细一看便会发现,热情嘶吼的几乎都是六番队的队员们。   在墨染闲依与自家副队长不欢而散后,六番队的队士们对两人再次联手出击的情景早已不抱希望。如今见到两人展现如此高度的默契,似乎是变着法子告诉他们,他们之间早已没有嫌隙。   这怎么可能不令他们感动?   “所以我说,她是我们十三番队的六席啊……”   “所以我说,我是十三番队的第六席官呀……”   身为解说的浮竹十四郎与墨染闲依无奈地同时咕哝道。   在草鹿八千流宣布颁奖仪式开始,请得奖者上台后,墨染闲依才想到自己还没从这东西上下去。   正想瞬步回到地面,没想太阳穴一阵抽痛,眼前一黑没稳住便往下跌去。   还是十二月天,寒风刺骨,更别说待在这么高的地方那么久。   墨染闲依想着回去后恐怕又要挨及川镜的骂,应该多套几件外袍出门才是。   正准备施放鬼道在空中稳住身,没想便落入一个有着宽大结实胸膛的温暖怀抱中。   “妳不是该说,接得好吗?墨染小姐。”张开落下时紧闭着的眼睛,墨染闲依看见蓝染惣右介对自己笑得温柔宠溺,眼镜由于低着头似乎有些滑落。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许久后当墨染闲依想起这天,她都只想把自己进水的脑子砸了。   因为她当时就当着尸魂界护廷十三队几乎所有死神的面,伸出手,将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的眼镜取下,然后傻傻地说了声:   “蓝染队长,您不戴眼镜的模样真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第十九章、一切的起点   元月二日,尸魂界下了场雪。   撑着一把典雅的和伞,墨染闲依身着华丽的墨绿色振袖和服,迈着碎步跟在蓝染惣右介身边,两人的目的地是今年上级贵族新年例会的会场。   “请让我帮妳撑伞吧!墨染小姐。”看着墨染闲依小心翼翼踩着步伐,蓝染惣右介没多久便停下脚步,朝她伸出手。   “恩,那就麻烦了,蓝染队长。”将伞递给对方,墨染闲依状似松了口气地整好和服下摆,一边将外衣与羽毛披肩扯紧。   以与蓝染队长约好相偕前往为由,婉拒铃木管家为她准备到达会场的轿子,代价便是多了两层保暖的外衣。   三天前参与活动时流了点汗、吹了风,回头便病了两天,她也是很无奈。   好在头虽疼,还不至于什么事都做不了。   被勒令关在屋里休养的两天,墨染闲依如期完成新年会上的花道作品,同时写好了给友人与上司们的年贺状让管家帮她寄出。   除夕夜与祖父、铃木管家夫妇一同守岁,聊聊过去一年在现世的趣事与感悟;元月一日则在祭祀先祖后,与几位上门拜访的女性死神在墨染宅内玩些应景的小游戏。   虽病了,日子还是得过得充实些。   新年里每天都很重要,但对于尸魂界的上级贵族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新年会。   每年例会会场都不同,由贵族间协调后轮流提供。去年会场就在墨染宅邸,为了那一天,墨染宅上下准备了整整半年。   尽管吃力不讨好、劳民又伤财,但主办新年会在贵族间被视为一种荣耀,因此也没多少家主会拒绝。   过去的新年例会墨染闲依在提供主办方要求的展品后,总是以工作之名能避能避,多半由墨染总一朗作为代表出席,偶尔避不过了才会与祖父一同出现。   本以为今年也是如此,没想墨染总一朗四天前便告知墨染闲依,今年的新年例会他与几位友人要到流魂街拜访隐退许久、刚云游归来的恩师,不克前往。因此今年她势必得以下任当家的身分,作为墨染家的代表出席。   “蓝染队长,感谢您百忙中还肯陪同前来。”墨染闲依轻声道,一边往伞内又靠了点,“虽说是新年会,偶尔也不会太令人愉快的。”   蓝染踏着稳健的步伐,偏过头稍微看了下她特别妆梳过的面容,和气道:“墨染小姐不必在意我,能让我不愉快的事情并不多。”   “人人都说蓝染队长温和沉稳,”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假如闲依也能有您一半的好脾气就好了。”   连当天被她唐突了也只是一声温柔的“谢谢”,丝毫不见不快。   唉,真是个好男人呢,蓝染队长。   “墨染小姐,其实我也会有不太顺心的时候。”蓝染轻轻笑了笑,“比方说现在。”   墨染闲依闻言一愣,惶恐道:“是闲依做了什么吗?真是抱歉,蓝染队长。”   “是。”淡淡地应了声,蓝染动作轻柔地将墨染闲依再往自己拉过些,“对我说了太多敬语──还有明明有我在身边却不多依靠些。”   “蓝染队长,您又取笑人。”墨染闲依偏过头微笑,“虽然想改,但习惯便是这么回事。假如您喜欢闲……不,若您喜欢我轻松点待您,我会努力。”   “恩,听起来果然顺耳多了。”蓝染眼里噙着笑,“墨染小姐,自卑不该是妳身上应有的风景。”   在又一次差点打滑后,墨染闲依想了想还是轻轻扶上对方的手臂:“我知道,我只是还不够喜欢自己。其实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在毕业时就习得卍解,是否能让所有人满意?若能让所有人满意,是不是如今我就会有自信了?”   墨染闲依叹了口气,随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轻轻地拍拍自己的脸颊。   大过年的怎么可以叹气,不算不算。   “墨染小姐最后有得到什么结论吗?如果妳习得卍解的话?”蓝染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十分有趣。   墨染闲依摇摇头,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我太明白自己是什么模样,总会重蹈覆辙的。”   “说到这个,”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墨染闲依似是想到了什么,“虽然早有耳闻,但我还没亲眼见过蓝染队长您斩魄刀的始解呢!”   蓝染闻言双眼微瞇,有些讶异。   墨染闲依专注于眼前的雪地,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神情转变,继续道:“还在真央时,忘了哪些原因,总错过您的演示;进了番队也没机会上前线见识。镜花水月,多好听的名字。”   “墨染小姐想看吗?”蓝染勾起唇角,见她期待地点点头,“改天吧!今日赴约并未佩刀。”   “不拔刀也挺好的,省事。”踩上上级贵族霞大路家的长阶,墨染闲依松了口气。不愧是代代由女性当家的家族,还细心地让家仆将阶上的积雪铲除。   将邀请函与代表身分的家徽令牌递给门卫检查,两人在侍者的带领下到了主厅。   唤来侍者代为保管两人的外套与披肩,墨染闲依不着痕迹地整好和服,接着便是挂起恰到好处的微笑以应对他人探究的目光。   霞大路家的下任当家年纪还小,目前家族事务皆由长老代为处理。该位女性长老见墨染闲依与蓝染惣右介相偕出现,赶紧放下手上的工作上前招呼。   墨染家与四大贵族关系密切,虽然行事作风低调,但暗地里只要是贵族都明白他们甚至可以被称作上级贵族之首。   墨染总一朗为人和蔼,对权柄没有太大的野心。遭遇儿媳变故后更是直接卸下所有职务,专心教养孙女成长。   他过往参加上级贵族新年会都是与主办方短暂谈笑、并检视展示场确认无误后便与孙女一同离开。纵使贵族们对他身边的年轻女孩好奇得紧,也没机会更进一步认识。   “哎,我道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墨染家的大小姐。”在管家带领两人参观会场的途中,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   两人闻声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双双往后看。那是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身着低调华贵的服饰,上头绣着家徽,整体给人威严肃穆的感觉。   墨染闲依几不可察地皱眉,但嘴边仍噙着笑,轻点了个头道:“许久不见,藤堂大人。”   “见了人还不行礼,墨染家引以为傲的教养到那儿去了。”藤堂轻喝一声,接着抬眼斜觑墨染闲依身旁的男人。总觉得这面孔有些熟悉,却突然想不起来。   “藤堂大人,今日我是以墨染家下任家主的身分前来。”墨染闲依不以为忤地笑道,“若真行了礼,才是于礼不合。”   “唉,传闻墨染家的闺女被外放到现世,学了些不好的东西回来,我还道是玩笑,今日一见果真有此事。”藤堂虽有些站不住脚,还是硬扯了些事情来贬低墨染闲依,“不仅多了伶牙俐齿,还带著名不见经传的男人四处溜达,真是败坏咱们贵族的门风。”   “藤堂大人,于私怨您想怎么贬低我那都是小事。”墨染闲依抬眼看向身旁仍是一脸和气的蓝染,稍微放下心,一边慢条斯理朝藤堂淡然道,“但若是牵扯到我身旁这位大人,恕我无法平心静气地与您继续谈话。”   “哎,难不成他还是哪家贵族的公子?”藤堂身为地位仅次于墨染家的贵族,自认其他人都在自己之下,语气自是十足的鄙夷。   “不是那么尊贵的身分。”一直安静地待在一旁的蓝染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镜片一阵反光,“我只是一介普通死神罢了。”   “才不普通。”墨染闲依见藤堂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得意神情,想了想还是介绍道,“这位是五番队的蓝染队长,于礼,您还得称呼他一声大人呢!”   少了代表身分的队长羽织,身着私服的蓝染看起来就与寻常人无异。加上他本就气质温和,行事低调,非死神的人平时想见他一面也是十分难得。   待藤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发青后,墨染闲依才又轻声解释道:“今日祖父不克出席,所以我便邀请蓝染队长陪同前来,希望能得他的意见改善作品。”   “原、原来如此啊!”藤堂努力扯出一个笑,“那我就先行退下,不打扰蓝染队长的雅兴了。”   语毕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   “唉,蓝染队长您这身分果然好用。”墨染闲依自顾自地笑了笑,“省得长老们为我找个陌生人作伴;又可以挡掉藤堂家的骚扰。”   对于一些尸位素餐、无所作为的贵族,护廷十三队队长的身分足以令那些想找她麻烦的人退避三舍了。   “刚才那个男人……”   “那位是藤堂龙一大人,他的儿子就在您的番队里担任十二席。”墨染闲依朝一些贵族仕女微笑示意,一边解释,“似乎是叫作……藤堂优助吧!”   “我倒是没什么印象。”蓝染双手放进宽大的衣袖,脑海里闪过几张脸,与姓名却连不起来。   “藤堂优助与我相同,没什么特色。”墨染闲依回想道,“但是跟他的父亲不同,作风低调,也因为如此下任家主之位大概轮不到他。他的大弟虽然还在真央就读,六番队早已为他备好一个位置,风头正盛呢。”   “墨染小姐倒是清楚。”停在感兴趣的书道作品前,蓝染状似随意地说道。   “也没什么,当初就是我到真央审核他进队资格的。”接过一旁侍者递来的名册,墨染闲依随手签了名。   新年会除了提供各个家族交流的机会,间接还有家族实力的展现。除了各自的藏品,大部分的家族都会将一族最引以为傲的事物──通常是事业相关──展示出来。   宾客若愿意在名册上留下大名,则代表对展品的认可,对家族算是一种鼓励。   墨染闲依对展品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想,只是秉持着哪边能让蓝染停下来欣赏,她就签下自己的姓名。   “就算他的父亲对妳出言不逊?”也签上自己的大名后,蓝染与墨染闲依又往更里面走。通常愈尊贵的家族,展区受到的保护更加周延。   “就事论事吧!”墨染闲依估摸着也快到自家展区了,不自觉便加快了脚步, “更何况若只因为父亲之过,而使尸魂界的明日之星蒙尘,想想都觉得罪孽深重。”   远远地看到了墨染家与藤堂家的联合展厅前站满了人,墨染闲依停下脚步,决定还是离远些等会儿再过去。   接过一旁侍者递过来的热茶,两人就在主办方安排的休憩区稍作歇息。   等待人潮散去的期间,墨染闲依简单地向蓝染介绍尸魂界现存较具名气的上级贵族。   “您适才一路过来也见到各种技艺了吧?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特色,像主办方霞大路家便是掌管着打造兵器的技艺、而京乐队长的家族则以武艺见长。他们今年与往年无异,皆是联合展示兵器的收藏品。”啜了口热茶,墨染闲依又指向一边的展厅,“那儿是很受尸魂界贵族欢迎的歌舞伎世家──早乙女家族,展示的自然是过去一年的演出纪录、以及为今年的演出做宣传。早乙女家族的当家是我多年的好友,他饰演的竹取公主该怎么说呢……恩,别有一番风味,十分推荐前往观赏。”   “为了维持优渥的生活,贵族们自然得更加努力地发展事业。”见人潮已有散去的趋势,墨染闲依便将茶杯放到侍者的盘子上,与蓝染一道起身,“经营不周或者被边缘化、甚至攻击的贵族世家便会没落,希望到闲……不,到我接手的时候,别像藤堂大人说的那样,‘败坏’家族的门风。”   墨染闲依轻声笑了笑,带着蓝染往自家的展区走。   在门口站定,就着零散的几名宾客的目光,墨染闲依朝蓝染优雅地行了个礼:“欢迎蓝染队长来到墨染家的世界。”   明明外头仍是寒冬,厅里却装饰着四季常见的花卉。   墙上点缀串串紫藤,品种不同,姿态成色各异;角落精致小巧的琉璃花瓶内插着粉嫩风铃似的彩钟花。   而厅内正中央为凸显墨染家的家徽,摆放了一盆纯白无瑕的白山茶,此时正是盛开得最美的模样。   墙上挂着几套精致华贵的和服,一针一线细腻地绣出牡丹、梅花、白鹤等象征吉祥富贵的图样,其中一套甚至贴着大片的金箔,气势十足。   近年来,厅内展品的呈现方式都是由墨染闲依亲手绘制设计图,再委由密切合作的工匠按图施工,长老们也不过是在过程中唠叨几句便由着她做。   只有在这件事情上,长老们对她特别放心。   “这就是墨染小姐提及的花道作品吗?哎,真是不错呢!”蓝染专注地打量眼前的作品轻声赞美道。   这作品使用的器皿非常特殊,是吹成圆形的几个彩色空心玻璃球交叠而成,连接玻璃球的钢丝巧妙地以细枝与花朵遮掩过去。   花材选用了蓝白交杂的牵牛花,并于其中点缀些许小巧可爱的丝石竹,整体概念充满了童趣。   “还有那个。”墨染闲依指向不远处被一些贵族少女团团围住的另一样作品,“那个就比较倾向让大家图个新鲜,以严谨程度来看并不能算是花道作品。”   玻璃罩下是一束美丽的玫瑰花,而玻璃罩外则摆上一些手工制作的漂亮糕点。有点缀成玫瑰花形糖霜的杯子蛋糕、还有烤成樱花形状的手工饼干,上头缀着几朵真正的樱花。   两样作品都是她对过去一年现世生活的感悟。   无论是人类、整,甚至是虚,她都想以她的方式表达感谢。   再仔细欣赏一段时间后,蓝染便缓缓退回墨染闲依身边,将位置让给其他刚进厅里的宾客。   之后两人默契地往厅内较无人气的另一边靠,蓝染才开口道:“我似乎明白藤堂为什么这么敌视妳了。”   明明是两家的联合展厅,可另一区的和服展示厅很明显地被所有人冷落。   墨染闲依闻言微微勾起唇角:“这也是我们从不与那位大人行不必要的口舌之争的原因。”   打击敌人最简单的方法便是以实力辗压他。   接过墨染家的侍者递过来的毛笔,蓝染惣右介爽快地在名册上签名。   在墨染闲依小心翼翼地检查作品是否有任何毁损后,两人便往庭院走去,亭子里有主办方精心准备的茶点,而墨染闲依也得再次向主办方表达感谢之意。   “蓝染队长,您听过云鹤屋或云隐屋吗?”套上外袍,墨染闲依问道。   “声誉最佳的服饰名店,瀞灵廷内怕是找不出未曾听说过的人吧!”蓝染笑着回答。虽然听过,但他一直到今天才知道那是墨染家的产业。   “那您听过藤屋吗?”墨染闲依笑笑,“那是藤堂家的家业,创立许久了,但直到一百年前才在贵族间闯出名号。”   和服一品找云鹤,次品找藤屋。   这不只是贵族间的戏称,就连流魂街的平民也是如此口耳相传。   倒不是质地真的差多少,而是藤屋过于眼高手低,只愿接贵族的生意。   云鹤屋在流魂街设了分店,价位稍低,但质量仍是一等一的好。就算一般平民无法负荷,也还有租借形式的云隐屋可以选择。   时间久了,从流魂街进入瀞灵廷的死神们,只知云屋不知藤屋,更加拉大两者的差距。   追溯墨染家长远的历史,他们并非是以服饰产业起家,藤堂家才是。   也因此墨染总一朗才会在贵族大会上提议取消两家惯例的联展,只由藤屋展出服饰。   可惜最后被好面子的上任藤堂家主否决了。   他们深信总有一天,藤堂家定会在联展中彻底压下墨染一族的锋头。   “蓝染队长,您爱花吗?”墨染闲依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再次问道。   “我欣赏花的姿态。”蓝染不厌其烦地覆述自己曾说过的话,“倒是墨染小姐,妳爱花吗?”   “只要是墨染家的一员,都应该爱花。”墨染闲依眼里闪着幽微的光,细声道,“我们一族是花艺起家,只要与花有关,我们都沾。”   莳花种草、花道……一直发展到染色工艺与服饰制作,墨染家的历史建立在进献给王族的第一朵花之上,家徽那朵白山茶由此而来。   与六番队的队徽有些相似,只差在墨染家的图样是中空的,那是代表纯洁与忠诚的白。   “其实近年来,墨染家的男人比起花艺更精通茶道,”墨染闲依想起自己的父母,有些怀念,“父亲对种花一窍不通,还好母亲本身就是爱花的。”   墨染家有专门种植四季花卉的温室,四周布置了严密的警备。这也是新年会上能展示非当季花种的原因。   另外,只要是墨染家具有一定地位的成员,无论男女,都会被发配一处拥有花园的独立院落,可以随喜好自行打理。   墨染总一朗的院落植满各式品种的菊花、墨染铃兰的花园则是各种小巧可爱的鲜艳花种,放眼整个墨染宅邸,大概也只有墨染闲依单一地植满了白山茶。   “墨染小姐,有件事我不知当不当问。”蓝染见墨染闲依朝自己点了点头,便继续道,“虽然只是猜测,但妳会在作品的周围特地摆上几片花瓣,那有什么意义吗?”   墨染闲依闻言微愣,踟蹰一会儿后还是解释道:“有些花种如果在对的季节自然生长,可以好好地活过一整季。但被作为花材的花草,尽管以某些手法延长它的寿命,最长也活不过它生命应有的三分之一。”   若没有每天照看,大概只剩三天到一周。   “我喜欢花,但我也喜欢花道。为了那些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凋零的花材,我希望至少让它们活得灿烂,走得庄严。”墨染闲依朝对方微笑,“就如同死神对整的魂葬,这个动作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的葬花仪式──”   “一直到刚刚都只有我知道呢!”蓝染惣右介,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墨染闲依再次如此感叹道。   蓝染是个温厚的前辈,同时也具有广博的学识。   与他谈话时,墨染闲依发现自己总能忘记一些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与他相处时她会有意识地筑起一道墙,只为抵御对方继续深入她的内心。   墨染闲依从来都不擅长一心二用,与蓝染相熟的时机正巧能让她转移注意力。   最重要的是,她并不讨厌这个温柔到有些不真实的男人,甚至偶尔会产生找到知音的错觉。   “墨染小姐,妳在准备展示作品时是开心的吗?”会场中央传来几道惊呼,蓝染闻声蓦地从座椅上起身,动作巧妙地挡住墨染闲依的视线,并轻柔地扶她起身。   “恩,我很开心。”墨染闲依顺从地起身,笑容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僵硬。   “充满童趣的作品、饱含感谢之意的作品……谈及那个展厅内的所有事物,墨染小姐眼里总是闪着光。”蓝染轻轻地将手掌覆上墨染闲依的双眼,“别害怕,就像岩壁上的花,脚步并未踩出去──但是依旧美丽。”   “冷静下来了吗?”将手掌缓缓地移开,蓝染以其低沉温柔的嗓音道,“我说过,自卑不该是妳身上应有的风景,墨染小姐。”   与墨染闲依许久前便已相识,只是近几年才走得近了些。市丸银曾说过她矛盾得很好懂,想来确实如此。   蓝染知道墨染闲依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所以他并不吝于给予。只是如今多了兴味。   只有足够优秀的死神,才能把灵压隐藏得这么好。   若非他本身对灵压的感知特别强,两人距离也够近,再远些那一瞬的紊乱怕是连他都感觉不到。   而每回墨染闲依一有动摇,在场的总会有那么一号人物。   果真是好猜得很。   眨了眨眼,墨染闲依稳下心长吁一口气。   是了,有蓝染在自己身边真好。   看着那双温柔到令人沉溺的棕眸,她便能理直气壮地忘记──   新年会,本就是一切的起点。   那年,个头小小的女孩与男孩相遇了,然后那与生俱来的贵气让她开始了自卑。      ☆、第二十章、并非喜欢   长萼瞿麦──这是墨染闲依见到绯真时的第一印象。   这种花小小的,色泽鲜艳、姿态纤弱、惹人怜爱。   这名初见时纤细柔弱的女子,如今贵为朽木家的当家主母,仍是那般纯粹美好。   墨染闲依喜欢绯真,并不因她的出身或如今的际遇改变什么。   事实上,在与朽木白哉闹僵的期间,她们还是维持着书信往来,至今仍不间断。   绯真在来到尸魂界前曾受过良好的教育,写给墨染闲依的信内容言之有物,用词严谨细腻,字体端正优美。   若非清楚她的出身,否则墨染闲依可能还会把她当成哪家的贵族仕女。   “闲依大人的花道作品真美。”与墨染闲依一同站在花道作品前,绯真笑容温婉地称赞道,“可以请问您创作这作品的概念或灵感吗?”   “这花器是以肥皂泡为概念请工匠制成的。”墨染闲依轻声解释道,“去年夏天我在现世曾魂葬过一个男孩,他活着时最美好的回忆便是与家人一起吹肥皂泡。当时有些怅然,如今释怀了便想以自己的方式纪念他。”   见绯真抬眼又看向不远处的玫瑰花甜点,墨染闲依便一道介绍了在现世十分照顾自己的久纪婆婆。   朽木白哉与蓝染惣右介在两个女人身后不远处并肩站着,由于平时较无交集,此时也只是相对无言,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倒是绯真,听说妳今年要在祝祭上跳祝贺之舞?”小心地整了整有些移位的枝条,墨染闲依笑着道,“朽木家气质优雅的绯真夫人首次演出,我可是很期待呢!早乙女那家伙前天从朽木宅离开后,还特地绕到我那儿炫耀一番。”   绯真掩唇银铃般地轻笑了声:“能得早乙女大人舞技指导我很荣幸。”   “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在舞台上倒是尽显绝代风华。”墨染闲依想起自己的友人不禁笑着摇头,“今年他有场新戏,剧本写得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舞台上如何呈现。”   “早乙女大人的想法特别大胆。”绯真忆起过去几日与对方的相处,也不禁莞尔。   “那哪是大胆,”墨染闲依摆摆手,“根本是惊吓。反正依我对他的了解,肯定是让妳演出当日想办法从天而降吧!”   绯真闻言瞪大双眼,随即笑着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夫婿。朽木白哉见状只是微微勾起唇角,朝她点了下头,那眼里流露出的怜爱显而易见。   将一切看在眼里,墨染闲依默默地感受自己的心跳,一、二、三……很好,不快也不慢、不轻也不重,维持内心平静的第一步,她做到了。   “也不必称我料事如神,他就是这般胡来。”明白绯真何来如此反应,墨染闲依只是对着两人淡定道,“若是飞天降落被拒了,他下一个建议要不是要求加点声光效果,洒洒花瓣、放放烟火什么的,就是直接提出要自己来。”   听着墨染闲依对早乙女的评论,绯真被逗得笑瞇了眼,一旁的朽木白哉则是维持着一号表情,只在内心对墨染闲依的中肯啧啧称奇。   他与早乙女虽然不常私下往来,但毕竟同为贵族,也算旧识了。   前几日绯真在接下祝贺之舞的任务后,听说了贵族里竟有这番人物好奇得紧,想着能让夫人开心,他便请早乙女进府协助指导。而早乙女在绯真演示一遍舞蹈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只是跳舞多无聊,咱们开场不妨从天而降吓吓底下的土包子。”   底下的观众还没吓着,朽木白哉就第一个被惊吓了。   任何可能会让绯真发生危险的活动一律禁止!   因此结局自然是维持原案,只让早乙女针对舞蹈动作给予更加专业的指导。   “闲依大人与早乙女大人感情真好,这令我十分向往。”轻轻地牵起墨染闲依的手,绯真真诚地说道。   她身体并不硬朗,在瀞灵廷内碍于身分,女性友人也不多。如今能得墨染闲依相陪她是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太瘦了!   突然地被牵起手,墨染闲依还没来得及感到意外,注意力便马上被绯真那纤细得有些过分的手腕吸引过去。   长期生活在灵子密度高的瀞灵廷对她的身体似乎还是造成了伤害,不着痕迹地斜觑朽木白哉一眼,墨染闲依对此并未说什么。   “打小便建立的情谊,若连这点都猜不出来就枉为早乙女大爷的头号支持者。”不说没人知道,墨染闲依可是早乙女后援会的会长,虽然当初是被本人押着加入就是。   拧着眉头,墨染闲依拉着对方的手上下打量,最后仍是没忍住地啰嗦道:“绯真,妳现在穿的衣服够保暖吗?手都冻成这样了。”   身体可是每个人最重要的资本,不好好爱惜怎么行?   低下头打开提袋翻找,随即翻出一个有着精致刺绣的四方形小包,而小包的大小就与孩童们玩的沙包一样。   搓揉了一阵子,觉得差不多了,墨染闲依便将刺绣小包放上绯真的掌心:“这是我在现世发现的好东西,叫暖暖包。只要摩擦后里头的物质便会发热,很适合寒冷的天气里使用。”   “好温暖!”绯真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捧在手上,眼里闪着新奇的光芒。   “暖暖包直接与皮肤接触容易受伤,所以我便自作主张地在外头再包覆一层布料,温度刚好。”墨染闲依笑笑,这东西是春名麦告诉她的,她记得当时自己也是这般惊奇,“如果绯真觉得用起来不错,回现世后我再寄一些给妳。”   墨染闲依年幼时便落下病根,对于身体保健她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虽然成效有限。   “多谢闲依大人关心,我会好好照顾身体。”绯真仍是那温温婉婉的笑,“闲依大人也要多保重,听白哉大人说您日前染了风寒,还有些担心。”   “说来奇怪,在现世日夜吹风、东奔西跑,也不见身体出什么毛病。没想一回到尸魂界反倒有些水土不服。”墨染闲依不以为意地笑笑,接着又与绯真分享一些她在现世学来的保养之道。   女人们闲嗑牙起来便容易忘记周遭,于是陪着她们的两位男士只能被冷落在一旁。   在两个女人从保养品聊到艺术、又聊到墨染闲依在现世领养的狗之后,蓝染惣右介决定终结两个男人之间的静默。   “朽木,我们五番队非常擅长字处理,墨染小姐也是。”蓝染看着朽木白哉,突然地就冒出这一句话。   见对方似乎有些疑惑,蓝染继续说道:“因此在墨染小姐转队的风声传出来后,我曾多次提出请她到五番队的邀约,可惜被十三番队抢先了。”   虽然知道墨染闲依本来就是打定要到现世才选的十三番队,但朽木白哉并没有对此评论些什么,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并没有打探隐私的意思,但我对于墨染小姐离开她所喜爱着的六番队的原因感到好奇。”蓝染轻推眼镜,仍是那温厚的模样。   “墨染她有自己的考量,我无法代替她回答。”朽木白哉只是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您与墨染最近走得倒是挺近的,或许直接询问她会愿意告诉您。”   蓝染状似可惜地摇摇头:“其实我有自己的猜测,一直到刚刚都还不是很确定。不过听了你的回答,我想也相差无几了。”   “队员的转队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只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连上司也无从置喙。”虽然得知的当下朽木白哉很愤怒,但想通之后他很快就释怀了。   墨染闲依离开后,六番队里的气氛低迷了一阵子,然而在及川镜就任四席后,一切便慢慢地回到原轨。   如今,朽木白哉感谢墨染闲依对六番队曾经的付出,但也就是如此而已。毕竟她在哪里都不是问题,只要还在尸魂界总会碰得到。   “说得也是。”蓝染看着与朽木白哉的夫人聊得和和乐乐的女人,真想知道此时她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亲切愉快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吗?还是她本来就如此清高不计较呢?   流于表面的事物都不能轻易相信,这是蓝染惣右介的信条。   两个男人又静默了一阵子,最后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话题便绕到两人都有些心得的书道上,总算打破寂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名家作品撑到女人结束话题。   向主办方负责人再次道声感谢,并预祝接下来的活动一切顺利后,墨染闲依便偕着蓝染先一步离开新年会会场。   剩下的活动都是些贵族间的歌功颂德,墨染闲依毫无兴致,她相信蓝染亦是如此。   外头雪已经停了,中午又出了点阳光,虽然还是有些冷,但行走已经没有早晨那么麻烦。   “墨染小姐,我知道妳与朽木副队长交情不错,但我到今日才知道妳与朽木夫人感情亦是深厚。”蓝染不经意地提起绯真,观察墨染闲依的反应。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蓝染队长。”墨染闲依抬眼看向高了自己一颗头的男人,身高不够高有时就有这种困扰,仰视时气势总不那么足够,“深厚倒不至于,但是我非常喜欢这对夫妻。”   不是装的,也不是故作清高,她就只是单纯地喜欢着自己喜欢的人。   就算他们不属于自己。   “其实我也经历过嫉妒、口不择言、自我否定的过程,但追根究柢这些情感充其量不过是一直往伤口上撒盐。”墨染闲依知道自己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些,只是无意间碰面时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卑鄙的自己。   就算朽木白哉与朽木绯真早已不介意,她自己还是难以忘怀。   “做人真的好难呀……”转了转手上的和伞,墨染闲依小碎步走到蓝染前方,很有兴致地倒退着走,微笑地看着对方,“其实我很讨厌这身衣服的,又重又紧穿脱又麻烦。相较下,死霸装多好!轻便又好伸展筋骨。”   “墨染小姐,小心后……”蓝染看着后方几名孩童追逐嬉闹着,似乎并没发现墨染闲依。   正要撞上时,墨染闲依轻巧地原地转身避过他们,尽管穿着厚底草履,仍能稳稳地把持住重心,站立姿势也不见歪斜,仍是那般挺直。   “漂亮的旋转。”本来是打算出声警告,没想最后却得赞一声那利落、毫无多余动作的闪避,“原来墨染小姐还擅长舞蹈吗?”   墨染闲依盈盈地行了礼,接着乖乖走回蓝染身边:“不,我对舞蹈其实不那么在行,只是有个好友善于此艺,才向他学点皮毛。”   “是妳与朽木夫人口中那位早乙女先生吗?”蓝染明白地笑问道。   “恩,蓝染队长还没有观赏过他的演出吧?有机会我再邀请您一道去。”尸魂界里一票难求,一年公演又任性地删减至四场:瀞灵廷三场、流魂街一场。   瀞灵廷的演出面向贵族,票自然卖得贵,话虽如此,后排有些座位视线遮蔽程度不一,还是会以低上许多的价钱释放出去──前提是抢得到。   卯之花队长、松本乱菊与伊势七绪偶尔会私下麻烦她帮忙买这些位置的票好进场观剧。   只有内行人才知道墨染闲依是早乙女少当家亲自钦定的后援会会长,交情之好说一声就会帮她保留座位。   至于流魂街的演出票价就便宜多了,甚至可以算是公益性质,但只限流魂街居民购买,有身分的如死神、或居住在流魂街却拥有瀞灵廷通行许可的贵族禁止进场。   就算如此仍是一票难求,可见早乙女剧团的热门程度。   “我会期待。”蓝染温和地回应,随即似是想起什么,“墨染小姐再过两日就要回现世了吧?”   墨染闲依点点头,想起现世的一切不由得雀跃起来:“现世排除掉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虚,真是十分有趣的地方,有许多让人想尝试的新事物。”   “有机会真想亲眼看看待在现世时的墨染小姐。”蓝染微笑,感觉似乎能得到意料之外的乐趣。   “如果您到现世可以通知我一声,我租了一间自己的小公寓,无论是短暂住宿或义骸寄放多少都能帮上忙。”墨染闲依想起在现世只靠自己慢慢累积起来那一切,神情都亮了起来。   比起像现在似乎高人一等地穿梭在管制严格的贵族街上,她更愿意待在朴素却充满人情味的现世小街。   贵族街是个十分排外的地方,受到贵族邀请的平民若未经过一定程序得到正式许可也是进不来的。   想着时间还早,必须对陪同参加新年会的蓝染表达感谢,便挑了间光顾过觉得没问题的料理亭一起用了午餐。   “我天生体质碰不得酒,就算只有一滴也不行。”双双走出料理亭后,外头雪又开始下了。墨染闲依与蓝染合撑着一把伞在雪中漫步,十分有兴致地边走边欣赏雪景。   “具体会产生哪些症状呢?”   “轻则干呕,严重则会导致晕眩与呼吸困难。”墨染闲依笑笑,听不出情感地举例道,“最近一次碰到酒精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为了一个仪式被逼着喝了点酒,在特别医护室里昏了好些天。”   “那些人知道妳的情况吗?”蓝染皱起眉问道。   “知道。”墨染闲依轻描淡写道,“但是对于贵族来说,礼法不可废。祖父与父母亲当时尽管气极,似乎也无能为力。”   当时还未明白大人间争执的点,她只能瑟瑟发抖地躲在疼爱自己的家人身后。一直到清醒过来,她才明白如今烙印在左后肩上那朵小小的家纹,竟差些要了自己的命。   “我过去所认为的贵族一直是气焰嚣张、眼高于顶的,但果然只要活着,无论是谁,都会有旁人无法同理的烦恼。”蓝染闻言轻声下了个批注,“贵族似乎也挺不容易的。”   墨染闲依笑着摇摇头:“不,您应该说‘能把贵族当得这么窝囊,墨染小姐也挺不容易的’,蓝染队长。”   “墨染小姐总是习惯贬低自己。”蓝染停下脚步,“其实我不认为妳等着的山茶未曾探头过,只是妳低下头的时间太久。”   错过一朵花最动人的时刻,自然只剩凋零。   定定地看着对方,墨染闲依笑了,只是眼里的无奈是那般显而易见:“其实我知道,擅自地喜欢又擅自地失望,问题全在自己,而这也是我很快地就接受这个结果的原因。”   墨染家是必须留下属于自己的子嗣的,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可能。她只是心存侥幸,被动的想着如果他也有这个意愿,她便豁出去勇敢一次。   深深地吸了口气,墨染闲依无意识地又抚上右侧腹部:“其实我很努力,但是愈努力就愈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像与蓝染队长您相处愈久,就愈能感受到您对周遭的疏远。我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很安全。”   “原来在墨染小姐眼里,我竟如此不近人情。”蓝染推了推眼镜,语气并无任何不快,只是眼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   “不能全然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因为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墨染闲依闭上眼,踩着高履在雪地上做了几个日本舞中常见的旋身与甩袖,“其实我完全没有舞蹈天分,会的动作全部就这些,但在早乙女一时兴起的魔鬼训练后,靠着这几个基本动作竟也能瞒过许多专业评论家。”   “墨染小姐的意思是?”   “蓝染队长,”吁了口气后睁开双眼,墨染闲依平静地陈述道,“我很喜欢与您相处的感觉,因为我看不清您的真心,就如同您也触碰不了我的。并非不近人情,只是隐隐地有一种感觉。”   这男人似乎是寂寞的,而他的寂寞形而上,更加难懂。   蓝染闻言哈哈笑了几声,停下后看着墨染闲依的表情同样平静得可怕。   本来想着此时应该要严正否定她对自己的看法,让她明白主导权应该在谁手上──但在敏锐地察觉到她平和的表象下,拎着小包的双手食指早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后,他决定还是算了。   “现在的”蓝染惣右介,不该让任何人──特别是女人──感到类似害怕、或讨厌的情感,这是不对的。   似是拿她没办法地叹了口气,蓝染低语道:“墨染小姐,我明白妳的意思了。放心,我并没有生气。”   “真的?”   “我说过,能让我不愉快的事情并不多。”蓝染温厚地笑着,见墨染闲依适才离开伞下,雪花落在了她的发上肩上,没想太多便伸出手帮她拨去。   本该是很浪漫的情节,可此时墨染闲依心中只有一个感想:“蓝染队长,您肯定很受女孩子欢迎。”   宫岛蔷薇提及自家五番队队长那眼里可是冒着小星星。   之所以不是冒粉红泡泡,纯粹只是因为她现在看上了对其避之唯恐不及的及川镜,其他好男人都得排他后面。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墨染闲依离开尸魂界已经与八卦脱节。   见蓝染闻言笑瞇起眼,墨染闲依不怕死地又补充道:“如果把眼镜取下就更好了,因为──”   “我明白,”蓝染意会地打断墨染闲依的感言,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接着慢条斯理地将眼镜取下,定睛看向她,“因为妳喜欢。”   无论几次,墨染闲依都无法让视线离开他将眼镜拿下的瞬间,总有一种打开礼物包装的悸动。   短暂地失神后,墨染闲依淡定地笑了笑,将伞从蓝染手上接过,兀自往前走。   蓝染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眼镜戴上后缓步跟在她身后。   “我只订正一点,蓝染队长。”墨染闲依掩盖在伞下的声音有些闷,“不是喜欢。”   将伞转了几圈,墨染闲依放缓脚步,不甚情愿地以几若蚊蚋的音量细声说道:“是很喜欢。”   如果这些温柔是他无意间布下的陷阱,那么她愿意陪他在陷阱外谈谈人生。   “或许也不只是很喜欢,而是上瘾了。” 墨染闲依自顾自地低喃道,双颊被冻得红扑扑的,面貌反而显得更加明亮。   抬眼看向天空,雪停了。   “墨染小姐认为这片天空之上有什么?”蓝染很突然地问道。   “我不知道云端之上有什么。”墨染闲依想也没想便脱口道,“但我希望那里能有另一片天空,有着纯净的蓝天白云。”   现世的天空被渐起的高楼填得残缺不齐,而尸魂界的天空也早已不那么宽广。   “是么,希望如此。”蓝染温和地微笑,对此并未多做反驳或评论。   墨染闲依顺着身旁这男人沉静的眼眸望去,他的目光似乎已经跨过层层阻碍,到达了他们都无法触及的远方。   此时无声胜有声,而墨染闲依与蓝染惣右介两人尽管各怀心思,还是默契地明白──   这不是爱情。      ☆、第二十一章、现世杂记(三)      墨染闲依在离久纪屋不远的地方租了间小公寓,虽然比墨染宅的卧房狭窄不少,但浴室、厨房、卧房以及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价钱又公道,她对此并没什么好埋怨的。   “慕咪走慢点呀!”牵着犬用引绳,墨染闲依看着前方正欢脱地东嗅西闻的纯白萨摩耶犬,面色虽无奈,眼里却噙着宠溺的笑。   被称作慕咪的大狗儿听见主人的呼唤立即在原地停下,偏过头吐着舌头憨厚地回望她,那模样像极了开心地对自己笑,墨染闲依一不小心便跟着勾起嘴角。   慕咪是只弃犬,辗转于许多个家庭却没有人愿意让她成为真正的家人。在一次周末打工回家的路上,墨染闲依正巧便见着了她被一户人家的太太赶出家门的一幕,而门内隐约传来孩童哭泣的声音。   当时她曾想过一走了之,但慕咪呜咽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   身为派驻现世只余四年的死神,在此时领养宠物实际是十分不负责任的行为,墨染闲依有那么一刻挣扎过──直到她听到那位太太这么吼道:   “那又脏又只会吃的笨狗就是不讨人喜欢,才会到我们家来。都换过几次主人了,多换一次也没关系啊!”   二话不说,墨染闲依立即冷着一张脸将慕咪从那难堪的地方带走。果然无论现世还是尸魂界,最不缺的便是不负责任的人们。   在尚未与房东取得联系前,墨染闲依便先把慕咪带到久纪屋,详细地述说原委,并拜托久纪婆婆暂时收留几天,好在她本就是爱猫狗的,很快就答应下来。   隔天见了房东,房东是名好脾气的老先生,只摆了摆手说声:“合约里也没说不行,别破坏房子就好。”   为了避免意外,墨染闲依甚至再次拜访那户讨厌的人家,让他们亲手写了慕咪的转让领养证明。   一切尘埃落定,慕咪从此成为墨染闲依在现世的家人。   为了能够陪伴慕咪到她生命的终结,墨染闲依已经向浮竹十四郎提出派驻时间延长的申请。申请程序通过后,志波海燕还亲自帮她把同意书送过来,让她内心的大石头终于得以放下。   伸出手摸摸大狗的头,墨染闲依摇摇头:“妳唷,别以为这样撒娇我就会原谅妳不乖喔!”   被轻轻地抚摸耳边特别柔软蓬松的白毛,慕咪舒服地瞇起了眼。   啊──被治愈了!墨染闲依内心燃起大大的满足。   每日巡逻结束后,墨染闲依便会带慕咪出门散步,早晚各一次。   周末如果有户外的打工,她也会带着慕咪一起,前提当然是老板同意。目前被拒绝的次数不多,有些工作多了吉祥物反而更容易吸引人潮。   一次与过暑假的春名麦牵着慕咪走在街上时,还被亲子杂志记者相中,拍了一系列的照片刊登在杂志里。   慕咪虽然被自私的人类抛弃多次,但她从未停止相信人类。那不怕生的活泼与憨厚的甜笑,当场掳获了许多人的心。   将杂志寄回尸魂界给家人与好友们后,负责瀞灵廷通讯的九番队队长东仙要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还派了几位死神到现世采访墨染闲依与慕咪,并让她在瀞灵廷通讯内开一个介绍现世的专栏。   这是墨染闲依待在现世的第三年夏天,死神的巡逻、周末的打工与专栏撰写都有条理地进行着。对她来说,一切都很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至今仍未打听到过去友人的消息。偶尔似乎感觉到什么,却总是一瞬即逝。   “闲依姊姊!慕咪!”   牵着慕咪走在公寓附近的河堤上,刚与久纪婆婆购物回来的春名麦见着她们,便欢快地朝她们跑来。   一边慕咪见到不远处熟悉的男孩,也开心地在原地摇尾转圈。   “哈哈慕咪别舔我脸,痒哈哈哈!”春名麦在久纪屋担任小小销售员时,那小绅士般的有礼是附近婆婆妈妈的心灵调剂。如今见着慕咪倒是卸下平常的冷静,愉快地嬉闹。   不管心灵如何早熟,果然还只是个纯真的小学生。   墨染闲依很喜欢看男孩与大狗嬉戏的情景,这种热闹的温馨对父母早逝的她来说恍若隔世。   与慕咪嬉闹够了,春名麦接过墨染闲依手中的牵绳,三人一犬一起往久纪屋的方向走。   “闲依姐姐,妳知道过几天附近会举办烟火大会吗?”春名麦带点兴奋地问道,一边小心地看着跟前的慕咪。慕咪身上会自己背着拾便袋,只是那袋子有时候会被甩落,得多注意点。   “小麦几天前就嚷着要邀请妳一起去,只是妳最近似乎忙得没时间过来。”久纪婆婆呵呵笑着补充。   墨染闲依帮忙提着两人购物的提袋,微笑回应道:“我晓得,房东先生在公告栏有张贴消息。是下星期的周末吧?”   “是呀!”春名麦双眼闪着光看着墨染闲依,“闲依姐姐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呀!”墨染闲依弯下腰摸摸慕咪的头,“只是当天就得留慕咪看家了,她会怕烟火的声音。”   “让慕咪到我那儿吧!”久纪婆婆笑看着那摇着尾巴的大白犬,“我一身老骨头就不去那种年轻人的活动了。”   “这当然好。”墨染闲依笑笑,“只是小麦,当天我还约了几个老家的朋友一道,你会介意吗?”   春名麦闻言瞪大了双眼,小心翼翼地看了周遭后问道:“是跟姐姐一样的朋友吗?”   墨染闲依点点头:“是呀!已经确定会来的一位是你之前见过的乱菊姐姐,另外一位是个很漂亮的哥哥。”   “漂亮哥哥?”春名麦对于墨染闲依的形容词感到疑惑,但他并没有纠结太久,“跟乱菊姐姐一样是好人吗?”   “我想应该是吧!”墨染闲依难得努力回想了下,“虽然偶尔不那么正经,但是个好人,他很喜欢小孩的,小麦不必担心。”   “唔,闲依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小麦双手插腰,慕咪见状也很严肃地回望主人,“我已经可以完整背好九九乘法了!”   “九乘以六等于多少?”   “五十四。”春名麦反射性地回答,接着想起什么似地脸红道,“闲依姐姐!”   墨染闲依笑瞇起眼:“好,不闹你。我们小麦学习真好。”   但果然还是个小孩,墨染闲依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   “话说回来,之前妳曾带过来一次的那个戴眼镜的好好先生这回不一道呀?”久纪婆婆突然想到,今年墨染闲依留在现世过年,其中有几天说是要出个任务,便把慕咪托给他们照顾。   墨染闲依对祖孙两人八卦的目光不以为意地笑笑,斟酌说法后解释道:“那位大人在老家可是队长级的人物,不是能随意离开的。”   打着主意要在现世过完年,墨染闲依今年干脆就不回尸魂界过年,改把休假排在盂兰盆节前几天再回去一趟。   新年时执行勤务,接到了两名被判刑的死神叛逃到现世的消息,上头要求驻现世人员提供协助,尽快逮捕罪人。   由于那两名叛逃的死神皆有一定危险性,负责支援现世的五番队队长便亲自出马逮人。   蓝染惣右介不愧是队长级的人物,罪人在两天内很快便逮着了,对峙时甚至连斩魄刀都不必拔便击败对方。而他在确认刑军确实收押罪犯后,便偷了闲在现世多留了一天,让墨染闲依带他在现世四处逛逛。   到久纪屋带慕咪回家时,蓝染便与久纪屋的祖孙打了照面,也是那时候墨染闲依才知道春名麦竟也看得见未着义骸的蓝染。   “那位叔叔这么厉害呀?”春名麦睁大了眼,“我还以为他跟爸爸差不多而已。”   “春名先生在这里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哪!”墨染闲依笑道,“大公司的课长,这不也是很高的职位了吗?”   久纪婆婆在一旁听得有趣:“这怎能比?女婿只是这么多公司里好几位课长中的其中一位,妳不是说过队长整个老家只有十三个?”   “是这么说没错。”墨染闲依微笑,“话虽如此,比队长级别高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平常接触不到罢了。”   回到久纪屋后,久纪婆婆便到厨房准备晚餐,留墨染闲依与春名麦在起居室玩些小游戏。   “闲依姐姐,那名叔叔叫什么名字啊?”春名麦来回抚摸着趴在地毯上的慕咪那柔软蓬松的毛,一边问道,“很厉害那个。”   “为什么想知道呢?”墨染闲依和气地反问,并未直接告诉他答案。   春名麦偏头想了想,说不出个所以然。   墨染闲依明白他也只是好奇,便介绍道:“蓝染惣右介。”   说着便拿起一旁的纸笔将他的名字写出来,顺便教春名麦认字。   “闲依姐姐喜欢他吗?”   “喜欢呀,在老家很少人不喜欢他的。”将垂落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墨染闲依细声轻笑道,“但是我喜欢小麦更多一点。”   春名麦白净的面颊泛起红晕:“闲依姐姐是喜欢开我玩笑。”   “才不是呢,如果我是人类的小女生,小麦肯定要被我追着跑的。”墨染闲依搔搔春名麦的腰,痒得他哈哈大笑。一旁的慕咪见两人玩得愉快,更是加入战局将口水抹上两人的脸颊。   待消停后,春名麦喝茶喘口气后又问道:“那除了那位蓝染叔叔以外,闲依姐姐还喜欢谁吗?我是说恋爱那种喜欢。”避免墨染闲依又像之前那样敷衍,他特地补充了最后一句。   脑海里迅速地闪过一抹身影,墨染闲依心平气和地抚摸将头靠上自己大腿的慕咪,然后缓缓开口道:“当然有。”   春名麦眨眨双眼,期待地等着她说下去。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人家现在都结婚了。”墨染闲依看着一脸惊慌的春名麦,还有兴致开玩笑,“你闲依姐姐都失恋了,心疼得破了个洞,小麦不安慰下我吗?”   春名麦其实并不懂失恋的感受,但还是上前给了墨染闲依一个拥抱:“不痛不痛,痛痛飞走。”   听着男孩稚嫩的嗓音,墨染闲依不禁回想起过去也曾有过一个男孩慌乱地安慰她,让她别哭。   只是那都过去了。   楼下传来久纪婆婆喊他们准备吃晚餐的声音,墨染闲依内心很平静。   牵起春名麦的手,后边屁颠地跟着为了晚餐饲料而开心的慕咪,她知道时间已经慢慢地淡化那份感情。   “那之后要见面的漂亮哥哥叫什么名字?”下楼梯时,春名麦突然又想到这名人物,脱口便问道。   “比起他的名字,我想你直接唤他漂亮哥哥他会更开心。”墨染闲依意味深长地朝春名麦眨眨眼,“他开心的话我们当天吃的玩的都有着落了。”   春名麦闻言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之后在饭桌上墨染闲依还是告诉他那人的名字了,但他十分受教地一瞬间便把听到的东西从脑海中删去。   有时候,为了双赢,这点妥协是必须的。      ☆、第二十二章、现世杂记(四)   “漂亮哥哥,那边有好漂亮的面具。”   “漂亮哥哥,那儿的苹果糖亮晶晶的,跟你一样。”   “漂亮哥哥,刚刚找你搭讪的姐姐们还没有你好看。”   长长的河堤摊贩区都还未逛完一半,春名麦身上已经多了许多有趣的小饰品,包括头上侧戴着的狐狸面具、衣服前襟的卡通人物别针,以及一串发出叮当声响的羽毛铃铛手环。   左手一根苹果糖,右手一枝棉花糖,春名麦开心地跨坐在一名他称作“漂亮哥哥”的成年人肩膀上,觉得墨染闲依果真料事如神。   一旁身着浴衣,尽显成熟女性风情的松本乱菊手里捧着“漂亮哥哥”买给春名麦的熟食,表情阴郁。   墨染闲依也没闲着,她正忙着四处拍照好撰写下一期的瀞灵廷通讯。待取材告一段落后,她回头便见着被堆成小山似的食物淹没的松本乱菊。虽是意料中的情景,还是让她感到有些惊恐。   “琉生,咱们先到河边找个地方坐坐吧!”墨染闲依从男人的肩膀上把春名麦抱下来,一边笑着朝春名麦眨眨眼。   “漂亮哥哥,待会儿河堤边会放烟火呢!我们去那边占个好位置。”扯扯早乙女琉生浴衣的袖襬,春名麦以孩子特有的软萌童音拜托道,“闲依姐姐,要把漂亮哥哥的模样与烟火一起拍下来唷!”   “好,走。”早乙女琉生听着左一声漂亮哥哥、右一声漂亮哥哥,特别又是可爱天真的孩子嘴里说出口的,特别受用。牵起春名麦的手就往河边草地走去。   协助分担松本乱菊手里的食物,墨染闲依对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兀自摇摇头。   “如果尸魂界那群追着早乙女四处跑的男男女女知道他本人是这样的,不知道会不会幻灭?”松本乱菊随手将波浪般的长发往另一边拨去,举手投足引得附近男女看得两眼发直。   “幻灭倒不至于,妳看我都看他那模样看了百年,待他站上表演舞台,仍是义无反顾地想与他饰演的角色一起没有明天。”墨染闲依淡定地笑笑。   能在短短的几句对白与动作中就抓住观众的心,这便是早乙女琉生的舞台魅力。   不得不提的是,除了演技、舞蹈技压群雄外,早乙女琉生还长了张特别标致、宜男宜女的美丽脸庞,他的模样配合各种不同的表演姿态,每回都能令购票进场的观众感到惊艳。   只是离开舞台,这名出身梨园世家的少当家,行事作风就随兴多了。将一头比女人还柔顺的长墨发以丝绸缎带不高不低地束在脑后,然后随手抓一套符合当日心情颜色的浴衣或和服他就可以四处溜达整天。   “漂亮哥哥跟姐姐们一样是死神吗?”春名麦坐在草地上,一边吃着棉花糖,一边听着三位大人聊天,中途好奇才插几句。   “唉,别说死神。”早乙女琉生有些嫌弃道,“就冲着那难看的死霸装,我便一把撕了真央的入学邀请。”   墨染闲依见春名麦有些疑惑,补充道:“真央是我们那里的死神学校,大概就像你们现世的中学。”   “成为死神后,都得穿死霸装代表身分。上回小麦也见过吧?我跟闲依执行任务那一身黑,就是死霸装。”松本乱菊一边吃着免费的章鱼烧,一边解释。   春名麦想起那一身黑,再看看身旁这位早乙女大少爷的昂贵浴衣,有些明白为什么爱美的早乙女如此排斥。   “我是名歌舞伎演员。”早乙女津津有味地吃着现世路边摊的食物,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不过那只是家族代代相传的工作。我个人是精通各式音乐与舞蹈类型,剧本撰写也在我的专业范围。”   “琉生是我们那儿的明星。”墨染闲依亮着眼,小口小口地舔着苹果糖,觉得甜腻了便停下喝点水,过一会儿又继续为春名麦解释道,“能歌善舞,演戏编剧无所不包,更重要的是长得极好家境更好。”   虽然还未完全适应义骸,但其骨子里的优雅依旧无懈可击,只消静静站着便能吸引众人目光。可惜──   “所以我说那些没姿色又不懂打扮的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大喇喇地半开前襟,早乙女右手撑着下巴,斜睨一旁来来往往的人面露嫌弃,“如果不想在外貌上下功夫,至少也得学会走路哪。”   可惜这家伙对他人同理心为零,还是个对美感极其讲究的毒舌。只要他想,没什么话是不敢说出口的。   “那是你标准太高。”墨染闲依斜睨了他一眼,一边拿出纸巾帮春名麦擦掉嘴边沾上的食物酱料。   “他们是好好地走着啊?”拉开啤酒罐的拉环,松本乱菊爽快地喝了一大口。她今天纯粹是打着女协现世取材来蹭吃蹭喝的,一定要玩得够本再回尸魂界。   打开随身携带的坠玉缎面龙骨折扇,早乙女右手随意甩了甩,扇子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后精准地又回到他的手上:“连最基本的腰杆都打不直,那歪斜的模样别说是在行走,顶多只能说是蠕动。”   “琉生,”墨染闲依面无波澜地打断对方继续说下去,“你今天火气挺大呢。”   早乙女斜觑对方一眼,嘴角微扯听不出情绪道:“那些老家伙的做法妳也听说了吧?”   “是。”墨染闲依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随即抛给松本乱菊一个眼色。松本乱菊意会地点点头,拿起她的啤酒便带着似乎对捞金鱼很有兴趣的春名麦继续逛摊贩。   “他们都做到这份上了,妳还能不气?”早乙女以扇子掩住一半面容,“明明清楚朽木夫人需要到瀞灵廷外的地方长期休养,却还是……”   想起那抚子花般柔弱的夫人,难得与人投机的早乙女琉生有些不舍。   “却还是不顾劝阻在规约里加上了那么一条。”墨染闲依垂下眼眸,想起年初贵族大会通过的贵族守则。   为端正贵族门风,提升全体贵族意识,家族族长与其夫人不得长期离开本家,短期以每年两个月为限,以期巩固族人精神。   “以冠冕堂皇的言论包装他们毫无道理的心血来潮,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墨染闲依双手抱膝,闷声道,“如果就连那位最该愤怒的男人都无计可施的话,我在这里生气又能怎样呢?”   “朽木他……”扫了墨染闲依的表情一眼,早乙女斟酌字句道,“毕竟打破规矩在先,这回的败阵只能说意料之中。”   “盂兰盆节回尸魂界时碰了面。他瘦了。”墨染闲依抬眼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细声回忆道,“提及这规约只是绷着脸,从未对此口出恶言。”   这骄傲自负的男人啊……   就连极愤怒、难过、失望时也不愿向人示弱。   “下决定的是大贤者,什么时候连中央四十六室这高高在上的机关也对他人的家务事感兴趣了。”早乙女嘲讽道,“得了,这下真没人敢娶流魂街没有灵力的整了。”   “琉生。”墨染闲依皱起眉,轻声斥责道,“这话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   “我知道,这不是只跟妳说吗?”早乙女懒洋洋地看着她,十分了然。盂兰盆节正巧是他们家族大忙的时候,没时间与她见面。为了找人吐苦水,他还特地从尸魂界跑到现世来。   早乙女琉生打明白事理后便知道,自己天生就有骄傲的资本。加上嫡传梨园子弟自幼便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没有时间与其他同龄的孩子打闹,偶尔有年纪相近的也都是拜在门下的弟子,身分相差悬殊,自是无法敞开心交往。久而久之便养成他这自负厌世的率性。   酸言酸语把比他年纪还大的门生骂哭也不是一两回,但小小年纪的他知道那些人会被三言两语吓走只是他们内心不够坚强。   一直到墨染家年轻夫妇带着墨染闲依参观剧场,并商谈演出服饰制作的细节后,他表面神气实则孤单的小世界才首次有了生气。   他与墨染闲依是好友,但这并不代表两人初识时气氛多和乐。   “这话说得好像你除了我,没其他人可以谈心。”墨染闲依笑笑,沉重的气氛稍稍缓和些。   “事实也差不多了。”早乙女不甚介意地摆手,“身边总是围绕着违逆我美学的草包,多说一句都嫌累。”   “你嘴巴真的很坏。”墨染闲依无奈咕哝道,“难怪每段感情都被女方抛弃。”   “妳们女人爱听的话我说了降格调。”早乙女转转手中的扇子,“我爱妳。为什么?因为妳美得动人心弦。别贫嘴。那我还是实话实说吧!”   将与过去交往对象的对话毫无感情、机械似地念出来,结局总是千篇一律。   “琉生,你只是还没遇上值得你心甘情愿掏心的人。”墨染闲依很清楚对方答应交往的心态是想精进演技,每场感情都只是他分心写了一半的剧本。   “遇上或没遇上又如何呢?”早乙女琉生淡然道,“反正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墨染闲依了。”   蜷着身体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墨染闲依不以为意地轻笑道:“总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好似你对我有那么点意思。”   “是没那个意思,但作为失恋演技参考倒是挺不错的。”早乙女是个演员,他能够敏锐地觉察他人的情感,为了演绎单恋的挣扎他可是花了不少功夫观察眼前的女人。   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对方,最后终于没能忍住伸出手掐了他比女人还细致的脸颊:“那早乙女大爷你记得把我现在的坚强剽悍也参考进去。”   “唔哇,从失恋中走出来的女人真可怕。”抚上被掐疼的脸,早乙女啧啧摇头道。   “但是妳现在这样很好,闲依。”见对方被戳破心事仍心无芥蒂笑开的面容,早乙女拍拍她的肩膀,一边起身整好浴衣,“我去把那两个玩疯的家伙抓回来,施放烟火的时间快到了吧!”   “琉生。”在早乙女转身准备离开前,墨染闲依赶紧喊住他,看着对方一贯慵懒地回头,她蓦地有些踟蹰,但最终仍是定定地看着他,细声微笑道,“谢谢你担心我。”   这男人嘴巴很坏,却有一颗极其细腻的心。   “我很忙的,才没空担心妳这个舞蹈白痴。”留下一个嫌弃的眼神,早乙女便头也不回地往人群走去。   当晚的烟火很美。   身旁的人们也很美好。   墨染闲依看着绚烂耀眼的现世夜空,想起年幼时被早乙女拉着偷偷溜出瀞灵廷,在流魂街看到的第一场烟火。   虽然两人在被家人各自带回去后,被严厉地训斥了一顿,但他们永远忘不了,原来瀞灵廷外还有更加灿烂的天空。   只是再回首,如今的他们已经被困在瀞灵廷这大大的笼子里,再无逃离的一天。      ☆、第二十三章、不是爱情      墨染闲依待在现世的第五年初春,朽木家那位温柔似水的夫人因病永远地长眠了。   丧礼低调肃穆,气氛宁静祥和。   不悲戚、不拖沓,一如朽木家一贯的高洁庄重。   仪式结束后,墨染闲依拒绝了早乙女琉生一道回宅的邀约,一个人默默地找了地方躲起来。   在这种日子里,她不想逼自己挂着一张“我很好别担心”的笑脸招呼迎面而来的人们。   “所以妳在深思熟虑后选择逃避的地方就是我这里了?”   市丸银瞇着一双眼,看着缩在桧木椅上、把脸埋进膝盖里的墨染闲依。   墨染闲依闻言稍微抬起头,闷声道:“也没到深思熟虑,就是这里近些。”   “妳这模样就不怕队士突然冲进来?”市丸银翘着腿在办公桌后揶揄道。   “谁不晓得您这里也就乱菊偶尔会来晃晃。”墨染闲依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如果会打扰到您办公,我可以借用您的房间……”   “妳还是待在这里就好。”市丸银打断她的建议,半睁双眼打量道,“我都不知道妳原来还有厚脸皮的潜质。”   “吶,市丸副队长。”墨染闲依将下巴靠在膝盖上,淡淡扫了对方一眼,“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嗯?”这突然的问题让市丸银一愣。   “您说俯视的感觉很好,但那也得有俯视的资格。”墨染闲依扯了扯嘴角,“可得到资格后呢?独自高踞枝头,永远无法重新成为普通人──这难道不是更加令人难受吗?”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想起丧礼所见的一切,墨染闲依胸口蓦地一揪:“其实我很害怕──好怕哪天自己也变得跟那些人一样没心没肺。”   表面与丧家共同悲戚,私底下则已经开始觊觎空出来的位置。好像一个生命的逝去只是一场廉价的买卖。   “小闲依,”市丸银起身缓缓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将狐狸脸凑上去,一如往常近得都快贴上鼻尖,“笑一个。”   墨染闲依直勾勾地望进对方双眼,低声咕哝道:“笑不出来。”   将手重重放上墨染闲依的头顶,市丸银仍是那无良的笑:“乖,笑一个。”   见对方莫名坚持,墨染闲依只好扯了扯嘴角。   “恩,真丑。”   “您是故意想惹我生气的吧?”伸出手朝对方的额头拍下去,墨染闲依不以为忤道。   市丸银兀自笑了笑,对此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起身到柜子里拿出一罐糖渍梅:“心情不好时就吃一颗,挺有用的。”   那是乱菊亲手腌制的,又酸又甜,就如同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羁绊。   拣起一颗放进嘴里,墨染闲依酸得皱起眉眼。说起来,那位灿烂任性的女人上回嫌热,还干脆把长发给削短了。   唇角微扬,这梅子还真有些用。   “等会儿我要去副队长会议,留妳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吧?”市丸银伸伸懒腰,起身准备报告文件。   “恩。”墨染闲依闭起眼睛背过对方,“下午我就会回去的。”   “困的话怎么不回家去?”   “祖父仪式后就被老朋友们邀去聚会了,今天不会回宅里。我不想一个人待着。”墨染闲依低声道,“屋子如今看来大得可怕。”   “待在这里妳也是一个人哪!”市丸银甩甩文件,缓步走向门口,手碰上门把后似是想起什么,“妳在这儿的事要告诉队长吗?”   墨染闲依并未看向他,只是闷声道:“别让他知道。”   今天不是个适合动脑的日子。   待身后传来拉上门的声音,墨染闲依才睁开眼从上衣内袋里拿出一封手写信。那是绯真还未来得及寄出的信,今日仪式结束后刚从朽木白哉手里接过。   一字一句将信读完,墨染闲依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才五年啊……”将外衣脱下盖住蜷缩的身子,她闭起眼将脸埋进手臂,“春天真的……真的最讨厌了。”   百花盛开的时节,那朵可人的花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 * * * *   打得知消息后,墨染闲依日日夜不成寐,难得有些睡意便放任自己在市丸银的办公室里沉沉睡去。   直到听见拉门打开的声音,她想也没想便将外衣扯下,只露出一张脸迷糊地问道:“您回来了吗?市丸副队长。”   “恩……是呢。”想起不久前的约定,市丸银搔搔头,虽略感歉意但还是抱持看戏的心态,偏过身让另一个人走进屋子。   别说他没义气,那男人交代完事情正准备离开,谁让墨染闲依偏偏在拉开门时出了声。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很有鉴别度,那男人才走了两步便停下,回过头挑眉看着他。   他总不能无视自家队长显而易见的疑惑吧?他也是很绝望的啊!   看了看市丸银,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男人,墨染闲依眨眨眼,还有些发懵,待回神后才一个激灵赶紧起身招呼:“日安,蓝染队长。”   蓝染惣右介扫过她眼底的黑影,看来是好几天没睡好,接着温柔地低声道:“妳好,墨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墨染闲依见对方笑得温和,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下:“昨晚。”   “哦?是回来参加朽木夫人丧礼的吧,预计待几天?”还是那纯良的笑。   “明早就走。”墨染闲依实话实说,一边偷偷瞪了市丸银几眼,换来对方颇具兴味的笑。   “明早呢……”蓝染推推眼镜,“也就是说,这次回来并不打算让我知道。”   “蓝染队长日理万机,闲依只是觉得不好打扰您。”将外衣从椅上拾起,墨染闲依流畅地行了礼,微笑说道,“那闲依就先……”   “银,适才交代的事情别忘了。”蓝染出声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接着从墨染闲依手中取过外衣,轻轻为她披上,“我与墨染小姐还有些话得私底下谈谈。还没用过午饭吧,那便一道。”   明白最后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墨染闲依挣扎会儿后还是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一路上碰着几个五番队的队士,墨染闲依听见身前的男人亲切地与每个人打招呼,而她只是低垂着头,死盯着那白色的队长羽织随着行进飘啊飘,连带自己的心也悬着摸不着底。   到达五番队饭厅后墨染闲依看着菜色踟蹰许久,倒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晓得该选哪些才安全。   “今天的鱼、肉还有汤类别碰,其他的都可以放心。”蓝染走回墨染闲依身边,细心帮她挑了几道菜,“水果要的吧?”   是墨染闲依喜欢的草莓。   蓝染眼里噙着揶揄的笑看着墨染闲依点点头,想起到现世叨扰那回,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站在水果店前对着几盒高价位的草莓犹豫不决,结果最后仍是挑了一盒普通价位的回家。   如果她愿意动用家族的现世预备金,不必工作也可以在现世舒舒服服当个大小姐,可是她不想。为了挪出养狗的额外花费,还得小心翼翼精打细算。   拎着食盒回队长室,墨染闲依将外衣放到边上,待蓝染坐定后,再慢吞吞地挪到离他最远的位置打开午餐。   相较于墨染闲依小口小口地埋头吃饭,蓝染显然还不打算动筷。   “都回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将眼镜拿下擦拭,蓝染直接切入主题。   墨染闲依闻言,停下筷子喝口水后轻声道:“临时排假回来的原因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而且闲依也不想打扰队长您……”   “说实话。”蓝染笑了笑,拿高眼镜检查镜片是否还有哪里需要擦拭的地方。   叹了口气,墨染闲依面无波澜地看着他:“不想动脑、不想笑。”   将眼镜重新戴上,蓝染双手交叠,温和地微笑:“墨染小姐,银那儿比我这里更适合妳放松吗?”   “是。”墨染闲依也没打算隐瞒,“您的存在感太强烈,无论如何都会意识到您在屋里的事实。况且,待在市丸副队长那里能少些闲言闲语。”   “妳会介意那些传言吗?”蓝染不甚在意地问道。   “我并不在乎那些。”墨染闲依皱起眉,“但长老让我注意点影响。”   “哦?怎么回事。”蓝染感兴趣地挑眉。   墨染闲依闻言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接着便拿起筷子继续解决饭盒里的食物,并不马上回答。   蓝染见状倒也不在意,只是跟着开始用餐。   静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待享用完自己的草莓,又默默接过蓝染推过来的那份后,墨染闲依才缓缓说道:“要开始相亲了。”   蓝染难得愣道:“谁?”   “我。”墨染闲依指指自己,“对象没意外都会是些贵族家的二男或三男。”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比较好控制吧!毕竟孩子得跟我姓……”墨染闲依淡然说道,内心毫无波澜起伏。   蓝染打断对话,不以为然道:“为什么需要相亲?”   “也没为什么。”墨染闲依笑笑,“待我从现世回来,就得接任家主之位。继任典礼已经开始准备了。另一方面,也因为我不够好,所以昨晚长老们表示希望我能尽快成家,诞下墨染家的下一代。”   “墨染小姐,妳并不需要藉由相亲与不那么喜爱的男人在一起。”蓝染皱眉,以其一贯低沉温厚的嗓音说道,“妳值得更加懂妳、爱护妳的人。”   “我知道。”墨染闲依微笑,笑得云淡风轻,“只是相爱的两人不一定能在一起;在一起的两人也不一定能长久。”   比如她的父母,再比如朽木白哉与绯真。   “别担心,蓝染队长。”墨染闲依将空食盒整理好,一边说道,“找到真能用心待我的人我才会点头,总得试试嘛!”   “为什么不考虑身边的男人,一定要与贵族相亲呢?”   墨染闲依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手上的动作一顿:“因为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我不会那么爱他们。”   抬眼看向明显不认同的蓝染,墨染闲依微微一笑,交叠放在腿上的双手有些颤抖:“您知道吗?蓝染队长。如果与我倾尽一生爱着的男人在一起,我一辈子也不会答应……我不会让他委屈。”   入赘墨染家,这是与她成亲的第一个条件。她知道这世上有许多愿意为了“墨染”一姓就与她在一起的男人,但她也明白自己一定不会爱上这些人。   “墨染小姐,我想真心喜爱妳的男人不会介意这些。”   墨染闲依摇摇头,她是很死心眼的人:“但我会介意,我喜欢他必须是原本的样子。”   权力会使人腐化,贵族间每天都上演着这些丑陋的争权夺利。   “所以我才不想今天碰见您的嘛!”背过身,墨染闲依再也不管形象地蜷起身,闷闷地控诉道,“本来都可以睡一觉就过去的事,偏偏还得说出来让您训。”   其实她已经打定主意能拖则拖,相亲便顺从地去敷衍下。但与这男人谈话,心事定是得被刨根问底。   墨染闲依觉得自己的心事藏得很深,但不知为何就是会被他挖出来,她其实也很绝望的!   就像明知道不想碰面,却还是忍不住走到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不是训妳,只是让妳想清楚。”蓝染温柔地笑笑,起身收拾餐具,“如果哪天站在妳身旁的男人不够好,我会很失望的。”   “这点倒不必担心。”墨染闲依膝盖顶着下巴,轻声道,“我自认眼光挺高的。”   脑海里浮现她的白山茶,蓝染点头同意:“是真的满高的,未来都是队长级的人物了。”   “这么说来,其实市丸副队长好像也是挺不错的对象,天才呢!”墨染闲依状似认真地细想,不过这个已经有主了不考虑,“早乙女也挺不错的,感觉可以凑合凑合,就是长老那关过不了。”   蓝染微笑听着墨染闲依认真地提起瀞灵廷内的优秀男性,其中还有几位是他队里的席官,前两年就在队上的聚会听说过,他们曾经鼓起勇气向墨染闲依告白。   结果虽然被拒绝了,却愈挫愈勇,一个个慢慢爬上席官的位置。   “喜欢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不喜欢,人生真的好难。”墨染闲依叹口气下了结论。   “嗯?”蓝染突然疑惑道,“墨染小姐心中适合当夫婿的好男人名单已经到底了吗?”   墨染闲依点点头,随即转过身看向他,眼里噙着了然的笑:“蓝染队长,您与我家队长都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再抬举自己一点也无所谓。”蓝染见墨染闲依缩着身子似乎有些冷,便为她拿来外衣披上,“再待会儿?”   “会打扰到您办公吧?”墨染闲依扯紧外衣,“我还是回宅休息好了,最近总睡不好。”   “妳在银的办公室倒是睡得挺好的。”蓝染闻言只是瞇起眼笑笑。   “唔,队长办公室太过宽敞了,习惯现世的小房间后总觉得有些静不下心。”墨染闲依扯了扯嘴角,“相较下市丸副队长的办公室大小正合适。”   “这并非什么大问题。我想我的存在感应该可以占满整个办公室,但我会留点小空间给妳的,墨染小姐。”蓝染弯下腰,轻声在墨染闲依的颊边耳语道。   被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到,墨染闲依感觉耳根有些发热:“这是强词夺理,蓝染队长。”   “我知道。”蓝染温和地微笑,“只是回宅里更寂寞吧?就当留下来陪我。”   连这都被他看出来,墨染闲依投降了:“我可以在您这儿小憩一下吗?”   “当然,内厅里有张躺椅,墨染小姐可以到里面休息。”蓝染坐到办公桌后,看着墨染闲依披着外衣走进小隔间,接着便一头栽进当日的工作。   一直到处理完所有文件后,他才发现外头早已是夕阳西下。起身走到内厅,他便见着墨染闲依披着外袍在躺椅上睡得深沉,眼底还有明显的黑影。   突然就舍不得叫醒她了。   两年前他曾抱着一丝期待的心态,将几只基力安放到墨染闲依现世的管辖区域,正巧当时她在现世的友人也在场,这倒是他意料之外的。   她的斩魄刀真的非常有趣,几乎没有任何攻击要素。然而她却能运用智慧转换始解状态,以达到消灭虚的目的。且相较于四年前,鬼道的运用在他别有用心的指导下有显著的成长。   虽然灵力仍远远不及他的一半,但当个副队长已是绰绰有余。   有意无意给她挖的坑她都巧妙地绕过了,甚至还能在边上与他谈笑风生。   这女人真的是非常有趣。   他知道这不是爱情,因为他眼里的爱情太过廉价。   正欲出声喊醒她,没想却听见她似乎咕哝着什么。   待听清楚后,蓝染瞇起眼,隐隐地有些不愉快。   “副队长”──她就连在梦中也惦记着她的白山茶。   “该醒了,墨染小姐。”帮她把散乱的发丝往耳后拨去,蓝染看着她睁开迷蒙的双眼,似乎还未回过神,“黄昏了,我送妳回去。”   墨染闲依眨眨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这里的原因,定睛看向蓝染,嗓子略有些沙哑地微笑道:“蓝染队长,这躺椅意外地挺舒服的。”   “喜欢的话,不妨有空就过来。”蓝染也跟着勾起唇角,“或干脆转队到我这里。”   墨染闲依随意地整好头发,轻声笑道:“抱歉,我对我们浮竹队长死心塌地。”   明明梦话里喊的还是副队长呢。蓝染嘲讽地想到,并未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今晚祖父不会回宅里,蓝染队长晚餐要一道吗?”墨染闲依将外袍穿上,随口问道,“上回到流魂街拜访友人,她推荐了一间不错的饭店。”   “无妨,就一道吧!”蓝染从善如流,“晚些还可以帮妳加强下鬼道。”   “宅里客房多,您要住下也行的。”   “那便住下吧。”蓝染帮她把发夹调正,“正好来练习高级鬼道的舍弃咏唱。”   看着身旁听见高级鬼道练习便双眼发亮的女人,蓝染惣右介真的非常期待。   比起以小情小爱浇灌这个女人,他更倾向于协助她走向云端。   至于那些听说将要接近她的男人,总会有办法的。   他不否认自己是个占有欲特别强的人,不会让任何无关的人玷污他的作品。   他们之间从来不是爱情。   只是他似乎欲罢不能了。      ☆、第二十四章、生日贺礼      当墨染闲依率领下属终于赶到虚袭现场时,五番队的两名正副队长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所有大虚都解决了。   团团包围住四名真央学生的大虚在他们手下瞬间灰飞烟灭,匆匆到达现场的墨染闲依等人见状只能暗叹等级差距。   “扬羽吧,红蝶。”让六名下属将受伤学生全部带到面前,墨染闲依斟酌众人伤重程度后便轻声念出解放语。   剑尖割裂的空间缓缓涌出成群红色燕尾蝶,在伤者上空振翅徘徊,撒下金黄色鳞粉。   受伤程度较轻微的学生伤处很快便愈合了,伤重些的在被数量不一的蝴蝶覆上不久后,身体组织也快速地开始修复。   只除了一名女学生当场死亡。   “黑蝶只能对虚,能暂缓牠们行动;红蝶只能对人,同时具有麻痹与治愈的功效,两者比例可依情况调整。”墨染闲依靠在墙上,看着终于到场指挥的负责死神将学生们分批引导回尸魂界,“这个解释您可还满意,蓝染队长?”   早早便将市丸银先打发回去,蓝染惣右介推推鼻梁上的镜框,面上挂着招牌笑容说道:“墨染小姐怎么晓得我的疑惑?”   “虽然不甚明显,但您若觉得事情有趣瞳孔会稍微放大。”初步处理完所有伤者,墨染闲依便将红蝶收回刀鞘,“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墨染小姐,”蓝染轻轻地靠上墙,“不邀请我到妳那儿坐坐?”   “不行。”墨染闲依脚步一顿,头也不回便拒绝,待往前走了几步后,似是想起什么,略显踟蹰回过头问道:“上回向您提起的事情真的不方便吗?”   “抱歉。”蓝染的表情隐藏在阴影底下,声音里带着歉意,“日程正巧卡了例行的队长会议。”   “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您不必为此感到负担。”有些可惜地笑了笑,墨染闲依不等对方回应便转过身瞬步离开。   回到她的小公寓,还未来得及穿上义骸,大狗慕咪就开心地在她脚边绕起圈圈。   “慕咪,坐下。”墨染闲依蹲下身,比划手势让大狗听话,“乖,好女孩。好,我来考考妳喔!蓝──染──蓝染,去!”   大狗欢快地往卧室跑,回来时嘴里咬着一条手帕。   墨染闲依穿好义骸后接过帕子,赞赏地抚摸慕咪的头:“我们慕咪真的好喜欢蓝染队长,答对了。”   虽然只见过那么一次面,并相处了短短一晚,但慕咪不知为何特别喜欢那男人。   训练慕咪以气味认人已经四年了,就连整个暑假几乎朝夕相处的春名麦她都得花上一星期才将本人与姓名联系起来,然而记住蓝染这名字却只花了两天。   这速度快到墨染闲依都差些以为慕咪是否曾在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拾起出门前匆匆丢在地上的围裙,墨染闲依缓步走进小厨房整理那一片狼藉。   与蓝染惣右介相识近五十个年头,这是她首次决定要在他生日那天做点什么。过去只是意思意思地写张贺卡聊表心意,近几年走得近了些,又受对方许多照顾,总不能继续马虎下去。   本想准备点别致的小礼物,但想方设法从市丸银那里打听到的也只有蓝染喜欢的食物似乎是豆腐。至于读书、书道这些爱好在女协季刊上都有刊载,当初还是她亲自采访的。   尽管了无新意,思来想去,最终仍是决定亲手制作豆腐料理作为贺礼。为此她已经努力练习了三个月,同时也吃了三个月的豆腐。   从亲自上街挑选黄豆到制成手工豆腐,再变着法子完成几道简单的家常菜,最后剩下的豆渣则征询久纪婆婆的意见制成饼干。   来到现世五年,她做菜的水平在久纪婆婆严格指导下已有显著进步。虽然卖相只是勉强能上桌的程度,单论味道还是不错的。   可惜那人来不了了。   墨染闲依走进卧房,从书籍夹页拿出两张现世书道特展的门票叹了口气。   如果当初别夹杂私心约那天就好了。   将其中一张门票小心翼翼地收进木盒,墨染闲依心里有说不清的怅然。   明面上给蓝染的邀约理由是现世有个她很想参观的书道展览,想着对方应该也会有兴趣便问他是否一道。   当时他只是抱歉地说了有队长会议,虽然可惜但只能拒绝。见他似乎真挺忙的,墨染闲依也不好意思找借口再约其他时间。   尽管早在两个月前就知道对方无法同行,但她隐隐地还是有些盼望──如果队长会议改期的话……   可惜今晚确定了。   不必继续吃豆腐料理也是好的。墨染闲依将制好的手工豆腐放进冰箱,一边着手处理剩下的豆渣。   离蓝染生日还有两天,就用这些豆渣做成小面包与饼干,灵子化后请回尸魂界的队员帮她送到五番队去好了。   既然如此还得写张小卡片呢。墨染闲依娴熟地揉起面团,想着贺卡该写些什么内容,一边努力抹去自己心中的失落。   六月一日,其实是她的生日呀……   * * * * *   墨染闲依准备的小点心准确地在五月二十九日送到蓝染手上,成为当日队长室桌上众多贺礼的一部份。   礼物多是五番队女队员送过来的,其中不乏手工糕点,墨染闲依的作品相较下并未多出彩,淹没在礼物堆里也是意料中的事。   从十三番队队员手中接过纸袋,蓝染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继续投入工作。对他来说,生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必为此分心。   得到墨染闲依邀约的当下,他隐约明白那大概是她想给自己的贺礼,可队长的工作与她的祝贺之间,从来没有可比性。   如果她提出改期,或许他会试着安排。   不过他清楚墨染闲依不是个死缠烂打的女人,在清楚他意向的情况下,只会笑着说声没关系。   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中。   只是时隔两个月,日前她又问起这事倒让他有些意外。   那日的疏离如今想起似乎并非无迹可寻,或许他已经错过了什么而不自知。   “欸,这不是小闲依给队长的礼物吗?”瞇着眼从纸袋里拿出简单包装的小面包与饼干,刚进队长室的市丸银眼尖地从桌上翻出墨染闲依的贺礼,“我还以为队长会特别宝贝呢。”   “都是大家的心意,若特别对待谁对其他人就太失礼了。”手中的动作未停,蓝染毫不在意地随口说道。   “所以这些礼物队长今年打算怎么处理?”市丸银笑了笑,并不觉得统一销毁会好到哪里去。   “能留下的便留下,食物的话……或许拣些尝尝味道。”将处理完的文件放到一边,蓝染取下眼镜揉揉眉间,“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东西有了兴趣,银?”   “我对礼物没兴趣,就是对小闲依今年决定送什么很好奇。”市丸银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卡片,上头的字迹一如往常地娟秀,“还写了卡片呢,队长。”   伸出手接过卡片,蓝染迅速地扫了一眼,就只是些普通的贺词,感谢他温柔体贴的关照并祝福他一切安好。   是她一贯的温婉有礼,可字里行间却充满了疏远,就像那日她离开前的笑容。   “这是小闲依第一次送队长贺卡以外的东西吧?”见蓝染似乎对这些食物兴致缺缺,市丸银便随意地拿起一片尝了一口,“还不错,队长吃吗?不要的话我就带走了。”   想起确实是这么回事,蓝染摆摆手下了指示:“放着吧,我晚些再吃。”   “听说浮竹队长去年收到了一套小闲依亲绣的羽织外衣,我还想着队长会收到什么。”市丸银随手翻着桌上的贺礼,一边与蓝染闲聊,“她今年特地问我队长的喜好,还以为她终于想给你什么惊喜。虽然只是手工点心,但至少被放上心了。”   “银。”打断市丸银自顾自说下去,蓝染撑着下巴问道,“那么你收过什么?”   “每年都是一篓柿子,连卡片也不给。”市丸银嘻笑道,“但我喜欢。”   起身到柜子里取出信纸,蓝染想着还是写封回信感谢墨染闲依,毕竟这对她来说算是具纪念价值的一次尝试。   回信才写了一半,市丸银在尝遍桌上的点心后又想起什么:“这么说来,小闲依的生日也快到了。”   “嗯?”书写的动作一顿,蓝染挑眉看着市丸银,“什么时候?”   市丸银对于对方的状况外并不意外,只是装作惊讶地说道:“队长不知道吗?”   “墨染小姐从未对我提起过。”他也没想过要问。   “欸?我还以为队长是在知情的情况下拒绝的。”市丸银耸肩,“正巧就在队长会议那天。”   六月一日。   原来如此。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一边,蓝染终于明白为何墨染闲依如此介意。   把桌上写到一半的回信随手扔进纸篓,蓝染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或许该想想如何挽救了。   * * * * *   生日当天,墨染闲依起了个大早带慕咪出门散步。   回来后,她穿上特地为了这天买的湖水绿连身洋装,并在梳妆台前精心妆点面容,最后在仔细编好发型的短鬈发上别上珍珠发夹后,墨染闲依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一切都会很好的。   搭公交车往书道展览所在城市的路上,有一片绣球花海。墨染闲依想也没想便下了车,在等待下一班车到来的时间里惬意地驻足赏花。   离开前,偶然碰着一名旅人,便请他帮忙拍张照。   到达展览馆后,墨染闲依看着墙上的作品,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蓝染苍劲有力的字迹。她对书道钻研不深,一幅作品的好坏她只看得懂表面,如果那人在身边,定会仔细分析给她听的吧!   他曾说她的字端正秀丽,可惜下笔不够果断,总有拖沓之感。当时她只觉得这字果真像极自己的优柔寡断,倒也没想过要改。仅偶尔写了几帖即兴作品得过赞美,她便开心了。   走走停停地在展馆内待了一上午,墨染闲依在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里写满观后感,想着既然那人不能来,那么事后听她胡诌些观展心得也可以算是参与了吧!   离开前在纪念品区买了一册参展作品集作为礼物,连同不久前在书店挑的书,她打算见面时再一道给。   独自一人逛着陌生的街道,为自己买些小饰品、吃些平时舍不得买的食物、再看场温馨的电影,偶然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交换一个微笑,一切都很好。   明明一切都很好,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经过一间高人气的蛋糕店时,墨染闲依想了想便走进去为自己买了一个生日小蛋糕,当店员问她生日蜡烛要拿几根时她还愣了一会。   如果说她上百岁了怕是要被当成找碴的,思及此墨染闲依便腆着脸拣了个安全的十八岁。   在尸魂界,生日一般是不吃蛋糕的。只是在现世五年观察下来,人们似乎挺喜欢这种外来的庆祝方式,偶尔为之亦无不可。   拎着采购的大包小包回到公寓已是晚上八点,迎接自己的除了慕咪还有与过往五年无异的黑暗。   平安便是福,每年在墨染宅里庆祝生辰,墨染闲依总是一边吃着红豆饭,一边听墨染总一朗欣慰地如此说道。   于镜子前最后一次打量本日的装扮后,墨染闲依毫无留恋地脱下衣服走进浴室。   再次踏出来后,又是那个穿着棉质睡衣、未施脂粉的普通女人,眼底下隐约还留有一点失眠的黑影。   自绯真过世后她便睡得不好,询问了几个助眠的偏方对她都没有帮助。每当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许多老面孔:她的父母、朽木白哉的父亲、绯真、四枫院夜一……   许多悲伤的记忆扰得她内心惊惶不安,却又无计可施。   “慕咪,如果没有妳我该怎么办呢?”轻轻地抱着大白犬,墨染闲依低喃道。刚来到现世时,她认为独立的自己擅长寂寞。可如今接触的人多了,她竟开始害怕寂寞。   取出蛋糕,墨染闲依轻轻地在上面插上蜡烛,并拿起火柴点燃。   “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希望我也能好好的。”   不关灯,她只是在默念最后一个愿望后,吹熄蜡烛。   蛋糕才切了一半,墨染闲依便见慕咪似乎有些不对劲。本来她只是乖乖地趴在一旁吃着饲料,没想却突然爬起来吠了两声,尾巴还摇得特别欢快。   欢快的狗儿见一旁主人似乎无动于衷,更是直接跑到玄关,伸出前脚抓起门来。   “啊,妳是想要夜间散步吗?”墨染闲依这才想起慕咪或许是习惯了早晚各一次的散步才如此反常。蛋糕暂且丢到一旁,赶紧拿了引绳与拾便袋帮慕咪装上,打开门──   “唔……”被一团白色毛球瞬间扑到身上,这倒是始料未及,“该说真是热烈的欢迎吗?墨染小姐。”   这低沉略带笑意的浑厚嗓音、以及温和亲切的微笑……   墨染闲依眨眨眼,面色平静:“您在这儿做什么,蓝染队长?”   蓝染惣右介见她态度冷淡倒也不介意,只是从上衣内袋拿出一个扁长型的木盒递给她,脚边慕咪还开心地绕着圈:“墨染小姐,我有赶上吗?”   “赶上什么?”墨染闲依疑惑道,并未接过盒子,“您要不先进来吧,在外头怕得吵到邻居。”   “那便打扰了。”蓝染笑了笑,快步踏入屋子。待墨染闲依关好门,他再次将手上的东西递出去,“墨染小姐……”   轻轻地将额头靠上对方的胸膛,墨染闲依闭起眼低声细语道:“谢谢您,蓝染队长。”   沉稳的心跳,就跟这男人一样,总能让她平静下来。   她的第三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毫不眷恋地离开对方胸膛,墨染闲依微笑着接过木盒:“可以打开看看吗?”   “当然。”蓝染眼里噙着笑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似地不好意思说道,“抱歉,我并不清楚女性的喜好,对手工艺也不怎么在行,只能寻求几名队员的意见挑了这个。”   盒里是一支淡雅的粉梅发簪,没有繁复的花纹、也没有刻意的雕琢,只是一支很纯粹的玉簪子。   待她头发长长些,或许正适合。   “谢谢您,我很喜欢。”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收回木盒,墨染闲依笑瞇了眼。   “墨染小姐喜欢就好,我还担心妳看不上眼。”贵族的小姐怕是什么饰品都有了。   将木盒收回卧房抽屉,墨染闲依绕到厨房切了两块蛋糕出来:“现世吃蛋糕庆生呢,蓝染队长也吃点。”   “说起这个,谢谢墨染小姐的点心,口味挺特别的。”想起他本打算尝点味道就放置的饼干,蓝染撑着下巴看墨染闲依慢悠悠地吃着蛋糕。   最后他配着茶很顺口地将饼干都吃完了,面包倒是给了正巧迷路经过五番队队舍的草鹿八千流,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想必味道也是不错的。   墨染闲依闻言只是笑笑,并不打算将原本的计划说出来。   两人就今日的行程聊了会天,看时间也晚了,墨染闲依便将从展览带回来的物品都放进提袋递给他,一边不经意地问道:“蓝染队长,您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但说无妨。”   “就当作是提前给我、明年的生日礼物。”墨染闲依忍下一个呵欠,拉开卧房的门,“请您在我睡着后再走。”   “最近又睡不好了?”蓝染跟着起身走进卧房,靠在门边看着墨染闲依动作缓慢地铺床。   快速钻进被窝里,墨染闲依半瞇着眼对他点点头:“您来了总觉得特别心安。”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蓝染并未多做什么。   待听见墨染闲依睡着后那细微轻浅的呼吸声,蓝染知道她睡熟了。   阖上她给他买的书道作品集,蓝染起身准备回尸魂界。眼尖地发现厨房桌上还有没吃完的蛋糕,决定举手之劳帮她放进冰箱。   没想一打开冰箱,就见着几乎占满所有空间的豆腐。   一旁墙上记事板还贴着各式豆腐料理的食谱笔记。   随手翻到一页海鲜蒸豆腐,上头还细细地标注着“味道极好,改期更好”,旁边是几朵手绘小花。   另一页的甜点豆腐布丁上则是写着“口感滑嫩、质地细致”,下方是一副眼镜从布丁上滑下来的图,甚至调皮地为它配了台词──“哎,果真吹弹可破”。   两个月前他便拒绝了,两个月后她还是不死心地练习着。   蓝染仔细地将上头的笔记一一看完,想起房里那个女人刚见到他时隐隐闪着光的眼睛。   兀自摇了摇头,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家伙──   让他上心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十五章、特别讲习      真央灵术学院书道教室里,蓝染惣右介执起一名女学生的手,温柔地指导书写技巧,其态度落落大方,讲解亲切温和,令在场所有学员如沐春风。   这堂由护廷十三队五番队队长特别开设的书法课,平常总是一位难求,甚至有大把学生愿意挤在外头走廊上观课。   只是今日的出席率倒是有些特别。   “明白了吗?”蓝染微笑地低声问道。   望着那温煦如暖阳的笑容,女学生羞红着脸,嗫嚅道:“是,谢谢蓝染队长的指导。”   “那就好,与上回相比妳已经进步很多了。”蓝染笑了笑,“继续努力。”   听见对方难掩愉快的应答,蓝染双手放进宽大的衣袖,继续巡堂。   平时总是挤满学生的课堂,今日虽是一样的一位难求,但清一色全是女学生,这并不对劲。   他的书法课女性比例虽然高,但男学生通常还是占三成左右,今日竟反常的只剩三名。看来得找谁问问。   趁着课间时间,蓝染随手点了万红丛中的一点绿。   “哦──”该名男学生意外被点名时,还有些惊吓,听了问题才松口气,“大概是因为今天在大礼堂正巧有一门特别讲师的课,上星期刚宣布的两小时内,报名就额满了。”   校内广播时,大伙儿还戏称谁这么有胆量敢选蓝染队长书法课当天在大礼堂开课,没想之后竟是两小时抢空。   蓝染推推眼镜:“看来那名讲师很得男学生喜爱。”   闻言,男学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毕竟是墨染大人,她的现世专栏在校内拥有极高人气,限量周边也……”   墨染闲依?蓝染不自觉地又轻推鼻梁上的镜框,镜片一阵反光,“这堂课的主题是?”   “派驻现世心得分享。”男学生回忆道,“详细内容我不清楚,我没抢到名额拿不到详细的课程表。”语毕还有些委屈。   “原来你也想去。”蓝染笑瞇着眼看着对方。   男学生看见那灿烂得过分的笑容,这才惊觉失言:“蓝染队长,我、我没其他意思!”   蓝染摇摇头,微笑道:“不,我不介意。我明白你们这些小伙子的想法,因为我也很有兴趣。”   “咦?”   “是墨染六席吧?她是我的友人。”蓝染扫了墙上的时钟一眼,“她的课程什么时候结束?”   “听说会持续到下午,中午有个现世食物分享的餐会。”   那么还来得及见一面。   “墨染六席是哪里吸引你们?”见对方极力隐忍的惋惜,蓝染随口问道。偶然间发现后排的另外两名男学生拉长耳朵,便笑着让他们加入话题。   “亲切没有架子!”一号男学生秒答。   “指导我们鬼道时很有耐心,鼓励人时该怎么说呢……令人有想努力的冲动。”二号学生想起过去的鬼道教学,笑得开怀。   三号男学生见两名伙伴讲得正经,有些犹豫后还是诚实说道:“其实吧……墨染大人很美不是吗?”   不是那种显眼扎人的美,而是当自己发现时,往往已经来不及收回喜欢。   三个学生有志一同地红了脸。   “其实同侪中有很多想着进十三番队接近墨染大人的。”一号男学生低声道。   “嗯?”蓝染闻言食指轻敲桌面。   “蓝染队长看墨染大人的专栏吗?上头写了许多她的现世生活,做菜、读书、缝纫……感觉很适合……适合当……”三号男学生音量愈来愈小。   “我兄长曾经是墨染大人的下属,说她性子特别好。”二号男学生接口,“很适合当妻子。”   瀞灵廷男女比例失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条件稍好些的女性总是受欢迎的。想起那个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内心渐渐地变得强大的女人,蓝染并不否认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可惜……   伸出手拍拍他们的肩膀,蓝染只是笑瞇着眼,在走回讲台前弯腰在他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使三名学生睁大双眼面面相觑。   课间休息结束,讲台上的蓝染仍是那副有着和善微笑的温柔队长,只是眼里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想碰墨染闲依的代价可是很大的,只是想想还行,如果要付诸行动恐怕得先越过他这一座山。   * * * * *   派驻现世的人员短缺问题严重,令队长浮竹十四郎非常困扰。   倒不是死神不足,而是队士普遍意愿低落。若只想着填补缺额就随便抓些菜鸟队员又往往导致死亡率提升,白白浪费人力。   派驻现世意味着面对更多未知的危险,还得长期待在现世、离开尸魂界中的亲友,回去后变成番队边缘人的也不在少数。   因此每年十三番队上下总是一个头两个大,为了派驻名单伤透脑筋。   像墨染闲依这种自愿长期派驻现世的死神,私底下还被称作傻子。   为了提升各番队队士意愿,浮竹十四郎便硬着头皮麻烦墨染闲依趁着专栏反响正好,四处演讲倡导派驻现世的好处、破除队员迷思。   想着这种事得从基层做起,第一站便选了真央灵术学院。   讲台底下的学生尽管听讲目的不一,但总的都是未来瀞灵廷的战力,从现在开始改变他们对现世的印象不失为一个方法。   “刚才讲过现世的新年,现在我们来谈谈其他比较特别的西洋节日。”墨染闲依按下按钮,屏幕上的画面便往后翻了一页,“先讲个比较近的──二月十四日,情人节。现世的人们也过七夕,其实两者性质相近,只是在现世,这一天女孩子通常会为自己心仪的对象准备一种叫做巧克力的甜点。”   墨染闲依将事前准备好的样品举起:“如果是给自己喜欢的对象,叫做‘本命巧克力’,大部分的女孩子会选择自己亲手制作表达爱意。至于仅仅是表达谢意或敬意的,则是‘义理巧克力’。每接近这个日子,现世的人们大多会表现得坐立不安。”   “与这个日子相对的是三月十四日的白情人节。通常是男性对女性巧克力的回礼。”墨染闲依笑笑,“在现世一年可以过好几个情人节呢!我也见过路上的男孩子们拿着收到的巧克力数量,争着谁比较受欢迎。”   “墨染大人在现世也跟着过情人节的吗?”一名男学生举起手发问。闻言所有学生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墨染闲依掩唇笑了一阵,眉眼弯弯回答道:“这是自然。”   底下不意外地爆发惊呼。   “我给所有照顾过自己的人们都送了一份。”墨染闲依随手将发丝拨至耳后,“今天是二月十日,想着应景我也给大家准备了几份。这回只限男生参与。”   墨染闲依低下头拿出十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在讲台一字排开,接着勾起唇角:“缚道之四。”   语毕,会场内瞬间爆出咒语咏唱的声音。   几秒钟内,桌上的巧克力便被十条光索相继取走。   “恭喜这十位同学,希望你们喜欢我亲手做的小礼物。”墨染闲依巧笑倩兮,“三月就不必回送了,如果真想回送的话,那么未来总会在现世碰面的。”   欢迎一起来现世当同事。   气氛融洽地继续介绍其他节日,墨染闲依特别提了圣诞节:“圣诞真是一个好特别的节日,街上被彩灯妆点得如梦似幻,朋友间还有交换礼物的活动。上回与几名特别照顾我的人类一道玩了,我换到了这个。征求了友人的同意,今天一样提供出来,已经得过小奖品的同学请把机会让给其他人。”   从箱子里取出一条印有麋鹿的围巾,将它放到桌上。   墨染闲依笑看台下气氛一触即发,缓缓道:“缚道之四。”   这回围巾迅速地被一名开心地跳起的女学生抢先了。   “西洋节日就介绍到这里。接着我有些照片想给各位看,都是未收录在瀞灵廷通讯里的,由于内容有些私人,烦请携带相机的同学别外流。”虽然流出去她也不会生气,但还是叮咛一下,“若你们有关注我的专栏,应该都知道我会趁休息日在现世打工。”   第一张照片是她担任小杂志模特的封面,穿着削肩的纯白连衣裙,短发整得卷翘,上头缀着几朵小花发饰,与另一名女模特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在现世,每段时间都会有不同的穿衣流行,前往现世无论是死神的工作还是单纯旅游,记得要事先研究适合的打扮,免得人类见你尴尬。”看着她刚到现世还有些青涩的模样,墨染闲依十分怀念。   第二张照片是墨染闲依在现世烟火大会上请乱菊帮她拍下的,同框的还有早乙女琉生以及春名麦。   底下出身贵族的学生见瀞灵廷内的名人早乙女琉生竟出现在照片里,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现世也会举办烟火大会,摊贩上卖的食物十分可口。”墨染闲依非常钟爱当日尝到的苹果糖,“我想你们对照片里的人物有些疑问吧?那名美得令我自惭形秽的正是早乙女大人,他让我顺道为他宣传五月在流魂街有一场演出,门票一星期后开卖,有兴趣的同学记得去抢。”   “至于照片里的小男孩是我在现世魂葬的一名整的儿子,我在现世受到他们家很多的关照。”墨染闲依解释道,“派驻现世时,特别是在重灵地内,能看到死神的人类不少,这个家庭便是一例。如果被发现了别紧张,你可以选择瞬步离开让他以为自己眼花,抑或是直接了当地与他说清楚。我是选择与这个家庭成为朋友。接着第三张照片便与这名男孩有关系──”   第三张照片投影出来,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地点在海水浴场,墨染闲依身穿一件样式保守的泳装,外头套着一件薄外套,与一群小孩子合照。   “这个是去年六月拍的,上张照片里的小男孩到海边参加校外教学,学校需要几名志工帮忙照看孩子的安全,正巧我休假便一道去了。”照片里还拍进了其他人,其中不乏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与有着健壮身材的男人,许多人都看得两眼发直,“现世的海边不错吧?阳光、美景、沙滩,派驻现世休假时的好去处。”   此时底下几名学生举手发问:“墨染大人,您会提供您的照片作为奖品吗?”   “嗯?本来没这打算,或许待会儿再看看吧!”墨染闲依稍微翻下手中的相册,只是几张无伤大雅的倒是无所谓。   接着又是几张墨染闲依打工时为自己留下的纪录,有穿着布偶装发传单的、还有与慕咪一道到牧场照顾羊群的……派驻现世除了死神的工作,也可以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充实,体验在尸魂界得不到的新奇感受。   墨染闲依瞥了腕表一眼,稍稍超过了几分钟,是时候收尾准备进行餐会了。   最后一张照片是她挑了许久才定下的,那是对她来说非常特别的一日。   绣球花海中,墨染闲依以左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往耳后拨,湖水绿的连身裙裙襬被风吹起,扬起美丽的弧度。阳光打在她精心妆点过的面容上,衬得唇边那抹嫣然更加温柔。   讲台下一片静默。   “我知道很多同事私底下称我定是傻了才会自愿跑到现世受苦。”墨染闲依细柔的平静嗓音透过扩音器轻轻敲上所有人心尖,“与虚缠斗很辛苦,魂葬整灵很难受。我永远不晓得传令神机什么时候会响起,睡眠中、用餐时、甚至是沐浴的中途,无论当时正在做什么,都只能毅然决然地提起斩魄刀出发。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很孤独,我也会怕离开人群,担心蓦然回首只剩自己一个人。”   长吁了一口气,墨染闲依微笑:“知道吗?我是逃着离开尸魂界的,为了逃避自己的无能为力。待在尸魂界时,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到了现世后,我才明白其实我一直都可以做到,只是不够喜欢自己。孤独真的很可怕,未知也令人恐惧……但其实最可怕的是不断否定自己。”   “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思考人生,有大把机会尝试新鲜的事物,我们的生命很长很长,而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时间会让人失去豁出去做一件事的勇气。”墨染闲依往前稍稍踏了一步,“或许哪天我在现世就遇上危险了,但我不会后悔。因为如果没有派驻现世的淬炼,只待在尸魂界我肯定拍不出这张照片。那天,我看到了美丽的花海,而且我清楚地晓得──”   墨染闲依一顿,心口扑通扑通地跳:“我也很美。”   待一段静默后,大礼堂响起此起彼落的掌声与口哨声,但更多的是“同意、没错”的吶喊。   墨染闲依羞红了脸,这些话过去的她根本没有勇气说出口的,敛下眼眸定了定心神,她缓缓地下了总结:“各位未来将成为护廷十三队的死神后辈们,当你们接到派驻现世的通知时,不要害怕;若有自愿到现世磨炼的,也不必犹豫。我就在十三番队,随时可以与我商量。上午课程就到这里告一段落,各位可以起身到广场享用午餐了。”   想着让大家离开大礼堂,她才可以缓缓从一大早持续到现在的紧张,没想却没有任何人移动。   还以为是哪个环节出错,一名学生便高高举起手:“墨染大人,是否可以将最后一张照片作为纪念开放竞争呢?”   墨染闲依闻言一愣,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她自己还留着几张,于是莞尔道:“行,只是这毕竟是计划外的奖励,难度得提升些。”   “一分钟内未取走就算失败,我会把照片没收。”将那张照片放进盒子,避免在过程中产生破损,墨染闲依调皮地定下规则:“缚道之六十三。”   现场一片哗然,这可是高级鬼道!   四十以内的鬼道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容易了,难度一下子从四跳到六十三,六回生都不见得能成功。   尽管台下咏唱咒文的声音此起彼落,但小盒子仍在桌上稳稳地躺着。   墨染闲依并非故意刁难,只是觉得让他们试试也是好的,或许还能为十三番队发现人才。   “缚道之六十三──锁条锁缚。”   当许多学生都已气馁地坐在位置上静待时限,从大礼堂后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大伙儿闻声都倒抽了口气,舍弃咏唱啊!   几条蛇状的锁炼光索瞬间缠上桌上的盒子,所有人的目光随着盒子一起落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身穿纯白队长羽织,鼻梁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下的棕眸笑意盈盈,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抱歉,我就把这张照片拿走了。”   这下不只是学生,就连墨染闲依都被吓着了。   “是五番队的蓝染队长!”现场随即起了不小的骚动,学生鼓噪地等着讲台上的墨染闲依做点回应。   墨染闲依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待回神后胃蓦地一阵翻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她竟未感受到他的灵压。   见对方仍是一脸温和老实,可眼底那揶揄的笑早已出卖他。   “日安,蓝染队长。”墨染闲依平静地与他道声好,接着便招呼底下的学生到外头用餐。   她特地请宅里的厨子们照着她的现世食谱制作了两百人份的自助午餐,她可不想让他们做白用功。   待大礼堂内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墨染闲依便见蓝染朝自己走来。   “墨染小姐又悄悄回尸魂界。”蓝染扫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物品,随即将视线放回眼前的女人身上,“这回还把我课堂上的男学生都迷走了。”   阖上相册,墨染闲依眉眼弯弯:“我是临危受命宣扬派驻现世的好处,本想着结束后再找您的。”   “真是这样就好。”蓝染摆明着不相信,“这回待多久?”   “晚上……”墨染闲依眼神游移,慢悠悠回答。   “墨染小姐?”瞇起眼,蓝染笑得和蔼可亲。   墨染闲依笑吟吟地看着他:“晚上一道用餐吗?”   没想过要躲他,只是觉得让他自己发现比较有趣。   蓝染闻言一顿,倒没想到这女人还懂得故弄玄虚,莫可奈何地笑道:“我会尽早处理完工作。”   “不急,我也还得上六番队一趟。”墨染闲依瘪嘴,“下一站是三番队与六番队的联合倡导,要事先向六番队申请场地。”   “我们五番队也……”   “五番队就麻烦蓝染队长您多加倡导了。”墨染闲依满面笑容,“为了感谢您协助分担闲依的工作,晚些闲依请您吃饭。”   似是拿她没办法,蓝染只是和气地微笑,接着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眼底:“最近睡得好吗?”   “也就那样吧。”已经习惯了对方偶尔的亲昵动作,墨染闲依只是摆手道,“最近事情多了些,累极时多少还是能睡会儿。”   “要不到我那儿借妳躺椅。”笑着提起过去墨染闲依很是青睐的躺椅,蓝染轻声笑道。   墨染闲依不以为然地挑眉:“您还不如出借您自己。”   “墨染小姐需要的话自然没问题。”   “开玩笑呢,”墨染闲依偕着对方往外走,“晚些我去队长室找您。”   “今晚在我那儿住下吧?”蓝染转转手中的小盒子。   “无妨。”墨染闲依点点头,“浮竹队长让我多放了一天假,祖父也还在山中宅邸与老友泡温泉度假。”她才不要一个人待在宅里面对长老。   走出大礼堂,蓝染抬头看向天空:“今晚夜色应该挺美的。”   “您还会观天象哪?”墨染闲依狐疑地跟着望过去。   停下脚步,蓝染低下头看向身旁的女人,当他见到那张照片,便直觉地知道自己那天错过了什么。   尽管可惜,但他从不留恋于失去的。   “我是不懂天象,”蓝染缓缓说道,“只是清楚身旁能有墨染小姐作陪。”   墨色的夜空点缀繁星,那是这女人眼里常驻的风景。   他知道她听懂了,那白皙的双颊从来掩饰不了情绪。   巧妙地侧身阻挡学生的窥视,他今天才明白自己的东西被觊觎是多么恼人的事情。   这感受还真的是──非常有趣。      ☆、第二十六章、意义非凡      久违地回到曾经待过四十年的六番队队舍,一切都没变,还是那么井然有序。墨染闲依笑着与几位队士们打招呼后便敲响了副队长室的门。   简单地与朽木白哉说明来意,墨染闲依态度自然地递上会场申请表。   迅速地扫了文件一眼,朽木白哉也不废话,直接取了副官印盖上。   “活动是否有任何需要六番队协助的地方?”头也不抬地着手处理下一份文件,朽木白哉仍是那一贯的冷淡。   墨染闲依闻言,在脑中组织活动流程后,也不客气地提出需求:“下官需要您联络技术开发局引进最先进的投影设备。会场布置由我们十三番队全权负责,届时还得麻烦您多加关照。”   “好。”朽木白哉放下笔,抬眼看向桌前一脸平静、公事公办的女人,“妳还打算在现世待多久?”   “说不准呢。”墨染闲依微笑,“下官希望自己在现世那可爱的家人可以长命百岁。”   说的是那只大白犬吧?   “我已经收到观礼邀请了。”清俊白皙的面容看不出情绪,朽木白哉只是冷着一张脸陈述,“别忘了贵族义务。”   继位仪式定在年底,从此她必须一肩挑起家族的兴衰荣辱。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光是杂事就够她忙了。   墨染闲依叹了口气:“您别提醒下官这残酷的现实呀……”   本来她决定待现世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再继任,可去年家族里一名位高权重的长老因病去世,多少打击了家族士气。为了稳定族人的心,长老会议便一致通过让墨染家这位唯一正统继承人于今年底前就位。   虽然最新的贵族规约──家主与其夫人不得长期离开本家──她因未婚钻文字漏洞完美避开了,但刚接任的第一年肯定得费尽心思现世、家族蜡烛两头烧,光想想她就觉得可怕。   朽木白哉见她满面忧愁,嘴角微微上扬。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身体会了,才能毫无同情心地幸灾乐祸。   “说到贵族义务,”将未来可见的悲惨暂且放到一边,墨染闲依突然想起自己之所以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朽木副队长,接下来下官要说的事,可能让您得再伤一次脑筋。”   “但说无妨。”   墨染闲依往前踏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放低音量:“我找到她了。”   朽木白哉闻言不自觉地睁大双眼,心跳鼓噪如雷鸣。   “在真央,外表几乎是同个模子印出来的。”明白对方内心定是波澜四起,墨染闲依也不多做评论,“想怎么做决定权在您。”   轻轻地往后退一步,墨染闲依行礼准备离开。   手指才刚碰上拉门,身后便传来那男人复杂的声音:“谢谢妳,墨染。”   “不必谢我。”墨染闲依背对着他,不自觉咬了下唇:“副队长,我只希望您能保重自己。”   就算再怎么掩饰内心的伤痛、再怎么故作冷静,也瞒不过关心他的人。   他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此时无关风月的,墨染闲依希望他能够一直好好的。   “妳也是。”这个小时候难过时就自己躲起来哭泣的女子,如今也即将成为一家的支柱了。朽木白哉望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蓦地回想起那段彼此都还很不成熟的青葱岁月。   深吸一口气,墨染闲依拉开拉门:“我会的。”   当一切已成定局,很多人、很多事情将不再单纯。   早在她踏出这扇门那天开始,她就不是原本那个只能憧憬着他的墨染闲依了。   轻轻关上门,玻璃窗外的景色是她看了几十年的贵族街。   她曾想过,墨染家的首代家主或许也是身不由己的吧!因此才会把墨染大宅盖在离贵族街最远的地方。   摇摇头将脑海中的臆测抹去,随手扬起及肩的发丝,墨染闲依再无留恋地离开。   * * * * *   “斩拳走鬼”,死神的战斗基本围绕着这四种技术。   更加精确的名称分别是斩术、白打、步法与鬼道。   “破道之六十三──雷吼炮。”墨染闲依眼也不眨地从掌心放出雷爆弹攻击对面满面笑容的男人。   “缚道之八十一──断空。”蓝染身前凭空出现一面防御壁,轻巧地挡下,“威力不够,也就原本威力的一半。”   墨染闲依皱了皱眉,接着瞬步到他身后举起斩魄刀往下砍──蓝染只是微微侧身,只手持刀便挡下她的攻势。   “下手再果决些,敌人不会给妳机会犹豫。”蓝染一脸余裕地避开或挡下墨染闲依的攻击,一边提点她该注意的地方,“身体重心偏了,如此就算成功砍中,也不能造成足够伤害。”   “多余的动作只会中断攻击的流畅度。”蓝染挡下一击后,立即瞬步到墨染闲依身后,以刀背轻点她的腰侧,轻声在她耳边耳语道,“妳紧张时右侧防守漏洞大开的习惯还是没改掉。”   额上一滴冷汗滑下,墨染闲依敛下眉眼,撇撇嘴直接将身子往后靠,低声咕哝:“可恶。”   任着对方靠上自己胸膛,蓝染低下头看她一脸不甘心,低声笑道:“墨染小姐,别太小看我。”   “您可是蓝染队长,闲依怎敢小看您。”墨染闲依顺了顺气,从他胸膛离开,“我的斩术与白打多年了总不见长进。”   还在真央时,她的步法与鬼道虽然名列前茅,但论起身体素质总差人家好大一截。另一方面,也因为那优柔寡断的个性,往往导致错失最佳的攻击时机。   “人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蓝染笑了笑。   “这种话从您嘴里说出来真是毫无说服力。”将红蝶收进刀鞘,墨染闲依缓缓走到一旁拾起毛巾擦拭汗湿的发与脖颈。   这个由蓝染主动提出的额外训练已经持续了四年,四年来只要有机会见面便会来上一场战斗指导,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两人到流魂街用完晚餐,回程时互相交换近期的读书心得,一路上倒也惬意。   待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便到五番队训练场伸展筋骨。   通常是墨染闲依单方面攻击,蓝染防守,结束后再选择一个高级鬼道作为下回见面验收的课题。   偶尔蓝染会主动攻击让墨染闲依练习防守,只是一个力道没拿捏准,她便免不了挂彩,因此他很少担任攻击的一方,仅在墨染闲依抗议时,丢些鬼道让她练习缚道八十一。   “下回还是破道六十三吧!”蓝染接过墨染闲依递给他的帕子,取下眼镜擦拭,“至少得到八成威力。”   “真那么惨呀?”墨染闲依叹口气,“练习时我还洋洋得意呢!”   将眼镜挂回鼻梁上,蓝染眼笑瞇瞇:“墨染小姐如果把我当成虚,或许那威力就不同了。”   “您说得容易。”墨染闲依瘪嘴抗议道,“尽管知道伤不了您分毫,内心对于攻击同伴还是有些抵触。”   蓝染摇摇头叹道:“真上战场是顾不了这么多的,妳得舍弃这种天真的想法。”   明白对方言之有理,墨染闲依乖顺地点点头。   将训练场地整理好,两人拿着毛巾与茶壶往回走。   “我可以借用您的专用沐浴间吗?”回房后,墨染闲依提起装有换洗衣物的袋子询问道,虽然并非第一次使用,但基于礼貌还是得问一声。   “当然,请自便。”蓝染亲切地回应,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待墨染闲依一边擦拭头发走回房后,见着的便是蓝染端正着身子继续处理文件的身影。   “蓝染队长真是勤劳。”墨染闲依随意地到一旁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只是分内之事,很快便好。”蓝染头也不回地说道,“墨染小姐累了的话就先歇息。”   “还不困呢。”墨染闲依喝了口茶,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册子缩在角落涂涂写写。   虽然不像蓝染有睡前写书法那么风雅的习惯,但她睡前若有时间会写点绘图日记。   就着晕黄柔和的灯光,墨染闲依仔细地将桌前那道伟岸的身影描绘下来。在她最脆弱的那几年,是蓝染陪她走过来的。虽然至今仍看不清他真实的模样,但对她来说,他对自己早已意义非凡。   “阿嚏。”日记写到一半,墨染闲依吸吸鼻子,从袋子里取出第二件外袍披上。果然多带一件外衣出门是正确的。   正想继续手边的动作,她才注意到蓝染已经侧过身看着她。   “抱歉,打扰到您了吗?”墨染闲依略带歉意地回望。   墨染闲依身穿现世的棉质长袖睡衣,外头罩上两件和服外衣。上下打量过后,蓝染起身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往外走。   回房后,他弯下腰替墨染闲依倒杯热水:“别喝凉水,对胃不好。”   轻声道句谢谢,墨染闲依捧起热茶啜了一口,见对方又坐回桌前,偏头问道:“蓝染队长不打算休息吗?”   “跟妳一样,还不困。”蓝染轻声笑了下,“墨染小姐想聊天吗?”   “其实我并不擅长找话题。”墨染闲依将茶杯放下,抱着膝盖老实道,“也不太会说好听话,往往开口就会冷场。”   并未停下手中书写的动作,蓝染头也不回地笑道:“我倒觉得与墨染小姐聊天很舒服。”   “那是您不计较。”墨染闲依在小册子里又写上几句话,“我在真央时可不太受同侪欢迎的。”   都说她高冷,不愿与庶民为伍,只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倒意外了,我课堂上的学生们对妳印象可是极好。”蓝染回忆道,“还说了很多人想进十三番队接近妳。”   墨染闲依闻言,愉快地笑了一阵:“如果愿意跟我一起到现世,那也挺好的。”   “墨染小姐真是时时不忘任务。”蓝染侧过身定定地看着她,“对于那种别有目的的接近记得小心为上。”   “蓝染队长在担心我吗?”墨染闲依勾起唇角,“我不是顶聪明,但还是足够谨慎的。”   她一不喝酒、二不吃成分不明的食物,更重要的是那颗心守得紧紧的,可不会随便给出去。   “希望如此。”蓝染摇摇头,想着时间也晚了便放下笔,起身出门梳洗。   舒服地冲了澡回房后,便见墨染闲依靠着窗户出神地看着什么。   “墨染小姐?”   “您回来了,蓝染队长。”墨染闲依偏过头对他微笑,一边阖上窗户,“今晚的夜色真的挺美的。”   月光不那么亮,反而显得满天星斗更加耀眼。   “想近一点看吗?”   墨染闲依眼里闪着光,面上带笑:“蓝染队长是想带我上屋顶吗?”   “墨染小姐真聪明。”蓝染轻推眼镜,“屋顶不好吗?”   “不是不好,就是外头冷。”墨染闲依很实际,夜色美则美矣,并不值得拿健康交换。她底子差,只是吹点风都容易头疼。   蓝染明白她的顾虑,上回她休假回尸魂界前在现世得了感冒,整整一星期都吸着鼻子,脸烧得红彤彤虽然别有风情,但那病态的美并不适合她。   “看来得努力帮墨染小姐锻炼身体了。”蓝染笑了笑。   “别取笑我呀,蓝染队长。”墨染闲依坐回角落,一边蓝染也在她身旁坐下。   蓝染低下头看着她,右手拂过那柔顺的墨发:“头发长了呢。”   “继位仪式在年底,长老们希望至少那天我能符合他们心中的样子。”墨染闲依也明白那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因此并未提出抗议。   “他们心中的妳该是什么模样的?”   “古典雅致的大家闺秀,长发高高地挽起,缀些精致的宝石,在其他与会贵族面前极尽所能妆点门面。”墨染闲依淡然道,“毕竟这皮相不够好看,总得以其他办法令人惊艳。”   “墨染小姐现在就挺好的。”   墨染闲依微笑,轻轻地将头靠上蓝染的肩膀:“过去也有人这么说过。他说我维持这样就挺好的。”   只是那时候的她太过自卑,只觉得那人是在安慰她,并未放上心。   那些人、那些事,可惜她竟是到现在才懂。   “又想起那朵山茶了吗?”蓝染脸上带笑,眼底略有些不耐。   墨染闲依并不正面回应,只是闭起眼睛低声道:“今天我去见他,他瘦了、隐隐地还有些憔悴。”   “心疼?”   “毕竟曾经那么喜欢过呀……”墨染闲依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只是心却没想象中的疼。”   如若是过去的自己,怕是得感他所感,忧愁个十天半月。   墨染闲依隐约感觉到身旁之人的不悦,对这发现她并不排斥,倒也没打算说破。这男人不相信爱情,也不屑爱人,藉这几年的相处,她知道他并不如大家所想的那么敦厚老实──   但他确实又是温柔的。   “蓝染队长,我想我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这辈子,痛一次就够了。   是吗?这样很好。   身旁传来意料中的回答,墨染闲依浅浅地笑了,这男人终于说了一次真心话。   墨染闲依喜欢他。   所以她不打算告诉他。不能让他知道。   她只想这么静静地陪着他。   如果他也如自己一般地喜爱她,那么他便会懂的。   轻轻地靠着蓝染,墨染闲依嘴角噙着笑。在他身边,她终于找到了追寻已久的平静。      ☆、第二十七章、晋升意愿   大贵族朽木家收养了一名出身流魂街的女孩作为养子,成为朽木白哉的义妹。此事不意外地引起贵族间的高度关注,闲言碎语不断。   可再怎么私下议论,也未有人敢当面与四大贵族为难。   同年夏天,六番队队长朽木银岭宣布隐退,由朽木白哉接任队长一职。   与此同时,原五番队副队长市丸银亦得到升迁,成为护廷十三队三番队队长。   “浮竹队长,属下没有转队的意愿,您可以放心。”墨染闲依端坐在席官室办公桌后,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队长在门边三不五时的探头探脑。   “真的?”浮竹十四郎以小鹿般纯洁的眼神望着他刚升四席不久的优秀部下,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地再次确认。   今年人事异动频繁,除了产生两位新队长外,还空下三、五、六番队的副官位。之后在队士会议上,三番队与六番队提交的副队长推荐名单中都出现了墨染闲依的名字,虽还未进行最终审查,但依她的能力,只要本人肯点头,无论进哪队成为副官几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为此浮竹心情很复杂,他一方面欣慰于墨染闲依受到肯定,一方面又烦恼十三番队会因此失去一个能干的席官。   墨染闲依想起不久前接到的任职意愿书,对浮竹摇摇头,浅笑道:“真的,属下对队长您死心塌地。”   “呼,那就好。”得到她再三强调不会离开十三番队的保证后,浮竹十四郎才安心地离开。   暂且将杂事放到一边,墨染闲依敛下眼眸,将注意力放回手上的公务文件,仔细检视今年真央准毕业生的入队申请名单。   她在春天晋升为四席官,除了现世的派驻任务,每个月还得花几天回尸魂界处理四席的工作。虽然忙了些,但她心甘情愿。   埋首于工作中直至夕阳西下,墨染闲依将处理完毕的文件放到一旁,站起身舒展筋骨。离开席官室赴约前,她无意间瞥到一直被她选择性忽略的意愿书,想了想还是把文件揣进怀中。   内心清楚对方热衷工作的程度,墨染闲依缓步走到约定的餐馆包厢,十分淡定地要了壶热茶,并拿出几份待处理的文件打发时间。   过约莫半小时后,墨染闲依瞥了一眼腕表,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唤侍者进来点菜。三盘配菜、两小盅汤,最后再要了一壶热红茶。   当蓝染惣右介终于匆匆赶到时,见着的便是侍者将刚备好热腾腾的菜品上桌,推着餐车离开,而桌子对面一个女人正看着什么看得入迷。   “抱歉来迟了,墨染小姐。”蓝染抱歉地拉开椅子坐下,声音略带疲倦。   墨染闲依抬眼不着痕迹地扫过对方面容,对于他的迟到毫无不快,只是温和地微笑道:“今日杂事多,我也是刚到不久。蓝染队长您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少了一个协助他打理杂务的副官,他会忙得来迟些是意料中的事。墨染闲依本就没什么脾气,也不认为热衷工作不好。尽管迟到不应该,但她真想不到有什么一定得对他生气的理由。   “墨染小姐,没有时间观念本就该被斥责,妳不必为我着想。”蓝染本想让气氛严肃些,却换来她笑弯如月牙的眼,最后只得跟着勾起了笑,“但我真心感谢妳的包容。”   将手上的文件往边上一放,墨染闲依于是招呼对方用餐,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墨染闲依的食量不大,比起正餐更喜欢吃水果或甜点。每回点了菜,她每样都只尝一点点,大部分都让蓝染解决。   另一方面,由于从小被教育贵族小姐用餐必须细嚼慢咽,墨染闲依在餐桌上通常非常安静,只专注于吃东西。有时一道用餐的友人用完餐开始闲聊,她也浑然不觉。   不知为何,蓝染特别喜欢观察她吃东西的模样,总有种能使人平静下来的氛围。   待墨染闲依舀起最后一匙汤温吞地咽下,满足地长吁一口气后,她才发现对面的男人早就放下餐具,撑着一边脸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面色微赧,墨染闲依知道自己定是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赶紧随口找了话题:“红茶没了吗?我让侍者再……”   “墨染小姐,”蓝染慢条斯理地开口,“茶我已经让人上了,咱们不妨来聊聊。”   啊,这是变相地取笑她呢……   墨染闲依红着面颊,看着果真抓准时机进包厢上新茶、并收拾杯盘的侍者,不敢对上男人那双揶揄的眼。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蓝染瞇起眼笑笑,语气特别温和。   墨染闲依心上一抖,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记得。”   “哦?说说看?”   “用餐时要多注意周遭。”墨染闲依细声重复对方的叮咛。   蓝染推了推眼镜,唇边含笑:“恩,果真还记得。”   “这是自然,蓝染队长的叮嘱闲依一刻不敢……”忘字最后消失在蓝染如鹰隼的注视之下,墨染闲依直觉地知道现在不是嘻皮笑脸的时候,赶紧低下头,可怜兮兮道,“对不起。”   轻叹口气,蓝染取下眼镜揉揉眉间,不带责备道:“不是要训斥妳,只是让妳提升警觉。”   未来都要去相亲的女人,如果不注意点,届时餐点被做了什么手脚可不是好玩的。   “但这里只有蓝染队长呀……”墨染闲依小声咕哝,“您想做什么又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墨、染、小、姐?”蓝染瞇起眼,语气危险。   墨染闲依赶紧端正身子,严肃地说道:“我晓得,不能相信包含您在内的所有人。”   蓝染满意地点头,面色和缓些:“明白就好。”   “蓝染队长,您真像我父亲。”墨染闲依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印象中,他也总爱这么叮咛。”   但听进去跟做不做得到又是两回事了。   父亲?   “墨染小姐,我年纪看起来真这么大吗?”蓝染笑了笑,对这说法隐约有些排斥。   “外表是看不出来,也就较朽木队长老成些吧!”墨染闲依自在地啜口茶,并未提及这男人取下眼镜后更加年轻,“但朽木队长可不会这么担心我的。”   “原来是嫌我唠叨。”蓝染摇摇头,“墨染小姐,妳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墨染闲依闻言不禁莞尔:“开玩笑呢。”   “说吧!我喜欢您担心我。”墨染闲依笑咪咪,“我会努力改。”   “以前的墨染小姐可不会这么调皮。”可还是现在有生气多了,蓝染莫可奈何地喝口茶,“话说回来,我刚到时妳在看什么看得入神?”   墨染闲依听见对方的疑惑,轻轻地“啊”了声,接着拾起椅子上的型录,兴冲冲地凑到蓝染身旁打开:“我正犹豫呢,正巧听听您的意见。”   那是技术开发局的商品型录,墨染闲依迅速翻到量身订做死霸装的页面:“现世近几年夏天热得很,我想换件清凉些的死霸装,就像音梦那种。”   一边说着,她指着其中两个款式,寻求蓝染的意见:“这一套是短裙,长度较音梦的再长些。另一套是灯笼短裤,长度大概是到大腿这个位置。”   墨染闲依站起身,在大腿上比划了一个位置:“我个人是想订制短裤这套,感觉方便行动又凉爽,蓝染队长您说呢?”   其实她一直很想尝试涅音梦那种改良式死霸装,只是在尸魂界碍于家族压力,没有勇气这么做。想着能待在现世的时间也不长了,便打算趁着夏天去订做一套。   “墨染小姐,我觉得现在的死霸装就挺好的。”蓝染和气地微笑,“死霸装本身就透气,现世热归热,也没到需要特别花钱订制的地步。”   过去并未注意,他是五年前在忘年会上接住她才发现这女人的死霸装腰带大有来头。   那是条以与银白风花纱相同的织布法织成的纯白长纱带,墨染闲依通常会把蝴蝶结绑在背后,扎成和服正装的款式。   蓝染曾经想让她将腰带上的结绑到身前较安全,但她只说了声不习惯就拒绝了。当时他想着还是别干涉她的意愿便作罢,如今她竟然打算动身上的死霸装了吗?脑海中浮现涅音梦死霸装的模样──   说什么都不行。   “凉爽是附带价值,其实我只是想试试那样的死霸装。”墨染闲依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虽然不是没在现世穿过短裙,但制服跟私服感觉还是有差别,“就在现世这么穿,回来我会换回现在的死霸装。”   “现世与尸魂界的区别在哪?”   “尸魂界有长老,现世没有。”墨染闲依理所当然地回答,丝毫未注意对方愈来愈黑的脸。   蓝染食指轻敲桌面,面色平静道:“墨染小姐,我认为实用性还是比较重要的。”   “短裤也很实用呢。”墨染闲依皱眉,终于发现对方不甚热络,“蓝染队长,您队上几位队士也穿了相似的死霸装,我见您似乎不太介意。”   “我没注意过这些。”蓝染又敲了几下桌子,面无波澜,“而且我不认为墨染小姐妳适合那样的装扮。”   墨染闲依微愣:“为什么?”   “那对妳来说太过可爱了。”   言下之意……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突然有些难过。   她是尸魂界中的贵族小姐,身为大家闺秀怎么可以不知羞耻地在公共场合露出大腿?墨染闲依必须是娴静端庄、具备成熟风情的秀丽女子。   这些她都明白,她其实只是想试试看。   可是这男人说她不适合那种可爱的装扮。   轻轻地将型录阖上,墨染闲依扯开嘴角:“也是呢,其实我就是说说。还真没想过要付诸实行。”   蓝染闻言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再次揉揉眉间。   墨染闲依本是有些难过的,见他面露疲倦,立刻将难过抛诸脑后。   “蓝染队长,少了市丸队长您还不习惯吧?”墨染闲依为他再倒了一杯茶,皱眉问道。   将眼镜挂回鼻梁上,蓝染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墨染小姐,妳收到就职意愿书了吧?”   墨染闲依不着痕迹扫过一边的文件:“恩,三番队与六番队各一份。”   独缺了这男人的五番队。   “对于我并未提名妳,介意吗?”蓝染看着墨染闲依,貌似随口问道。   “为什么?”   墨染闲依见他似乎有些疑惑,于是又重复了一次:“为什么要介意?”   得知自己被另外两名队长提名时,墨染闲依第一时间确实是开心的。依她对两人的了解,市丸银可能是纯粹觉得有趣才推荐她,但朽木白哉不可能。   他是个认真的人,若非真认同她的能力,他不会拿六番队的名声开玩笑。   对于他的邀请,她十分感激。   “我还有许多不足,我想没有人比您更清楚。”墨染闲依坐回蓝染对面,浅笑道,“蓝染队长,我从未想过能站在您身边。”   她远远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副官。   既然没这个资格,又为什么要介意?   对墨染闲依来说,喜欢他并不能成为任性的理由。   这男人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判断而已。   蓝染闻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表情看不出深浅:“那么妳会去吗?妳白山茶的身边。”   队士会议上,当朽木白哉递出推荐名单时,几位队长都揶揄他是人离开了才发现人家的好,尽管如此他还是毫不动摇。   反倒是蓝染并未提名墨染闲依才让其他人意外,毕竟许多人都清楚他们近年走得近。   他当下只是笑着说暂时让三席代理副官的工作亦无不可,便打住这话题。   “朽木队长的副队长,听起来似乎真挺不错的。”墨染闲依垂下眼眸,这若是过去的她,怕是要开心得飞起,“如果我说想去呢?”   “墨染小姐为什么要问我呢?”蓝染不温不火地反问,“想去便去,错过这机会或许就没下回了。”   墨染闲依蓦地抬眼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受伤,轻放膝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几次张口欲言,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   将椅子上的文件与型录拾起,墨染闲依觉得今日的氛围不适合谈话,这男人或许真是累极了。   习惯了他对自己的温柔,竟忘了真心话往往不动听。她果然还是太过自以为是了。   “蓝染队长,下官会好好考虑的,您不必担心。”墨染闲依泰然自若地起身,微微勾起一抹笑,“明早就得动身回现世,请恕下官先行离开。”   不待对方回应,墨染闲依行了礼便往外走。   本来是该让蓝染验收鬼道的,但她今天没有这个心情,正巧让他好好休息。   有了过去的经验,被几句话伤了心还不算什么的,她已经足够坚强,此时只需要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便好。   她很容易满足,现在能让她开心的也就一件事了。   长吁一口气,墨染闲依缓缓走向十二番队队舍。   为什么会想询问对方的意见呢?为什么需要得到同意呢?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既然无法决定,那么就两套死霸装都订制下来就好了。   反正他也看不到。   这么想心情突然轻松多了,墨染闲依在原地转了一圈,余光瞥见腰带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柔和的光。      ☆、第二十八章、只想见你   护廷十三队队士会结束,队长与各队副官鱼贯走出会议室。   “哎呀呀──”来人操着一口熟悉的关西腔,并带着一贯揶揄的嗓音,“毫无悬念地被拒绝了吶!”   蓝染带着温和的笑容与他人点头致意,一边领着五番队第三席往队舍的方向走。途中市丸银很自然地上前搭话,蓝染便在原地站定,打发自家三席离开。   “你不就是故意给墨染小姐找事才提交的名单?”蓝染双手放进宽大的衣袖,两人边走边聊,“早让你别多此一举。”   市丸银细瞇着眼,嘴边带笑:“不愧是蓝染队长,真一点都不紧张。”   “哦?”蓝染推了推眼镜,语气冷淡,“我有什么必须担心的理由?”   眼角余光扫过还待在门边与浮竹十四郎说着什么的朽木白哉,市丸银并未说破,只是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低低笑了声,蓝染眼中闪过一丝嘲弄:“银,你真当我会什么都不做吗?”   起初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墨染闲依也不会离开十三番队,因为她还有需要留在现世的理由──然而中途却杀出个程咬金。   朽木白哉是她心上的一道坎,她花了半生的时间追寻那人的背影,如今对方以行动表达对她的认可,想必她内心的欣喜无法言喻。   可惜在他尚未失去兴趣前,墨染闲依只能待在他身边。   这女人心思特别好懂,尽管赴任意愿不高,也想亲口听他说,让她留下。   蓝染愿意哄她,在这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循环回圈中,她确实给他带来了乐趣。只是这么个有趣的女人,以对一般女人的态度待她未免浪费。   是时候让她开始习惯自己的本性了。   五番队副队长之位他并非不想给,只是这位置扮演的角色远比它所代表的意义更重要。墨染闲依是他下了心血的作品,而非傀儡。   她确实没资格以副官之位站在他身边。   于是他故意说着反话,鼓励她“把握难得受认同的机会”。   如果她因此感受到一丝受伤,那么依她死心眼的性子,怎么也不会答应朽木的邀请。   另一方面,若她发现自己竟会因他无所谓的态度而难过,那么她就真的离不开他了。   一个习惯悲伤的女人,成长后才更加动人。   思及自此,蓝染兀自笑了笑,那天见她离开前刻意表现得疏远,让他知道她正在难过,实则还想着取消战斗训练让他休息──真是太矛盾了。   矛盾得有趣。   不过看她真顺了他的意拒绝六番队,是该找时间给她点奖励。   “可怕真可怕,蓝染队长您到底对小闲依做了什么?”市丸银见对方笑得深沉,调侃道。墨染闲依回现世前两人偶然碰了面,她瞇着眼打量他一圈,感叹地咕哝句“原来蓝染队长比较喜欢这种的”,当时他还觉得莫名其妙。   “不是什么需要让你知道的事。”蓝染淡淡地瞥了市丸银一眼,缓步往前走,边盘算着该如何让那心思剔透的女人开心。才想着,便见不远处一群女协的成员正兴奋地窃窃私语。   蓝染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们一眼,毫无兴致地从旁边经过。   “照片”、“经费”、“闲依”……   嗯?   他似乎听见了什么重要的关键词。   “我可以知道各位女士聊什么这么开心吗?”带着亲切温和的微笑,不着痕迹地扫过伊势七绪瞬间变得尴尬的表情,蓝染笑瞇着眼,自然地凑了过去。   伊势七绪扶下眼镜边框,镇定道:“蓝染队长,这是我们女协的私事……”   “是这个啦!”草鹿八千流瞬间蹦跳到蓝染脚边,朝他递出一张照片,“大家在讨论要卖多少环。”   伊势七绪见蓝染笑着接过照片,右手扶额觉得大事不妙。   市丸银见状也好奇地凑了上去,只是看了一眼便反射性地收回目光往后退了一步。   蓝染推了推眼镜,表情倒未有太大变化,面上仍是那温文儒雅的微笑,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上个月女协到现世慰问旅行时订了酒店,顺便参加人类的舞会。”伊势七绪尽量拣了安全的说法解释,“也没做什么,就是换了漂亮的衣服体验人类生活。”   “闲依那套西洋礼服不错吧?蓝染队长。”松本乱菊状况外地靠过去,指着照片上的礼服兴奋道,目光飘到后方的市丸银身上,还想着为何他要朝自己挤眉弄眼,“我们一番游说才让她答应换上的,当晚可受人类欢迎了!”   “哦?”   涅音梦见蓝染将视线放到她身上──正确来说是她手中的相册,自动自发地把东西递了上去。   上头是伊势七绪特别叮嘱她拍下来的实录,多是乱菊风情万种、准备制成写真的照片。   蓝染随手翻了一遍,接着缓缓开口道:“可否将墨染小姐的照片连同底片卖断给我呢?”   伊势七绪见对方的反应似乎并非不悦,抓准机会轻推眼镜道:“女协经费紧张,卖断对我们没有好处。”   “我想墨染小姐会希望低调些,照片散布出去可能会给她带来困扰。”蓝染嘴边噙着笑,言行依旧有礼。   “拍下照片时已经取得她的同意,这应该不是问题。”墨染闲依在使用了她的照片的女协纪念月历推出后便放弃挣扎,乖乖成为她们经济发展对策中的一员。周边商品通常只限量三份,供不应求。   蓝染微笑,镜片一阵反光:“过去墨染小姐曾向我提起拍摄个人写真的意愿。”   当时他果断拒绝了,现在似乎可以成为不错的谈资。   伊势七绪闻言瞪大双眼,内心拨起算盘:“蓝染队长的意思是?”   “如果妳们将墨染小姐的照片交与我,我可以同意妳们到五番队取材一星期,前提是不影响工作。”   “整整一星期?”   “是。”   “如果需要特殊拍摄角度或服装……”   “别太过分我都能配合。”   伊势七绪推了推眼镜,从蓝染手中拿过相册,刷刷刷地抽出好几张照片递出去:“成交。”   “底片……”   “晚些会请专人送到五番队队长室。”   蓝染眼笑瞇瞇,将照片揣进袖子里,温和有礼地与大家致意后便转身快步离开。市丸银十分识时务地没有跟上。   背过众人探视的目光,蓝染眼底笑意尽失。   的确是该找时间去见她了。   * * * * *   十三番队走廊上,墨染闲依不紧不慢地捧着欲上交给副队长志波海燕的开会资料,与迎面而来的队士点头微笑。   现世驻扎地最近不知为何总在她想休息时便发生虚袭,几乎是无缝接轨的成群出现。因此事隔两个月她才得以回尸魂界,大半文件都让队士帮她带到现世处理,只除了需要她亲自报告的她才特地回来批阅。   过去已经不是睡得很好,这两个月她甚至忙得没时间能躺上床,好不容易维持了几日平静,赶紧回尸魂界休息以恢复大量耗损的灵力。   “……朽木家的新宠。”   “贵族就是有特权呀,真不知道我们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队长与副队长也宠着她,还真当自己是宝。”   墨染闲依脚步一顿,这话她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默默地走到抱怨的队士们身旁,缓缓开了口:“或许我可以帮你们转达,如果你们对贵族有任何意见的话。”   墨染闲依巧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语气一贯的婉转柔和。   几名队士见着她满脸尴尬,谁不晓得这位上司便是朽木家的友人,本身也是上级贵族,他们莫不是把她也给骂进去了?赶紧随口找了理由准备开溜。   墨染闲依并不阻止他们离开,只是神色淡然地轻声道:“如今台面上的几位队长或长官皆是贵族出身,有些话怕是得斟酌后再说出口。”   见几位队士匆匆离开,墨染闲依叹了口气。   并非不懂平民对贵族的敌意所为何来,可是仅因为出身贵族就得被层层放大检视,想想还是令人难过。   贵族轻视庶民、平民敌视贵族、底层贵族敌视上级贵族、上级贵族不满四大贵族……   如此仇恨循环何时才能罢休?   “闲依小妹怎么呆站在这儿?”志波海燕顶着阳光般的笑颜走过来,朝气蓬勃地拍拍她肩膀,“妳手中的东西是要给我的吧?”   不待墨染闲依回应,他一把抓过文件,靠着墙便翻阅起来。   “副队长,您也随意得太过了。”墨染闲依勾起唇角打趣道。   志波海燕哈哈大笑,拿着文件敲敲墨染闲依的头:“妳就是太严谨。都忙得眼窝黑了一圈,这些东西丢给清音或仙太郎也没人会怪妳,偏偏凡事都想自己来。”   墨染闲依右手抚上脸颊,略带苦恼:“真那么明显呀?”   为了不让黑眼圈太显眼,就算没时间睡觉,她也没把每日保养落下。缺少睡眠果然是硬伤。   “非常。”志波海燕伸出大掌揉乱她挽起的长发,惹得墨染闲依轻呼抗议,“别操些不必要的心,闲依小妹。露琪亚在队里不会受委屈的。”   墨染闲依点点头:“还得麻烦您照顾她了,她是个好孩子。”   朽木白哉曾私下拜托浮竹别给露琪亚席位,减少出危险任务的机会。上回她亲自上六番队婉拒副官一职时,他表面装作不在意,实则关心地问起义妹的事。   外冷内热的男人,听见她会帮他多注意时,还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墨染闲依不擅长说谎,每次见着那神似绯真的面容,她都差些对露琪亚坦白。为了不违背自己与朽木白哉的约定,她总是在亲切与露琪亚打招呼后,便打着忙碌的借口离开。   或许待她从现世回来后再发展两人之间的友谊吧!   “照顾自家队士是我的本分。至于闲依小妹──”志波海燕笑着看墨染闲依整理被弄乱的头发,一边将双手交叠放在脑后,“资料我拿到了,妳可以放假去了。”   墨染闲依抿唇一笑,流畅地行了礼:“志波副队长总想把属下赶走,独享队长的宠爱。”   轻轻地又敲下她的头,志波海燕摇摇头笑道:“妳唷……”   墨染闲依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插腰:“属下决定放假前先去找都姐姐撒娇,霸占她的关爱,或许晚上再拉她回自宅叙叙旧。”   “等、等等!咱们有话好说……”   墨染闲依眨眨眼取笑志波海燕的穷紧张,换来他恍然大悟的哈哈大笑。   事实上,就算她想继续工作,身体也已经到极限了。   使用红蝶消耗的灵力只能靠自然回复,而那唯一不必付出代价的始解她至今仍未能完美驾驭。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脑海里闪过一道伟岸的背影,墨染闲依不自觉地轻触眼袋,想着还是先回墨染宅休息会儿。   自那晚过后,已经两个多月没见了。   如果早知道现世的特大虚们如此不受控制,她定不会故意耍小脾气。   这下得了,她真不想带着两圈小猫熊眼去见他。   “这不是闲依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走在路上,迎面而来的是抱着大叠资料的伊势七绪,“不过来得正好,这个企划草案就麻烦妳了。”   “嗯?”墨染闲依状况外地接过她手中的文件,随手翻阅后双眼圆睁,“什么时候的事?”   伊势七绪见她似乎真不清楚,也有些意外:“妳没听蓝染队长说过吗?”   “我许久没回尸魂界了。”墨染闲依抬眼好奇地问道,“妳们怎么让他点头的?”   伊势七绪推推眼镜:“总之,这件事就交给妳了,可以吗?”   “不对劲呢,如此神秘兮兮的。”墨染闲依眼中含笑,倒没打算追根究柢,“行哪,只要发行后记得给我留一本。”   “妳要几本都没问题。”伊势七绪微笑,然后拍拍墨染闲依的肩膀,“闲依,我想我们得多组织几次现世旅行。”   墨染闲依尽管狐疑,仍是配合地点了头:“等妳们决定主题我再安排。”    连续两个多月的勤务换来的是这近一星期的长假,墨染闲依在伊势七绪离开后低下头检视手中的企划,轻轻抚过本期主角的名字,眼里噙着温柔的笑。   喜欢。   当机立断地取消回宅的打算,墨染闲依旋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小猫熊就小猫熊吧,至少挺可爱的。   现世有她想要的一切,只是如今她已经找到了除祖父外,让她心甘情愿回家的理由──   想见他。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脚下的步伐不禁变得轻快起来。      ☆、第二十九章、战斗切磋      见一面就走、或是在躺椅休息一下再走。   墨染闲依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   “日、日安!蓝染队长、墨染大人!”五番队露天演练场上,队士们见着两位一道出现,赶紧停下对战练习,战战兢兢地于原地站定向两人问好。   蓝染惣右介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与负责该场演练的五番队三席说明来意,两人并双双看向不远处正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当自己不存在的墨染闲依。   墨染闲依低垂着头,本就不舒服的头更疼了。   如果早知道结果是被拖着到处走,她定不会如此短视。   “蓝染队长,您是认真的吗?”待蓝染走回她身边,墨染闲依皱起眉望他能打消念头,“比起我,大家肯定更希望您亲自上场。”   蓝染闻言沉沉地笑了声:“他们多是今年的新进队士,正巧其中几位曾提过想与墨染小姐切磋,妳也算来得正好。”   墨染闲依躲在树荫底下,靠着树干长吁一口气,:“仅切磋的话倒是没问题,但可否改天?”   “下回集合操练时,墨染小姐不见得还在尸魂界。”蓝染扫过墨染闲依眼底的黑影,眼里闪过一丝算计,一边提出了十分实际的理由。   “蓝染队长,我真有些累了。”墨染闲依揉揉太阳穴,瘪嘴道,“以这样的身体状况对战,对其他人挺失礼的吧?”   蓝染先是貌似同情地点了点头,接着嘴边勾起一抹看不出真意的笑:“这点妳可以放心,我已经让三席挑选两位不介意妳状态的队士了。”   “只有两位吗?”墨染闲依很清楚那是他不容拒绝的神情,估摸着灵力大概还能支撑几场战斗,只得答应下来,“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接受加码唷,蓝染队长。”   蓝染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见她一脸憋屈,轻声笑道:“墨染小姐似乎有些不满。”   “这是当然的吧,两个月来我刚拿到休假。”墨染闲依放下挽起的长发,从上衣内袋拿出发束,将头发紧紧绑成一束高马尾,接着甩甩头确认不会影响动作,“灵力都所剩无几了还得无偿劳动。”   “并非无偿。”   “难不成还有奖励?”墨染闲依斜觑对方一眼,径自开始伸展筋骨,对于奖赏兴致缺缺。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蓝染明白她的心思,只是稍微扶下镜框,微笑道:“墨染小姐可以期待下,我想我们今晚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讨论。”   嗯?墨染闲依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小心翼翼问道:“蓝染队长,我们今晚有约吗?”   “是的。”蓝染将眼镜缓缓取下擦拭,墨染闲依看着他漂亮的睫毛上下扇呀扇,隐隐有些失神,“听不出来么?墨染小姐,我正在向妳提出邀约。”   墨染闲依特别喜欢蓝染将眼镜拿下的模样,少了温文,却多了些真实。如果能再一次亲手将他的眼镜取下就好了……   拍拍脸颊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中抹去,墨染闲依故作镇定地看着蓝染:“如果我说不呢?”   “妳不会的,墨染小姐。”蓝染将眼镜戴上,眼里噙着温柔的笑。先是耳根,而后脖颈,最后才是双颊上的红霞,墨染闲依害羞时面容总显得特别明亮。   “破道……破道七十三的舍弃咏唱,我练好了呢。”好不容易从嘴里迸出了几句话,墨染闲依红着一张脸,细声细气道。一直没机会给他验收,这个鬼道练了多久,对他就有多长的想念。   尽管底气不足,但那双眼里闪着的是揉杂了骄傲、自信与期盼的光。蓝染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弯下身在她耳边说声“我很期待”,便往五番队三席的方向走去。   只有他知道,朽木白哉失去了什么。   双手放进宽大的袖袍,蓝染心情很好地口头指导、鼓励即将对上墨染闲依的队员,对于自家队长的亲切,两名队士受宠若惊,暗自决定待会儿定要努力表现。   见队士们对他满脸崇拜,蓝染内心冷冷一笑。   五番队里一些手头没事的队员闻讯都赶到演练场来了,围观的群众里甚至还有正巧上五番队送文件的他番队士。   这女人长期不在尸魂界,想必离接收消息的中心远了。   队士间都说墨染闲依只是个贵族大小姐,仅因身分就得两位队长破格提拔,是走了天大的好运。   队士间都说只有五番队队长用人唯才,不推荐墨染闲依是为了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能耐。   甚至还有人说她只适合当男人的媳妇儿,不适合当死神。   只是个副官之位,没事却卷起这么多臆测。   所以说市丸银是故意给她找事,而朽木白哉则不懂保护她。   看着墨染闲依在三席的招呼下缓缓走过来,那温润如玉的平和气质在对上陌生敌人时是特别好的伪装。   是时候让这些家伙闭嘴了。   “点到为止?”墨染闲依整整腰带,听完切磋规则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眼角余光瞥见宫岛蔷薇在外围以唇语为她加油,心想那个正与及川恋爱中的女人果真变得好可爱。“我现在可能没办法控制力道,小擦伤应该不碍事吧?当然,我个人不介意受点伤。”   结束后马上到四番队找好友虎彻勇音就是了。   蓝染闻言笑笑,看向自家新进的第十席:“西村十席,妳没问题吧?”   西村刚毕业进五番队,马上挑战席位成功,心高气傲的她自然不愿退让──更何况对手还是个靠背景的贵族大小姐。   “五分钟为限,判定反击不能或受伤时立刻分出胜负。”蓝染微笑看着两人摆定战斗姿势,接着手势一下,“开始。”   几乎是开始的一瞬间,西村便瞬步至墨染闲依身后,墨染闲依早有准备地旋身挡掉对方一记斩击。   太慢了。   墨染闲依回忆起过去四年与蓝染的战斗训练,通常在她感受到对方出现在自己身后时,她就只能举起双手投降。西村的攻击轨道与蓝染比起来,简直是一部影片以零点二五倍速播放。   可惜她身体真的累极,不然应该能接着瞬步闪到她背后偷袭成功吧!   对手有两人,她得好好分配剩余的灵力。能尽量不瞬步──甚至是别离开原地对她才是最好的。   接二连三地借力使力挡掉对方攻击,墨染闲依平静地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君临者啊!血肉的面具,万象,振翅高飞,冠上人类之名的东西啊!灼热与争端,海上的汹涌波涛往南方前进吧!破道之三十一──赤火炮!”西村闪到墨染闲依面前,以极近的距离发射火焰。   “缚道之三十九──圆闸扇。”墨染闲依面前出现一道圆形的防御壁,轻松挡掉对方的攻击。眼尖地发现对方因惊讶而有瞬间的停顿,墨染闲依立即抓住机会使用缚道封锁住西村的行动。   完整咏唱的赤火炮仅用圆闸扇就能挡下来了,墨染闲依琢磨着这大概就是蓝染以断空挡下她所有破道时,内心的感受。   “失礼了。”轻轻将斩魄刀架上西村的脖颈,墨染闲依看向负责裁判的三席,内心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   “墨染四席,胜!”   长吁了一口气,墨染闲依缓缓退到边上,接过五番队准备的茶水喝了一口,一边顺顺气,还好对上西村还用不上红蝶。   只是下一个男队员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墨染闲依抬眼看向不远处跃跃欲试的大个子,听说是刚晋升没多久的四席官。   她真的好讨厌战斗啊……   哀怨的眼神偷偷飘向正带着温柔笑容安慰自家十席的蓝染,对方似是有感应地对上她的眼,给了一个揶揄的笑容。   可恶。   墨染闲依将茶杯放回桌上,提着红蝶缓步走回演练场中央,边盘算着第二场的方针。   对手是死神,那么能使用的只剩下麻痹红蝶与那个缺少实战经验的始解。   红蝶的麻痹无法靠治疗鬼道解除,剂量下太轻又无法达到牵制的作用……   墨染闲依站在中央,低眉敛目听着对方提前向她道歉:“如果不小心伤了妳就不好意思了,哈哈我一大男人下手比较不知轻重。”   如果不是不想让五番队少一个重要人力,造成那男人的困扰,墨染闲依定是直接把所有灵力都投注在麻痹红蝶身上,让他连嘴巴都不能动。   “墨染四席对上关口四席,预备──”五番队三席右手一下,“开始!”   “织就一把轻柔的梦,破茧吧,红蝶!”轻声念出解放语,墨染闲依的身影随着演练场场景变化,消失在所有人视线中。   仅仅一瞬间,本来什么都没有的演练场突然矗立起现世的高楼大厦。   蓝染原本只是不带情绪地站在一旁观看墨染闲依的战斗,十分好奇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要怎么应对同为四席的挑战。可现在见到她的始解,不禁有些惊讶。   他曾听墨染闲依说过红蝶有个幻觉系的始解,能使受控制的对象视觉与嗅觉产生偏差,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用处了,无法应用在高强度的战斗中。   蓝染知道墨染闲依具现出来的场景是哪里,那是他们第一次在现世合作逮捕叛逃死神的城市。   那时他们还不甚亲近,当时她见自己徒手便逮回逃犯,眼里充满了敬畏。   “可恶,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关口被突然转变的场景吓了一跳,稍定下心神后也喊出了解放语,“破坏他,大棕熊!”   随着解放语结束,关口双手出现一套铁制手套,上头的银爪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光,与此同时他的脚上也出现的类似的铁钩足具。   关口用力地朝建筑物挥下拳头,没想却挥了空。   “什么嘛!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原来只是幻觉。”不屑地呿了声,关口闭起眼寻找墨染闲依所在的方位。以大棕熊的锐利,只需碰到她便能划出一道口子,届时战斗就结束了。   后方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关口张开眼迅速抓过去,依触感是她的腰带。   得手了──   “起风了呢,红蝶。”只消一眨眼,高楼大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墨染闲依离关口离得远远的,与他一道扯着变形后的红蝶。   那是红蝶唯一用于战斗的始解型式,刀身变为一把精致的红底袖金纹折扇,扇骨缀着一条长长的金色丝带。   关口此时抓着的便是丝带的部分。   “抱歉,我今天状态真的不好,不想打近身持久战呢。”墨染闲依紧紧地扯住缠上关口的长丝带,一边右手持扇朝场中央搧了一下。   丝带随风扬起,连带着将关口卷到半空中,接着往前重重地摔到地上。   “妳这混账!”关口身为五番队的四席,难得在众人面前出糗,愤怒地就想往墨染闲依扑过去。正欲动作,没想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众人低头一看,直至刚才都还十分空旷的演练场地板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网状鬼道。如果曾经参加过五年前忘年会的死神们都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把全部的灵力都赌在这里了。   墨染闲依低声念道:“破道之十一──缀雷电。”   “啊啊啊啊──”   见对方浑身瘫软坐在地上,墨染闲依立即瞬步向前以刀背轻点他的腰侧,那一贯轻柔的嗓音在鸦雀无声的演练场中回荡:“抱歉,我让你受伤了吗?关口四席。”   “墨染四席,胜!”   听见三席的裁定,墨染闲依这才长吁一口气,将红蝶收回刀鞘,踏着虚浮的脚步走回边上喝口茶,她太阳穴又开始疼了。   才想着要稍微喘口气,围观的队士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恭喜她,都说是之前误会她了,感到非常抱歉。   闻言墨染闲依满头问号,完全不懂大家在说什么。   “墨染小姐,感谢妳今日的配合。”缓步上前隔开群众与墨染闲依,蓝染温和地对她说道,一边让三席重新整备操练队伍。待所有队士都归位后,便偕着墨染闲依回到五番队队长室。   甫关上队长室的门,墨染闲依便往蓝染的怀里倒去。   “蓝染队长,我哪里惹您不愉快了吧?”待蓝染轻手轻脚地将她扶到椅子上,墨染闲依闭着眼睛,将头轻轻地靠上对方的肩膀。   “怎么说?”蓝染只是笑笑,不正面回应。   墨染闲依摇摇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您是故意的。”   “墨染小姐重现那座城市,也是故意的吗?”   “只是突然就想起您了呢。”墨染闲依微微睁开双眼,眼里含笑,“与他们一战才猛然发觉,我竟一直拿您与他们比较。”   持续四年的战斗训练,不就是自这男人到现世那晚开始的吗?   “哦?”蓝染低沉地笑了声,“比较的结果呢?”   “您果然是个可怕的人,蓝染队长。”想不出除了可怕还有什么可以形容他的。   低下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女人,蓝染勾起唇角:“墨染小姐,我确实是故意安排今日战斗的。”   “为什么?”   “有一只小猫熊跑进队长室,总有种想欺负她的冲动。”轻轻地将身旁打起瞌睡的女人打横抱起,蓝染缓缓走进内厅,将她放上躺椅,并取来薄外衣为她盖上。初秋的天气已有些凉,一个不注意这女人怕是又要吸鼻子。   舒服地翻了个身,墨染闲依背过身细声道:“蓝染队长,谢谢您。”   其实回队长室的路上她多少已经猜出来了,这是这男人保护她的方式。   “睡吧,工作结束我再叫醒妳。”蓝染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如果还是睡不着的话或许我可以抱着妳。”   将发束取下放到边上,墨染闲依将外衣盖上面颊:“不需要呢。”   耳根又红了。   蓝染深深地看了墨染闲依一眼。   她是该好好地睡一觉,因为接下来她将面对的事情可能比战斗还要让她头疼。   有些帐,他可还没算完呢。      ☆、第三十章、月色真美   两个多月来第一次沾枕,墨染闲依本以为自己会不省人事个三天三夜,可惜生理时钟并不那么想。   三个小时后,墨染闲依无奈地瞪着五番队队长室的天花板,尽管身体累极,精神却是顶好。   到了带慕咪出门散步的时间了。   但她人在尸魂界,而慕咪想必正蹭着久纪婆婆要饲料开心得很。   缓缓地从躺椅上坐起,墨染闲依先是认真看了看腿上的羽织外衣,想着这暗灰直条纹的搭配穿在那男人身上显老,接着便拾起边上的发束随意地绑了条发辫,松松地垂在身前。   离开显然升级过的柔软躺椅,墨染闲依边走边伸展筋骨,不愧是灵子密度高的瀞灵廷,短时间内灵力已恢复了四成。   甫踏出内厅便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棕眸,墨染闲依愣了一会儿,才略带慌乱地抚上面颊:“蓝染队长,您这儿有镜子吗?”   差些忘记检查脸上是否留有什么印子,她可不想顶着睡痕踏出队长室,那太嚣张了。   蓝染先是有些疑惑,不一会儿明白后才低沉地笑了一阵:“别担心,除了小猫熊眼,妳看起来挺好的,墨染小姐。”   淡定地接受对方对黑眼圈的评价,墨染闲依心平气和地微笑:“我先回宅里换身衣服,晚些一样在那间店吗?”   “墨染小姐,”蓝染将毛笔放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语带怀念道,“我十分想念妳亲手做的料理。”   墨染闲依闻言挑起一边眉毛:“您就不怕吃坏肚子。”   去年未能施展的手艺,今年趁着回尸魂界便提早在五月初给他做了几道家常菜聊表心意。依蓝染那性子,就算不喜欢也能瞎着说好,因此墨染闲依至今仍不晓得他满不满意。   不过既然他不排斥,她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您想在哪用餐?”她要用哪个厨房?   蓝染手指敲敲桌面,短暂停顿几秒后决定道:“敝宅。”   蓝染宅?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蓝染队长?”墨染闲依疑惑地偏头,“我还当队舍才是您家。”   赏菊宴时去过一回,虽然位处流魂一街郊区,但风景挺好,有湖有山又有花。   “想做什么都方便。”蓝染的理由也很简洁。   “其实呢,墨染宅也挺不错的。”墨染闲依就站在拉门前很实际地掰起手指,“厨具、食材、空房、浴场……应有尽有。就是太大了,爷爷还一天到晚与银岭大人出门游山玩水。”   每次回尸魂界,墨染总一朗不是到流魂街拜访朋友,便是与刚退隐不久的朽木银岭到山上领地休养。若非对方会定期给她写信,墨染闲依都差些以为祖父不要这孙女了。   蓝染见墨染闲依认真地数着墨染宅的优点,轻声笑道:“妳说过宅里的人不喜欢妳下厨。”   “好吧,这确实是个问题。”只是想着家里近些,还有足够人手让她偷点懒,蓝染这话倒提醒了她。   “敝宅就那么些人,墨染小姐需要的话可以尽情使唤。”蓝染随手将处理完毕的文件放到一旁,看看外头天色,“走吧。”   “嗯?”   见她满脸写着疑惑,蓝染好心地解释:“不是要回宅换衣服?我陪妳。”   “您不必……”拒绝的话语最终仍没能说出口,墨染闲依看着男人带笑的眼,心想能多些时间待在他身边也是好的,便顺着他去。   想着晚上直接住下,墨染闲依回宅随手从柜子里选了几套衣服后,便拉着自愿担任苦力的蓝染到市集采购。   最重要的豆腐、几把青菜以及水果,墨染闲依挑食材挑得很开心。中途经过久里屋,蓝染还笑着让她进去选几件喜欢的甜点。   回蓝染宅后,几位家仆见着主人竟带个女人回来,十分惊讶。   蓝染还未与众人解释完毕,墨染闲依已经自顾自地摸进厨房,厨房不大,但该有的都有,她很满意。   “需要帮忙么?”蓝染靠在门边,看着墨染闲依动作利落地处理食材,一边心情颇好地小声哼着曲儿。   墨染闲依斜睨对方一眼,弯腰检查柴火:“厨房是女人的圣地,我劝您待在那儿就好,蓝染队长。”   这是让他别捣乱的意思吧?   蓝染摇摇头,决定先去泡个澡。   待晚餐准备好,蓝染已经神清气爽地洗完澡,总没时间阅读的闲书也看了一半。   鲜虾豆腐、芙蓉豆腐味噌汤、青椒冻豆腐……这女人恐怕真当他只吃豆腐过活。   蓝染眼笑瞇瞇,看着墨染闲依一脸骄傲,并没打算戳破她对自己的小误解。   “还行的吧?”尽管对味道十分自信,墨染闲依仍有些紧张。毕竟是给喜欢的男人做菜,她可不想出任何差错。   蓝染默默地吃着,表情有些严肃。   糟!墨染闲依内心警钟大响,赶紧每道菜都夹一点进自己碗里,正襟危坐地也开始用餐。   但是吃着吃着她便淡定了,味道真挺不错的。   与过往无异的,她夹多少就吃多少,不会再看盘里的食物一眼。   蓝染不着痕迹地观察那个又陷入自己世界的女人,不自觉叹了口气。   唤来仆人上茶、备好水果,顺便把桌上的空碗盘收拾收拾,蓝染手指撑着脸颊,等待墨染闲依回神。   喝下最后一口汤,墨染闲依拿起餐巾轻点嘴角,抬眼便见男人深沉又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呢。”墨染闲依平心静气地说道。   蓝染闻言,慢悠悠地喝口茶:“是不错。”   “那您表情还那么严肃?吓坏我了。”她还以为手艺退步了。   “我只是担心以后吃不到怎么办。”   男人面上毫无波澜,可那语气又不像开玩笑,墨染闲依眨眨眼,听不出他的真意。   现在应该要表现出害羞、得意、还是干脆面无表情免得会错意?   墨染闲依很苦恼。   “小猫熊。”将对方的烦恼收入眼底,蓝染心想累极的人脑子果然都不好使,然而话一出口却是连自己也意外的温柔,“别想了,是真的。”   墨染闲依皱起眉,不满道:“才不是小猫熊。”这男人叫上瘾了是不?   “大猫熊?”蓝染挑眉,不认为墨染闲依会希望自己像那圆滚滚的生物。   “只是黑眼圈,睡个觉就好了。”墨染闲依没好气道,两个月不能睡又不是她愿意的。小猫熊是挺可爱的,但总的生在女人脸上就不好了。   这女人少有情绪起伏,蓝染发现她竟会因为脸上的瑕疵而明显不愉快,觉得偶尔气气她也好:“小猫熊,妳要不要吃点水果?”   墨染闲依瘪瘪嘴,小声地咕哝几句后便伸手取过几颗葡萄。   “妳说什么?”脾气真好。蓝染见她很快地调整好心态,顺从地接过水果,蓦地觉得有些可惜。   墨染闲依认真地剥起葡萄的外皮,不打算马上回答。待她慢条斯理地将属于自己的水果解决后,才看着对方细声细气微笑道:“不是小猫熊,是闲依。”   蓝染闻言一顿,倒没想到这女人心思转得这么快。   那双望着他的眼里闪着期待,整张脸因此亮了起来。   蓝染缓缓起身,双手放进宽大的衣袖,经过墨染闲依身边回房前,弯下腰低声说道:“墨染小姐,梳洗后到我那儿一趟。”   “不验收鬼道了吗?”墨染闲依有些懵,她还以为今晚肯定要再打一架。   “这事不急。”蓝染云淡风轻地微笑,“但我那儿确实有件事搁了两个月,需要妳帮忙出点主意。”   墨染闲依不知所以然地点下头,接着不死心道:“有奖励的吗?”   蓝染深深地看着她,接着勾起一抹更加意味深长的笑:“或许。”   当时墨染闲依还不懂那个“或许”代表着什么意思,她只是习惯性地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听着陶瓷碗盘碰撞的叮咚声,一边咀嚼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气氛有点微妙,依她对蓝染惣右介的认识,刚刚应该要很自然地顺着她的意唤出她的名,但他没有。   也就是说,这男人暂时不打算当回那个温柔的队长。   从容不迫地泡了舒服的澡,换上一套轻便的浴衣,墨染闲依决定有些事情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她是来补充能量的,可不是来听训的。   初秋夜晚已有些凉意,突然想起忘记多带几套外衣,她倒也不恼。   踮起脚尖,敛下声息,墨染闲依隐藏好灵压……   “请进,墨染小姐。”   这男人太可怕了。   墨染闲依动作和缓地拉开门,眉眼弯弯、嘴角扬起无懈可击的笑──   直到她看见桌上摆着的照片以及……   以及她让涅音梦在申请流程结束后帮她偷偷带到现世的全新死霸装。   * * * * *   其实女协现世慰问旅行一开始真的只是想体验现世人类生活,享受在时尚都市购物的快感,才让墨染闲依订了该市著名的酒店。   贵是贵了些,只是一晚的话倒无关紧要。   为大家代垫订金时,墨染闲依心有些痛,她真不明白这群女人怎么有胆量如此大金额地申请兑换现世货币,重点是还真让她们换成了。   想着自己对那城市不熟,便让久纪婆婆给住在当地的春名麦打通电话。   接电话的是春名麦的父亲,身为著名公关公司的课长,得知墨染闲依欲带好几名美女友人到那儿观光,开口便邀请她们参加该公司当晚举办的宴会。   “就当来帮我们充个场面,不必有任何压力。”春名麦的父亲在电话里亲切地笑笑,说了当晚春名麦也会参加,性质算是几间公司联合举办的友好交流会,非常欢迎员工的友人们一道同乐。   想着那些女人们大多是爱热闹的主,墨染闲依便应了下来,事后还得到女协理事卯之花队长与副会长伊势七绪的嘉奖。   当晚一切都很好,春名先生见墨染闲依带来吸引眼球的伙伴们嘴边不禁笑开了花,公关公司可不拒绝任何可能得到注意的机会──   妆容、服饰、配件……公司专属工作室里一应俱全,女人们挑得不亦乐乎,伊势七绪脑中算盘也拨得叮当作响,那是经费又有着落的天使之声。   装饰精致的点心、绅士的男士、高贵的女士、绚丽的灯光……   这种西洋作风的华丽宴会,在尸魂界可是见不到的。就连墨染闲依在现世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是第一次见识。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她身上的礼服。   墨染闲依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笑得如沐春风、可眼里毫无笑意的男人,心思千回百转后努力挤出一句话:“衣服挺好看的。”   “哦?”蓝染撑着脸颊,打量那坐得端正,双手交叠轻放膝上看似平静的女子,“妳是说礼服,还是那两套死霸装好看?”   颈后一滴冷汗滑进衣领,墨染闲依扯扯嘴角:“都、都好看。”   “其实我也觉得服装不错。”蓝染随口说道,墨染闲依闻言心上不自觉抖了一下,“只是我在意的不是服装。”   将其中一张照片往墨染闲依的方向推,蓝染食指轻敲桌面,声音不响,却让她有想逃的冲动。   照片中的女人身着银灰色的削肩长鱼尾礼服,高领包覆脖颈,正面看似保守──后背直至腰部几近镂空。   同框的还有一名眼生的男士,右手老实不客气地搭上她的后腰侧,两人似乎有说有笑。   “那人是好心教我简单的舞步。”墨染闲依腆着脸嗫嚅道,“就衣服麻烦些,后背有点儿凉。”   “只是有点儿么?”蓝染温和地笑笑,“那朵墨染家纹挺美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墨染闲依反射性地说了声谢谢,话出口后立马后悔,因为眼前的男人不仅眼里毫无笑意,就连嘴边总是勾起的弧也消失了。   虽然她不是来听训的,但此时显然不是贫嘴的好时机。乖乖地垂下头,一副谨遵御意的模样。   看着对方面带悔悟,正打算严肃地告诫墨染闲依自古男人不可信、甜言蜜语往往都带目的、再绕回保护自己从远离陌生男人做起──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词信手拈来──最终蓝染惣右介在兀自不悦了两个多月,甚至私下给她找了许多麻烦后,什么都没说。   只是取下身上的外衣,紧紧实实地给她披上:“冷了就多穿点,别委屈着自己。”   不想笑就别笑,像个傻子一样。   右手食指扣上胸前,这是她感觉冷时下意识的动作,表面看起来只是说话的惯性动作,蓝染不晓得她自己有没有察觉,但总的他发现了。   照片里多是这个姿势,面上的笑尽管自然,在他眼里并不特别好看。   “我不想破坏大家的兴致。”墨染闲依先是扯紧外衣,想起众人取了各式更加暴露的礼服在她身上比画时内心的恐惧,接着抬起隐隐闪着光芒的眼与蓝染对视,“一开始确实不习惯,但宴会整体仍是很有趣的。”   她也是个爱美的女人,并不讨厌现世那种光鲜。   轻扯蓝染的袖襬,墨染闲依腼腆地细语:“我似乎真没有舞蹈天分,也就与那男人学了半支舞的时间。”   大部分的时间她身边都绕着小绅士春名麦,有谁想上前攀谈,也是春名麦三言两语把人挡掉。至于甜食她就尝了一点鲜奶油蛋糕,整个晚上多是松本乱菊与有着女王气质的卯之花队长风头较盛。   大掌轻轻地抚上墨染闲依的头,这女人总算有些自觉。   待头上的重量消失,墨染闲依蓦地感到怅然,而后想起这男人竟把这事揣了两个月才正经八百地吓唬她,不禁又觉得有趣:“蓝染队长,您真的很像我父亲。”   担心女儿吃不饱穿不暖,在外面被坏小子欺负。   蓝染闻言倒也不恼,只是将桌上的照片整好收进相册,接着慢条斯理地起身,双手放进袖袍,轻飘飘地在墨染闲依耳边落下一句:   “墨染小姐,该验收几个月来的成果了。”   墨染闲依一愣,随即抗议:“我洗完澡了。”   “哦?”蓝染站在门口,眼中带笑,低沉嗓音一如往常的温柔,“真巧,我也是。”   见墨染闲依张嘴又想说些什么,蓝染似笑非笑:“不是订制了死霸装?换上。”   “您应该早点说,我就不必洗两次澡……”   “墨染小姐,多洗一次澡作为不听话的代价,我想已经足够仁慈了。”将门拉上,蓝染就站在廊边等她。   墨染闲依撇撇嘴,随手取了裤装换上:“只是两套死霸装,蓝染队长忒地小心眼。”   “父亲怎么舍得女儿在自家穿不了喜欢的衣裳。”   结果是气这个吗?   没好气地扯着腰带走出房间,墨染闲依抬眼便见蓝染一脸兴味地看着她手法娴熟地在身后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您一脸想把它扯掉的样子呢,蓝染队长。”   “这怎么好意思。”蓝染微笑,并没有否认。   墨染闲依整好腰带,正想在蓝染面前转几圈炫耀自己穿上新死霸装,露出修长白皙的双腿青春无敌,下一秒连鞋子都还没来得及穿上便被打横抱起,不禁惊呼出声。   蓝染低下头朝她笑笑,接着镜片一闪,瞬步带着墨染闲依到了湖边。   初秋,湖畔边的菊还未全开。   墨染闲依依稀记得,那天湖面映着夕阳,她与朽木副队长就在这里并肩着走,稍微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也是在那一天,他说自己的笑容很美。   曾经那是她的世界,她的憧憬。   短短六年的时间,一切天翻地覆。   朽木心中有了重要的女人,而她心中重要的男人换了人。就连那个曾经嚣张着说“看不顺眼五番队那朵荆棘花”的及川,也被宫岛蔷薇强烈的追求攻势给收服。   说起来,她还真没注意身旁这男人当时把票投给谁。   总之不是给自己的呢。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心上添了堵,胸口有些发闷。自己竟从未打听过蓝染心里是否住着谁,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对他的感情状态一无所知。   打着战斗训练亦师亦友这薄弱的理由,便自以为是地登门踏户,认为自己在他心里就多么重要──她真是太糟糕了。   “墨染小姐,说好要带妳近些看夜空。”轻柔地将墨染闲依放在草地上,蓝染笑着坐到她身边,一边不忘将随手带过来的外衣覆上她单薄的身子。   旁边传来蓝染低沉令人心醉的嗓音,墨染闲依蜷着身体双手抱膝,看着湖面映上美丽的星空,微微一笑:“我还以为要在这儿打一架。”   “妳希望的话我不介意。”   知道对方故意揶揄她,墨染闲依没有搭理他。只是在两人静默一段时间后,才咕哝道:“那时我还没想到如今会这么在意。”   “嗯?”   “蓝染队长,您当时把票投给谁?”墨染闲依偏过头看着他,表情既犹豫又好奇。她大可以回去后再自己翻男协季刊,只是这男人若愿意回答就再好不过了。   想起确实曾经有这回事,蓝染推了推眼镜,语气平稳:“卯之花队长。”   ……卯之花队长?   好吧,可能真的没救了。   将视线转回湖面,墨染闲依下巴靠上膝盖,有些泄气。   论美貌、能力、气质,她没一样比得上卯之花队长,蓝染眼光果然高得很。   “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想着当时女协怎么没想到也弄个菊宴男子票选。”   “哦?如果真弄了,墨染小姐打算投给谁?”蓝染觉得有趣,随口问道。   只见墨染闲依偏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想也没想便答道:“朽木副队长。”   当时若真办了,她肯定给自家副队长一票。愈想愈觉得可惜,墨染闲依双手握拳:“那时真该办个票选,或许我还可以趁机在上面告白,留个‘最喜欢我家朽木副队长’之类的。”   反正当时留言的队士们也是各种“乱菊,爱妳唷”、“宫岛一生推”,那种留言完全可以被修饰成下属对长官充满敬意的爱。   最喜欢?我家?朽木副队长?   行,这很可以。反正是过去的事。   蓝染笑瞇了眼,接着问墨染闲依如果票选是办在现在,她打算把票投给谁。   墨染闲依很认真地想了想,面部表情严肃,想来脑海中确实经过一番天人交战──   “呃……朽木队长?”   行。   “留言呢?”   “最喜欢帅气又认真的朽木队长!”墨染闲依偏了偏头,稍微改下形容词,一边手上还比了个心。   这真的很可以。   蓝染从容地站起身,拍拍草屑,勾起唇角微笑道:“墨染小姐,我先回屋歇息了,待会儿自己走回去。”   墨染闲依闻言满脸呆愣:“我没穿鞋。”   “屋子离这儿不远,不碍事。”蓝染拍拍墨染闲依的肩膀,真头也不回地离开,留她一个人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沉思。   待对方走远,墨染闲依踩着光溜溜的脚丫到湖边蹲下,看着映在湖面上自己的倒影,长吁一口气,自顾自细细低喃道:   “您想得到什么答案呢?蓝染队长。”   “早就已经离不开您了。”   都已经单方面把她的心带走了,还想听她亲口说未免贪心。   今晚月色真美,但是她才不要让他知道。      ☆、第三十一章、一时兴起      两套花了近一个月薪水的死霸装,最后成了战斗训练指定运动服。   看着衣盒被上了锁送到五番队队长室,墨染闲依心上淌血。   一道用早餐时,墨染闲依试探性地询问是否有拿回来的机会,对方“嗯”了声,两人便趁着空档至庭院打了一架。   舍弃咏唱的破道七十三轻而易举地被圆闸扇挡下,男人经过她身边时还轻轻地拍了她的肩,如此说道:   “有八成威力,还不错。下回试试黑棺?”   除了目瞪口呆墨染闲依不知该做何反应。连圆闸扇都破不了,就更别说要打破那男人的断空……   给人希望下一秒立马把它掐成绝望,墨染闲依只得含泪与新制服道声有缘再见。   “黑棺我连完整咏唱都没成功过了好不……”脖子上挂着技术开发局最先进的照相机,墨染闲依翻着手上的女协经济发展企划,一边嘴里几不可闻地碎念。   办公桌后振笔疾书的蓝染耳力极好,听见她细碎的不满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休假还剩四天,蓝染给女协的取材期限是一星期。企划内容伊势七绪多半已与蓝染达成共识,只是有些细节对方怎么着也不愿点头。   伊势七绪就算再怎么擅于谈判,对上老谋深算的五番队队长也只能败下阵来,本打算偷偷加码的写真特典全数被驳回。   认真工作的男人虽然很帅气,但同样的动作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   墨染闲依已经把办公桌后的男人从各种角度都拍了个遍,除了偶尔捕捉到他对进来报告的队士们露出温暖和煦的微笑,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拍出新意。   啊,对方用餐的时候是拍了几张,至少离开办公桌了。   墨染闲依自我安慰地想。   将企划往边上一放,她决定先到外头透透气。五番队的队士们都知道女协的计划,早在她拿着相机出现在队舍时,就有许多女队员围上来给她加油鼓励,以期为众女性谋求更多福利。   虽然墨染闲依很感激大家的支持,但两天来他们家队长以工作为重,总是端正地在座位上振笔疾书,抬起头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出来,她也是很绝望。   趁着没事到女协的秘密基地检视昨日的成果,众女性打量许久给出的结论是画面少了种重要的氛围,墨染闲依闻言于是虚心请教。   虎彻清音与松本乱菊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缺少女友视角下的恋爱感。”   幽幽地叹了口气,墨染闲依轻揉眉间,要一个单身上百年的女人拍出什么女友视角,简直给她找事。   “墨染小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拍队长了吗?”   身后传来一道好听和气的男性嗓音,墨染闲依想着有些耳熟便转过身去。   原来是藤堂家的长男藤堂优助,今年刚晋升第九席。   “你家队长热衷工作,总不好长时间打扰他。”随口胡诌个理由,墨染闲依看着对方放到地上的两个纸箱,“需要帮忙吗?”   藤堂优助紧张地摆摆双手:“怎么好意思,里头都是准备上架的图书,很重的。”   图书?   墨染闲依眼睛一亮,听说五番队图书室是护廷十三队中藏书最丰富的,都来这里踩踏一段时日了,她却没见识过。   “就当给我找个借口参观。”墨染闲依朝藤堂微笑,捧起其中一个箱子,确实挺沉的,“总的我也是个死神,这点重量还不算什么。”   与藤堂抱着纸箱有说有笑地到了五番队图书室,当天休馆整理,两人也就不避讳地以正常音量闲聊。   藤堂优助与其父不同,个性温和老实,说话轻声细语,与女孩子相处还特别容易害羞。若非藤堂家单方面敌视墨染家,墨染闲依认为他们应该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   “恭喜墨染小姐。”将新书按照编号摆上书架,藤堂优助轻声祝贺道,“继任仪式日期都订好了。”   墨染闲依从架上挑了一本外皮几近全新的书,随手翻阅便发现了熟悉的藏书章,头也不抬地微笑道:“谢谢,届时欢迎到场观礼。”   “这是自然。”藤堂优助见她对此不甚热络,也不好就这话题继续纠缠,“那都是队长自掏腰包捐赠的图书,墨染小姐有兴趣吗?”   墨染闲依右手抚过红印,点点头:“我都不晓得蓝染队长也会看这类书。”   那是本风靡尸魂界的青少年小说,写一名流魂街的整最终成为伟大死神的成长奋斗故事。   藤堂优助笑了笑,仔细地核对架上的书籍与编码:“五番队这几年多了许多新手父母,这类型的儿童、青少年书籍大都旧了。队长也是有心。”   墨染闲依抬起头,细声道:“欸?宝宝吗?真好哪──”   “墨染小姐喜欢小孩?”   “我喜欢乖巧的小孩。”墨染闲依笑着订正,面对哭闹不休的小孩她也是会慌的。   藤堂优助缓缓从梯上爬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墨染小姐婚后也可以有自己的小孩。”   “还没想那么多呢。”把小说往后翻了一页,墨染闲依漫不经心道,“成为家主后怕是还有很多事情得处理。”   家族产业她一直都会定期关心,许多业务几十年来跟着祖父学习也已驾轻就熟,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烦的是未来与贵族们的交际,想想都头疼。   看着墨染闲依胸前的相机,藤堂优助犹豫后还是问了一个五番队上下好奇许久的问题:“墨染小姐,妳喜欢我们队长吗?”   “喜欢呀,为什么这么问?”墨染闲依将手中的小说阖上,抬眼看着藤堂,面上一贯的平和。   “那你们……你们正在交往吗?”藤堂优助不敢对上墨染闲依的视线,面颊微红。五番队席官之间都说好了,有机会就要找她问清楚。发起者是曾经向墨染闲依告白过的五席,他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而那人正巧是他的朋友。   果然是个容易害羞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斗的藤堂家人。墨染闲依坦然地摇摇头,语气平稳不带情绪:“蓝染队长如此厉害的人物,我怎么高攀得上。”   她可是连对方的圆闸扇都打不破。   “抱、抱歉,我就随口问问,墨染小姐别在意。”   “我不介意。”墨染闲依笑笑,“倒是优助先生不晓得么?”   藤堂优助满脸问号,眼前女子的名号在藤堂家的饭桌上时常出现,但多是自家父亲的抱怨,他从未放在心上。   如今墨染闲依如此反问他,他还苦恼是否听漏了什么。   “明年,我第一个相亲对象正是你。”   哈哈果然听漏了。   ……等等?   藤堂优助望着墨染闲依朝自己露出悲悯的微笑,懵了。   这边也是个即将要被相亲荼毒的受害者呢!   墨染闲依见对方满脸惊慌,知道不是只有自己非自愿,不禁如此自我安慰。   不过藤堂优助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那怯生生的模样让她讨厌不起来。   看了一眼腕表,墨染闲依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外走,没想才刚踏出图书室便撞上来人的胸膛。   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口,抬眼便见蓝染对着自己笑得温柔亲切。   “蓝、蓝染队长!”藤堂优助整理好书籍跟着走出来,见着自家队长就站在门口赶紧打招呼。   蓝染右手指抚上墨染闲依的面颊,那一下撞得突然,她的额头以至鼻子都红了。   啊!   墨染闲依鼻子是挺疼的,但此时显然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不准动。”   喀擦。   藤堂优助就在一旁看着自家队长怀里的女人竟然喝令队长,还少一根筋地举起相机给他拍了照。   最重要的是,自家队长似乎完全不介意地微笑让她拍,此时两人靠得这么近,男温柔女娇俏,可是气氛却又毫不暧昧……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啊?   “满意了?”将手指从墨染闲依面颊移开,蓝染将手收进衣袖,看着她对着相机双眼放光,语气十分无奈。   墨染闲依扯开嘴角,眼笑瞇瞇:“应该还算不错,我先回基地确认一下……”   语毕就要往大门的方向走。   蓝染见状,态度自然地伸出手揽过对方的腰,与呆站在一旁的藤堂优助温和地点点头后,便带着身旁的墨染闲依往队长室走。   藤堂优助目送两人离开,不远处似乎见着自家队长低下头在墨染闲依耳边说了什么,女人耳根因此显得有些红。   唔……所以他们五席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啊?   这个下午与墨染闲依谈话的小插曲,令藤堂优助非常苦恼。   * * * * *   蓝染工作提早完成,见天色还早,墨染闲依便拉着他回蓝染宅湖畔散步休憩。   美其名曰放松心情,实则是墨染闲依实在受够办公室那密闭的空间,她需要一点辽阔美丽的背景洗涤心灵。   思来想去,位处郊区的蓝染宅小湖环境清幽、风景优美,正适合拍摄写真。   散步时的放松、遥望远山的沉思、湖畔边阅读时的优雅……   最重要的是那招牌温煦如暖阳的微笑。   透过镜头,蓝染的每一道身影都被墨染闲依如实记录下来。或许拍不出女友视角的粉红氛围,但她已经足够满意。   至少不是办公室特辑了呀!   将相机宝贝地收进外盒挂回胸前,墨染闲依心情不错地坐到蓝染身边。正是夕阳西下时,湖面被彩霞染得通红。   “拍够了?”蓝染将书阖上,把墨染闲依往自己再拉近些。   “数量够了,气氛或许有些偏差,但不碍事。”墨染闲依眉眼弯弯,顺从地靠了过去,“蓝染队长长得好怎么拍都好看。”   蓝染低沉地笑笑,语气略有些莫可奈何:“真有人会想看这些东西么?”   墨染闲依闻言露出“这你就不懂了”的神情,啧啧道:“您知道我家浮竹队长的周边卖得多好吗?光月历就再版了五次。”   其实她自己当时也买了一套收藏,疲惫时随手翻翻月历就有被浮竹的笑容救赎的感觉。   小心翼翼地捧着胸前的相机,墨染闲依偏过头微笑:“蓝染队长的写真,至少我已经让伊势副队长帮我留一本了。”   “为什么?”   “嗯?”墨染闲依微愣,“就是想留个纪念。”   “为什么?”蓝染定定地看着她,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次。   “蓝染队长难得答应拍摄……”   “墨染小姐,我本人就在这儿,为什么还需要照片?”   并没有预料到蓝染会这么问,墨染闲依见对方神色平静如昔,直觉气氛不对,斟酌说法后悄悄地往后移了几吋:“总得开始学习睹物思人。”   不着痕迹地看着对方的动作,蓝染微瞇起眼,意有所指地勾起唇角道:“墨染小姐这是做好离开我的准备了么?”   “就是先做好心理建设嘛……”墨染闲依又往后挪了几吋。   “为了相亲?”蓝染随意地朝她伸出食指,低头便见一道光束圈上她的腰。   墨染闲依皱起眉头,这缚道什么时候缠上的?   心想反正怎么退都无法拉开彼此的距离,不如放弃:“蓝染队长,您不可能永远把我留在身边。”   “哦?”蓝染眼里似笑非笑,他倒要听听这女人想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情谊本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关系,他帮助她锻炼、她想办法排解他的无聊。   这点墨染闲依很清楚,所以她不会把对方的温柔视为理所当然,这些都只是互利的一环,她依然触摸不到对方的真心,只是假装自己懂而已。   镜花水月是这男人的美学,道破事实游戏将提前结束。   只要她还守得住那句话,就能让这段感情停留在她想结束的地方。   喜欢上他是个意外,一直以来都这么提醒自己了。   “无论有没有相亲这回事,我都决定好──”墨染闲依端正上身,挺起胸膛,左手自然地搭上腰侧,右手直指对方鼻尖,“待我能舍弃咏唱黑棺时,我就、我就要离开您!”   本该是中气十足的宣言,硬生生地被她轻柔的嗓音削了底气。   映上彩霞发亮的面容,一番话倒像是撒娇。   曾经说过她只是个太过天真的女人,真与她相处了才发现她是聪明得压抑。   很傻,但很有趣。   “下次就破道七十四吧!”蓝染低声笑道,指尖一勾光束收紧,墨染闲依就这么被他扯进怀里,吃痛地闷哼了声。   把脸埋进对方胸膛,墨染闲依对这突然的情况不以为意,唇边扯开一抹笑:“昨日不是说了黑棺?”   “有些事情还是得循序渐进。”蓝染张开双臂轻轻环住怀里的女人,在她耳边细语道,“如此我们还有十七个鬼道的时间可以相处,闲依小姐。”   耳根、脖颈……   想必此时她的双颊已是一片嫣红。   蓝染惣右介很满意,这只能是他眼里的风景。   从一开始的互利,到如今为对方养成的习惯──   他们从来都知道这不是爱情,却对此乐此不疲。   这场一时兴起的小游戏,看来还能继续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顶着锅盖回来填五年大坑一直不敢说话,谢谢留言的天使QQ(跑掉   ☆、第三十二章、别说抱歉      十二月二十三日,尸魂界下起了大雪。   “浮竹队长,小心脚下。”东流魂街上,墨染闲依结结实实地套了两件外衣,脖子上围着纯白羽毛围脖,小心翼翼地搀扶体弱的浮竹十四郎在雪地上行走。   队上的虎彻清音与小椿仙太郎一左一右为两人撑伞,表情如临大敌。   “你们别太紧张,我今天感觉还不……”话还没说完,浮竹十四郎便摀起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墨染闲依担忧地皱眉轻拍他的背:“队长,如果身体真不舒服,我们还是回队舍歇息吧?”   一旁的两名浮竹拥护者闻言也着急地点头如捣蒜。   “咳……别担心,小毛病罢了。”苍白的面容上扯开一抹笑,浮竹十四郎温和地摆手让他们放心,“难得有机会与大家坐下聊聊,进屋后就会好些了。”   既然队长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扫他的兴。三个人默契地对望一眼,微笑耸耸肩后便继续前进。   再几天就过年了,队士间已经开始组织聚会准备喝个不醉不归,几个交情不错的队长也会自掏腰包包下餐馆,带着自家席官与其他番队一起办个小型的联谊会,犒赏席官们一整年的辛勤付出。   过往几年十三番队都与八番队一道,今年加进由新科队长带领的六番队,想必场面会更加热闹。   墨染闲依等人碍于大雪,到达时已有些晚了。   让清音与仙太郎扶浮竹进场休息,她先绕到后场厨房帮浮竹煎药。反正她能吃的东西不多,只是坐着也不晓得要与其他人聊些什么。   这次回尸魂界主要是为了两日后的家主继任典礼,前天晚上定装,长老们对她听话地留好长发非常满意。   可能是之前的反抗让他们吓了一跳,最近这几年他们除了偶尔念叨让她赶紧回尸魂界外,倒不再处处为难。   甚至还有个长老爷爷拿着瀞灵廷通讯找她要签名,说是就读真央的孙子拜托的──这让墨染闲依很是惊讶。   她印象中的长老才没有这么可爱!   向厨房人员道谢后,墨染闲依谨慎地捧着药碗走进内厅。场上气氛热烈,许多席官都喝高了。   很快地寻着浮竹所在的方位,清音与仙太郎手中举着酒盏,正赤红着脸争执些什么,她摇摇头唇边带笑走了过去。   “克制点,可别让浮竹队长烦恼该怎么把你们扛回去。”将药碗轻放到浮竹面前,墨染闲依对着那俩闹腾的家伙揶揄道,“今天可别奢望志波副队长会帮你们收拾残局。”   人家可是难得偷了一日清闲,早早与夫人回流魂街的家里培养感情。   几杯黄汤下肚,虎彻清音脸已有些红:“我这不是还有我们闲依吗?笨蛋小椿才得想办法吧哈哈哈!”   “妳才是呆子!不要在队长面前胡言乱语!”小椿仙太郎同样面红耳赤,两人衣袖拉高,一副准备拚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这两个大嗓门……   墨染闲依叹气,倒不打算阻止他们的针锋相对。   “难得聚会,让他们多喝些无妨。”浮竹十四郎呵呵轻笑几声,只要队士开心他心情就好,“明天休假也不碍事。”   “就我们浮竹队长心宽。”墨染闲依眼中含笑,正因为自家队长一视同仁的温柔,十三番队才能有这么温暖的团队风气。   浮竹队长身边有京乐队长与二傻,伊势七绪那桌又围着排队预购队长周边商品的女人们。墨染闲依环视餐厅一圈打算先随便找个空位坐下。   “闲依,这里!”   嗯?墨染闲依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及川镜只手托腮笑着朝她挥挥手,同桌的还有他的好友青木以及现任女友宫岛蔷薇。   拉开椅子坐下,墨染闲依视线在及川与宫岛身上来回扫视,随即转向青木意有所指道:“青木队员,你确定我们要继续待在这儿吗?”   “唉,还好有墨染四席,不然总盯着他们我眼睛疼。”青木装模作样地眨眼,语气夸张。   轻轻地各给两人头顶一记手刀,及川镜哼声道:“嫉妒是魔鬼,真想要自己去找一个。”   宫岛蔷薇在一旁看他们相处,不禁轻笑出声。   “及川,敢在咱们三个番队的交流会上携家带眷,这点被白眼的觉悟还是得有的。”墨染闲依眼笑瞇瞇,为自己倒杯热茶。   “就是。”青木跟着点头,一边举起酒盏与墨染闲依的杯子相碰。   宫岛蔷薇去年升上了五番队六席,蓝染本人对她的工作能力亦是赞誉有加。她的大小姐个性多少还是有,但这些年追着及川跑,那尖锐的性子已经被磨得柔软许多。   两人将在明年步入婚姻,下级贵族宫岛家已经开始准备成亲仪礼,至于及川这边──   “我怎么也没想到成为家主之后,第一件亲自操办的便是兄长的婚礼。”墨染闲依将茶杯放下,面色平和地看着两人。及川脸上仍是那泰然自若的笑,眼中略带怀念。   ……兄长?   青木瞪大双眼,他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消息。   及川镜轻晃酒盏,抬眼看向好友:“这不是什么秘密。”   “及川是我的表哥。”墨染闲依微笑,“只是我们一般不会向人解释这些。”   及川镜的母亲是墨染铃兰的姐姐、墨染闲依的阿姨,旧姓南云。   在及川考上真央的第一年,父母双双战死。及川的父亲出身流魂街,本就是孤伶伶的一个人。至于南云家身为没落贵族,成员多自身难保,更不愿接收外姓之子。   当墨染闲依的父母将及川镜带进墨染家时,墨染闲依还只是个小不点。   那时的及川就像一只刺猬,拒绝任何人靠近。   两人最终是以什么契机亲近的她已经记不清,但成长的路上能有彼此相陪,是他们的福分。   过去总是护着自己的兄长如今走出了自己的路,又有一个人即将离开她的身边。墨染闲依内心尽管苦闷,也只能真心给予祝福。   一个时辰过去,三个番队的年末交流会进行得很顺利。   最晚出现的朽木白哉甫踏进会场就被浮竹与京乐叫过去喝酒,虽然面带嫌弃,仍是没有拒绝前辈的邀约。   “倒是闲依大人,与我们队长交往不好吗?”宫岛蔷薇亲密地与墨染闲依挨着坐,悄声问道。   墨染闲依闻言,将视线从队长桌收回来:“为什么这么问?”   “藤堂优助那小子说是要与您相亲。”   “哦──”尾音细细地拖得老长,几句话在墨染闲依舌尖上滚了滚,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模仿蓝染手指撑着面颊,略带深沉地微笑,“妳能想象哪天介绍自家队长,妳得唤他一声‘墨染惣右介’吗?”   宫岛蔷薇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气馁地垂下头:“也是。”   他们五番队队长在队员心中就是天一般的存在,如此伟大的人物得入赘贵族,真是想都不敢想。   “现世的电视剧看多了,”墨染闲依接过服务生给她送上的甜豆糯米团子,眼中闪着光,“就只向往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了呢!”   其实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挺好,回尸魂界就找他打打架、聊彼此感兴趣的书,偶尔一道爬个山看个夜景……   十七个鬼道的相处时间,昨晚她毫不犹豫地削了一个,甚至瞒着对方进行黑棺的完整咏唱特训,很可惜至今尚未成功。   在湖边以黑棺为由偷偷地告白,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令她羞赧不已,幸亏对方似乎没听出来。   这几年胆子大些,开始懂得想法子自得其乐。   “奇怪,明明念起来挺像的,怎么墨染优助就毫无违和……”宫岛蔷薇疑惑地嘀咕,同桌又加进了几个八番队的队士,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音量无法控制地大上许多,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轻易地被盖过。   “优助先生听到会哭的。”笑着与宫岛蔷薇讨论个人气势之于姓名的重要性,墨染闲依双手合掌,准备享用眼前的甜点。   对大部分的女人来说,甜食永远不嫌多,只怕胖得不经意。   但墨染闲依不担心这个,隔三差五就有大虚让她伸展筋骨,现世打工她做得也勤快,每天还得带着活动量大的慕咪出门慢跑。   体态维持得好,就得有甜品犒赏自己。   没想手才刚碰上竹签……   “啊啊啊──”一名跌倒在地的女孩儿哇啦一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着急地对墨染闲依多次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真是对不起!”   会场顿时一片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女孩道歉的方向看过去。   为什么不听父亲的话,用餐时注意周遭?   墨染闲依疼得抚上左侧额际,低下头看着碎了一地的陶瓷酒瓶,面上还有几滴清酒顺着鼻梁缓缓滴下。坐在她身旁的宫岛蔷薇满脸惊恐,这情况来得突然,顿时不知做何反应。   将手从额上拿开,掌中已是一片鲜红。   疼是挺疼,但不碍事,待会儿用鬼道治疗便行。   听着耳边传来机关枪连珠似的道歉,墨染闲依站起身,有些头晕地摆手欲让那闯祸的女孩儿消停会儿。   “啊!大人您流血了!”女孩儿急惊风似地往厨房的方向冲,完全无视墨染闲依阻止的手势。   “还好吗?”及川在对面那头正想过来关心,墨染闲依摇摇头让他坐回去。   “不要紧。”从内袋取出帕子擦拭脸颊与沾湿的胸口,缓缓地越过几位瘫在一旁喝高的死神,她打算先到洗手间整理仪容。   “死神大人我帮妳把清洗的水拿来了!”那胡涂女孩的声音从厨房边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墨染闲依心上一阵不妙。   想着赶紧走进洗手间处理一身狼藉,谁知道那女孩见着她便捧着脸盆正面朝她冲了过来。下一秒女孩草履上的结应声断裂,就在极近的距离将脸盆里的水往墨染闲依身上泼。   墨染闲依见她扑倒反射性地伸出手想扶住她,直到被砸了一身湿才想起父亲的另一个叮咛──   “妳得舍弃这种天真的想法”。   蓝染父亲果然真知灼见,这世道善良不能当饭吃。   “小姑娘,我们之间有仇吗?”被清水稀释的血顺着面庞、脖颈滑下,使得墨染闲依无奈的微笑此时显得有些狰狞。   外边下着大雪,女孩打算捧给她的水也没混点热水,刚泼下去那一剎那她还以为自己是掉进结冰的湖里。   “真的很抱歉,死神大人!这丫头就是这样糊里胡涂的!”本来都在厨房忙活的老板娘闻声也赶了出来,见自家员工不断道歉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事,赶紧压着她的头九十度鞠躬。   轻叹口气,墨染闲依摆手让他们先去处理位置上碎一地的陶瓷,不打算继续追究。   额际一抽一抽地疼,面上满是酒味也令她有些恶心。   在洗手间内对着圆镜以鬼道简单治疗额头的伤口,血止了,目测不会留疤,就是肿了一片,估摸两天后正是瘀青最明显的时候。   捧起冻得难受的水清洗面容与脖颈,墨染闲依看着镜里的狼狈无话可说。   湿透的外衣与死霸装不舒服地贴着肌肤,因为寒冷难得没束上的长发湿漉漉滴着水……   还好羽毛围脖一进店里就寄放在柜台,才免去这一祸。   将外衣脱下随手挂在手臂上,她决定直接回家,梳洗后好好睡一觉。   闹剧在墨染闲依云淡风轻地微笑走出洗手间后画下句点,会场气氛又回到一开始的热烈。   接过店家满怀歉意递上的毛巾擦拭头发,墨染闲依缓步走到队长桌说明情况,并一把抓过几个信得过的席官,叮咛他们记得把已经喝得呼呼大睡的二傻带回队舍。   围上温暖的羽毛围脖,墨染闲依斜倚在门边看着大雪纷飞,双臂紧紧地交叉于身前。   冷,真冷,而她今天从队舍出发来得匆忙,甚至还没记得带自己的伞。   不晓得清音与仙太郎的伞是哪两把?墨染闲依想着是否要回头找谁借。   “穿上。”   独一无二的灵压与熟悉的冷淡嗓音,墨染闲依转身都不必就知道来人是谁。   “这是队长羽织。”墨染闲依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东西,没敢接过。   朽木白哉面无表情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直接帮她披上:“只是一小段路,不碍事。”   总比一件外衣都没有来得好。这女人近几年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那弱不禁风的身体。   “朽木队长这是要送下官回家的意思么?”墨染闲依扯扯队长羽织觉得有趣,穿在身上比她想象中的厚些。可惜这男人战斗派总穿的短袖,不然就足够保暖了。   朽木白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过门边随侍家仆手中的伞,在她边上撑开,一副要躲雪就自己进来,不进来便罢的高冷模样。   怎么可能拒绝。   墨染闲依意会地走到伞下,搓搓双手呵口气:“您都还没待多久呢,就这么走行么?”   “不劳费心,”配合墨染闲依的步伐,朽木白哉稳健地撑着伞不让她被雪沾湿,“妳还是先担心自己的继任典礼。”   “定装结束,与长老间也达成了所有仪式以茶代酒的默契。”墨染闲依敛下眉眼,倒不怎么烦恼。   纹上家纹那回,大概他们总想着父母会再诞下几个继承人,对她也就不那么重视。如今正统继承人只剩她一个,再有意外怕是承受不起。   “我是让妳注意身体。”   被酒壶砸、接着全身还被水泼,这种漫画中才会出现的情节全被她给碰上了。   头确实还有些晕,不过身体还撑得住。   “谢谢您,朽木队长。只是感觉您除了关心下官的身体状况,还有什么想问的?”对他的关怀虽然感激,但墨染闲依敏锐地觉察到这男人似乎有什么想说。或许是义妹露琪亚的事?   朽木白哉并未看她,神色淡然道:“前几日祖父才问过我,是否有办法让妳回六番队。”   “四席有及川,副队长有银大人辅佐您。更何况……”墨染闲依右手轻抚脖颈,喉咙已有些哑,“我在十三番队待得挺好的,没有理由离开。”   “墨染,妳在现世找着她了吗?”朽木白哉面无波澜,似是不经意地提起。   墨染闲依脚下一顿,胸口有些难受:“没有,她还在躲我。”   再过不久就七年了。   七年的现世之行,并非从未感觉对方的气息,但仅那一瞬她便明白那是四枫院夜一愿意让她发觉的底线。   “为什么要躲呢?我们明明这么好过。”四枫院夜一身为家族里首位女性家主,又身兼二番队与隐密机动队长,曾经是两人共同追逐的目标。   对于她一声不响地离开,给墨染闲依的心灵造成很大的伤害。亲近的人们一个接一个消失,留下她困在瀞灵廷里无计可施。   墨染闲依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找到她问清楚,自己就能放下过往继续前进。   可惜对方拒绝让她找到,若是为了保护她就好──但她一想到自己或许是被讨厌便觉得难受。   “她已经是尸魂界的叛徒,就算是为了妳的家族,也不该与她碰面。”朽木白哉冷静不带情感地说道。对贵族而言纪律便是绝对,如果有承担家族荣辱的觉悟,她必须明白。   “理性上明白。” 情感上无法接受。墨染闲依叹气。   “妳的现世之行本该结束,是浮竹多事。”朽木白哉低下头看着她,“当时妳以到现世历练为由调到十三番队,真不打算回来?”   “六番队已经没有我的位置。”墨染闲依幽幽地回答。当几乎所有亲近自己的人都明白她选择六番队以及离开的原因,只有当事者不晓得,该是怎样的一种无奈。   吶,你知道吗,朽木白哉?   “我们还留着三席。”   “我对席位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心不一样了。   刚毕业那时,是朽木银岭亲自带她进六番队的。和蔼的前队长对她说,希望她在自己退休后,能成为朽木白哉在队里坚实的后盾。   决定离开六番队时,也是朽木银岭心疼地笑着批准的。尽管年迈,那双看透一切的眼比年轻人更加清明。他说,随时欢迎她回家。   “不回来倒也无妨,祖父让妳有空多到宅里走动。”朽木白哉知道自家祖父特别喜爱墨染闲依,原因至今他还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她是祖父从小看大的吧?   “是呢,真许久不见银岭大人了。”多与朽木家交往,家主之路会更加顺遂。就连隐退了也总为她想,说不感动一定是骗人的。   如果六番队遇到困难需要人手,她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但不会是现在。   “朽木队长,我已经很久没掉过一滴眼泪了。”墨染宅就在下个转角后,墨染闲依停下脚步,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对方。   朽木白哉尽管疑惑,面上仍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还记得吗?您说如果我是未来的当家,就别哭。”   “嗯。”   “这辈子我做错过很多事,每件事都伴随着后悔。”喉咙蓦地有些发痒,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但如果得从中选出最让我难受的一件事,一定是在苍纯大人离开那时──”   墨染闲依侧过身,轻轻地抱住他:“我竟没能越过人墙找到您,让您想哭就哭,无论您是否是未来的朽木家主。”   “墨染,妳……”朽木白哉皱起眉,正欲说些什么,墨染闲依悄悄退开。   吶,你知道吗,朽木白哉?   “队长羽织还您,朽木队长──”面上挂着漂亮的笑容,墨染闲依眉眼弯弯,“我曾经很怀念过去那段时光,那时您还会唤我一声闲依。”   朽木白哉看着眼前女子清澈却略带复杂的双眼,想到她适才反常的动作,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有些惊讶。   就连绯真都看出来的感情,这男人竟是如今才懂。   “闲依大人,谢谢您,对不起。”   那来不及寄出的信件,为什么要经朽木白哉的手送到她手上?她喜欢绯真,可是这好残忍。   因为家主之位令她退缩,也因家主之位她决定靠自己走出来。   “您还希望我回六番队吗?”   尽管内心冲击不小,看墨染闲依的眼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动摇,一段短暂停顿后,朽木白哉仍是冷淡地回应:“无论我怎么想,六番队永远会为妳留一个位置。”   “我会考虑的。”墨染闲依眼笑瞇瞇,唇角扬起漂亮的角度。   简单地在雪地行了礼,她利落地转过身,将朽木白哉抛在后头。   即将绕过转角时,朽木白哉唤住她。   果不其然听到了那三个字,墨染闲依微微抬头看向天空,雪花就这么落在她的脸颊上。   “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我已经有了新的追求。”偏过头朝他笑笑,墨染闲依弯过转角,消失在对方视线中。   甫踏进墨染宅,墨染闲依终于得以放下紧绷的神经,跪坐在地摀起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真好,能够在接下家主前,让他知晓自己曾经那么喜欢他。   吶,朽木队长,您知道吗?   到头来我们全都输给了时间。      ☆、第三十三章、家主之路   病来得急,去得快。   “打扰您万分抱歉,闲依大人,”一名外貌神似铃木管家夫妇的女子在廊上单膝下跪,面无表情道,“五番队蓝染队长正在会客厅等候。”   墨染闲依闻言,手上抄写的动作并未停歇,头也不回轻声道:“我记得指令是直接带那位大人过来我这儿。”   “……是。”名为堇的女子虽有些犹豫,仍未对此提出异议。   今天是她的继任大典。   前晚在大厅咳得撕心裂肺,简直吓坏宅里上下,还好检查的结果只是普通的感冒,发个烧出点汗就没事了。   就是额头被砸得还有点疼。   本来与蓝染约的是昨日,病了只好作罢。待清醒后觉得不甘心,便硬着头皮差家仆代她上五番队询问是否可以在跨日后上墨染宅一趟。   “闲依大人,人已经带到。”堇态度严谨,一板一眼地立于门边禀报。   墨染闲依侧过身对她微笑:“谢谢,妳可以先退下了。”   转过身继续手边的工作,墨染闲依轻笑道:“外边冷,怎么不进来?”   “不会打扰墨染小姐么?”那位陌生女子离开前看着自己的眼神可是带着显而易见的防备,蓝染对此不以为意,倚在门边观赏庭院半开的白山茶随口应道。   “堇是铃木管家的孙女,可能干了。”大概明白他的顾虑,墨染闲依放下毛笔,扯紧外衣跟着走到门边,“待今日仪式结束,辅佐墨染家两代家主的铃木叔叔就正式退休了。堇还在见习阶段,紧张些是正常的,您别往心里去。”   铃木家世代服侍墨染一族,能够成为家主直属管家更是风光无限。现任管家铃木辅佐两代五百年已谓传奇,接棒的孙女铃木堇于是战战兢兢,就怕坏了祖父的名声。   “我明白,只是见妳写什么写得认真,不想妨碍妳。”蓝染低沉地笑笑,态度自然地揽过她,右手掀开她左额侧的浏海,发下皮肤一片瘀青,“怎么受伤了?”   简单地解释前晚发生的事,墨染闲依将头发整好:“怎么发现的?我还以为掩饰得挺不错。”   “墨染小姐可从未特地修过浏海。”一看就知道是为了遮掩什么,“被砸了也好,多些危机意识。”   墨染闲依皱眉,小声抗议:“您是魔鬼吗?”   换来对方一贯温和的微笑。   刚过子时,雪还在下。墨染闲依到房里泡了一壶红茶,两人干脆就坐在廊边赏花赏雪。   “斋戒沐浴后,静心就靠抄写族规。”为蓝染倒杯茶,墨染闲依没错过对方看着房内小桌露出的好奇眼神,“每任家主依规定可以删去或增加一条,不必经由长老会议同意。”   蓝染接过茶盏:“墨染小姐是怎么打算的?”   “我删了一条。”   “哦?”   墨染闲依轻啜口茶,觉得身上一暖:“很久以前,父亲交代过我的。若成为家主,一定得删去它。”   那年,为了迎娶出身不够高贵的母亲,长老会议要求他补上这条族规──   “自二十二代家主之后,不得再迎任何流魂街住民进墨染一族。”   若没这条规定,及川镜本该被收为义子养育,他也不必身分尴尬地被长老们呼来唤去,比起墨染闲依的兄长,更像个家仆。   墨染椿一直很后悔,尽管对女儿不好意思,仍是瞒着妻子叮嘱墨染闲依,定要为他了却这桩心愿。   “长老们肯定要气得跺脚的,”墨染闲依勾起唇角,“父女两人都是爱惹麻烦的主。”   如果没有这几年心境上的转变,光想着把这条拿掉她可能还得胆战心惊个把月,哪能说得这么轻松。   蓝染闻言只是推推眼镜,嘴边噙着同意的微笑。   见对方自出现就一派淡然的模样,墨染闲依不乐意了:“蓝染队长,您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找您过来?”   “墨染小姐想见我哪里需要理由?”   太熟悉这种对方有意为之的氛围,墨染闲依淡定地笑弯一双眼:“真可惜,这回我可是有理由的。”   起身到房里取出锦盒,墨染闲依背着他故作神秘地打开。手背抚过质地轻柔顺滑的布料,琢磨着对方是否会喜欢。   转过身倾身向前,墨染闲依将手中的东西披上对方的肩围了一圈,对于眼前所见到的非常满意。   “今天正巧是现世的圣诞节呢!圣诞快乐,蓝染队长。”她特别喜欢现世,想庆祝便庆祝,送礼的理由更是信手拈来。   “怎么好意思让墨染小姐破费。”蓝染垂眸看着身上泛着银光的披肩,脖颈肌肤与之接触的感觉特别细致柔顺,保暖又十分透气。   “朽木家的银白风花纱之所以贵重,是因为织布师伟大,织布法又不同一般──”墨染闲依得意地翘起鼻子,“墨染家如今二十三代,自四代起便发展了自己的独门纺织技艺,只要是嫡传子女都得学的。”   就丝材让师傅特别挑选过,除此之外皆不假他人之手完成这件披肩。   随手翻下边角,蓝染看着上头的刺绣眼中含笑。那是一只小小的湖水绿蝴蝶,交叉使用金、绿色线,在银底面上若隐若现。   “谢谢妳,墨染小姐。”   墨染闲依摇摇食指,煞有其事地订正道:“您该说‘圣诞快乐,闲依小姐’才对。”   轻点对方左额侧,惹得她“嘶──”地痛呼,蓝染推开杯盘,一把将女人揽到身前,低声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想说?”   靠在喜爱的男人怀里,墨染闲依望着庭院里悉心照顾的白山茶,语气飘忽:“那晚朽木队长送我回来,我告诉他了。”   感受到圈着自己的手臂一紧,她伸出手想抓片飘散到廊边的雪花,却被制止。   “为什么?”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能理直气壮地让我回去。”墨染闲依闭起眼,“好不公平。”   她曾经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有人看得出她偷偷喜欢着朽木白哉,如此她就可以继续在心底放着他,独自悲喜。   直到乱菊、七绪、及川、志波海燕……甚至是朽木银岭与自家祖父,大家都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们明白她一直以来的心情后,墨染闲依突然就懂了。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表现得很明显,只是那个人无心发现。   “他怎么说?”蓝染淡然道,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日前两人在贵族街熟悉的店用餐,偶然碰见朽木白哉,她的气息已不再紊乱。   “说了对不起。”用力地眨眼,墨染闲依很想应景地掉个一两滴眼泪,但在发现怎样都哭不出来后就放弃了,习惯压抑真是可怕。   “您说,我怎么偏偏就喜欢上那种冰山。”墨染闲依很郁闷,听早乙女说绯真在场时朽木的表情往往十分放松,可她就从未见过那样的他,“话虽如此,至今也没后悔过。”   如果没有这么一段,她不会有机会与蓝染更进一步地相处。   “谁没有一两件的黑历史?”蓝染笑笑,倒是十分淡定,“墨染小姐应引以为戒,别再傻呼呼地单方面喜欢上谁,挺蠢的。”   墨染闲依瞇起眼,扬起一抹漂亮的笑缓缓离开男人怀中:“请称它为初恋好么?黑历史多难听。更何况──”   对上蓝染揶揄的眼,墨染闲依哼地炫耀:“至少这个初恋让我穿过队长羽织,值回票价了。”   也只有这个初恋,她从未以自己的名义送他任何东西。总想着对方身分尊贵,怕是看不上眼。后来才明白那是患得患失下的胆怯,用心对待才更加拿不出手。   对她来说,这些情感就算过去了,也都是特别的。   至于眼前这一派云淡风轻、嘴巴坏的男人,就放他自生自灭好了。反正礼物都给了,他爱走不走!   墨染闲依斜睨对方一眼后,便兀自回房端坐在小桌前继续抄写族规。昨日睡了一整天,她精神正好,赶在早饭前写完没太大问题。   一边写着,嘴边还碎念着黑棺的咏唱语。她定要赶快学会好脱离他,顺手再把被扣押的死霸装带回家……   “只是队长羽织,”蓝染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唇边噙着一抹笑,“我也有。”   扯扯身上的白色羽织,墨染闲依内心觉得有趣,面上平静无波:“别对我这么好,蓝染队长。我可不想傻呼呼地单方面又喜欢上谁。”   “喜欢我不好么?”   墨染闲依摇摇头,诚实道:“您像我父亲,这样影响不好。”   轻轻地又敲下墨染闲依的额头,蓝染将队长羽织套回身上:“总队长组织了温泉旅行,让队长们带几个熟人一道。去么?”   “什么时候?”放下笔对着镜子检视额头上的瘀青,墨染闲依偏头问道。   “元月一日与二日。”除了值勤的基层外,全体死神那两天都放假。   “行哪,地点在哪?”家主一定得出面的只有除夕与元日早晨的祭祖,之后就放家仆回自个儿家里探亲了。贵族年会今年在四日,完美回避。   蓝染笑了笑,让她将随身携带的小册子拿出来。墨染闲依于是犹豫会儿才交给他,小心地翻了几页,指着上头空白处:“写这儿。”   虽然好奇,但蓝染也没多问,只是迅速地将时间地点与注意事项告知她,便把小册子还回去。   地点在朽木家的山上领地,墨染闲依想起那儿确实有个温泉山庄,只是多年没去了:“总队长怎么突然有了兴致?”   “说是肌肉酸痛,卯之花队长便建议办个爬山暨温泉旅行。”   墨染闲依点点头:“您还邀了谁吗?”   “就只邀了妳,墨染小姐。”蓝染整整外衣,准备离开,“开心了?”   果不其然看到她眼笑瞇瞇,对于答案十分满意的模样。   今天是她的继任典礼,如果能顺利便好。   蓝染走到廊边,甫拿起伞便瞥见新上任的管家铃木堇已经在不远处待命。   “蓝染队长。”屋里传来墨染闲依细声呼唤,蓝染回过头,便见她笑意盈盈地张嘴又说了些什么。   跟在铃木堇后面走,蓝染轻轻抚过肩颈上的披肩,这几日间难得心情不错。   单方面地付出而没有回报,真挺蠢的。但谁也没说双向进行式不好。   今晚六时整,到屋顶去。   还有十几个小时,他已经开始期待了。   * * * * *   上午十一时,观礼宾客已经就位。   墨染闲依身着这辈子大概只会穿这么一次的贵族十二单衣,头顶贵重的家传头饰,小心翼翼地跟在长老身后。   如果她还有力气,她定会偷偷给边上笑得毫无同情心的早乙女一个白眼,可惜她踩着高履自顾不暇。   额上的瘀青靠着紧急剪的浏海与发饰遮了过去,墨染闲依在镜子前不禁感叹大原明里的好手艺,连她都得赞一声人要衣装,靠着化妆技术都看不出她昨日才大病一场。   仪式与长老们讨论后尽量从简,省了许多不必要的歌功颂德。   第二十一代家主墨染总一朗在将代表家主的印玺、与特别订制绣有家徽的全新羽织外衣交给墨染闲依时,眼眶泛红。   这是他第二次授予家主之印,只可惜无法由儿子亲手完成这个动作,不然将是多么美好的传承。   底下熟悉他的老友们心上一阵酸楚,这孤独近半生的老家伙终于可以放下一身重担,与他们一道悠游山水。   一个世代的结束意味着全新世代的开始,现在正是年轻人们的时代,无论是朽木家、四枫院、早乙女家,甚至是今天才加入的墨染家,他们这些一把年纪的老人们都该放下权柄,趁着还风光时退居幕后。   在走下台后,墨染总一朗笑着与几位友人握手,也坐下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自信地大声宣读誓言。   “……为了却先父遗愿,共期贵族与庶民友好共处,故删除族规第一百五十七条。”墨染闲依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注意到长老区的骚动,内心说不出的愉快,“我──墨染闲依,以第二十三代墨染家家主之名,宣读此誓言。”   结束宣言,墨染闲依恭谨地朝两边十五度鞠躬,对出席宾客表达感谢。   接着便是午餐时间,有长老们与祖父招呼宾客,她得赶紧换下这身厚重的衣裳。   才刚在几位仆妇的协助下褪下表衣,早乙女便甩着折扇走了进来,毫不介意铃木堇的瞪视。   “还真有模有样的呀,闲依。”   若论谁在正式衣着的穿法上涉猎最深,定是这名梨园少爷。墨染闲依早已习惯对方的大喇喇,大方地让他在一旁提意见:“你继位那天有趣得多,都得在演技上得到令尊认同才可以接过印玺。”   “别提了,那老家伙玩心重。”所以死活看着自家儿子蹦来蹦去,扇子甩来甩去,最后换了女性角色再来一次才把印玺传给他。   待身上的衣饰褪得剩下小袖与长袴,铃木堇终于把早乙女赶到门后,协助墨染闲依换上绣有家纹的大振袖和服。   “还行吧,至少咱们的继任典都没有朽木家来得冗长。”   四大贵族的家主仪典一板一眼,想从简都没办法。   “听起来妳倒是不怎么担心晚上的演示。”早乙女靠在门边,打开扇子遮住嘴唇,阻绝他处偶尔投射过来的窥探目光。   让大原明里重新打理发型与妆容,墨染闲依没办法回答,待结束着装,她才拉开门对着门边的男人笑道:“琉生,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关心别人了?”   “爱说不说随便妳,我先走了。”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早乙女嘴上这么说,实际还是未曾挪步。   墨染闲依笑笑:“我在现世练了几回,大概没什么问题。”   “不怕藤堂龙一挑刺?”   “有银岭大人与朽木队长在呢!”更何况这里可是墨染家的主场,宾客多是与他们交好的,藤堂想闹怕是得后悔。   与早乙女相偕往宴会厅走时,他在身后盯着她的发饰看。   那是一根淡雅的粉梅发簪,他从未见她配戴过。   墨染闲依看出他的疑惑,轻笑出声:“重要的人送我的呢,平常没敢戴上,怕在战斗中摔坏。想着今天这种场合正好。”   “啧,是谁也不介绍一下。”   “总有机会的。”墨染闲依微笑,不打算透漏更多。有些事情,她知道就好。   墨染家的友人们多是热情的主,听着祖父的老友们你一言我一语话当年,她心上对于演示的紧张缓和不少。   祖父与父亲听说都是直接演示卍解,没什么比这更直截了当的展示实力。可她还做不到,只得在五百年来都没人展现的墨染家独门鬼道上下功夫。   “身为主角,躲到这里做什么?”   天色渐暗,墨染闲依在室内终究坐不住,躲到廊边看着白雪皑皑,一边复习咏唱词与结印手势,抬眼便见朽木白哉披着外衣皱眉看她。   “朽木队长才是,为什么不在室内待着?”墨染闲依同样疑惑,这种时候就放她一个人不好吗?   朽木白哉闻言思考会儿,老实道:“祖父让我来关心妳。”   实力演示对刚成为家主的人特别重要,她会紧张也是情理之中。   叹口气,银岭大人外表看不出来,但真是个温柔的长辈:“我也想简单粗暴些来个卍解,可惜呀可惜……”   实力不够只得在这里躲着抓时间练习。   “始解也行。”朽木白哉靠着廊柱,很实际地提建议。   墨染闲依想起那把特别难驾驭的扇子与长丝带、又想起好几只扇着翅膀的蝴蝶与被久纪婆婆称作变戏法的幻觉系能力,只能更加颓丧地叹了更长的一口气。   腰侧的红蝶似是能够感应地跟着感到无奈。   灵压不足是硬伤,蓝染在帮她调整鬼道时多次如此感叹。   这种东西讲究天赋,后天努力只能算其次。   “话说回来,听说总队长组织了温泉旅行,您去吗?”   “总队长的邀请没有拒绝的道理。”朽木白哉将落在肩上的雪花拨去,理所当然道,“我会带露琪亚一道。”   “您总算知道要对妹妹好一点了。”墨染闲依打趣道。私底下问了露琪亚与兄长的相处,总是期期艾艾蹦不出几个子儿,想来他定是绷着一张脸不知如何与她交流。   朽木白哉难得有些局促,一番思索后仍是开口道:“届时还得麻烦妳,墨染。”   言下之意便是没打算藉旅行拉近与义妹的距离。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对方,斟酌说法后一边复习手势,笑瞇了眼:“您知道么?及川是我的兄长。”   “……我知道。”   “小的时候我们感情特别好,我有什么心事都与他说,他也总在训练累惨后拨时间陪我玩儿。”墨染闲依将最后一个动作也记在心里后,终于得以专心面对他,“可长大后心眼多了,尽管互相关心,却显得生份许多。”   从廊边起身整好服装,墨染闲依认真道:“如今他即将有自己的家庭,蓦然回首我却总记不得这些年与他还有过哪些欢快的时光。很后悔,但也就这样了。”   女孩儿长得很快的。现在露琪亚还小,但再过些年,可能都得论及婚嫁,届时他还会有心情烦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吗?   宾客们陆陆续续往外走,想来时辰差不多了。   墨染闲依撑着一把伞站在庭院中央,等待大家在廊边站定。   藤堂龙一偕着两个儿子站在边上,笑容带着傲慢。其实除了他们,确实还有些声势较墨染家来得低迷的贵族对她抱持看戏的心态。   墨染闲依见状有些紧张,可扫过一脸慈爱的祖父与铃木夫妇后,心便定了下来。   五点五十五分,是该准备开始了。六点整她与人有约。   将伞阖上让堇接过,墨染闲依手上开始结印,这是墨染家嫡系直传的特殊鬼道:“君临者呀,血肉的面具,尖塔,红晶,钢铁的车轮,光辉洒落之路,煽点火种之风,傲慢疯狂的容器,涌起……”   前半段是几个通用鬼道的综合咏唱词,搭上空间结印在众人面前便形成一片一片的花瓣型鬼道,随着咏唱词与结印改变,又有好几片叠了上去。   “……彼方,承载花器之向,扭转四季三十八度,粉梅垂枝,晚霞,我们抓住星星……”   方向是约定的心之所向,定位成功。   今晚还是下着雪,很冷的吧?   五十九分了,他上屋顶了吗?如果没有的话,听到声音一定要打开窗探出头。   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身前已有一朵闪着各式光芒的山茶在半空中转着。外型组得挺漂亮,她很满意。   眼角余光扫过家人们、及川、早乙女、朽木,以及特地选在今天开放的母亲的花园……   我们都在成长中迷惘,在迷惘中学习长大。   这些年来,她懂了很多。   谢谢这么些,在家主之路上,一路相伴的朋友们。   从腰侧拔出红蝶,墨染闲依轻声念出解放语。   “起风了呢,红蝶。”   长丝带拖着山茶鬼道的下方,看起来就像花萼般的自然。   墨染闲依毫不拖沓地将扇子由下往上一搧,将鬼道往天空用力推上去。   “于是我们在夜空中绽放,墨染──”   五十八秒、五十九秒……   “白烟!”   最后的咏唱词一落,满天绚烂。   大大小小的烟花,在尸魂界的夜空中盛开,就着雪花,看起来竟是闪着光芒的金粉。   “还记得吗,琉生?我们偷溜到流魂街上见到的第一场烟火。”累得跪坐在地上,墨染闲依伸出手让早乙女拉她起来。   早乙女将扇子收起来,脸上看不出是欣慰还是心疼:“记得。那时可被修理得惨兮兮。”   那时他们手勾着手,说了总有一天要成为耀眼的人。   “这回不许愿了吗?”早乙女笑了笑,他自己不晓得,至少墨染闲依已经足够耀眼了。   “当然要的。”墨染闲依瞥见朽木白哉往她的方向走过来,打算等人到齐了再说。   她足足下了三十六瓣的功夫,烟火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趁着众人的目光还被夜空吸引,墨染闲依平心静气地看着两个男人,缓缓才吐出一句话──   “我打算让上头废掉那条五年前的规约。”私底下又被称作朽木条款。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朽木,她都决定这么做。   朽木白哉闻言,静默了许久。   一直到最后一瓣烟花结束,墨染闲依都气馁地放弃他的同盟后,才憋出一句:   “……好。”   早乙女与墨染闲依对望一眼,这才看着朽木白哉笑开了。   对于贵族来说,纪律便是绝对。   但是为了所爱的人们,他们必须视情况与之对抗。   这才是她──墨染闲依的家主之路。      ☆、第三十四章、指令游戏      山本总队长组织的队长温泉旅行,除了队长依旧空缺中的十番队,全员到齐。   身体欠佳的浮竹十四郎、与懒得爬山的涅茧利提前搭了技术开发局的交通工具上山,留下一众死神在后头慢悠悠地健行。   队长们大都走在前方,隔一小段距离才是受邀参加旅行的普通死神小团体。   女协干部全被卯之花队长邀来了,此时正闹腾着要玩些什么游戏打发路途上的无聊。   一旁几位挺眼生的九番队队士举着相机四处拍摄,想来是为瀞灵廷通讯取材。   除夕夜被分家那儿来的孩子们缠着打了一整晚的牌,今日又起得早,墨染闲依还有些困,没怎么注意草鹿八千流说什么便随手接过纸牌。   不久后见着伊势七绪囧着一张脸跑到京乐春水面前取下发夹,让对方帮她别上并拍张照为证后,墨染闲依才惊觉事情不对劲。   这群女人居然用自家队长玩起了指令游戏!   “抽到十号的成员,让自家队长在自己手臂上签下大名。”完成任务的伊势七绪唇角抖动,笑容略有些恐怖地在手中的表格将十号打叉。   闻言,一路上都不吭一声的朽木露琪亚缓缓举起手:“我、我们队长不在这里……”   一群人面面相觑,似是刚发现这问题。   “替换成朽木队长如何?”墨染闲依低眉敛目,轻飘飘地给意见。虽然这游戏结局如何她不晓得,但既然朽木白哉都让她看着办了,她并不介意帮忙拉近这兄妹间的距离。   只见露琪亚脸色刷地变白,望着兄长的背影踟蹰不前。   伊势七绪推推眼镜,毫无同情心地将毛笔递出去。她都腆着脸让京乐乐呵呵地整头发了,只是找义兄写几个字有多难?   墨染闲依拍拍露琪亚的肩膀,与这些女人相处久了她也变得狐狸似的:“去吧,朽木队长不会生气的。真生气的话这锅女协背。”   见众姐姐们一脸和蔼,露琪亚才怯生生地小跑步向前,拦下自家兄长。   见不远处男人冷眼瞥向她,墨染闲依只能微笑耸肩。   如果他知道义妹转身奔回来时满脸笑容,也该放心了。露琪亚只是怕他,而非讨厌。   “抽到五、五号的成员,让自家队长摸摸头。”露琪亚红着脸下指令,她只是被兄长顺道带上的普通队员,怎敢真让前辈们丢脸。   不过她真想多了,女协成员可不是普通人。摸摸头最后被松本乱菊自主改成摸脸颊,由于队上没队长,她自己便选了同为女协成员的碎蜂队长。   小个子碎蜂队长垫起脚尖的可爱模样,就算身为女人也爱看。   虎彻勇音让卯之花队长带着平静笑容打横抱起,摀着脸拍了张照;虎彻清音找了更木队长比腕力,结局自然输了,回头还马上让自家姐姐治疗骨折;草鹿八千流找上山本总队长讨抱抱,总队长慈爱的模样吓坏众人……   后面几个人玩开了,指令一个比一个可怕。   “抽到四号的成员,向自家队长比个爱心告白!”草鹿八千流开心地爬上更木剑八的肩膀,笑瞇瞇地随口说道。   队长们此时都知道她们在玩什么游戏,内容无伤大雅便由着她们来──更何况丢脸的并不是他们。   压下鸭舌帽阻绝刺眼的阳光,墨染闲依觉得自己的签运真的很好。   游戏进行了一轮,她是最后一个,结束后也没有机会下指令报仇。   “告白具体要说些什么?”墨染闲依微笑,一边打量前方她可以挑选的队长。东仙队长与狛村队长已经被自家席官选走,既然重复的不能选……   只剩市丸银与蓝染。   一众女人妳看我、我看妳,突然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给建议。   一定会挑蓝染队长的吧?是吧是吧?这么好的机会呢──   “咳,咱们就简单粗暴些,”虎彻清音统整了大家的建议,难得正经地在墨染闲依耳边窃窃私语。   墨染闲依闻言面色倒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皱皱眉头问道:“真的只要说这些?”   女人们头点得波浪鼓似地,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不远处蓝染与市丸一道走,正聊些什么,墨染闲依再次琢磨台词后便快步向前唤住他们,一旁女人们你推我挤地也靠了上来。   “抱歉打扰两位。”墨染闲依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明来意,不意外瞥见蓝染眼里揶揄的笑。   长吁一口气,墨染闲依先是定定地看着蓝染,扯开一抹甜美的微笑后──   偏过身:“市丸队长,闲依真的好喜欢您,请问您可以与我交往么?”   手上不忘比个爱心。   周遭顿时一片静默,甚至市丸银本人也受到不小的惊吓,唇边笑容僵直。就算知道这是游戏,当下受到的震撼仍是一言难尽。   待听见快门声按下后,墨染闲依才收起那抹假笑,转过身以食指点唇,对两名九番队队员轻声交代:“只是个指令,可别当题材写了,会很麻烦的。”   至少还有市丸银可以选择,她运气似乎还不算太坏。   打发那群还未从惊吓中回神的女人们,墨染闲依顺理成章地取代市丸银走到蓝染身边,唇边带笑。   还在真央时,她总没办法融入同侪团体。那时的她举措严谨,想着言多必失便干脆都不说了,仅偶尔蹦个一两句话刷存在感。   一些同侪组织的庶民活动她也没敢加入,就担心被贵族们碎语。   成为死神后与这些瞎闹腾的人们成为朋友,一道胡闹的事多了,就连适才的游戏她都能正经八百地加入。   只是告白这种事哪……   还是得正经点对待。   “您肯定在想,可怜了市丸队长。”被她当成可利用的棋子使用。   蓝染双手放进衣袖,镜片一阵反光:“能让墨染小姐说声喜欢有什么可怜的?”   努力压下呵欠,墨染闲依轻笑一声,偏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我刚才的笑容怎样?为了拍杂志练习过的。”   “很甜。”可惜太假。蓝染笑笑,不以为意。   “我想也是。”对于潜台词心领神会,墨染闲依揉揉眉心,“朽木队长曾说过我笑得美,如果看到我刚刚的假笑不知道会不会想把那段黑历史抹去。”   可惜那段记忆都已经打印成册了,覆水难收。   “墨染小姐,别随便对男人笑。”   “是,父亲大人。”   听见身旁男人低沉爽朗的笑声,墨染闲依不自觉地也勾起笑。   那晚,他顶着铃木堇的怒视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只为赶在那日结束前向她说声烟花很美。   特地定位了五番队队长室视野最好的方向,她要把最美的景色留给他。   “没睡好?”   “打了一晚的牌,输惨了。”又压下一个呵欠,果然不能待在这男人身边,一安心就想睡。   蓝染伸出手将她的鸭舌帽取下,长发如瀑布般地倾泻而下:“所以才没时间整理头发就出门了?”   面上一红,墨染闲依一把将帽子取回戴上:“只是出门得着急些。”   祭祖完毕后,想着时间充裕便睡了回笼觉。没想却忘了铃木堇已经回老家探亲,不会有人叫醒她。醒来时离集合时间已有些赶,洗漱后一急便抓了装有换洗衣物的小包与帽子出门。   这是她第一次踩点到达约定地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惊慌。   “不必这么急呀,墨染小姐。”蓝染眼中含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妳。”   “我知道。”墨染闲依莞尔,语带怀念,“只是怎么可以让您等。”   忘年会上,她选择忘掉过去,对眼前的男人上了心。   “这回不躲了?”   “恩,再也不躲了。”   元月一日,喜欢的男人就在身边,已经不可怕了。   * * * * *   此次旅游必须自费,费用在结算后会统一从下个月薪水里扣,因此普通队员就算再怎么想住豪华套房也得忍着。   墨染闲依当时没想这么多,接过名单便填了单人房。   如今看着乱菊、清音等人在大通铺地板上哀号,她与露琪亚手里光拿着单人房钥匙就觉得不好意思。   然而带着好奇的女协成员们踏进豪华单间后,她们更不好意思了──装饰是具贵族派头的低调奢华、空间宽敞,隔间里甚至还有个露天个人小温泉   “我们还是去泡温泉忘掉这一切吧!”松本乱菊将手放上虎彻清音肩膀,两人对视一眼,豪气万千地互相搭着肩摇摇晃晃往大众池走去。   不只泡温泉,还要喝酒!简直天堂!   目送大家离开,墨染闲依在躺椅上先瞇了半小时补足精神,到达温泉池时已有些晚了。   “待会儿还有晚餐呢,别现在就喝高呀!”将清酒瓶接过放到边上,墨染闲依不忘提醒几位好友。   没想酒盏一离手,松本乱菊双手便不安分地往她身上摸,惹得她惊呼出声。   “哎,看不出来我们闲依也是挺有料的。”还有那肌肤的细致触感,啧啧。   抬手推开乱菊的毛手毛脚,后边又遭到清音的袭击:“估计尺寸大概是……”   “呀──别说!”墨染闲依羞窘地双手抱胸,迅速离她们远远的。她终于明白勇音与七绪为何一脸防备地躲在角落。   少了她在一旁唠叨,魔鬼二人组便继续把酒言欢,呵呵呵笑得得意。   除却两个恐怖份子,温泉本身还是很棒的。   靠上池边,墨染闲依舒服地闭起眼,多久没有这么享受了?   伊势七绪见状,跟着游到池边与她并着坐,习惯性地轻推鼻梁后才发现眼镜早已拿下:“为什么是市丸队长?”   一番话说得轻,只有她边上的墨染闲依听得清楚。   “因为没有其他选择哪!”不意外对方会这么问,她想想还是实话实说。   “不是还有蓝染队长?”   墨染闲依侧过身,靠着池边只手托腮轻声笑道:“在双方都明白前因后果的情况下,让我找谁都行,就他不可以。”   “为什么?”   “如果市丸队长是容易较真的类型,我肯定选的蓝染队长。”欺骗他人感情这种事,就算只是开玩笑她也做不来。不过市丸银本就是个不会介意这种事的人,对她来说正好。   掬起一把温泉水,水很快地从指间滑落。墨染闲依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些人,我想认真对待。”   无法儿戏地说喜欢,就算自己的心理直气壮。   伊势七绪明白她的意思,她也算是见识了这女人的死心眼。   “那天见朽木队长急着离开送妳回去,还以为我又弄错了什么。”   “妳看到了呀?”墨染闲依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关心前下属的举动罢了。”   话说清楚后,两人也没什么嫌隙,仍能友好自然的交谈。   “不过这也好,我还以为妳至少要过一段时间才会……”   “七绪,”墨染闲依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我现在还是走在单行道上。”   伊势七绪闻言有些惊讶,她果然又弄错了:“我以为妳跟蓝染队长……”   见墨染闲依摇摇头,她真的十分意外。   “所以告白这种事,不能随便。”   长叹一口气,伊势七绪完全不懂那两人玩的是什么把戏,只得将身子浸得更深。一会儿见墨染闲依双手手指围起框,对着不远处嬉闹的女成员比划些什么,才一个激灵想起那件事。   “对了,写真!”伊势七绪低呼,兴奋地凑上墨染闲依。墨染闲依满脸狐疑,还当她吃错了药。   “之前答应对方才瞒着,”伊势七绪伸出手装作轻推眼镜,“妳知道为什么蓝染队长会答应拍摄写真吗?”   墨染闲依一愣,摇摇头,她也想知道来着。不是没问过,只是都被对方四两拨千金含混带过去,至今她还摸不着脑,只当他心血来潮。   伊势七绪于是将前因后果说清楚,连着对方从涅音梦那里得知墨染闲依订制了两套死霸装,尽管不悦仍是让她继续制作,只要记得将成品送到他那儿一事也一并说了。   本以为墨染闲依听了会开心些,没想她在惊讶之余回过神后,哭丧着脸用力摇晃她的肩膀。   “原来都是因为妳们──”墨染闲依还想着为何蓝染如此神通广大,她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法眼,原因原来是出在这群损友身上。   不怕遇到神一般的对手,就怕遇到猪一样的队友。   这群小傻瓜怎么有办法跟蓝染那种城府深沉的大灰狼斗?   墨染闲依想起那两套乖乖躺在五番队队长室的死霸装,不禁扶额。以后定要细细叮嘱他们──   珍惜闲依,远离蓝染。      ☆、第三十五章、承认失败   山本总队长非常满意温泉山庄里的地狱热泉池,肌肉酸痛缓和些,心情自然不错,此时正与身边两位得意门生话家常。   这位年龄几乎等同尸魂界历史的大人,平时作风强硬严肃,可私底下是个和善亲切的老前辈──   这些都是与浮竹队长聊天时,浮竹告诉她的。   就墨染闲依来说,几次参加总队长举办的茶会,他确实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偶尔亲自送文件到一番队队长室,离开前老队长也会塞点日式茶点给她。   回头与自家祖父聊到,他只是乐呵呵地拍拍她的肩膀,说了墨染椿曾经当过一番队的席官,可能老队长看她觉得熟悉。   能够与大家和乐融融,她真是得天独厚了。   无视边上呆愣注视自己动作的朽木露琪亚,墨染闲依默默地将辣白菜往对座的朽木白哉推,接着再将酒酿豆腐往左手边的蓝染移动,顺手接过他桌上的茶碗蒸,最后为自己倒一杯热茶,完美。   正准备陷入自己的美食世界,斜对角的市丸银见她一派轻松不乐意了。   “啊啦啊啦,我还以为小闲依特别喜欢我呢!”双眼细瞇成一条缝,市丸银开口便是一阵揶揄,“都说了交往,怎么就只有我没有被特殊对待哪──”   尾音拖得老长,一听就知道是故意给她找麻烦。   将右手袖襬稍微往上拉,墨染闲依斜睨市丸银一眼,唇边笑开一朵花,眉眼弯弯地从小碟中夹起一瓣酱菜。   “您自然得来点特别的。”双腿呈跪姿倾身向前,她举止温婉,语气甜美笑道,“市丸队长,啊──”   哈哈干笑几声,市丸银乖乖退回去闭嘴吃他的饭。   那一瓣酱菜最后则进了满场飞的草鹿八千流的肚子。   请侍者帮她换一双新筷子,墨染闲依垂下眼眸开始用餐,个人套餐大部分都加了料理用酒,坐附近的同事们乐得帮她解决。   “啊,这是要给我的吗?谢谢。”听着几位队长闲聊,墨染闲依大半时间都吃得很安静。中途两名九番队的队士拿了他们额外加点的甜点过来给她,她开心地收下了,无视一旁男人敲着食指。   餐桌上一些吃得快的已经跑得不见踪影,有些则干脆找来几个人喝起酒来。   墨染闲依吃得慢,整桌就剩自己与蓝染两人挨着坐。   她今天认识了几个他番的队士,刚才拿甜点过来的一个青年左脸颊上纹了六九两个数字,她才觉得眼熟,原来是两年前到现世实习遇袭的学生之一。   当时她确实是帮他治了眼睛,原来这孩子还记得。   “东仙队长带他们过来,听说住宿费用全打在他的帐上。”真是个眼盲心不盲、体恤下属的好队长。墨染闲依琢磨队长的薪水,放下茶盏偏过头看向蓝染。   身为贵族她从不愁钱,派驻现世后多了危险津贴与职务加给,金额加起来甚至比副队长还要高。只是她从没注意过队长的薪资是怎样的?突然就来了兴致。   正斟酌该如何开口,自开饭便默不作声的蓝染手指撑着面颊,似有感应地低声道:“我在成为队长前就买了流魂街那宅子。”   如今成为队长,完全不必担心他的经济状况。   “我是想知道队长的月俸,对您的存款才没有兴趣。”   深沉地低笑几声,蓝染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为什么想知道?”   “好决定是否该向您撒娇好让您请客。”墨染闲依没好气地以平板的声音说道,“单人房一间与餐点,谢谢招待。”   “撒娇呢?”   “或许下回。”淡定地喝口茶,没打算让话题顺着他的意走。这辈子除了家人,她还没向谁撒娇过,也不晓得这男人吃不吃这套。为了让事情简单点,她还是自己出钱就好,女人当自强。   死神这工作伴随极大的危险,没有人可以保证一世平安,只能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从消极中恢复过来。   打着珍惜当下的口号,除了有家累的人们,大半死神都没有存款观念。至少墨染闲依身边就有许多这类型的友人──最具代表性的大概就是松本乱菊,常常把薪水砸在新衣服上,想喝酒还得想方设法让人请客。   这样并非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人无从置喙。   墨染闲依只是比较偏好懂得规划资金用途的男人罢了──如果是站在找丈夫的立场来看。   一掷千金的贵族子弟很多,那些人大多不学无术,时常流连声色场所,大手笔地炫耀自身的尊贵身分。   家主继任仪式过后短短几天,各家拜帖如雪花般飞来,多是替自家少爷说媒,令她烦不胜烦。   朽木白哉与早乙女琉生这类严以律己的贵族公子已经不多,更别说要打动她的心。   “藤堂优助是不错,可惜摊上那父亲。”与蓝染相偕在偌大的日式庭园里散步,墨染闲依很感慨地轻叹,手上忙碌地轻搓从现世带回来的暖暖包。   外头风大,蓝染弯下身帮她整好羽毛围脖与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巧妙地侧过身帮她挡风:“墨染小姐眼光什么时候放低了?”   “我看男人的眼光不错呀!”墨染闲依搓搓手,“就是得挑些值得相亲的对象好应付一下。”   “哦?举个例子。”蓝染推推眼镜,见对方陷入沉思。   “一个?”   “就一个。”   雪前天就停了,只是这里的积雪还未完全消融,此时小径反倒显得湿滑。虽然他有把握能应付所有突发状况,但蓝染保险起见还是让墨染闲依揽着自己的手臂走。   墨染闲依抓着他的手臂,想了想决定细声老实道:“比方说蓝染队长。”   “不是朽木了?”蓝染反问,这倒是有点意外。   “刚刚不是。”墨染闲依细瞇起眼,难得想讨好他,“但现在是了。”   这是闹脾气了呢。蓝染勾起唇角,比起总是带着笑容的她,这明显不愉快的神情才难得。   “别光说我,蓝染队长您眼光也挺高的哪!”墨染闲依满脸假笑。回宅后她特地翻了男协季刊,蓝染那栏可是写着卯之花队长“才貌兼备”呢!   “不高。”蓝染眼里噙着笑,她就这点心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墨染闲依纳闷:“队长级别的人物还不高啊?您可别狮子开口。”   “这几年我看女人的眼光反倒是退步了。”蓝染扬起轻浅温柔的笑,“能得墨染小姐相陪便开心不已。”   ……明明是称赞她的话,为什么听着那么讨厌?   墨染闲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成为家主那晚她与祖父促膝长谈,提及相亲时,祖父让她找个真心爱她疼她、她也喜欢的男人,别把一生赌在不那么喜爱的人身上,长老那边总会有办法。   过去她就是顾虑太多,才没敢放开手去追求真正想要的。   如今有了新的追求,她还在想该怎么办。   给其他人的借口是解决不了入赘的问题,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   蓝染怎么着也不像是个愿意走入婚姻的主,他聪明、强大,让个普通女人缚绑住不像他会做的事。   他名声极好,除了她以外,她还没听过哪个女人与他有过新闻。以一个条件极好的男人来说,这并不寻常。如果不是他风流得不留痕迹,就是他对情爱根本不上心。   依墨染闲依对他的了解,她倾向于后者。   这男人欣赏她,他可以手把手亲切地指导她、也可以三言两语撩拨她的心,而且总是点到为止。   体贴,不踰矩;让她安心,却又不愿让她相信他。   这么直截了当地提醒她,这一切可能都只是他营造出来的假象,真不知道该感激还是难过。   “生气了?”靠在观景平台栏杆上,蓝染和气地出声问道。风吹来扬起泛着银光的披肩,他的笑容此时显得并不那么真实。   山下灯火点点,夜空繁星闪耀,几日里难得的好天,拿来生闷气多吃亏。墨染闲依身高一米六五,栏杆只矮她一些,想模仿蓝染潇洒地靠着还得踮起脚尖。   风很大,冻得她双颊泛红:“实话不动听,但是我接受。”   屏除贵族身分,她只是个普通的席官,他愿意投注目光在这样的自己身上,已经足够美好。   与其不满,还不如更加努力提升自己。   她的目标也不是成为这男人的席官,她想让他亲口承认喜欢。   既然如此,她必须变得更好。   “不反驳?”   “不需要。”墨染闲依本想帅气地摇摇食指,可脚下一个趔趄,不稳地晃了下,气势硬生生地削去大半,“您总有一天得承认自己看走眼。”   动作轻柔地帮她整好姿势,蓝染很满意她自信的回答。   五年的时间总算没有白费。   “墨染小姐,还没有人能让我承认失败。”这是实话。   脚有些酸,墨染闲依放弃与他相同的姿势,随意地抓着栏杆,侧过身朝他笑弯了眼:“真巧,我也没打算让您承认失败。”   只要承认喜欢她就好。   蓝染定睛看着身旁眉眼漂亮、笑弯如月牙的女人,苦恼蓦地油然而生。   不想把她让出去了。   露天温泉男汤与女汤靠得近,内容多半听不清,但只靠声音还是判断得出说话者是谁。   几位队长并不是八卦的主,泡汤时也相对严肃。一直到年轻队士们成群进来,他们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年轻女孩较为上心,话题便绕着隔壁汤池的女人们。   队长级的卯之花烈与碎蜂直接被排除,毕竟高攀不起;朽木露琪亚也排除,毕竟人家义兄便在不远处闭目休息──其他只是席官的话还是可以聊聊的。   松本乱菊身材火辣,个性率真讨喜,讨论度无庸置疑的高。   此次参与旅行的女人们都很优秀,只是要说缺点还是有的──伊势七绪为人严肃、草鹿八千流年纪看起来太小、虎彻勇音高得有压迫感、虎彻清音嗓门大……   说到最后,话题正要在此打住时,隔壁突然就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嗓音,男人们都清楚地听见女声提醒好友别喝高。   其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偏偏这句特别清晰。蓝染有趣地看着一众男性闻言反射性地放下手下的酒盏,过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羞红脸。   为什么会直觉地跟着放下酒杯呢?明明就不是在对他们说话。   于是他们突然就想到了,还有墨染闲依。   贵族、十三番队四席、个性不骄不纵、声音轻轻柔柔、会下厨、精于缝纫、长得也标致……真正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虽然身体真的非常矜贵,普通人怕是供养不起。   蓝染在心里补上这句话,面上仍是一贯的平和。   就连面对市丸银不怀好意地朝他笑瞇眼,他都没想搭理。   “回去了?”有个女人已经冻得全身发抖,他真不想见她明天红着鼻子下山,不让人省心。   “这么快呀?”墨染闲依面上写满失望,她还想跟他待久一点。   说这什么话呢。   “我带了工作上来,回去正好处理一下。”蓝染伸手揽过她,把她拉到另一边冷风影响小的位置。   墨染闲依明白他的意思,开心了:“您还不睡的话,再跟我说说话。”   “无妨。”   五十年的相识,五年的相处,蓝染觉得这种氛围不坏。   至少现在他还想有她在身边。   这晚在蓝染的个人房间,墨染闲依给他念了一本从现世带回来的少年冒险小说,故事不长不短,正好在蓝染将文件批阅完毕时画下句点。   主角最终得偿所愿,打败魔王并寻着传说中的宝藏,成为英雄凯旋而归。   蓝染笑着说现世的孩子读多这些书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为什么?主角很努力呀?这是鼓励付出就有回报。”墨染闲依抗议。   蓝染手指轻轻地触上她的脸颊,顺着眼睛、鼻子、嘴唇一一划过,低沉地笑道:“因为故事中的魔王只为凸显主角而存在。”   “您的意思是主角没有能力对等的敌手,胜利来得太过廉价吗?”蓝染的手指有些冰凉,滑过脸颊让她不能专心。   “墨染小姐,如果妳是故事中的主角,妳会怎么做?”手指最终停在了墨染闲依的下巴。   男人的眼里闪着幽微的光,墨染闲依直觉地知道他很认真,不由得严肃起来。几个念头浮现脑海,墨染闲依琢磨后挑了一个挺像这男人作风的答案。   “亲手培养一个与自己实力对等的魔王,等到时机成熟再亲手打败他。”   “哦?”蓝染笑了笑,“为什么?”   “挺有趣的,不是吗?”   下巴突地被抬起,墨染闲依感觉蓝染的脸离自己愈来愈近,被市丸银瞎闹时近得几近蹭鼻她心都没跳得这般快。   脑子还没来得及产生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只听见蓝染低低笑了声,手指离开她的下巴,转而轻轻地点下她的鼻尖。   墨染闲依被他一连串动作弄得混乱,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说对。   “墨染小姐,时间晚了,妳要在这儿睡下还是回妳的房间?”蓝染并不打算解除她的疑惑。   都花了钱当然是回自己的房间。墨染闲依不疑有他,以为他是想休息了,便赶紧将围脖与外衣仔仔细细地穿戴好,拾起桌上的小说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您愿意陪我说话,蓝染队长。”带上门前,墨染闲依探出一颗头轻声与他道晚安。   看着门阖上,蓝染唇边带笑。   这女人算是选对了那么一次,真打算留下来他也没办法点到为止了。   墨染小姐,或许我们还有十六个鬼道的时间可以好好思考──   未来是否一起等待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六的份不小心按成直接发表了qq 所以星期六请假一次,出门旅游,对不起qq   ☆、第三十六章、讨伐部队      成为家主新的一年,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   墨染总一朗隐退后与铃木管家离开墨染本宅,移居到分家宅邸休养,偶尔与几个贵族老友还会组织旅行到现世找孙女作向导,退休生活过得倒是挺滋润。   铃木夫人心上放不下接任新管家的孙女,决定留下来提点她,一边协助铃木堇训练新进人员。   今年贵族年会在朽木银岭的授意下,墨染闲依便与朽木白哉一道出席了。   悠闲地逛展场时,偶然碰上带两个儿子出门见习的藤堂龙一,对方仅与他们简单地寒暄几句就匆忙离开,留下藤堂优助与他的大弟战战兢兢地向两人行礼。   屏除贵族的身分,这两位可都是他们的死神长官。   受邀回朽木宅用餐的路上,两人分析近年贵族间的人际交往脉络,锁定几个温和中立派的家族,打算过段时日后再分头深入与其接触。   朽木白哉希望计划能在她家主之位稳固后再实施,避免任何意外。墨染闲依对此不置可否,爽快地答应。   离开朽木宅前,两人一道至祠堂祭拜绯真。   屋里摆设低调肃穆,气氛宁静祥和,一如那天她所见的模样。   看着朽木白哉凝视绯真照片时的温柔神情,墨染闲依很感谢曾经有这么一个男人,让她知道在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永不更迭的美好。   为了同时照顾到现世、席官、家主的工作,墨染闲依辞去瀞灵廷通讯的专栏写作,仅在闲暇时寄几张照片给东仙队长作为附图使用。   慕咪九岁了,身体已经开始显出老态。尽管早已决定带她一道回尸魂界,墨染闲依仍想以一个普通饲主的身分,好好陪伴她在现世剩余的岁月。   为此她把工作全数带到现世处理,真得回尸魂界也是赶着当天来回。宅里的事铃木堇会定期到现世禀报,她并不担心。至于与藤堂优助的相亲则直接被她无限期延后,她现在没有心情应付长老对她婚事的紧逼。   一路平稳地到了樱花纷飞的四月,她心目中的小绅士春名麦正式成为初中生。受到忙碌的春名先生委托,墨染闲依以代理人的身分参加了现世的开学典礼。   真央灵术院招收学生并没有年龄限制,只要具备成为死神的资质就能参加考试,贵族的孩子甚至甫出生就被写进入学名单。开学典礼只是走个形式,倒不像现世这么重视。   墨染闲依偷偷观察身边表情略带骄傲看着自家孩子的父母们,心里觉得新鲜。   她想,在现世体验到的这些事物无论过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   这半年间,墨染闲依只与蓝染见过一次面。   破道七十五的舍弃咏唱,她骄傲地以原鬼道九成的威力让蓝染点头称好。   平时没机会碰面,想交流便靠写信了。蓝染毕竟身为队长,工作忙碌、行程满档,一个月里能收到一封回信就能使她开心不已。   原以为生活会这样平顺地过下去。   八月亲自回尸魂界操办完及川与宫岛的婚礼后,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从总队长那里接到了紧急任务指示。   通常会直接从一番队下达的命令都不同一般,墨染闲依于是戒慎恐惧地走进一番队队长室。她从现世赶回来有些晚了,行礼后才发现室内除了总队长与雀部副队长外还有其他人──   四番队副队长虎彻勇音、十番队副队长松本乱菊,以及不久前认识的九番队席官桧佐木修兵。   “近来几座城市的驻世死神都传出被擅于隐藏灵压的变异虚袭击,夺去一边眼球,这事你们是否听过任何风声?”见人员到齐,山本元柳斋重国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略有耳闻。”四人整齐划一地恭敬回应。   山本总队长睁开一边眼睛,视线扫过四人后停在墨染闲依身上:“墨染四席,空座町的情况如何?”   “截至目前并未有任何异状。”   “恩。”山本总队长闻言以手杖轻敲地板,严肃地厉声下令,“今日起至事件解决,命十三番队四席墨染闲依为征讨部队队长,与十番队副队长松本乱菊、九番队五席桧佐木修兵,偕同后勤四番队副队长虎彻勇音,至现世讨伐夺去死神眼球的变异虚,虚体活捉优先,若危及成员性命立斩。”   “──以上。”   话音一落,四人齐齐单膝跪下接受命令。当手杖再次重重敲下地板时,四人立即瞬步离开原处。   * * * * *   连续一星期往返于受到攻击的几个城市,墨染闲依皱眉盯着手中毫无反应的传令机,内心疲惫。   “欸──”松本乱菊在墨染闲依的床上滚来滚去,慕咪一脸淡定地趴在边上看着她,“为什么不能休息?今天我想去逛街──”   “不行啦乱菊小姐,我们的工作还没结束。”虎彻勇音正经地跪坐在柔软的造型座垫上,努力让友人打消念头。   “修兵──好嘛,我们出去逛逛嘛──”松本乱菊见两个女人不理睬她的提案,转而面向屋内唯一的男性。   桧佐木修兵瞥见对方衣襟微微开敞便红了脸,手边的工作倒是没有停下来。借住在前辈的屋子里,他总不能白吃白住人家的,便找了一些家事做。刚在厨房洗了碗,现在则勤奋地打扫地板。   “别欺负桧佐木先生呀,乱菊。”将传令机放到一边,墨染闲依沙哑地笑笑,他们已经一星期没休息,接到疑似虚袭的消息便往该城市奔去,最终仍是毫无收获。“总队长对这次行动十分重视,还不到能放松的时候。”   “可是──”   墨染闲依轻敲对方的额头,轻声笑道:“队里好不容易有了队长,本以为妳会稍微严肃些。”   立志要写一本《如何一边偷懒同时与上司友好共处》教学书的松本乱菊才不吃这一套:“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被志波队长嫌弃也不是一两天了。”   今年十番队队长确定由志波一心接任,总算有了队长的十番队慢慢步入正轨。新任队长十分能干,但他唯一的失算大概就是拉拔松本乱菊作为自己的副官。   队长的工作量本来就大,自从乱菊成为副队长后,志波队长的工时更是以二倍速叠加。当他终于发现问题所在时,已经逃不出自家副官有意无意给他设下的加班循环。   “妳唷……”墨染闲依无奈地笑着摇头,她这个好友任性得可爱,倒不会有人真的对她生气。该正经时她可比谁都认真对待。   “可是我们都来一星期了,斩杀的一般虚都不知道多少,偏偏就是没有变异虚的消息。”虎彻勇音忧心忡忡。征讨部队派出双副队与双席官的组合,想来敌人确实棘手。近来虽然没听说哪里出事,但他们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墨染闲依摊开周边城市地图,指着上头的红圈分析:“我们所在的空座町是重灵地,虚袭回报的地点正好绕了空座町一圈。”   “──只除了这里。”桧左木修兵放下打扫工具,指着地图上被特别打着星字号的城市,天乐町。   为此他们初步分析下个受害地点会是那座城市,便在那里多安了一些眼线。可一星期下来,零星的虚袭事件有,变异虚不见踪影。看来是想错了。   敌人听说还能隐藏灵压,传令机怕是也没什么用处。   被夺走眼球的死神同僚并没有生命危险,如果能把眼球取回来四番队或许还能治,可惜他们的说法都是虚只拿了他们的眼睛就走,还想反击时便消失了。   四个人就现状又讨论会儿,决定分成两队巡逻,遇到紧急情况再用传令机联络。   松本乱菊与虎彻勇音打算在空座町边缘绕好碰碰运气;墨染闲依与桧佐木修兵则决定重回现场。   “前天来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墨染闲依蹲在第一起虚袭地点的空地上,敏锐地找到一丝不对劲,“为什么这里会有绵谷队员的灵压?”   绵谷是第三个受害者,驻守在反方向的城市。   “墨染前辈!这里也有花田前辈的灵压!”桧佐木修兵在不远处挥手。   墨染闲依蹙起眉头,这两位队士一直都在医疗所不曾外出,而且灵压前几日巡逻时还都没有,现在却出现了……   离开空地前,桧佐木修兵听见墨染闲依嘴里念念有词,手指触地。   但他并没有开口发问,前辈做事定有她的道理。   两人之后就事发的五个地点重新调查,在其中三处都发现了不同的灵压反应,尸魂界那里传来的消息是受害者表示自己从未踏入驻守地以外的城市。   “这就悬了。”赶来会合的松本乱菊难得正经,“难不成是变异虚的能力?”   “或许它的能力是可以把死神的灵力做为己用。”桧佐木修兵跟着提出意见。   看着手中毫无动静的传令机,墨染闲依暂时把它收进口袋:“初步判断牠可以隐藏自己的灵压,但无法完整消除他人的灵压。若从那几个位置留下的痕迹来看,或许就像桧佐木先生说的。”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把范围扩大,暂时假定牠能使用该死神的招式好了。据回报,受害者本人没事,但斩魄刀都消失了。”   “那为什么要夺走死神眼球?”   “人类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墨染闲依想起春名麦的说法,“眼睛是灵魂之窗。”   借着这个仪式,牠能得到死神的一部分灵魂。如果假说成立的话,那么这个变异虚……   蓦地夜空中迸开小型的烟花,墨染闲依双眼一凛,方向是绵谷遇害的地点。   “三号地点,桧佐木先生跟我一起来。勇音从东边、乱菊妳从西边突入,北边正好是人员最多的天乐町,确认目标后未马上进入战斗状态的成员无论如何先请求尸魂界支援。”   记得,别硬拚。   严肃地给彼此点了头,四人分别消失在夜色之中。   墨染闲依在每个比较宽敞的地点都设置了一颗信号弹。   空间结印隐藏灵压的信号鬼道可是墨染总一朗的拿手绝活。这东西的特点是只会对恶意的死神灵压起反应,对虚不起作用。范围不大,但是做为侦查很有帮助。   只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它就能感应恶意发出信号。她母亲从祖父那里学会后,常常拿出来检测丈夫是否对妻儿说谎,瞒着她们偷偷跑去参加死神酒会,屡试不爽。这也养成墨染闲依不太会说谎的个性。   遇袭的几个城市已经没有人员驻扎,此时会出现在那里又带着恶意的,是目标的机会很高。   就算不是,她也想知道那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果然──   最先进入战斗的是已经解放斩魄刀的松本乱菊,空地扬起一阵灰,灰雾消散后她的身边出现一地的碎沙。   “牠真的会使用死神的能力!”见两人出现,松本乱菊大声喊道,一边撑着刀背抵挡变异虚的攻击。   那是一只有着八只脚的怪物,抬起的四只脚上各举着一把斩魄刀。牠的身上密密麻麻地布满眼睛,整体感觉非常诡异。   墨染闲依与桧佐木修兵蓦地感到一阵恶心。   “沙化、铁球、替身、防护膜跟治愈!”墨染闲依一边大喊加入战局,她瞥见虎彻勇音悄悄躲到灌木丛后,想必正在请求支援,“这是那五个队士的斩魄刀能力!”   与松本乱菊一道用力将虚弹开,后头接上桧佐木修兵斩魄刀的始解,死死地以锁链将牠缚绑住。墨染闲依见牠还有办法挣扎,便跟着咏唱鬼道。   完整咏唱的缚道“六杖光牢”对蜘蛛虚毫无用处,墨染闲依随即解放红蝶。   “可恶,是防护膜吗?”当墨染闲依最为出名的麻痹黑蝶确定对牠无效后,松本乱菊啧了一声。偏偏是能抵挡鬼道的防御系斩魄刀,根本墨染闲依的克星。   蜘蛛虚手上有一把斩魄刀刀身消失,想必就是那把,墨染闲依决定先把刀柄打掉。没想才刚有动作,便听见桧佐木惊恐地收回斩魄刀。   “沙、沙化……”   身上一轻,蜘蛛虚愤怒地便朝桧佐木冲去,桧佐木还没来得及反应,硬生生地接下系着铁链的大铁球,被击飞数百公尺。幸好虎彻勇音适时出现挡在他背后,才没受到重伤。   只要让这层防护膜消失。   “低吟吧,灰猫!”   “起风了呢,红蝶。”   彼此默契地对看一眼,墨染闲依侧身躲过铁球的攻击,一边甩出丝带缠住紧握着防御系斩魄刀刀柄的毛茸茸细肢,红蝶这个型态倒是不怕沙化。   一片灰雾笼罩上该只臂膀,松本乱菊将持着刀柄的手往下一划,蜘蛛细肢应声断裂。   趁着刀柄离开牠身体的一瞬间──   “扬羽吧,红蝶!”麻痹黑蝶剂量七成,墨染闲依觉得身上的灵力被抽去大半。但是看着蜘蛛虚行动明显变得缓慢,还是值得。   “奔驰吧,冻云!”   “割除吧,风死!”   虎彻勇音找到机会冻住虚的几只脚,后头桧佐木甩出双头旋刃黑色镰刀,一把将虚的八只脚全数砍断。   上头说了能留活口最好,这才没选择砍掉头部。   “缚道之六十三──锁条锁缚。”虎彻勇音迅速地补上一个鬼道,见缚道确切地捆绑住变异虚,四个人都长吁一口气。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   “太好了──”松本乱菊欢快地从一边跑过来,墨染闲依笑着起身打算接住飞奔过来的她,没想一抬眼,正欲扬起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嘴边。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松本乱菊身后,随即一把刀缓缓地刺穿她的腹部。趁着对方被麻痹影响速度还有些缓慢,墨染闲依赶紧瞬步将乱菊抱回虎彻勇音身前。   血不断涌出,松本乱菊的脸渐渐失去血色,虎彻勇音紧急地跪坐下来对她进行治疗。   他们竟都忘了,第五把刀是替身。   现在能战斗的只剩下两人了。   “那、那是什么……”   蜘蛛虚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珠同时转动,停止之后,牠的身体又变得黑上许多,而且手中举起了第六把刀。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谁的刀?   “灰猫……”墨染闲依喃喃低语,赶紧冲到乱菊身边,半边眼球正在风化,她心上一紧。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空洞的虚假面里传来一道尖细破碎的嗓音,“我们、不是、同、伴吗?”   桧佐木余光瞥见正急救的松本乱菊,朝虚怒吼道:“谁跟你这种怪物是同伴!”   语毕就提着斩魄刀往前冲。墨染闲依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他在使劲挡下铁球后被灰猫的能力砍出好几道伤口,斩魄刀更是被沙化的能力破坏。   墨染闲依心上一紧,赶紧将长丝带甩过去把桧佐木带回来:“为什么这么冲动?”   眼球还在,也没有风化的迹象,太好了。   迅速地帮桧佐木止血,墨染闲依叮嘱他小心,专心待在原地保护乱菊与勇音。   “墨染前辈……”失去斩魄刀的桧佐木心里很急,但是见到墨染闲依坚定的眼神只能噤声。   “你知道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吗?”见敌人手上又取回了防御系斩魄刀,墨染闲依判断只靠武力他们两个已经没机会了,“离远些,等救援。”   不是什么只想靠自己的豪情澎湃,将斩魄刀反手握紧,墨染闲依心上一凛:“编织一把轻柔的梦,破茧吧,红蝶。”   她要想办法拖住时间。   语毕,此时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空地上出现一幢幢白色建筑。   这是她生活了上百年的故乡,也是她看了上百年的风景。   “喂,蜘蛛。”   场景的中央,墨染闲依这回并未隐身,而是大喇喇地站在那里,语气轻佻。   与那男人相处五年,她还学会了嘲讽技能:“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哪里?空洞的假面里传出疑惑的声音。   墨染闲依闻言夸张地噗哧一声,眼神睥睨道:“这可有趣了。你,不是说自己也是死神么?”   “我、是、死神。”蜘蛛转了一圈,看着这些白色的建筑物,牠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想说什么。   “瀞灵廷,死神的家乡。”墨染闲依勾起唇角,“怎么,你怕不是连脑子都没带出来?”   “我不、知道这、里。妳、骗我。”空洞细碎的声音开始有了情绪。墨染闲依知道,那是惊慌。   “算了吧,这么拙劣的谎言。”墨染闲依心口直跳,全身肌肉紧绷,但说出口的语气特别随意,“区区的虚竟敢妄称自己是个死神。”   必须让牠动摇,必须再拖些时间。   “我、我是死神。”虚奋力地摇晃手中的斩魄刀,“我得到、了、死神的、力量。”   “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只、要,吞噬掉死神的、灵力,我、也有死、霸装。”   墨染闲依瞇起眼打量牠全身,确实在得到乱菊的力量后,颜色深了许多:“你不知道瀞灵廷,却知道死霸装这个词呢。”   为什么?   “我、是死、神。我、是。”   细碎的话语与尖锐的嗓音让墨染闲依的耳膜有些疼,但是对话还得继续下去:“黑色的身躯与斩魄刀,看起来确实像这么回事。”   只见虚摇摆起身体,似乎十分高兴:“我、我们真、的是同伴。”   墨染闲依深吸一口气,咬唇一字一句强调:“你不是我的同伴,真正的同伴不会伤害彼此。”   “我、没有伤害同、伴。我只是、吸收。”   “是谁告诉你的?”斜觑对方因急于解释而狂甩的第二与第四只手臂,墨染闲依将红蝶刀柄悄悄地往身后放。   话题快持续不下去了,她必须事先想好对策。   原本还急于解释的虚听见问句,倏地停下手上所有动作。墨染闲依心上一阵不妙。   “那位、大人,说如果有、人想、探听他、的事,”虚将三把斩魄刀往前一指──灰猫、铁球、沙化──同时解放,“都是,敌人。”   争取了十分多钟,不错了。只是她本来真不想用的。   “死神的华尔兹,振翅起舞吧,红蝶!”   询问时,斩魄刀的主人说替身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   物理攻击,目标锁定那两只高举的手臂。   瀞灵廷幻觉瞬间消失。   治愈与防护膜,两把斩魄刀连同虚的细肢全被杀戮黑蝶一并带走。墨染闲依喉咙一阵紧缩,反正本来就有些沙哑,休息一天也好。   将红蝶转换成扇子型态,她得靠着它努力撑下去。勇音的表情已经稍微放松下来,想来乱菊已经没有大碍。只是眼睛……   她得把虚手上的灰猫消灭掉。   他们一直都搞错了,不是夺了眼球斩魄刀才消失,而是斩魄刀被夺了,代表灵魂的一半才被抽掉。   灰雾朝她袭来,墨染闲依眼也不眨地举起扇子往边上搧去,不能让灰猫碰到她。   抓着机会丝带缠上虚的脚,再一搧将牠高高吹起、重重摔下。   无意间看到桧佐木修兵在边上惊讶的眼神,墨染闲依心头一紧,这真的不是只想靠自己的高傲,她只是很后悔──   为什么只想着不愿意使用杀戮黑蝶?如果一开始便用了,乱菊也不会受伤,一切都会变得简单。   她果然还是好自私。   还有力气,还有灵力,看着摔在地上的虚,她要帮乱菊把灰猫夺回来。   一个瞬步闪到虚的面前,墨染闲依举起斩魄刀往虚的假面刺下──   “墨染小姐,妳紧张时右侧防守漏洞大开的习惯还是没改掉。”   突然忆起蓝染在她耳边的低语,同样的位置,一样椎心的疼……   因为恐惧,战斗时她经常下意识忽略的右侧腹部,一把刀缓缓地推送出去。   冷汗涔涔滴落,耳边传来桧佐木的吼声与勇音的尖叫,她还──   不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  出门前赶出来了!假日快乐!   ☆、第三十七章、讨伐之后      十三番队派遣侦查部队,无一人生还。   十三番队副队长──志波海燕,殉职。   瞪大眼睛看着四番队医疗所纯白的天花板,墨染闲依还在消化这个震惊全瀞灵廷的消息。   离开尸魂界前,那个笑容总是如阳光般灿烂的志波大哥,拎了一小包妻子亲手做的酱油白玉团子给她带到现世吃,说了回来后再一道上馆子庆祝任务完成。   他们现世任务结束,尽管两人重伤,却都保住了性命。   可是此次回尸魂界,那些同僚不在了,志波夫妇再也回不来。   得知消息的当下,墨染闲依没有哭。   右侧腹部疼得厉害,却远远没有失去亲如家人的朋友这种感受来得痛。   心上一抽一抽地疼,眼睛愈来愈干涩。   原来悲伤到极点时,就连眼泪也不愿意配合。   上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是朽木白哉救了她。   这几年战斗的机会变多,与红蝶的配合愈来愈好,她已经大致抓到红蝶的习性。另一方面,鬼道由于日复一日的练习,已有显著成长。   她曾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   真傻。   嗤地嘲笑自己的天真,墨染闲依抬起手臂掩上眼睛,阻绝窗外透进来刺眼的光。窗边花瓶里插着几朵桔梗,是早晨蓝染带来的,他说看着心情好。   如果没有桧佐木、没有蓝染,现在她可能也不在这里了。   隐约听着敲门声,墨染闲依缓缓坐起身让对方进来。   说人人到,桧佐木修兵手里捧着切好的水果,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   “卯之花队长说水果对前辈的恢复有好处,我就带来了。”将盘子放到床边,桧佐木搔搔头,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   墨染闲依微笑,声音细若游丝:“刚刚去探望过乱菊了?”   桧佐木点点头:“是,乱菊小姐恢复得快,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变异虚消灭,被夺走的眼球与斩魄刀便重新回到主人身上。   真羡慕呢,那么好的身体自愈能力。她右手还不能动,动了会连带牵扯伤处,墨染闲依看着边上的水果,尽管想伸手去拿却做不到。   “我可以跟乱菊一样,称呼你修兵吗?”   桧佐木害羞地点头,墨染闲依不禁在内心轻叹是个好青年。   “修兵,谢谢你那个时候当机立断地瞬步拉开我。”墨染闲依扬起浅浅的笑,都过了几天,面上仍是十分苍白。   她下手的速度稍稍慢了,变异虚抓着机会,迅雷不及掩耳地将还能自由活动的细肢连着斩魄刀,刺进她的身体。   她右侧一向防守薄弱,受过伤后又给自己制造了死角,被突袭只能算自己帐上。   当时她身体疼得厉害,想起过往的经验甚至开始全身颤抖,若不是桧佐木上前带她离开,怕是得再正面扛住三把刀。   桧佐木的白打与斩术特别不错,拿着形同浅打的红蝶便能扛住虚多数的攻击,躲不了的就闪。   虚的灵力已经被他们消耗得差不多,能够使用斩魄刀始解的次数几乎到了极限。在两人以为多少可以放心后,两把刀直勾勾地往墨染闲依的方向射过来。   桧佐木帮她拦下一把,剩下那把墨染闲依惊险闪身躲掉,正想离战斗区域再远些,只走了几步便疼得跪坐在地。   那时虚最后的始解──大铁球趁机砸了过来,她没能躲过。   “我真没做什么,只会冲动地扯前辈们的后腿。”桧佐木表情显得十分痛苦与自责,身为男人他还没能成为助力。   “你救了我,也好好地保护了乱菊与勇音。”墨染闲依语气温柔,“这样还不够吗?”   除了铁球,还有最后的一把斩魄刀射往松本乱菊的方向,虎彻勇音正专心地治疗,没能及时注意到。是桧佐木帮她们挡下来的。   或许两个女人那边是这样的,但是墨染闲依那边──   桧佐木气馁地垂下头:“如果没有蓝染队长,我再也没脸见您。”   二者择其一,他选择了松本与虎彻。   大铁球砸下来,墨染闲依又受了重伤,当时他脑子里一面空白。   “蓝染队长,真的很生气。”桧佐木嗫嚅道,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蓝染队长。   啊──是呢。   那男人出现时脸上完全没有笑容,只是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只手便挡下铁球。低沉地对变异虚说了声“滚”后,一个舍弃咏唱的破道八十八就让牠连细屑都没留下。   墨染闲依当时没有声音,也没有力气问他为什么不把虚活捉下来给十二番队研究。倒是听到他淡淡地与桧佐木修兵说了:   “这种东西哪有活下来的资格?”   以最快的速度亲自把她送到四番队医护所,又以值得信赖的笑容告诉她慕咪已经在久纪屋安置妥当。当时她看到的、他对待虚那睥睨一切的残忍神情彷佛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还是那个极尽温柔体贴的蓝染惣右介。   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不久后得知志波海燕的噩耗,墨染闲依已无心思考。   “是呀,他好生气。”墨染闲依指示桧佐木帮她把水果盘放到膝上,左手以叉子拣起一块切好的苹果,秀气地咬了口。   桧佐木见她一派轻松,试探地问道:“蓝染队长那时应该不是对我生气吧?”   将那块苹果全部咽下后,墨染闲依才抬眼回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感觉他会对我的选择很不满意……”瀞灵廷内多少有小道消息流传,他们俩可能是一对儿。蓝染队长知道他抛下她,真的不会生气吗?   “别瞎操这个心,”墨染闲依语气轻柔,“他不是那种会随便迁怒的人。   就算真要算账,也只会找她好好谈谈人生。   一个没盯紧就让自己差点陷入死局,待伤好后铁定要被训的。   “话说回来,有帮我把话带给总队长么?”   桧佐木离开前,墨染闲依细声问道。她整整晕了两天,醒来后才记得让人转达她从变异虚身上问出的讯息。   “那位大人”,虚是这样说的。   这事件背后有幕后黑手,甚至现世这虚的能力与志波海燕遇上的也十分类似,两者似乎能放在一起考虑。   只是从队士那边听来,尸魂界遇上的虚能够强制把死神与虚融合;现世的虚却是想让自己变成死神。   种种现象不同一般,尸魂界可能很快就得迎来不安宁的日子。   桧佐木闻言,态度严谨地点头:“是,昨天我与虎彻副队长已经亲自上一番队禀报。”   “那就好。”墨染闲依给门边的桧佐木一个微笑,“谢谢你特地前来探望我,修兵。”   桧佐木修兵摆摆手,羞窘地与她道声再见,便消失在门后。   墨染闲依将头重新靠回枕头上,如今,这个纯白的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习惯性地抬起右手覆上双眼,不意外扯动伤口疼得轻哼出声。   她还活着,真好。   * * * * *   虽然没能把变异虚活捉回来,但山本总队长显然已经足够满意讨伐结果,在队长会议上大方地给予四人相对应的假期与奖金。   相较于同样重伤、如今迅速恢复如初的松本乱菊,墨染闲依在医护所足足待了两星期才离开。   当蓝染被铃木堇领到重新装修过的家主院落时,她刚梳洗完毕,站在全身镜前让两位侍女服侍更衣,左手撩起一绺长发垂眸沉思。   感觉到身后熟悉的灵压,墨染闲依并不马上转身招呼。蓝染见状也未出声,只是安静地靠在门边看着她,气氛平和。   墨染闲依受伤后的每一天早晨,蓝染都会到医护所与她说说话,知道她无聊,还会带几本推荐书籍给她打发时间。   偶然碰上卯之花队长揶揄他来得比谁都勤,只是一贯温厚地笑笑。   “过来怎么不先通知一声?”让铃木堇为自己取来家主羽织披上,墨染闲依随意地将长发松松地绾起,摆手让他们退下。   “本想着明天再上门拜访,”初秋夜晚正凉爽,两人在廊边并肩坐下,“无意间从浮竹队长那里得知妳已申请了复职。”   将视线从庭园造景移回墨染闲依平静如昔的面庞,蓝染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把假休完?”   “伤已经没有大碍,没有继续休息的理由。”她的理由很务实。之前受到袭击的驻世死神都已经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只剩她还留在尸魂界,“我也想慕咪了。”   “卯之花队长怎么说?”   “只是愈合较慢,复原得倒是挺好,现在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墨染闲依眼神游移,“就是留了点疤。”   浅浅的一道伤痕,其实并不明显,悉心保养或许还能完全抹去。   知道眼前女人心意已定,他本就没打算让她取消念头,蓝染无奈叹气,拿起茶盏啜了一口,随后貌是不经意道:“墨染小姐,妳对五番队副队长一职有兴趣吗?”   墨染闲依刚触上茶杯的手一顿,抬眸疑惑地看向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妳的能力已经足够成为副队长,我想知道妳有没有兴趣。”   不着痕迹扫过对方温和老实的表情,墨染闲依摇摇头,语气淡然:“我说过,我从不觉得自己能以副官的身分站在您身边。”   “妳太小看自己了,墨染小姐。”蓝染轻推眼镜,表情依旧看不出深浅。   “我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哪,这并不是自卑,亦非自谦,”墨染闲依拿起茶杯,敛下眼眸,“现下看不起我的是您,蓝染队长。”   这男人从没考虑过把副队长之位给她,如今突然提起,大概只是想把她放在自己看得到、容易控制的地方罢了。   “啊,妳说的确实没错。”被说中所想,蓝染也不恼,“这回的现世讨伐任务我事前并没有得到消息。”   “任务由总队长亲自下达,知道这事儿的死神并不多。”她也只来得及告知偶然碰到的志波海燕。   蓝染将杯盏往边上一放,碰出一道清脆的响声:“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非虎彻勇音向五番队请求支持,他甚至不晓得这女人已经陷入险境。得知消息的当下,这辈子他首次感受到不安。   “我不想拿私事打扰您。”墨染闲依并不看他,垂下眼细声细气道,“您在信中说过,这几个月会很忙。”   上次回尸魂界操办及川的婚礼,她趁机想与他见一面才被拒绝,当时心里还难过着。   ……确实。   蓝染闻言难得语塞,原来拿石头砸自己脚是这种感觉:“就算如此,妳还是可以试试。”   抿唇微微扯出一抹笑,墨染闲依摇摇头不说话。   她喜欢写信,也喜欢读信,但是她知道这会让人很有压力,所以她在征求同意后才开始写,并让蓝染有空再看,回信并不强求。   八个月里她每周都会寄出一封信,分享生活琐事或读书心得。她知道对方很忙,一个月里能收到一封信就能让她快乐许久。   如今桧木盒里躺着五封亲笔信,疲惫时就拿出来读一遍,其实她真的很容易满足。   第五封信是六月收到的,内容不长,除了祝福她生日快乐外,还说了他有些事得忙,恐怕没空读信回信,望她见谅。   尽管如此,她还是持续写着,期待着,然后重复失落着。   难得回去一趟,想见面也被拒绝。   连她都觉得这么黏皮糖似的自己惹人嫌,怎么还好意思打扰他。   “就算提前告知您,您也无法帮我什么。”思及至此,墨染闲依抬眸定定地看着他,“受伤也是我自作自受,您不必介怀。”   如果一开始她肯牺牲几天的声音,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言下之意便是,这事他帮不上忙,她也不需要他帮忙,甚至她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去他的无关。   蓝染危险地瞇起眼:“墨染小姐,有些话最好想清楚后再说。”   “蓝染队长,我很感激您救了我,也很感谢您最近的陪伴──”墨染闲依明白自己让他不愉快了,但那又如何?她也是有脾气的啊!凭什么她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中,自己对他却什么都不清楚?   “但是恕我不想再对您知无不言。”   到头来,她还是单方面地一头热。   信,他看了吗?   这次的回信简短,是工作忙了吧!   这周内容写多了,要不重写份让他读得轻松些……   是不是被讨厌了呢?他厌烦了吗?   总是在夜阑人静时,翻着信件独自悲喜、独自烦恼……   到头来,他还是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每天早晨出现与她谈笑风生。   不公平。   不意外对上男人冷漠的眼神,墨染闲依心上不自觉地抖了抖,还想趁着气势多说几句,欲出口的话语在舌尖上滚了几圈,最终仍是被对方的瞪视给逼着咽回肚子里。   “我说过,能让我不愉快的事情并不多。”蓝染唇边勾起笑,可眼里毫无笑意,“如果墨染小姐不愿意继续与我分享妳的生活,那便这样罢。”   “我……”   “正月妳带慕咪到公园散步,说她为了追赶鸭子跳进池里,妳跟着被拉下水感冒一星期;二月妳买了四本时尚杂志与一台缝纫机,自己尝试着画现世衣服的版型,三月底亲手完成三套连衣裙到打工的店里寄卖,全都卖出让妳得意了许久……”蓝染面无波澜,扯着嘴角语调平淡地叙述。   墨染闲依有些讶异对方会突然提起这个,听着自己的事情觉得羞窘。   “……六月,妳的生日,本想着回信写长些,但手头事情多,便想着找时间亲自到现世见妳。简单地交代了工作,提前知会妳我回不了信,让妳别总想着给我写信,还得一封信前后改好几回才寄出,看来是工作不够多?”   “知道就算这么说,妳肯定会继续写,每封信我都看了,无论是妳六月读了的两本哲学书、还是七月时与春名麦到游泳池打工被搭讪,妳的事情我都知道。”蓝染说着便取下眼镜揉揉眉心,“前几个月还有空闲读些书与妳分享,近几个月就是不断地工作、协助其他番队修改文书作业流程,千篇一律的枯燥内容,真不想让妳跟着烦闷。”   ……为什么这男人知道她在介意些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情并不那么顺心,一不小心她便开始钻牛角尖。被蓝染这么解释,反倒是她任性了。   墨染闲依皱眉,本不该是这样的呀?   “墨染小姐,妳从未问过我,关于我的事。”蓝染将眼镜重新戴上,伸出手抚上她细致的面颊,“我也觉得很不公平。”   这世界对他来说太过无趣,有趣的部分大多不能为外人道,她不问,他该从何说起?   “您不一定愿意回答。”   “妳不问,我连回答的机会都没有。”   蓝染的手指还是一样的冰凉,但是望进那双温柔得令人沉溺的眼眸,墨染闲依没来由地感觉到暖意。   “我不该相信您。”他说过,不能相信包含他在内的所有人。   蓝染低低地笑了声,这女人真学会拿他说过的话堵他:“妳不必相信我,妳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剩下的他会解决。   死神的寿命很长,然而谁也不晓得自己是否能够平安活过明天。   这回她活下来了,下回呢?   拿些细碎的小事给自己添堵,把宝贵生命拿来与喜欢的人呕气,她真傻。   缓缓地,墨染闲依唇边终于笑开一朵花。   “开心了?”蓝染跟着笑瞇眼。原来她不是没有脾气,而是哄起来容易。   墨染闲依眉眼弯弯,知道自己还被重视着便足够了:“蓝染队长,我还是想给您报告近况。”   “当然好。”   蓝染喜欢写字、乐于评字,在灵术院与五番队开设书道教室除了提升个人形象,亦是出于他的兴趣。   墨染闲依那娟秀端正的字迹,初看软糯无力,如今再看却是温婉得令人舒心。见字如见人,想来便是如此。   今晚看不到月亮,甚至连星星都只有稀疏的一两颗,两人安静地靠着彼此,听着引进院落的流水潺潺。   蓝染不禁觉得有些可惜,如此良辰,有美人却无美景。   感觉肩膀上多了一道重量,他心上柔和,脑中习惯性闪过算计。   山本元柳斋重国这回并未惊动他人,而是低调地派出征讨小队,更让空座町的墨染闲依担任队长──已经开始防备自己人了吧,这只老狐狸。   搬石头砸脚这种事他算是领教过了,有些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食指轻点木质地板,蓝染镜片一阵反光。   至少,现世就让它太平个几年罢。      ☆、第三十八章、汪汪旋风      一身纯白柔软的毛皮、总是欢快摇晃着的蓬松尾巴、以及憨厚无辜吐着舌的微笑──   瀞灵廷最近掀起了汪汪旋风。   萨摩耶犬慕咪于睡梦中平静地结束她现世十四年的生命后,在墨染闲依的带领下正式成为尸魂界的一员。   与此同时,墨染闲依亦结束她十二年的驻世任务,回到瀞灵廷中心,继续安稳地担任她的十三番队四席。   志波海燕过世,无疑带给十三番队特别沉重的打击。   一连失去副队长与三席,队长浮竹又长期卧病,整个队伍无不哀戚,低迷的气氛持续近一年。   为了让队伍重新步回正轨,虎彻清音与小椿仙太郎同时被提拔为三席官,作为副队长代理努力地协助分担队长的工作。   无论是浮竹十四郎、抑或是全体队员,他们都还没做好重新迎来一个副队长的心理准备。   他们的太阳,是难以被取代的。   墨染闲依与现世的友人们告别时,春名麦正式成为大学生,以优秀的成绩进入第一志愿。   久纪婆婆年岁已高,体力渐不堪负荷,终于决定拉下久纪屋的大门,与女婿孙子一道至中央市区休养。   久纪屋永远不卖,他们是这么约定的。甚至离开前墨染闲依还收到了一份房子的备用钥匙。   “妳回现世需要地方住吧?”上车前,久纪婆婆与春名麦笑着将这份礼物交给她,那时慕咪的魂魄便在他们脚边打转。他们于是知道,死亡并不是结束。   当初,她的心叫嚣着要逃离尸魂界,现世只是她发泄的出口。   如今,她已然将空座町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乡,在这个地方,她尽力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   墨染闲依永远不会后悔与他们初见时,毅然放下记忆置换机的选择。   与他们一道度过的春夏秋冬,是她漫长生命的沿途风景中,最亮丽的一段。   叮铃、叮铃……   听见熟悉的铃铛声,墨染闲依抬起检视文件的眼眸,笑着张开双臂迎接欢快地扑上来的大白犬。   注意到边上传来一些直夸可爱、求抚摸的细声吶喊,她便让一向温顺的慕咪过去跟死神姐姐们撒个娇。于是不一会儿,瀞灵廷中央一区广场便响起了此起彼落的欢快笑语。   慕咪的脖颈上系着一块印有十三番队队徽的桧木牌,目前以十三番队文件派送员暨吉祥物的身分活跃于护廷十三队。   经过现世的训练,她能够确实接收指令,协助队士间传递消息──话是这么说,其实就是让她送些无伤大雅的杂物到各个番队,顺便再卖点萌治愈疲惫死神的心灵。   “呀咿──汪汪──”慕咪才刚离开,怀中随即又钻进另一个软糯的生物,毫不客气地扯住墨染闲依的前襟,一边拎着小拳头对着大狗的方向胡乱挥舞。   “是闲──依──”轻轻地扯好前襟,墨染闲依小心翼翼地换个姿势将小娃儿抱好,转头对边上看戏的年轻夫妇微笑,“都还没满三岁就这么会跑了,这孩子有前途。”   “是啊,不愧是我的儿子。”及川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无限慈爱地看着自家小子将小脑袋靠上墨染闲依胸前磨蹭。   及川镜与及川蔷薇婚后很快地有了自己的孩子,取名由希。   回尸魂界后,这对夫妻时常带着孩子到偌大的墨染宅里陪她,偶尔她休假时也会帮忙看顾小由希,带着他到自家产业四处逛,为他添购新装。   这可是她的小外甥!   及川夫妇平时工作,由希便让宫岛家的外祖父母照顾,因此比起一般新手父母,他俩是较没有后顾之忧的。   由希才两岁多,只有偶尔想吃想睡时才会哭闹,算是挺好带──   话虽如此,瞥见这对夫妻眼底无法遮掩的黑影,墨染闲依并不会产生什么也想自己生个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养育孩子,恐怕个中艰辛不是未经历过的旁人所能理解的。   将慕咪从人群中唤过来,他们约好了下班一道逛街帮孩子添些新衣鞋,晚些再到润林安新开的饭馆用餐。   墨染闲依与及川蔷薇进店里挑选童装时,及川镜就在外头照看紧抱着大白犬不愿离开的儿子。   外表隽朗的年轻爸爸带着可爱的儿子,一边慕咪憨厚地朝每个经过的人们摇尾微笑,温驯地让孩子扯着白毛──这画面着实吸引了许多友善的目光。   “比起我家这个没一刻消停的小子,慕咪真乖。”三人到饭馆拣了门边的位置坐下,等待侍者上菜时,及川蔷薇看着趴在墨染闲依脚边的狗儿如此感慨道。   小由希抓着机会,重新霸占了墨染闲依的怀抱,此时正开心地咿呀说些大人们听不懂的话。   放下手中的文件,墨染闲依低头看向慕咪,笑盈盈道:“她确实是特别温顺的孩子,没让我伤过什么脑筋。”   未经店家同意,慕咪会乖巧地端坐在店门口等他们出来;就算得到同意,也必须安静地待在她旁边不跑不叫,这都是现世时养成的习惯了。   “都下班了怎么还顾着工作?”及川撑着脸颊,指着边上的文件问道。   “这个呀?”墨染闲依挥挥手中的纸张,“今年申请加入十三番队的毕业生很多,超过了我们的预订员额,明天我得代表浮竹队长到综合演练场审核他们的入队资格。”   假如他们资质都不错,全拉进来也没问题。浮竹队长是这么交代的。   及川闻言耸耸肩,这几年朽木白哉为了提高六番队整体水平,这类募集新人的活动都会带着副队长亲自参与,倒是与他无关。   他只要负责打败挑战席位的队士就好。   及川蔷薇闻言似是想起什么:“我们队里去年来了几位前景看好的新人,虽然挑战席官并未成功,但让队长很是欣慰。”   “其中几位我也见过,当时还想与蓝染队长抢人来着。”墨染闲依想起几个在现世见过面的后辈,其中一位似乎是露琪亚在流魂街的朋友。露琪亚知道她要到真央审核毕业生,显得有些在意。   本想带那个红发的男学生回十三番队,没想那三人小组提早一步被蓝染纳入麾下,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姨──”几位大人就工作又讨论许久,只顾着说话不理他,由希挥舞着小胳膊,以略带点鼻音的软萌童音试图让他们注意。   “对唷,我是你的闲依阿姨。小由希想吃点什么吗?”小外甥叫她阿姨呢!见他指向对角的甜点红豆粥,墨染闲依朝及川眨眼让他推过来,拾起边上的小汤匙小口小口地喂给他吃。   “少爷这是当他爸妈隐形了吗?”及川随口啧了声,眼带笑意地与妻子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及川蔷薇轻叹一口气:“他在家也不黏我们,倒是很喜欢闲依的样子。”   分家的孩子自从她当上家主后,也经常出现在宅里找她玩儿。但那些都是稍大些的孩子了,照顾由希这么小的娃儿还是第一回。   “可能是我看起来好欺负,不是听说小孩子能从现象看透本质么?”拿起方巾帮由希擦擦嘴,这小人儿看起来被服侍得很舒服的样子。   及川哈哈笑得开心:“之前偶然在路上与朽木队长碰面,由希还使劲扯他的牵星箝,这该怎么说?”   那动作吓坏这对夫妻,本以为对方会生气,但朽木白哉最后也仅是冷着脸把孩子从他身上抓下来,对于被扯歪的头饰不置一词便离开了,权当无事发生。   “倒是见着蓝染队长时闹腾得厉害。”及川蔷薇跟着补充。   直至现在她还不懂自家队长那温文儒雅的模样,怎么会让儿子怕成那样的。   一个面冷心善,一个面善心黑。   墨染闲依琢磨着两个男人的个性,愈发觉得及川由希有前途,这么小眼光就如此精准,真是难得。   不过这些话她只是心里想,并没有说出口。   “话说回来,听说妳已经与藤堂相亲了?”队上的贵族子弟无聊时提到,说是见过他们两人一道出现在贵族街上的高级料理亭。   墨染闲依点点头,面色平和地微笑:“我们处得挺好,优助先生是个很纤细的人。”   “那小子不会脸红到底吧?”与藤堂优助同期进入真央,又共事近五十年,及川蔷薇太清楚那家伙独自面对女人时有多么害羞。   吃人豆腐这种事他不敢做,撩动女人心这事他做不来,态度显然也不可能多强硬,作为应付长老逼婚才排定的相亲人选正合适。   墨染闲依呵呵掩唇轻笑:“确实是有那么回事,比起我,优助先生更像是被逼婚那个。”   她很坦然地套上家主羽织出席,全程淡定地找话题闲聊,反而是他回答得战战兢兢,连对上她的眼都觉得羞窘。   两人相亲本不是建立在想让这事儿办成,而是为维持两家之间的和平共处才做的表面功夫。也因此藤堂优助没办法把墨染闲依当成相亲对象,整场饭局他只能以对待长官的态度对她,这才显得如履薄冰。   不过整体而言,墨染闲依对藤堂优助的印象还是很好的,纯情得可爱。   “下一个人选定了么?”   “这事儿愈晚定下愈好,不急。”将怀中的孩子抱给及川,墨染闲依起身结账。长老会议对于下个人选亦是伤透脑筋,她并没打算帮他们省事。   之前与分家的孩子们在大厅游戏,大长老还语重心长地说了其实蓝染队长也不错,屏除出身外确实没什么好挑剔的。   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变,大概都被她上回的重伤吓出少有的圆滑。   成为家主这五年来,一切都好。   只有真正把自己当成这家的一部份,才能更加切身地体认到自己的得天独厚。回头检视过去伤春悲秋的自己,简直是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其实现在大概还是如此。   蓝染不只一次神色复杂地脱口,直言她真是幸福过头,净烦恼些琐事。   她只回道她的烦恼多但都容易解决,不像蓝染大人的寂寞那么形而上,活该到现在都孤家寡人。   最后被轻轻弹了额头。   “啊,是墨染啊。妳有看到松本吗?”   才离开饭馆与及川一家道别没多久,脚边的慕咪便兴奋地摇起尾巴。墨染闲依笑瞇起眼迎上来人:“乱菊的话今天应该是在二号居酒屋,下个路口右转。”   “队长让我抓她回去帮忙明天的队士募集工作。”十番队新晋三席官──日番谷冬狮郎皱眉低声抱怨,年轻的脸庞上透出不符合年纪的老成,“真是……总放下工作自己跑出来。”   话虽这么说,他最后还是会默默地帮不让人省心的副队长把工作完成。该怎么说呢?十番队上至队长、下至席官,似乎都被他们这个任性灿烂的副队长吃得死死的。   墨染闲依看着眼前搔着银白头发的天才少年,内心如此感慨。   日番谷蹲下抚摸绕着他打转的大狗,无意瞥见墨染闲依手上的资料,不禁有些感动,但面上仍是一贯沉着:“妳也挺不容易的。”   听说十三番队在少了副队长、队长又体弱的情况下,队务几乎全都得由席官分摊,高级席官显然负担更重。   “日番谷三席才是,还请您多多关照我们乱菊。”墨染闲依微笑,希望他待会儿看到与桧佐木及京乐队长喝得烂醉的乱菊,还能心平气和地把她扛回队舍。   与慕咪玩得开心,日番谷差些忘了正事,起身快步走过转角。不一会儿,墨染闲依没意外地听见小狮子的怒喊。   “松本──”   才走几步,迎面又过来一位戴着眼镜神色严肃、手抱厚重资料的女性。墨染闲依眼笑瞇瞇,右手自动地指向转角。   “京乐队长──”   弯下腰摸摸闻声后、疑惑地左右歪头的慕咪,墨染闲依表情无限慈爱。   “走,我们回家。”   尸魂界又度过了和平的一天。   * * * * *   瀞灵廷多数死神都知道墨染闲依很宠那只叫做慕咪的大白犬,甚至将她培养成可以带在身边工作的文件派送员,但是鲜少人知道慕咪受宠的程度。   刚来尸魂界那一阵子,慕咪有些水土不服,不仅吃不下任何食物,还总惴惴不安地垂下尾巴。   因缘际会碰到带爱犬五郎出门散步的七番队狛村队长,从他那里得知慕咪是过于想念现世的家,无法习惯偌大宽敞的墨染宅。最重要的是──   慕咪只愿意吃现世特定品牌的狗粮。   虽然不晓得狛村队长怎么知道慕咪的想法,但墨染闲依很感激对方的提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特地空出一间房,布置成现世公寓的模样。   之后再亲自到现世带几包狗粮回来,终于解决慕咪的思乡病。   ……贵族就是任性。   墨染闲依的友人们见到特地整修给慕咪住的屋子后,莫不在内心如此嘀咕。   当蓝染终于有空到墨染宅拜访时,见着的就是墨染闲依端坐在矮桌前,左侧揽着大白犬,一人一犬正沉静地翻阅着什么。   感应到蓝染的灵压,慕咪立马挣脱主人的怀抱,一溜烟地跑到蓝染脚边坐下讨摸摸,留下墨染闲依在原位满脸错愕。   “小叛徒……”阖上杂志,墨染闲依低声咕哝,起身绕到现代化的小厨房准备茶水。   决定要把整个公寓“搬过来”的当下,她便找上技术开发局的友人协助改良厨房与卫浴设备,以捐赠一年的研究资金作为交换条件,成果她很满意。   《瀞灵廷通信夏季特刊》,蓝染不着痕迹地扫过封面上的几个标题,慕咪则兴奋地摇晃毛茸茸的尾巴,前脚不客气地靠上他的胸口,极尽所能磨蹭撒娇。   “胖了?”   “谁?”把托盘轻放上桌,墨染闲依眉头一皱,低下头看向双腿。只要待在这间屋子,她就会应景地穿上现世的服装,今天正是短袖短裤青春无敌。   “慕咪。”见她明显地松口气,蓝染不禁摇摇头,女人就是在意这些。   赶紧将慕咪拎到自己身边以示主权,墨染闲依随手摸下爱犬的腰侧:“没有吧,应该是毛太蓬松显胖。”   她可挑食了,外头一些死神见她可爱想分点食物给她,她还不肯要,想变胖也不容易。   “墨染小姐真不打算到五番队吗?”   “为什么又提起这个?”慕咪将头靠上她白皙的大腿,墨染闲依右手轻柔地抚摸那蓬松的毛皮,疑惑道。   蓝染的目光扫过此时一脸舒服的大狗,面上无奈:“我们队上的女队员都快被这毛球拐走了。”   偶尔慕咪帮十三番队送文件过来,总会惹得女孩子们兴奋地细声尖叫,那工作时使命必达的憨厚模样太过疗愈,一夕间十三番队专盛产治愈名物的风声传遍瀞灵廷。   就今年的入队申请,十三番队的名单确实较其他番队多了不只一点。   “可爱只是一时,想跟着哪个队长才是一世。”墨染闲依重新打开杂志翻阅,随口应道,“蓝染队长完全不必担心女孩儿会跑掉。”   不久前才在综合演练场上看到女孩子们含羞带怯地让他指导斩术呢!   及川蔷薇也曾经笑说,要不是有及川镜,她可能会成为队长后援会的一员,惹得她老公扬起一边眉毛不乐意了。   ……由希似乎也是那段时间有的。   墨染闲依翻阅杂志的手指一顿,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怎么了?”见她看自己的眼神显得有些微妙,蓝染手指撑着脸颊笑着问道。   杂志正巧翻到本期的票选栏目,墨染闲依快速浏览结果,神色淡然道:“蓝染队长,您或许在无意间成为提升瀞灵廷生育率的推手了也说不定。”   啧啧,老婆待在“瀞灵廷中最想让他成为丈夫”第一名的队长麾下,肯定得有那么一点压力的。   墨染闲依在内心腹诽。   淡淡地看了一眼杂志上的标题,蓝染问都不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指轻点她的额头:“净会胡思乱想。”   “人家可是有凭有据。上头说了,五番队是瀞灵廷内队士生育率最高的。”墨染闲依指着杂志中的统计反驳。上回藤堂优助也告诉她,在蓝染成为队长后,五番队中的新手父母多了不少。   “并非是因为我,”蓝染不以为意地微笑,“改善基层队士待遇后,这是必然的结果。”   闻言,墨染闲依唇角微扯:“说到底那也是您的功劳,我才没有胡思乱想。”   男人仍是一如往昔地笑瞇着眼看不出深浅,墨染闲依将目标转向腿上的慕咪:“蓝染队长总污蔑我,他该对我说声‘我错了,闲依小姐’。对不对呀,慕咪?”   听见爱犬赏脸地嗷呜一声,墨染闲依从她身上得到了认同,随即得意地向对方示威。   蓝染见状,貌似拿她没办法地低声笑道:“想让我喊妳的名字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墨染小姐。”   心思被戳破,墨染闲依也不恼,干脆直接提了:“闲依小姐或小闲依您可以选一个。”   后者太过,她只是想让他没得选。   她已经过了面对喜欢的人心思兜兜转转的尴尬期。   想让他另眼看待,努力提升自己便是;内心想要什么,只要不违背良心,她就尽力争取。   蓝染唇边带着浅浅的笑,看着墨染闲依因期待而显得明亮的面容,食指在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我可以依妳,但妳要怎么称呼我,墨染小姐?”   “当然是蓝染队长。”没想到他会反问,墨染闲依毫不犹豫地回答,“再亲近些的话就是蓝染大人。”   身分有别,还是这么称呼她比较习惯。   “这不是很不公平么?”   “会吗?蓝染大人。”听着挺顺耳的,她觉得不错。   蓝染低低地笑了:“我也是有名字的,妳不妨唤一声来听听。”   “这怎么行呢,蓝染大人。”墨染闲依淡定地回他一抹假笑,“您是队长,我还在四席打滚。一个天一个地,怎能在称呼上占您便宜?”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连她都佩服起自己。   “无妨,我并不介意。”轻轻地帮她把滑落到颊侧的发丝撩到耳后,蓝染语气温柔,循循善诱,“我还真没从妳嘴里听过我的名。”   闻言,墨染闲依眼神飘忽。听过她说出那几个音节的人,确实只有春名麦与及川蔷薇。   “蓝染队长,咱们还是聊些别的……”   “是惣右介。”趴在墨染闲依腿上的慕咪耳朵动了动,蓝染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微扯。   墨染闲依脸上毫无波澜:“蓝染队长,您就继续唤我墨染小姐吧!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介意。”   “可我挺介意的。”蓝染缓缓取下眼镜擦拭,抛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慕咪现在还会藉气味认人么?”   “会呀,怎么……”等等。墨染闲依蓦地想到一件事,心上一抖。   “慕咪。”蓝染语气轻柔,狗儿听见喜欢的人叫她,乖巧地离开主人蹭到蓝染身边,“考考妳。惣──右──介,惣右介,去!”   指令接收完毕,慕咪鼻子嗅了嗅,欢快地朝卧室跑去。   “墨染小姐,其实想唤我的名也不必那么麻烦的。”   从慕咪嘴里接过几年前她向他讨去的拭镜布,蓝染眼笑瞇瞇,语带揶揄地看着眼前缓缓垂下头的墨染闲依。   耳根、脖颈、双颊,这个让他上心的女人还是如此可爱。   成功完成任务的慕咪愉悦地将头靠到蓝染腿上,享受对方的抚摸。那毛茸茸的尾巴就这么左右扇上墨染闲依的手臂。   “慕咪妳这个叛徒!”墨染闲依看着爱犬的眼神哀怨,无意间对上男人的笑颜,她又瞬间红了脸颊。   虽然最近在鬼道练习上碰到了瓶颈,但这男人对她说有些事急不得,循序渐进才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他的言行蕴含着一股“力量”,这种强大能够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   多年前那个夜晚,他看穿了她的脆弱,问她想不想在他的协助下试着变强。   她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手。   端正起身,墨染闲依垂下眼眸继续翻阅手中的刊物,想了想还是往他的方向再挪几寸。蓝染感觉到她的靠近只是笑笑,拾起边上的书籍专心阅读。   屋里十分安静,除了大狗安睡的呼噜声,仅余翻阅书页的细响。   他们还没对彼此说过喜欢。   外人看他们的相处只觉得云里雾里摸不着脑。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已经用了好几个鬼道谈起属于两人的恋爱。      ☆、第三十九章、雨过天青      雨季,尸魂界的天空阴晴不定。   除了例行巡逻的队士,大多数死神选择懒洋洋地待在队舍,逼不得已才乖乖撑起伞到他番派送文件。   直至今日,基层死神的假期依旧非常少,忙里偷闲反倒成为人人都得习得的技能。   相较于普通队员,高级席官在假期数上宽裕许多,福利亦有天壤之别,因此成为席官、甚至往上爬到正副队长阶级是大多数死神的终极目标。   未进真央时,努力成为死神;成为死神后,梦想爬到更高的位置──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这世界本就没有所谓公平,能够脱颖而出的往往寥若晨星。   妄想着成为凤凰那根毛,低下头却发现无论怎么奋力振翅,自己还是一只鸡。   市井小民的生活,说到底也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得过且过就好,可这些却成为多数贵族极尽嘲讽睥睨的茶余饭后。   身为这世界的原始居民,贵族们自认高人一等,出手阔绰生活豪奢,对待流魂街住民的态度有如看待虫蛆,不把他们的生命当一回事──   如今甚至连死神也多染上这般恶习。   朽木白哉身为四大贵族之首、六番队队长,每个月总有几天得参加贵族集会,处理贵族相关权益问题,偶尔还得与其他三大贵族一道调停纷争。   贵族之间的内斗早已司空见惯,最近反倒是出了好几件与平民有关的纠纷,令他烦不胜烦。   平民轻伤贵族重罚;贵族斩杀平民则只需呈上一纸悔过书并闭门思过……   或许因为绯真是他心上最柔软的一部分,本应坚守的贵族守则竟使他愈发迷惘。   与会前还是艳阳高照的好天,踏出会场时雨却开始下了。   朽木白哉神色淡然地接过管家递来的伞,缓步朝贵族街的反方向走去。难得的假日,他还想去一个地方。   瀞灵廷的气候极好,雨季不过三个星期便会结束,倒不似流魂街得面对整整两个月的阴雨绵绵。   天气使然,街道此时显得十分冷清,朽木白哉一路仅偶尔与几名行色匆匆的死神擦身而过,这之中让他得特地停下稍作招呼的只有浮竹与京乐。   十三番队队舍位处郊外,八番队与其靠得近些,介于两者之间有一处占地极广的私人土地。土地分为两部分,靠郊区的是农务区,另一半才是墨染大宅。   深红色的屋瓦、红漆描金雕花的巨大门扉──这大概是墨染宅唯一符合他人对贵族宅邸印象的地方了。   园艺起家的墨染一族,比起住宅更重视庭园里的一草一木。除了宴客的大厅与饭厅,墨染宅又细分成许多区域,嫡系子女更是拥有自己的院落。   每个院落的主题不同,风景各异,如果没有专人带领非常容易迷路──   也因此特别适合作为捉迷藏的场所。   年幼时,四枫院家有个疯女人常常在惹他生气后便跑到墨染宅,那时他们嘴上不说,却是特别喜欢墨染椿的院落。   大概也只有墨染椿这种特立独行的贵族公子,才会把进入自己院落的路线配合高灌木丛设计成迷宫,惹得客人晕到找不着北。   本想以死神步法从空中进去省事,可惜家主院落上空警备森严,直接闯入更加麻烦。   他与四枫院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记住路线,然后在半年后新的路线修成,一切回到原点。   听到他的抱怨,祖父与父亲只是呵呵轻笑,说是能磨磨他急躁的性子也好。   很久以后,当墨染闲依身体终于大好,可以与他们一道嬉戏时,她才扯着他的衣角,红着脸怯生生地说了:我们也不晓得为什么客人们都没注意到迷宫旁的直行入口。   上头还亲切地标注了“请由此进入”。   这些都是十分久远的事了。   朽木白哉将伞递给墨染宅的侍者,接获通报后,新上任的管家很快便出现在他面前严谨行礼。   墨染闲依的院落在宅子的深处,再过去些就是郊区。一回她到朽木宅拜访,说了院落有小河流过真好,有池子还能养鱼。   没过多久,由长老会下达的新任家主院落整修,除保留原有的造景外,她也有了自己的小河与小池塘,边上还多了观景亭。   整修是在她暂留现世那段时间完成的,她本人并未参与任何修整过程,回宅见状亦是惊喜。   朽木白哉淡淡地看着走在前头的管家铃木堇,有些人总是默默付出,而有些人则值得被这么对待。   经过长廊时,三个大男孩身穿真央制服在檐下并排蹲着马步,一边观景亭里两个稍小些的男孩女孩正端正上身、手持毛笔练习书道。   五个孩子见着他出现,都腆着脸反射性地垂下头,似非心甘情愿做这些事。   铃木堇知道这位大人有些好奇,但这与她无关,她只要确实把人带到就好。   在门边停下,朽木白哉借着半开的拉门往里看,室内情况一览无遗。   一个小小女孩在床铺上抱着大白犬睡得正熟,大白犬听见门外的动静只是动动耳朵,继续趴在原地瞪大圆滚滚的双眼看向来人,乖巧地没有起身。   墨染闲依知道朽木白哉已经站在门边,偏过头左手食指轻点嘴唇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再等会儿,便转过身继续执笔作画。   朽木白哉于是就这样安静地倚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外边雨还在下,雨珠落在叶片、池面、屋瓦,滴滴答答,声音倒是错落有致。   他不只一次这样想,墨染宅里时间过得很慢。   若要形容得再精确一点,应该说──   有墨染闲依在的地方时间流逝彷佛特别缓慢。   她本是一个很慢的女子。   并非指她的动作,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的时间好似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停住了。   从真央毕业后,他从席官升到副队长,最后成为队长;护廷十三队正副队长人选不断更迭,如今睽违十六年,三番队与五番队终于补上副队长空缺,她却还紧抓着四席不放。   她的院落亦是如此,不是一片白就是一片蓊郁。   全新的造景姑且不论,若没有角落那一小丛眼生的植物告诉他──她还有在前进,恐怕他都要以为这女人真停下了自己的时间。   许多人都说她变了,可朽木白哉没来由地知道她本质从未变过。   “我们到隔壁厅吧。”轻手轻脚地离开桌前,墨染闲依将拉门关上只余一点缝,细声朝朽木白哉说道。这里是她的卧房,好不容易才成功哄孩子睡午觉,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把她吵醒。   指示铃木堇在门前待命看顾孩子,墨染闲依套上家主羽织,带着朽木白哉往另一头走。经过几个大孩子时,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面色平和地瞥了他们一眼,几个孩子见状齐齐低下头。   让仆人送上茶点,墨染闲依知道对座的男人在想什么,为他倒了一杯茶后才语气淡然道:“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我从没教过他们墨染之名可以成为霸凌同侪的理由。”   三个大的今年入读真央,放假偶尔回来时说了班上几个流魂街出身的同侪能力差,当时她觉得不对劲,只让他们乖乖闭上嘴专心学习,别总在背后道人坏话。   找着机会与浮竹队长到真央视察,马上抓到他们仗着受过菁英训练,欺负同侪学得慢。   另外两只小的被三个大的影响,带他们到润林安买甜点,竟学陌生贵族拿石子砸几个在广场玩儿的流魂街小孩。   五个孩子,一处真央一处市集,当场让他们道了歉,事后还亲自监督他们写好悔过书,带上礼物上门赔罪。   趁着休假,直接点名分家的家长把他们都带上门。墨染家的名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让这些一点付出都没有的娃儿败坏的。   她难得动怒,短短两星期里,墨染闲依就因这几个家伙气得胃痛。   “妳很在意?”朽木白哉面无表情地接过杯盏,一边铃木夫人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在他面前放下另一份糕点。   墨染闲依轻啜口茶,抬眼瞥向亭子里的两个孩子:“现在就会欺负平民,以后恐怕得视人命为草芥。”   近期好几件贵族、死神杀了流魂街平民不被问责引发的纠纷。墨染闲依对此无能为力,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为被害者讨公道,但至少她可以约束自己的家族。   长老会议那边没有理由提出异议,因此家主命令已下:无理由伤害、欺凌他人者,经证实确有其事,即刻除去族籍。   几个平时疼爱的孩子今天被抓过来惩罚,以儆效尤。   至于大人们就更不用说了,她除籍是说真的,其他贵族苛责她矫情也罢,在她的认知里,既然敢做坏事就得自己承受后果。   朽木白哉闻言并没有说什么,捏起一小块糕点尝了一口,辣椒特有的酥麻感慢慢充斥整个口腔,铃木夫人果然还记得他的喜好。   “喜欢的话就多带些走。”墨染闲依见他喜欢笑瞇了眼。   姿态从容地将手上的糕点解决,朽木白哉喝口茶,从上衣内袋拿出一份文件,语气平平:“四枫院跟阿万门家已经签下同意书及联署书。”   接过文件看到上头的签名与印信,墨染闲依松了一口气,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京乐队长已经帮我拿到家主的同意书、与墨染家及早乙女家交好的家族联署也处理好了──现在再加上四枫院与四十六哲贤的司书大人……”   墨染闲依双眼泛着期待的光,握紧拳头:“朽木队长,最快下个月我们就可以让那荒唐的规约消失了。”   只要等到下回的贵族集会提出联署,有半数以上的家族附议,不必经由四十六室就能让该条约失效。   “恩。”简单的一个音节,不轻不重,但墨染闲依就是知道对方内心亦是喜悦。   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收好,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他:“发起人会写上我跟琉生的名字。朽木队长,您只要附议便行,届时无论结果,一切都由我们两个承担。”   纪律便是绝对。身为以维护贵族权益为主的六番队队长,这男人私底下为此事已经付出够多,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却还是淌了进来。   自她当上家主,已经过了十五年的时间。这期间她与早乙女琉生找到机会便私下拜访交好的家族,前几年多是被拒绝,但在祖父与几位贵族友人从中斡旋下,总算让他们改变心意。   最麻烦的还是四十六室,好在透过关系她总算联络上司书的女儿,听说当时条约被提出时,阿万门司书便是站在反对方。如今能得其联署实乃大幸。   “为什么妳会想把这条约废掉,墨染?”朽木白哉非常纳闷,他知道这规定的存在是四十六室想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身分,当时他尽管无奈也只能吞下。   是呀,为什么呢?听见对方的疑问,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看着朽木白哉认真道:“墨染宅是我的家。我不想让家主这个身分,剥夺我、甚至是我的继任者离家与回家的自由;我更不想让这条约,成为伴侣的枷锁。”   这个条约才不会让贵族更加团结,只会加速家族的分裂。   虽然是为了针对朽木白哉迎娶流魂街整灵一事,却同时限制了全体贵族的婚姻选择。   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   “朽木队长,您就当我是为了自己,不必介怀。”   女人的笑容中揉杂了自信、与让他安心的力量,而那嗓音还是轻轻柔柔一如他听了上百年那样。   这几年朽木白哉对着镜子,偶然发现眼角多了一丝细纹,尽管伤春悲秋并不符合他的个性,但他也不否认这二十年他在心态上已经老了不少。   他们一样度过二十年,可墨染闲依看起来却好似从没变过,模样甚至年轻许多。明明成为家主后肩上的责任更重,为什么她反而开心了?   这些疑惑朽木白哉只在心里想,并没有问出口。视线意外瞥见外头眼生的那抹绿,他脱口道:“角落那儿的植物是什么?”   墨染闲依跟着看过去,心上蓦地一暖:“那是桔梗,去年才移来两株,看时间也快开花了。”   脑海里浮现桔梗花的模样,朽木白哉从没研究过它未开的时候,虽然没认出来,但他确实是喜欢桔梗的。   “原来您也喜欢桔梗。”墨染闲依唇边带着浅浅的笑。   朽木白哉缓缓地点下头,桔梗的紫只是看着,便能给人一种宁静淡雅的舒适感受:“我曾经以为不会在妳这里看到白山茶以外的花。”   是什么让妳改变心意的?   “或许是因为,”墨染闲依缓缓起身,眼中含笑,“看着心情好吧。”   走到门边,墨染闲依估计雨也快停了,便朝几个受罚的孩子挥挥手,叫到跟前再训几句。训完后准备让他们自个儿玩去。   没想他们一个也没离开。五个孩子瞪大他们五双乌溜溜的眼睛,彼此对看一眼后齐齐弯下腰向家主道歉,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这些分家的孩子都让墨染闲依看了十几年,脾性其实都好,就是年纪还小容易犯错。或许他们生在别的家庭,就可以像其他贵族子弟一般享乐吧!   可惜他们进的是墨染家的门。   “知错就好,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欺负人,也不必来见我了。”墨染闲依视线淡淡地扫过五个孩子,见他们一脸严肃,微微扬起唇角,“如果是被欺负了,占理再回来找我。”   自己白目惹来的麻烦她一概不管。   几个孩子听懂家主的话也笑了。   才想着要回头继续与客人的对话,五个孩子中唯一、年龄也最小的女孩儿轻轻扯住墨染闲依的衣袖。   “还有事么?”   小女孩瞪着漂亮的大眼睛,长睫毛上下扇呀扇:“家主大人,里面的客人是朽木队长吗?”   墨染闲依点下头,随即见到五双发亮的眼睛。视线从左扫到右、再从右回到左,她终于叹了一口气,果然人与人之间不能比较,她就从未看过他们这样看自己的家主大人。   “朽木队长,您介意与他们说些话么?”墨染闲依回头无奈地问道,“就算是教训他们也好。”   一瞬间,墨染闲依似乎看到男人嘴角扬起,可再次眨眼,适才的模样彷佛只存在于她的幻想。确实地听他应了声好,墨染闲依便侧过身让孩子排排站走进去。   较大的三个孩子偶尔会在校园里看到朽木白哉的身影,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近队长级的人物。   分家的孩子比起本家,少有机会出席贵族间的活动。   “重心站稳,上半身挺直,挥剑的姿势要确实……”   果然是她认识的那个认真的朽木白哉。   墨染闲依端坐在屋内,听着对方语气貌似冷淡、实则内容扎实的斩术教学,手里捧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   偶然听见女孩儿蹭鼻子上脸,说想看他的斩魄刀,墨染闲依只得暂时当他们不是自己家里的小孩,脸皮忒厚。   没想才过一会儿,她便听见了一声低低的“散落吧千本樱”。   不意外引起孩子们的惊呼。   “我刚到时妳在画什么?”   简单指点三个大孩子一些基本动作让他们练习,朽木白哉走回原本的位置坐下。   “给儿童看的绘本。”颜料大概干得差不多了吧?这么说来睡午觉的小公主也该醒了,“小孩真的长得很快呢,不久前才小不点似的。”   悉心剪裁制作的小和服也都穿不下了。   “怎么想到要画绘本?”朽木白哉扬起眉毛,难得显露表情波动。   “自家人总想给她留下点什么。”孩子出生后一年一本,算上之前的,绘本已经出版了四本,这是第五本,刚完成一半。   继续睡也不好,晚上不想睡就麻烦了。   墨染闲依想了想还是决定到卧房叫醒她,甫起身她便听到熟悉悦耳的铃铛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慕咪先一步扑进她的怀里,蹭过主人后看到一旁的朽木白哉便立马转移目标,乖巧地坐到他旁边摇尾巴讨摸。   墨染闲依摇摇头,觉得自己怎么养出一只见色忘主的大傻妞。   朽木白哉冷着脸瞅着大白犬一会儿,对于抚摸她有些抗拒。   十一番队的草鹿八千流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时常对着这大白犬喊“小白君”,喊自己“白君”,总觉得有那么点不愉快。   慕咪才不懂朽木白哉内心的纠结,她只是吐着舌头,微微偏头,见他没有动作,尾巴就摇得愈发欢快。   最终朽木白哉右手还是放上了慕咪的头,大狗接收到表示友善的讯息,更是直接趴在男人的腿上,不亦乐乎。   其实这画面挺和谐的。   墨染闲依双手食指围出一个框对着他们比划,新故事的灵感瞬间涌现。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急急的、细碎的脚步声,伴随脚步声的还有一道软糯细柔的童音。   “妈……爸比……”软萌童音泫然欲泣。   小女孩儿手中拎着小薄被,一边揉着眼睛扑进墨染闲依怀里。   漂亮微鬈的棕发上头系着可爱的小蝴蝶结,卷翘的长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女娃儿这张脸他算是十分熟悉了。   墨染闲依周围的时间流逝非常缓慢。   看着抱着女孩抑制不住笑容的她,朽木白哉蓦地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   小小个头的女孩躲在长辈身后,微微探出一颗头怯生生地向他道好。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女孩现在会变得如此耀眼。   雨停了,从云层中依稀透出几道光。   心上好像有什么遗落了、却又好似拿回了什么。   贵族的那些事儿,在被绿荫环绕的墨染宅彷佛不值一提。   墨染闲依怀中的小女孩探出一颗头好奇地望着朽木白哉,眼里闪着天真的光芒,接着抬起头伸出手抚上墨染闲依的脸颊:“……爸比呢?”   墨染闲依闻言,以脸颊蹭蹭她的,惹得女娃咯咯笑。   动作轻柔地将女娃换个姿势抱起,墨染闲依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到朽木白哉跟前,眼里噙着揶揄,笑盈盈道──   “这妳得问他。”   女娃看着朽木白哉,脸上笑开一朵花。三步并两步地爬到他身上,伸手就是扯住他的牵星箝。   果然是一家子。   唇角微微扬起,朽木白哉细长的眼睛露出温柔的神情。   云层完全地散去,温煦的阳光洒进和室。   这回墨染闲依十分确定她没有看错。   久违地,冰山消融了。      ☆、第四十章、雨停之后      天气变化大,瀞灵廷里流行性感冒肆虐。   平日里精力旺盛的大嗓门小椿仙太郎与虎彻清音双双中镖,顶着猫熊眼、鼻水直流地执行队务,说是在比谁比较敬爱队长、热衷工作。   两人最终被看不下去的队士们强押着送到四番队医护所休养。   十三番队里病号多,身体本就欠佳的墨染闲依反倒没受什么影响,顺理成章地接过副队长代理的工作,队务运作整体而言并不算太坏。   “哎,小闲依也来啦?果然女孩子就是好啊,空气都香香的──”   “队长,请不要口头骚扰女性。”伊势七绪轻推眼镜,表情严肃语气无奈。   墨染闲依安静地跟在浮竹十四郎身后,闻言只是莞尔。   队长会议除非必要,不允许副队长列席旁听,通常被捎上的副队长会临时找间会议室待着闲聊,墨染闲依时常笑称这是队长们开会时的副官托育所。   没想今天她也成了其中一员。   十三番队没有副队长,平时都是两位副队长代理陪同身体不好的队长前来。   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出发前浮竹却用小鹿般的无辜眼神看着她,说是往一番队的路上一个人有些孤单。   知道对方是想让她稍微喘口气,她便应了自家队长的好意。   作为副队长代理的代理,墨染闲依在一众副队长中阶级最低,自然而然地起身到一旁为大家沏茶。   茶罐旋得有些紧,她扭了好几回都没能打开。皱眉看向自己发红的掌心,墨染闲依抿唇若有所思。   “还是我来吧,闲依前辈。”身旁传来一道清爽疏朗的男声,来人不待墨染闲依回应便将茶罐接了过去,盖子“啵”地一声便轻松被转开。   从罐子里取出茶叶放入壶中,墨染闲依手上继续准备茶水,一边与对方聊天:“唉,连个盖子都打不开,我真是惭愧。”   “前辈不必介意,我很乐意帮忙。”这几年已经与她十分熟稔的桧佐木修兵看着她动作熟练地沏茶,捧起摆有茶具的托盘帮忙放到会议桌上,并没有告诉她大部分男人都不会拒绝这种表现的机会。   墨染闲依将茶壶摆上桌,轻声笑道:“修兵升上副队长后,真是变得稳重了。”   “很帅气呢。”啜了一口茶,墨染闲依笑瞇起眼补充,不意外见到他羞窘地搔搔头。   “啊,吉良──修兵又偷偷在女人面前耍帅了──”松本乱菊掀起门帘,与一名瘦弱、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金发男子相偕步入会议厅。   “我、我才没……”   “是的呢,桧佐木大哥,”新上任不久的三番队副队长──吉良井鹤拉出一张椅子随口附和,“做得太明显好感度是不会提升的喔。”   “我、我……”   “真是的──”跟在后头的还有五番队的新任副队长雏森桃,手里捧着一叠文件朝两人正经道,“你们就爱欺负桧佐木副队长。”   语毕见着室内几个人的表情,也跟着扯开可爱的笑容。   再补上一个红发的,现世实习小组就到齐了呢。墨染闲依想起那个被蓝染介绍到十一番队的露琪亚友人,不禁有些可惜。   与她同期的死神除乱菊外,多数都已经不在了。能像他们几个在副队长室里开同学会,还真是特别的缘分。   才将视线放回手中的文件,松本乱菊与伊势七绪便一左一右挤到她身边。   “两位副队长大人有什么事么?”将资料放下,墨染闲依好声好气微笑问道。   “妳家队长叮嘱的。”伊势七绪镜片一阵反光,食指敲敲桌上的文件,“欢迎加入托育所。”   “难得过来就专心偷懒就好。”松本乱菊抓起盘中的仙贝咬了一口,“是说怎么没看到慕咪?”   乖顺地将文件收回提袋,墨染闲依撑着一边脸颊:“外边随时可能下雨,我让她暂时待在队舍看家。”   “狛村队长才与东仙队长说到许久不见她到七番队串门。”桧佐木修兵听见关键词跟着加入话题。瀞灵廷通讯里的《圆滚滚!大白狗小冒险》专栏可是受到许多人喜爱,九番队编辑部上下对此都很感激。   “她最近没事就往六番队跑,我也很头疼。”墨染闲依想起自家那只大傻妞摇摇头,“还吃胖了。”   为了让慕咪减肥,负责她三餐的铃木堇伤透脑筋。   外甥由希刚成为六番队的见习死神,慕咪只要得空就会上六番队找他玩儿──或许是因为想起了现世的春名麦吧!   只要乖乖工作,墨染闲依对此倒未多加阻拦,仅让及川镜帮她注意狗儿,别让她捣乱。   “胖点好,抱起来舒服──”松本乱菊往好友身上蹭过去,没忍住探出手捏捏她手臂,“相反地,妳太瘦了,闲依。”   墨染闲依缓缓收回手,淡定道:“最近天热吃得少。”   “妳这样哪抱得动正长身体的小孩啊?”伊势七绪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语气略带担忧。   “……是真有些吃力。”敛下眼眸,她自己也很无奈,但孩子长得快她有什么办法?   “说起来小公主都快五岁了,上回我们一道出去买的小和服也穿不下了吧?”接过墨染闲依默默推过来的仙贝,松本乱菊拣起一片豪迈地咬下。   听着三人的对话,室内其他表面装忙、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副队长慢慢瞪大双眼。   “欸、欸?”桧佐木修兵对于自己听到的事实感到惊吓,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啊!“闲依前辈有孩子了?”   谁、孩子的爸爸是谁?听都没听过!   “对呀,小女孩可漂亮了──”松本乱菊故意地拖长尾音,不着痕迹地将墨染闲依欲抬起的手拍下,“是吧,七绪?”   伊势七绪推推眼镜,语气平稳道:“是挺可爱的。”   “妳们在说尤妮吗?”四番队的虎彻勇音刚处理完医护所的工作,来得稍晚,一踏进屋里就听见关键词,“我记得她有一头棕色的鬈发。”   “眼睛乌溜溜的像闲依。”   松本乱菊的话不怎么靠谱,但如果就连正经的伊势与虎彻副队长都这么说的话……   等等她们刚刚是说棕发吧?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内心说不出的惊惶。   桧佐木修兵身为瀞灵廷通讯编辑部的一员,不晓得该不该将这消息上报队长,突地感到迷茫。   见几位副队长看着自己的表情微妙,墨染闲依大致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轻轻拍下松本乱菊放她腿上的手:“怎么就只提尤妮?她哥哥可是在六番队当见习死神。”   ……咦?   “因为小由希完全没有像妳的地方啊!多无聊。”松本乱菊被不明就里的人们表情逗乐了。当初她见到抱着尤妮的墨染闲依才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现在抓着机会当然要玩一把。   虎彻勇音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竟无意中协助乱菊骗人,神色困窘:“啊,抱歉。我以为你们只是单纯在聊及川家的小女儿。”   “无论各位副队长心里在想些什么赶紧打住,”墨染闲依摇摇头,无可奈何轻声道,“及川尤妮是我的外甥女,发色遗传她的母亲。眼睛见仁见智,我自己是觉得不像。”   抬眼瞥向伊势七绪的方向,这女人竟然顺着乱菊的意思走,果然学坏了。   桧佐木修兵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呢?”低沉浑厚、略带笑意的温柔嗓音打断桧佐木的话语。来人身穿轻飘飘的白色队长羽织,镜片反光。   “队长!”雏森桃迅速地站起身走到蓝染身边,语气惊喜。   墨染闲依视线淡淡地扫过两人,压下想抬起食指跟拇指,朝他们围个框框的冲动。哎,队长高大温柔、副队长娇小可爱,怎么看都是一幅和谐的画面。   越过蓝染的肩膀,墨染闲依看到自家队长朝她挥手,唇边噙着笑与伊势七绪一道起身:“今天队长会议结束得真早,一壶茶的时间都还不到。”   浮竹十四郎轻笑,面上表情一如既往地能够安抚人心:“没发生什么需要伤神的事挺好的。”   “副官托育所好玩吗,小闲依?”京乐乐呵呵地想起自家副官说过的话,觉得有趣。   墨染闲依知道他在揶揄自己,不以为意地勾起唇角:“除了不能工作外,只是喝茶聊天挺不错的,或许意外地适合您。”   “这点我认同。”伊势七绪轻推眼镜附和,丝毫不给自家队长面子。   在京乐拉下脸朝浮竹哭诉“女孩们欺负我,呜呜女孩子真好啊”后,墨染闲依不客气地打断他,看着天色提醒队长他们该回队舍了。   “啊,抱歉。”浮竹闻言表情略带歉意,“京乐约我待会儿去喝一杯。”   墨染闲依先是将自个儿的伞递给浮竹,接着眼珠子在京乐身上转呀转,语气不甘:“京乐队长,我就把送我家队长回队舍的重责大任交给您了。”   看在他帮自己很多忙的份上,暂时把浮竹队长身边的治愈空间让给他。   “闲依妳也可以跟我去喝一杯……啊。”   “松本──我记得妳应该还有很多事情得做。”十番队队长默默地出现在松本乱菊身后,面带微笑语调微妙。   待自家队长与乱菊离开,墨染闲依转身回到会议室收拾杯盘,见大部分正副队长都还没离开,她想了想便只收拾了自己与几位好友的杯盏。   “闲依前辈待会儿有空吗?”桧佐木修兵拎着自己的茶杯走到她身边,墨染闲依见状很自然地接过清洗,没注意到青年瞬间红了脸。   “没意外会回队舍处理队务,怎么了?”   “那个上回与您讨论过的插画……”   墨染闲依擦拭水渍的动作一顿,确实有这回事:“已经完成了,我晚些再让人送到九番队。”   桧佐木听见她的回答松了口气,这阵子忙没记得询问进度,刚刚东仙队长才提起:“我今天没什么事,可以亲自到前辈那里拿。”   “那真是太好了。”拿出手帕擦干手,墨染闲依朝他微笑,“走吧,看天可能快下雨了。”   “我有带伞,闲依前辈不必担心。”桧佐木修兵举起边上的伞给她看。   墨染闲依见状,瞇起眼上下打量面前的青年。那眼神太过认真,桧佐木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在感慨自己看男人的眼光真是很好啊……”轻拍对方的肩膀让他放心,墨染闲依拿起自己的提袋朝他笑道,“走吧。”   望着两人和乐融融离开的背影,吉良井鹤对身旁的雏森桃低声道:“我都不知道桧佐木大哥与墨染前辈交情这么好。”   雏森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到正与市丸银聊些什么的自家队长身上,蓝染话说到一半,似乎感觉到谁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侧身望了过来,发现是自家副队长后便给她一个温煦的笑容。   并非没有听说过队长与墨染四席之间的事情,她只是很努力地以队长为目标鞭策自己。   五番队的副队长之位空了十几年,如果现在站在队长身边的是她,或许她多少还是可以期待的吧?   外头,雨开始下了。   雨季,每个人的心思各异。   * * * * *   熬着熬着,十三番队两位副队长代理终于身体大好,气势十足地归队上工。   贵族会议上,朽木条款也顺利被毁弃,正是值得大肆庆祝的时候。   墨染闲依本以为肩上的重担放下,自己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阵子,没想就在七月一个天气阴郁的日子里,她刚到队长室送完文件,回头便摔进边上的池塘。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她自己也不晓得,只记得眼前一黑,下一秒便全身湿透。被听到声音赶出来的小椿仙太郎扶起来后,她才发现小腿也被割出一道伤口。   拒绝对方把自己送到医护所的提议,墨染闲依口头与副队长代理请了假,回席官室换下湿衣服后便一个人低调地回到墨染宅。   让宅里的医者帮她处理伤口,她平静地写好正式假条麻烦铃木堇送到十三番队,特地叮嘱别惊动任何人,接着便一头倒回床榻。   她太熟悉这打小就落下的病根,虽不至于致命,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发作一次。还好总有征兆,她可以提早准备。   不是没有怨过这矜贵的身体,但她已经足够幸福,再不满恐怕要遭天谴。   以往发作,温柔的母亲总会整晚握着她的手,知道她疼、无法入睡,便会说些温暖的故事、或是念些好听的诗转移她的注意力;平时幽默的父亲则会静静地坐在边上,点一根蜡烛背对着她写字。   很久很久以后,她回到父母的院落,才发现了那一卷又一卷父亲亲笔抄下的祈福经文。   曾经听过长老们怨墨染铃兰没能为墨染家再诞下一名继承人,她只觉得心上被撕裂出一道口子,那伤痛无法愈合。   母亲不是没能如此,而是对她抱持深深的愧疚,只得将所有的爱都给她。   如果没有她,或许家人会更加幸福的吧?   如果没有她……   于是在失去爱她的人们后,她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漩涡。   高烧持续多日不退,全身肌肉乃至神经抽疼,眼睛偶尔会有短暂失明的情况,灵压也暂时无法依意识控制。   没有力气、无法动弹、不能进食、甚至痛得不能入睡。   慕咪依她意思暂时寄养在知道内情的及川家;铃木堇必须帮忙处理宅中事务,受她灵压影响也不能长时间待在附近。   挂在门边的红蝶骚动不已,墨染闲依蓦地感到有些寂寞。   明明这近两百年的时间,有一半以上的发病期都是她自己熬过来的,为什么心上如此空虚?   又开始自怨自艾了,好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墨染闲依瞪大抽疼的眼睛,盯着模糊的天花板。   发病时的灵压听铃木夫妇说,会令旁人非常难受,似乎是能把痛楚传到他人身上那种不快。   还小时,她曾幻想过会有个跟父母一样,不会因她灵压而感到难受的天命之人出现。那时她心里头还住着那朵白山茶,所以对于旁人的闪躲并不感到难过,只当他们并非命中注定。   会因此而难受是在父母过世,她发现就连祖父也承受不了之后了。   从现世回尸魂界,这还是第一次发病。过去都一个人这么过来了,这次肯定也可以。只是──   真想听母亲给自己说故事啊……   真想再次看着父亲的背影努力入睡啊……   这种时候,真想、真想有个爱自己的人陪在身边。   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现在这般丑陋的模样,但是她真的好想见他。   ──好想见您,蓝染队长。   周遭一如往常安静得让人害怕,正当墨染闲依又将开始胡思乱想,蓦地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眼上似乎覆上了什么,一开始有些冰凉、过会儿却是温暖地令她安心。   “我在。”   我们不应该流泪。   身体很疼,心很寂寞,就连父母还在时,她也从没因此哭过。   一次就好,就这么一次。   看着男人与他的副队长站在一起那和谐的画面,她心上也丝毫不起波澜。   从没说过喜欢,因为对他们来说口头上的允诺似乎并非必要。   她只是愿意等待,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雨中为她撑起伞。   雨季,或许是雨滴在她的脸上,顺着脸庞滑落。   而等雨停之后,墨染闲依很清楚地知道──   他们可以一起看外头的桔梗花盛开。      ☆、第四十一章、二十年间      这次发病其实晚了。   一开始还没这么严重,随着年龄增长每次总会再疼些。   有意无意地攒特别休假,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多年下来,得熟知内情的朽木银岭与浮竹十四郎帮助,护廷队里几乎无人知晓。   几个亲密的女协好友也只当墨染闲依临时有贵族事务得处理,多年才消失个把月还算寻常。   不必施药,只要撑过几天的折磨身体就能恢复如初,直至今日,墨染一族私下倾尽资源仍未找到发病的原因与治疗方法。   “……确实是又过二十年了呢。”面对特地前来探问病症的五番队队长,卯之花烈维持其一贯从容的微笑,并未为其解惑。短暂静默后,才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似乎毫无关联的感叹。   离开四番队队舍,蓝染刚在自家队舍大门站定,一团白影便急急地朝他扑上来。标准动作前脚靠上他,后脚站立,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摇晃。   边上走动的队士们见状纷纷停下脚步,眼中含笑地看着自家队长逗弄十三番队队宠,这画面太过柔和令人移不开目光。   对于边上的窥视不以为意,蓝染手掌轻轻放上慕咪的头,面上露出浅浅的笑。一小段时间不见,这狗儿是真胖得有点过了,不过整体灵压稳定许多──恰恰与她的主人相反。   思及至此,他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悦。   双手交叠放回衣袖,蓝染直起身快步往队长室走。大白犬并未接收男人的不快,仍欢脱地绕在他脚边,熟门熟路地跟着踏进队长室后,一番摇头摆脑便窜到内厅里。   暂时将杂事放到一边,蓝染端坐于办公桌后,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可以打扰您吗,蓝染队长?”伴随敲门声,一道怯生生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请进,雏森君。”   少女捧着一些数据在自己面前站定,眼里闪着类似崇拜、喜悦与期待的光,这是他亲自选出来的副队长雏森桃。   她个性勤奋努力、心思纯真透明,还是个懂得上进的使鬼道高手。在现世虚袭救下她时,蓝染就知道这女孩可以利用──没什么比憧憬一个人更加方便的控制手段。   他喜欢这种世上的一切由他尽皆掌握的踏实,副队长是这样老实的孩子正合适。   雏森桃敛下眼眸,仔细地禀报近期完成的工作,并将无法由自己作主的文件转交队长。能够站在自己尊敬的人物身边,暗自窃喜的同时,更多的是担心做错事情的战战兢兢。   “不必如此拘谨,妳已经做得很好了。”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蓝染抬起头朝她温和地微笑,“资料整理得一目了然,我读起来真是轻松许多。”   雏森桃脸颊红了红,紧张地摆手:“哪、哪里的事,是队长您不计较。”   同样都是脸红……呢。   蓝染面上挂着招牌微笑,内心漠然。   市丸银在他副队长人选敲定后,盯着雏森的个人档案看了许久,最后神情微妙地憋出一句“为什么绕了一大圈还是挑了个像小闲依的”。   当时他对市丸银的纳闷嗤之以鼻,或许她们同样都是使鬼道的高手、说话也一样的轻声细语,但他从来不觉得两人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蓝染队长,您身体还好吗?”见对方取下眼镜揉揉眉心,雏森皱起眉,担忧地问道。午休时间不见队长,适才听队士们聊天,说是刚从四番队回来。   “啊,不必担心。”蓝染将眼镜戴好,对自家副官安抚地笑笑,“昨日买了一本好书,想快些读完它没想就天亮了。”   雏森闻言松口气,随即又好奇道:“能让队长如此着迷,是什么样的书呢?”   “雏森君也喜欢阅读吗?”蓝染扬起一抹遇到知音的笑,起身到边上的书架取下一本书递给她,“这作者的作品都不错,这本是最新出版的。”   雏森接过书,瞄一眼标题后便将书籍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看着自家队长的眼神带着期待:“如果有机会,能与队长您讨论心得吗?”   “当然欢迎。”   蓝染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就工作再与她交代几句,便看着她欢天喜地离开队长室。   雏森前脚才刚踏出房间,他面上和煦的笑容荡然无存,只余唇边一丝嘲弄。   处理完手边的工作,听见隔壁传来细响,甫踏进内厅便见慕咪在躺椅边绕了几圈,抬起前脚拨弄上头的薄被。   那是一回他说了要在队长室通宵处理队务,墨染闲依拿来的。当时慕咪也在,想爬上躺椅还被她教训没规矩。   理直气壮地说她需要补充能量,卷起薄被紧紧实实地盖住身子,就在里头看书陪他整晚。   当他以为这女人的一切终于都在自己的掌握中时,昨晚偶然想到搜寻她的灵压,却什么都感应不到。瞬步至墨染宅附近,才发现她的院落气息诡异。   如果没有这番心血来潮,他怕是真要相信她让铃木堇送来的流魂街访友通知。   真是──让人恼怒。   大掌轻放在吐着舌头一脸憨厚的大狗头上,蓝染瞇起眼,唇角微扯:“等妳主人身体大好,头几天记得离她远点。”   * * * * *   蓝染知道墨染家的总管铃木堇不喜欢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偶尔会带着敌意,他只当她是护主心切,从不以为忤。   然而如今这么讨厌他的总管却在他出现后,恭敬地朝他深深鞠躬,并神色复杂地将热水壶、盆子与全新的毛巾交给他,大有一种不得已豁出去的悲壮。   也只有此时,他才能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进入家主院落。   视线扫过沉入水底的鲤鱼与寂静无一丝虫鸣的庭院,蓝染神色淡然地正面迎上卧房里源源不断涌出的灵压。   过往四方总布置了一群隐身的护卫,都说是菁英才能服侍贵族家主,没想竟无人能在家主防御最薄弱时留下,花钱养这些蠢材何用。   嘲弄地嗤笑了声,蓝染空出一只手拉开门。   这就是那个在纸条里端端正正地写下她要请长假去流魂街访友,归期不定的女人。   蓝染站在门边,冷淡地看着此时身体蜷缩成一团,面色潮红、额际冷汗直冒的墨染闲依。   瞪大的双眼无神,连他来了也没发现。   非要形容的话,她身上发散出来的灵压感觉非常悲哀,那是一种叫嚣着要让周围的人一道陷入的痛苦,可是却意外地不带恶意。昨晚铃木堇带他过来,还未踏进院落就惨白一张脸,再靠近些甚至直接蹲下身摀住嘴,看来真是十分难受。   “别咬嘴唇。”终于看不过她疼得自虐,蓝染坐到边上伸出手抚过她干裂的唇。铃木堇特地交代除了水不能让她碰任何食物,他想了想便到边上取来茶盏喂她喝一小口。   协助她起身喝水时,偶然碰上她的手,感受到那无法控制的抽搐颤抖,蓝染本已压下的怒气又被燃起。   她常揶揄他找不到人与他并肩,这种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寂寞活该孤家寡人。   然而她的寂寞形而下,却是自己将所有人往外推。这种不愿伤害他人而有意为之的隐瞒,不正是她的自大?   拧好毛巾轻轻擦拭墨染闲依的面庞与脖颈,蓝染右手背靠上她的额头,发现烫人的程度较昨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悦地啧了声。   “已经……习惯了。不、不会有事。”喉咙火辣辣地疼,墨染闲依感觉到额上的重量,努力扯着嗓子发出声音,想让他放心。   “闭嘴。”   啊,他好生气。   双眼暂时无法视物,但仅靠身边那隐忍的灵压她就知道对方心情不佳,乖乖地闭上嘴巴忍受疼痛。   不过比起白天孤独一人,现在他愿意陪在自己身边已经足够美好了。墨染闲依如此想着,不自觉地想笑,没想牵动面部肌肉更是疼得龇牙咧嘴。   蓝染见状摇摇头,最终仍是妥协地在她耳边低语道:“疼也得忍住。”   不待墨染闲依反应,便将她轻轻带进怀里,扯来边上的薄被为她盖上。反正都得感到痛楚,不如让她开心些。   并非没注意到她身上的变化,只是对方都以吃得少为理由不愿多谈。如果这是发病的前兆之一,看来以后还得多加注意,别让她随随便便就蒙过去。   怀里的女人胸口闷痛急喘着气,不自觉地想扯他的衣襟,手才刚碰上却又缩回去。蓝染顺着目光往下看,那只平日里纤细灵巧的手此时僵硬无力地垂到身侧,指关节微微发红。   “破……”墨染闲依嘴巴动了动,声音细如蚊蚋,蓝染并未听清楚。   “嗯?”   将脸埋进对方的胸口,墨染闲依颤巍巍地抬起一根食指指向外边。   “破道之九十──黑棺。”   庭院半空蓦地出现一个黑色箱型能量体,随着墨染闲依手指收回,产生一道不小的爆炸。蓝染见状心上一凛,本应跟着炸毁的院子完好如初。   “舍弃咏唱还能在外头加上墨染家的空间鬼道吗?”垂眸看着怀里发颤的女人,看来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别、觉得我可怜。”这模样看来不堪,却是她灵压最为充足的时候。墨染家本就是鬼道型的家族,如果没了灵压限制,这点精细的控制她还是能做到的,就是威力与队长级的人物相较下还是差得远。   墨染闲依剧烈地咳了几声,视线模糊地瞥见挂在门边的红蝶。   红蝶的骚动从来不是因为担忧,而是兴奋。如果她能在这种状态下挥动斩魄刀……   墨染闲依淡淡地收回视线,打住脑海中的念头。   感觉到环着自己的手臂收紧,她身上一阵疼,心上平静得可怕。   “我没觉得妳可怜,”蓝染将眼镜拿下,知道她视力恢复,特地大动作地放到她视线所及的地方,“倒是觉得可恶。”   什么看到她痛苦而感到怜惜、难过、悲伤……一律没有。虽然很无情,但他欣赏的可不是这样病恹恹的女人。   瞪着边上的黑框眼镜,墨染闲依觉得扼腕,她是这么喜欢蓝染不戴眼镜的模样,他却不愿让她看见。   真正可恶的是他吧?   “会持续多久?”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不带情绪,墨染闲依心上蓦地一暖,决定原谅他的可恶:“不晓得。”   假如她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就不会写上归期不定了。   十岁开始后这一百八十年,算上这次已经发作了八次。   这回没有母亲握着自己的手、也没有父亲为自己祈福,但是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   知道对方不喜听她嘶哑的嗓音,墨染闲依闭起眼还是问了:“如果我哪天不在了……您会帮我照顾慕咪吗?”   蓝染哼了一声并未回答,大掌直接覆上她的眼。就算再怎么疼痛,也得逼她睡。   早上是不用想了,至少有他在的夜晚她必须安睡。   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灵压还是一团一团地让人不快,这不是他平时熟悉的墨染闲依身上的柔和,难怪感应不到。   杳无人烟的院落,周围寂静得令人窒息。   如果她已经习惯一个人面对这些,也不难理解她在人际关系上为何总是裹足不前──不过这样也好。   听见怀中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偶尔掺点细碎的梦呓,蓝染低下头看着墨染闲依毫无生气的面容,唇角微扯。   他不会帮她照顾那团毛球,爱屋及乌从不存在于他的认知。   所以若想保护珍视的事物,就赶快好起来──   我的闲依小姐。   轻轻在她耳边落下的细语,蓝染知道她听不到。   这很公平。   去年她借着生日送给他的一盆白山茶,今年春天已经幽静地在队长室外盛开。经过队长室的队士与来访的一些队长见着开得极好的花朵,只道原来蓝染队长也有如此雅兴。   他哪有这种闲情逸致,他仅是允许她的靠近。   外边角落不显眼地种了两株桔梗,算时间是快开了。如果她已经确实地完成黑棺的舍弃咏唱,或许做决定的时候已然来到。   这女人似乎已经安于她的墨染小姐,可他还在等着从蓝染队长这个称呼毕业。   二十年,十六个鬼道的时间。桔梗花开的时候,希望她能有自觉些。      ☆、第四十二章、她的追求   经过六天扎实的肉体与精神折磨,墨染闲依再趁机多休息了几天,便提着红蝶上工,对于同事们的询问只说了身体微恙已经大好。   蓝染只陪她四个夜晚,离开前笑着说了他也需要睡眠,随手从她的架上取走几本感兴趣的书便不再踏进院落一步。   当时她已经熬过最痛苦的几日,肉体的疼痛习惯后反倒无所谓,甚至还能起身到桌前纪录此次发作的病征。   写出来的字歪斜扭曲,她打算等闲暇时再誊录成正式的档案。   这怪病就连卯之花队长与抽取她细胞研究的涅队长也毫无头绪,只得出发病时身体排斥所有治疗鬼道、细胞与平时无异的结论。   基于职业道德及墨染闲依的请求,他们从未声张,目前亦无听说过与此相似的病例。   除身体难受些,并不会产生实质上的伤害,这么多年她已经看开,对于彻底根除早已不抱期待。   第一次碰上家主大病,铃木堇惊慌异常,事后难受地对她忏悔自己的无能为力,甚至还得将照料家主的重责大任交给外人,简直愧对总管一职。   墨染闲依对她的告解只是笑笑,说了有那个外人在她很安心──虽然明知她很难受,嘴里说出来的话一样坏。   久违的归队,天气晴朗、工作顺利,但是她的心情并不怎么美丽。   “胖了呢,墨染大人。”从席官室取走文件的十三番队男下属看着她露出腼腆的微笑。   “哎,闲依这不是终于胖了点吗?很好很好。”送墨染家的新茶到队长室,浮竹十四郎接过杯盏,呵呵拍着她的肩。   “欸──闲依真好哪!”离开十三番队,偶然在路上碰到巡逻的松本乱菊,她在对墨染闲依一番毛手毛脚后如此感叹,“胖些反而好看,如果我再长肉就会被说臃肿──”   墨染闲依闻言扬起一边眉毛,并未说什么。视线扫过跟着停下的日番谷三席,他开口便是与外表不相符的老成冷静:“妳可以再多吃点,墨染。”   由于他的态度十分真诚,墨染闲依只得扯着笑容说声好。   经过八番队大门,迎面碰上刚把队长赶回来办公的伊势七绪。伊势七绪上下打量她,推推镜框后轻声道出一个精准的数字:“四斤。”   墨染闲依才想抗议其实只有三斤多一点,一旁京乐队长鹰隼般的目光一闪,脱口便道:“腰围跟胸……”   最终话还没说完便被副队长一个拐子架进队舍再教育。   至此墨染闲依终于有些不淡定,她只是想把发病前的体重吃回来,总是被说皮包骨似的不怎么好听。   没想原来被说发胖也挺让人恼怒的啊?   捧着文件走进六番队队舍,本以为在这个工作氛围严肃的地方,对她外表的评论可以到此为止。   “是闲依姐姐跟慕咪──”   “是闲依阿姨。”墨染闲依微笑订正。   及川由希尽管已经成为死神见习,但骨子里还是个十三岁的男孩,正是调皮的年纪。见着喜欢的人出现,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放下工作,以还不成熟的瞬步闪到墨染闲依面前,丝毫不管自家队长在后头冷着一张脸。   踮起脚尖紧紧给自家阿姨一个拥抱,及川由希习惯性地在墨染闲依胸前蹭了蹭。刚想到什么便被朽木白哉一把拎回身前,冷冷教训他的没规矩。   垂下头乖巧地被训完后,及川由希偷偷打量队长的脸色,看来暂无不悦,这才转过身对墨染闲依嘻笑道:“闲依姐姐好像胖了耶,抱起来软软香香的!”   “是闲依阿姨,而且──”墨染闲依抿抿唇,想了想还是不甘心道,“我是有意增重。”   及川由希偏头面露疑惑,脚边的慕咪见状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都是长肉,有差吗?”   男孩的眼神特别清澈无邪,墨染闲依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待她回应,及川由希便被自家队长面无表情地赶回工作岗位,留下墨染闲依瘪嘴与朽木白哉沉默对望。   虽然有这段意外的插曲,墨染闲依仍未忘记她到六番队的目的,很自然地将文件递给对方。   朽木白哉低下头检视手中的文件,迅速扫过内容确认无误后才注意到脚边绕圈的大白犬。   “瘦了。”朽木白哉清俊白皙的面容柔和许多,俯下身轻抚狗儿的脖颈,甫直起身看向她,嘴里便蹦出这句。   “谁?”墨染闲依顿时来了精神,或许连日来被关切的身材问题在这里可以得到不同的答案。   朽木白哉淡淡地扫了眼前的女人一眼,面无波澜道:“慕咪。”   本来已经准备好的灿烂微笑就这么卡在唇边,墨染闲依只得扯扯嘴角:“也是,这阵子她天天跟着绝不会怜悯她的人跑,瘦下来是肯定的。”   生病时慕咪被寄养到及川家,中途见着她最喜欢的蓝染大人便跟了过去,为他四处送文件,甚至天天夜宿队长室内厅,饲料也依对方的意思少量多餐。   让慕咪练了十年的改良瞬步男人只花了十天就帮她打好基础,为此身为主人的墨染闲依心态有些不平衡──   虽然最不愉快的应属绞尽脑汁想帮狗儿减肥未果的铃木堇。   “蓝染吗?”朽木白哉看见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语气一贯的冷淡。这段时间不见墨染闲依,倒是常看到这只大白狗跟在五番队正副队长附近。   墨染闲依点点头,眼中含笑:“明明蓝染队长对她并没怎么上心,她却特别听他的话。”   这么想,其实慕咪脸皮也忒厚,仗着自己可爱为所欲为。什么将头枕上对方大腿啊、蹭蹭脸颊啊……她都还不曾试过。   望着墨染闲依提及蓝染时的明亮面容,朽木白哉蓦地想起湖边那抹曾经让他评价为美丽的笑容。   他在感知他人情感上虽然不算迟钝,但也不怎么敏锐。发现自己喜欢上绯真亦是因为那一剎那的心动,仅仅转了一念世界突然变得闪耀。   他人总说出身流魂街的绯真配不上他,但他们永远不会明白,有她陪伴的五年,是他漫长岁月里最温柔的时光。   “其实我也觉得您能得绯真夫人陪伴十分幸福。”   倏地一道轻柔嗓音打断他的思考,朽木白哉抬眼看向面露和煦微笑的墨染闲依,表情有些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墨染闲依闻言摇摇头,轻声笑道:“适才您自己告诉我的。”   早乙女琉生说过,这男人有绯真在时总会显得特别放松。刚刚的灵压也是,一开始是犹豫的,接着随着他面部表情变化,愈加柔和。   这种感觉就像绯真还在他身边。   “别这么看我,”墨染闲依见他眼神慢慢变得复杂,唇角轻扯,“好歹我也注视您上百年了。”   只是他从来无意发现。   这番话说得平静、不带情绪,朽木白哉听着,心上说不准是放心还是其他的什么,神态淡然道:“所以妳新的追求……是蓝染么?”   看着对方表面淡漠、实则认真的问题,墨染闲依敛下眉眼,琢磨该怎么说出口。   就像导致他们冷战的那天,朽木白哉对她毫无隐瞒地承认他的恋情,墨染闲依对此亦不愿隐瞒。   “这句话有些语病。”蓝染说过朽木白哉是她的黑历史,对于她的纠正不以为然。后来想想,或许他才是对的──真是可恶。   “不是新的追求……”女人的声音细声细气,朽木白哉看着对方缓缓抬起头,意外瞥见她双颊染上羞怯的红晕。随着话语结束,那本就标致秀气的面庞上笑开一朵花。   周围的队士们来来去去,尽管距离他们一段距离听不清内容,仍能窥见交谈中两人的表情。   随着墨染闲依向朽木队长说了什么,因为好奇而驻足的死神们都目击了难忘的一幕。   他们从未见过,自家朽木队长微笑的模样。   * * * * *   带着慕咪离开六番队前,本以为朽木白哉想说什么才拦住她,没想最后却是抛下了一句:“墨染,发胖并没什么,妳可以再多吃点。”   这让她怎么吃得下?   墨染闲依不晓得其他人对于鼓励她增重所使用的词汇有什么看法,但就她来说,就算知道自己再长些肉不碍事,也不那么喜欢被大喇喇地指出变胖。   所谓胖得不经意,瘦起来不容易,她必须在饮食上更加小心。   为此她甚至不惜推掉在甜品屋举办的女子会,乖乖待在墨染宅里让厨子为她悉心调理健康低热量的食物。   只是好不容易身体大好,宅里的糕点又特别可口,待她突然想到要穿穿现世带回来的贴身长裤后,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真发胖了,较派驻现世时多了四斤。   “慕咪妳怎么可以把肥肉丢到我身上来?”墨染闲依哭丧着脸抱着这几日终于瘦回正常体型的大白狗,脸颊埋进蓬松的白毛使劲蹭,“说好的一起发胖呢?小坏蛋妳又背叛我……”   于是当蓝染惣右介时隔半个月终于忍受不了对方避不见面,自己找上门后,见到的就是女人抱着无辜的大狗推卸责任这荒唐的一幕。   慕咪就算再怎么喜欢主人,对此亦是无能为力,感应到蓝染的灵压,便直接挣脱主人,投向她更喜欢的队长怀抱。   噢。   边上还放着穿不下的长裤,墨染闲依蓦地红了脸,赶紧折好收回衣柜。   蓝染对她的小动作并未说什么,只是笑瞇着眼倚在门边轻声道:“原来妳就是因为那条裤子,拒绝我的晚餐邀约。”   “不是。”她也是刚发现这残酷的事实,“我只是想控制体重。”   “哦?”蓝染挑眉,唇边略带嘲弄,“看来倒是有点失控。”   除了脸圆润些,其实与过去相比并无太大变化,但既然这女人这么在意,甚至为此推掉见面的机会,他自然得有所表示。   墨染闲依闻言瞇起眼:“蓝染队长,您是故意来气我的吗?”   “不是。”   “那您为什么不修饰下说法?”墨染闲依撇撇嘴,她已经开始思考之后一星期的运动规划。   蓝染拍拍慕咪的头让她暂时到外边自个儿玩去,然后轻笑着走进来:“都说实话不动听,妳确实是圆了些。”   在墨染闲依垮下脸前,蓝染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莞尔道:“妳之前太瘦,现在这样正好。”   比起那个双颊凹陷、病恹恹的模样,眼前会因为发胖焦虑、充满生气的女人好看得多。   “蓝染队长,您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一下讽刺她,一下子又安抚她。怎么大病后第一次见面就如此阴阳怪气。   “来还书。”蓝染微笑,取出之前从她这里借走的书籍,“既然目的达成,我走了。”   墨染闲依闻言目瞪口呆:“就这样?”   “是。”蓝染笑笑,像对待慕咪一样摸摸她的头,指尖在她的发间停留片刻,起身便要离开。   “不与我谈谈书中的内容?”   “不了,我的副队长也是个爱看书的孩子。”   雏森?   墨染闲依脑海浮现一个笑容纯真、声音甜美轻柔,总是“蓝染队长、蓝染队长”唤着的可爱女孩。   原来她也喜欢阅读啊?这样挺好的,正副队长有共同兴趣,处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喔。”这男人从不喜欢将同样的话说两遍,想来是打算跟副队长讨论心得。他取走的这几本书她其实也没能有多大感想,正好。   “就这样?”蓝染也反问,站在门边等着她回应。   墨染闲依见状,蹙眉思考一会儿,待对方表示要离开后才赶紧起身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么,墨染小姐?”蓝染微微勾起唇角,看着女人快步朝自己走过来。如果她开口让他留下,他就原谅她这段日子的自以为是。   没想下一秒就被墨染闲依抱住。   拥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蓝染才感觉到墨染闲依的手从他后背与腰侧溜过,她便若有所思地往后退开。   嘴里兀自咕哝些数字,墨染闲依抬眼见对方还在,偏头问道:“您不是要走了吗?”   蓝染抿唇看她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些得意的微笑,状似无奈地摇头转身离开。他确实没什么事找她,只是来看看这病愈后就避不见面的女人在玩什么把戏。   今日一看发现竟是因为体重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这半个月来的不悦似乎显得十分可笑。   她的狗天天上门找他,提醒他别忘了瀞灵廷里还有墨染闲依这么一号人物;可这人物却好似忘了痊愈后该第一时间通知的人是谁。   一不注意,又从六番队那里传出这女人对朽木笑得可人,朽木甚至报以难得一见的微笑,想来竟是幅如梦似幻的美好画面。   今晚的家主院落除悦耳的虫鸣与流水潺潺外,格外安静。   停下脚步看着边上未开的桔梗,蓝染眼里噙着笑。倒不是什么觉得失落、不满或吃醋的情绪,他从不会有这种自觉悲哀的感受。   对于自己想要的事物他十拿九稳,还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承认失败。   灵压隐藏得特别好,脚步声也压得几若无闻,可惜心跳漏了一拍。   感受到女人将脸颊靠上他的后背,蓝染握住她由后方环住自己的手,对于她的进步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无论是身为死神的能力、抑或是表达情感的勇气,这都是他付出心血培养的。   “蓝染队长,您为什么能对我那噩梦般的灵压无动于衷呢?”墨染闲依看向映着月光、波光粼粼的池面,轻声问道。   “妳又是为何不告诉我妳病了?”蓝染亦反问。   墨染闲依笑了笑:“很丑吧,那时候的我。”   “确实不怎么好看。”疼得面目狰狞,抽筋时手脚僵直、偶尔身体扭曲,怎么想都不是特别美观。   “我担心蓝染队长您也是肤浅的男人,怎敢让您知道。”墨染闲依给了一个听起来十分实际的理由。   “哦?妳是否搞错什么了,墨染小姐?”蓝染低沉地笑笑,“妳的外貌本不到能吸引我的程度。”   墨染闲依轻轻啧了一声,倒未有任何不快:“我知道您不肤浅了,但女人的矜持嘛……”   “墨染小姐,妳在害怕吗?”蓝染的语调平稳,带点确信的意味。   墨染闲依听见他的问题,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蓝染低低地笑了一阵:“妳害怕知道最终还是没有人可以靠近妳、妳害怕喜欢的人们因无法承受这般沉重而离开妳──妳甚至将自己当成悲剧的女主角,以为自己忍受疼痛,能够不伤害他人多么伟大。”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其实父母也只是努力忍着不适才待在我身边。还好年幼时灵压还没这么令人难受。”墨染闲依将额际抵上男人后背,“再大些,甚至连队长级的祖父也无法承受。”   所以她一直都很害怕,她能否接受喜欢的男人看她这番模样显露出作呕的表情。   “说实话,”蓝染勾起唇角,眼里尽显睥睨,“我从没把妳那点灵压放在眼里。”   死神的战斗本是灵压的战斗,只要有远远强大于对方的灵压,那点不快对他来说无所畏惧。   墨染闲依听见男人自大的发言,微微睁大双眼,过会儿才扬起无可奈何的浅笑:“……真伤人。”   她喜欢的男人是强大的,真好。   “妳受伤了吗,墨染小姐?”蓝染笑笑,在墨染闲依将双臂收回后,把她揽到身前面对他。   “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她早已习惯对方愿意让她看到的真实,这点程度的嘴坏还不算什么。说着墨染闲依决定做一件她想做很久的事。   凭什么先喜欢上就输了,如果想见她,这男人必须自己过来。   她等他等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等着了却是选了一个烂借口,这根本不符合他的美学──就这么肯定她会自己追上去。   偏偏她真的会。   蓝染队长,您还记得吗?那天有个脑子进水的女人,当着许多死神的面──   勾勾手示意蓝染弯下腰,墨染闲依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取下男人的眼镜。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她有多么喜欢他刻意隐藏在眼镜底下的傲睨自若,那旁若无人、对她极其宠溺的棕眸使她深陷。   “蓝染队长,您不戴眼镜的模样真挺好看的,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我喜欢您,蓝染队长。   二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她想清楚,她想待在这男人身边。   泛红的耳根、绯红明亮的面容。同样都是害羞,但墨染闲依面上的笑总是令蓝染移不开目光。   她的笑容浅浅的、淡淡的,如清晨雨露那般──沁人心脾。   “我知道。”轻轻地牵起她纤细柔嫩的手,虽然他还没能从这职称毕业,但有些事情需要循序渐进,他并不介意等待。   “这回不说谢谢了?”   “谢谢从来不是说给妳听的,”相偕走进池边的观景亭,蓝染将她环在身前,弯下身在她耳边细语,“当时如果只有我们两人,或许我会说──”   “妳也很美,闲依小姐。”   就算知道这是他有意为之的甜言蜜语,墨染闲依心上仍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满足。反正对方看不到她的表情,那么她笑得这么幸福也是可以的吧?   蓝染并不是她新的追求。   他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他们花了好几个鬼道的时间才走到了一起。   牵手、拥抱,偶尔见个面说说话、或是各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陪伴是她为他构筑的喜欢的形式。   “蓝染队长,您现在想与我分享绘本阅后心得了么?”取走的书籍里,一半是她的作品。   “能与原作者交流是我的荣幸。”   “不是说您家副队长也是个爱书的孩子?”墨染闲依转过身看着他揶揄道。   环着她的手臂收紧,蓝染低声轻笑:“我还是喜欢听墨染小姐说话。”   轻轻柔柔的嗓音,生气时反倒像撒娇。   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曾经认为这女人等花开的行为很傻,没想现世那晚过后,从此纠缠不清。   如今,他们同样都站在岩壁之上,她在等他到来──   而他会给她一个拥抱,然后带她走向云端。      ☆、第四十三章、你乖乖等      为了把身上多出来的四斤减掉,墨染闲依积极争取随队侦察,一个月里跟着巡逻队伍四处跑,得空时再到四番队参加回道研习。   十三番队队务已经完全步上轨道,温暖融洽的工作氛围更是让队士们干劲满满──   才怪。   当墨染闲依跟着十番队的日番谷三席接获通报,从现世一路侦察回流魂街四十六区、再一同到双方队长室上缴视察报告,事件尘埃落定决定找个地方稍作休息后,两人在三号居酒屋前看着眼熟的几个家伙,不淡定了。   一号、二号与三号,酒鬼聚会也懂狡兔三窟。   “日番谷三席,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墨染闲依笑瞇眼。   “真巧,我也知道妳想做什么,墨染。”日番谷冬狮郎眼角微微抽搐,表情与语气倒是十分平静。   两人对看一眼点点头,对此已经很有默契。   “关门,放慕咪,咬人。”   不过这话当然只是说说,大白犬接收命令冲出去后,也只是欢脱地压上酒鬼之一的桧佐木修兵,朝他的脸抹上口水。   身为拥有自己房屋的有屋阶级、十三番队文件派送员兼吉祥物、瀞灵廷通讯票选蝉连五届最温驯小美人称号冠军──慕咪除了摇尾巴示好与撒娇外,不曾有过伤害他人的行为。   桧佐木今天休假就算了。墨染闲依与日番谷又对看一眼,一左一右走向自个儿的目标。   “我怎么不记得您两位今天有休假啊,小椿大人、清音大人?”拉了一张椅子在两个醉得一塌糊涂的酒鬼面前坐下,墨染闲依笑得亲切,一边让侍者送来一份甜纳豆、一份红豆糯米团子。   “松本,妳不是跟队长说妳参加副队长会议很快就会回去吗?”日番谷皱起眉头,压低声线对着瘫在桌上还喊着再来一杯的松本乱菊低吼,语气不带怒意,倒是有种深深的挫败。   松本乱菊微微抬起眼,看到熟悉的小个子开心了:“欸──你跟闲依不也是来这里开小差──”   “我们才不是……”   “闲依,嗝,我跟妳说这里的新甜点可好吃了──”虎彻清音举着酒杯摇摇晃晃,一样听不进别人说话,“我们带点回去给队长吧!”   一旁小椿仙太郎跟着手舞足蹈应好。   “我是问你们不是应该……”回去工作吗?   ……算了。   算是见识了酒鬼发起酒疯六亲不认的样子,墨染闲依与日番谷冬狮郎两个热衷工作的人叹气摇摇头,找了门边通风的位置坐下休息,准备等他们闹够了再把自家的麻烦拎回去。   墨染闲依与性格认真的日番谷除工作外较无交集,但仅仅几次合作他们就清楚彼此合得来。   他们对待工作一丝不苟、也同样擅长照顾他人,尽管不善于表露情感,给共事队士的印象大都极好。   “妳没想过要继续往上爬吗?”接过侍者送上的甜纳豆,日番谷想到十三番队还缺个副队长,态度随意地问道。之前休假,两人在润林安偶然碰上就会点个甜点聊聊,他曾经说过家里祖母喜欢甜纳豆所以他也喜欢,没想她还记得。   秀气地享用自己的甜点,墨染闲依闻言放下竹签,轻声道:“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家族没意见我乐得轻松。”   以前曾强烈地想得到他人认同,当时她确实是以六番队副队长为目标努力。可在婉拒队长们有意无意的邀请后,她才明白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份平稳。   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她从小就在回道下功夫,想着哪天能够让自己痊愈。   经历过各种事件,现在的她只想默默地待在大家身后,成为所爱的人们最坚强的后盾。   更何况如果成为副队长,她休长假的理由可能再也瞒不住了。   “我倒是希望像妳这样认真的上司多一点。”日番谷嘴里咀嚼着甜纳豆,斜觑边上拉着喝挂的桧佐木继续拚酒的松本乱菊。刚当上死神那会儿,看着这个把他带进这世界的副队长,他时常会有种“死神是不是都没什么正经事要做”的错觉。   墨染闲依见他吃着甜点时,脸庞透出难得符合年纪的朝气,不禁撑着脸颊微笑:“虽然惹的麻烦不少,但我还是很喜欢她──”   “您也是这样想的吧,日番谷三席。”语毕,墨染闲依眼笑瞇瞇望着对方瞬间有些羞窘的表情。所谓甘之如饴、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日番谷还没成为死神前,周围的人们都说他像冰一样,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亲近的人也只有祖母与雏森;成为死神后,队长把他视为接班人、而接触最多的副队长尽管是个妖冶的帅气大姊,却总没个正经的大人样,反倒需要他照顾。   正常地与婉约温柔的大姐姐交谈原来是这种感觉。   墨染闲依说话点到为止,并不会针对一个问题穷打猛追,日番谷想着这就是成熟大人的礼节,一边往嘴里又扔进几颗甜豆,低声咕哝:“难怪那家伙这么在意。”   “嗯?”   “没什么。”   知道对方不愿多谈,自然没有再问下去的道理。墨染闲依笑笑,换了个话题。   今天他们到现世侦察疑似改造虚的生物,途中经过几间学校,对方似乎对足球很有兴趣。   过去她曾经与春名麦一道在河堤与小学生们踢过足球,可惜肢体不大协调的她总不能习惯以脚运球,最终沦为帮孩子们捡球的大姐姐。   虽然自身运动神经不佳,但在现世那么多年,电视转播也陪着友人们看了不少,规则她大体还是懂得。   从足球到较新鲜的篮球网球、最终也不知道为何又跳到打陀螺及板羽球,两人莫名其妙地约好新年有空切磋技艺。   “哦呀?跟漂亮女生打新年板羽球这么有趣的活动,请务必加上我一个。”一个悠悠哉哉的大叔自来熟地拉开边上的椅子,将酒瓶随手放到桌上,另一只手拎着一包纸袋。   “也请带上我。”随着门帘掀起,大叔身后又传来一道温和醇厚的嗓音。   这对组合很让人意外啊?   墨染闲依与日番谷对望一眼,赶紧起身行礼。   “下午好,京乐队长、蓝染队长。”   京乐春水朝墨染闲依笑容可掬地摆摆手,看着可爱温柔的女孩光是呼吸都觉得幸福:“别拘谨别拘谨,一起喝──啊!我这里有好东西。”   说着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纸盒,里头摆着一些甜点。   “刚刚经过久里屋让小七绪帮我选了一些点心带过来──”把东西一一放上桌,又让店家上其他的小菜后,京乐掀开门帘往外边招呼,“你们也进来吧!”   将快乐地在蓝染脚边绕圈的慕咪唤过来,墨染闲依与日番谷很有自觉地挪到角落,将空间让给正副队长们。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平常见不到的组合都出现了。   朽木白哉领着银银次郎走进小居酒屋,皱眉看着里边简陋的摆设不发一语,后头则跟上伊势七绪与雏森桃,两个女孩正开心地聊些什么。   “朽木队长,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朽木白哉站得离自己近些,墨染闲依轻轻扯上他的羽织低声问道。   朽木白哉闻言并未回应,倒是银银次郎代答了:“队长会议结束后,三位大人被总队长留下讨论下个月秋收暨赏月祭的警备规划。”   墨染闲依点点头,过会儿才偏头疑惑道:“去年是一到三番队,今年该是五到七,怎么会是京乐队长出现在这里?”   四番队由于职责特殊,并不需要负责警备。   “七番队临时收到四十六室增加员额配置的要求,今年与我们交换顺位。”京乐亲切地解答,招呼大家坐下,“呼,会议开了一整天当然得放松一下,副队长们也辛苦了。小七绪来坐我这里──”   “我坐这里就好。”伊势七绪推推眼镜,拉开了另一桌的椅子,挥挥手让角落的墨染闲依与日番谷过去。   日番谷与墨染闲依对看一眼,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后,清清嗓子道:“其实我们也要走……”   “小狮郎很急着走吗?”雏森桃看着儿时玩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   “不、我……”   “那就留下来吧!多难得。”   墨染闲依看着一整天生死与共的伙伴被三言两语留下,不禁感到十分遗憾。正打算以想早些回宅为由开口告辞,没想有人看准她意欲如何,抢在这之前开口──   “墨染,我想顺道跟妳谈谈下个月的例会议题。”   是朽木白哉,神情冷漠地指指他与京乐中间的空位。三个贵族坐在一起,很自然的座位规划。   这是很明显的自己不乐意留下、又见不得她可以离开,才拖人一道下水!   墨染闲依笑瞇瞇,现在的她才不理他:“朽木队长,明晚我有空,欢迎您到墨染宅一道用晚餐。我现在真该回去……”休息了。   “墨染小姐,难得有这机会,就留下吧。”蓝染温煦地微笑,面上是他那一贯老好人的形象,右手轻轻抚摸大白狗的耳朵,惹得狗儿细瞇起眼乖巧地坐着摇尾巴。   她才不要。   墨染闲依几不可察地皱眉,一边拉开朽木白哉身旁的椅子坐下。偶然与隔桌的日番谷对上眼,两人默契地在内心叹气。   今天的他们依旧无法拒绝命运。   京乐春水外表看起来是个轻浮大叔,内心意外纤细。听着墨染闲依与朽木白哉提及贵族事务,尽管离权力中心稍远,仍能提供他们一些独特别致的看法。   朽木白哉自不必说,毕竟是四大贵族,且接任家主已有一段时间,对于贵族内部组织分化的情形了如指掌。   墨染闲依这些年虽然过得滋润,但也不是没遇上较特殊的问题。   “上星期我被四十六室叫了过去,本以为做错什么,”墨染闲依将茶盏轻轻放下,“没想只是问了一些母亲那边的事情就放我走了。”   朽木白哉闻言略带疑惑:“南云家?”   墨染闲依点下头,对此同样疑惑:“自我有记忆开始,就没听过母亲提起娘家。若非及川,我可能还不晓得曾经有过南云这个上级贵族。”   “我也没听过,倒是见过几次墨染前辈。”蓝染晃着手中的茶杯,脑海里浮现一对年轻夫妻的脸庞。都是特别优秀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   京乐闻言呵呵笑了几声:“确实是听说过这个家族,只是他们早在五百年前就没落啦!那时候妳母亲可都还没出生。”   “我曾经问过祖父没落的原因,也私下查了许多文献,都未有纪录。”唯一清楚的只有南云家是女系家族。   对于中央四十六室为此特地把她传唤过去,她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安。   “现在南云家还有后人吗?”蓝染问道,看着墨染闲依侧身帮身旁两位队长斟酒,独漏了他的。   “应该是有的,但联系不上呢。”她连及川的母亲都没见过,只大略听她母亲提起有个姐姐。   在朽木白哉与京乐表示会帮她多注意些后,话题便回到几个番队的队务。三位队长虽然算是护廷队里脾气特别好的,可聊起来偶尔会有意见冲突的地方,为了避免尴尬,墨染闲依只得殷勤地回应几句缓颊。   听见隔壁桌传来嘻笑声,便见着从醉酒状态回复的酒鬼乱菊、桧佐木及十三番队二傻已然加入。墨染闲依本想着偷偷抽身到副队长桌,看来是连座位都满了,就这么过去又好似拂了队长们的好意。   “很想过去?”蓝染见她模样有些局促,轻声笑道。这让另外两名队长齐齐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墨染闲依羞怯地微笑:“我只是在想或许会有副队长想与我换个位置,我毕竟只是四席。”   京乐闻言很大叔地哈哈笑了几声,笑瞇的眼角下垂,万分幸福满足道:“不不不,难得身边可以坐着漂亮的女孩儿,为我们斟酒的手看起来白白嫩……”   话还没说完,京乐顿时觉得背脊一冷,偏过身往后看,自家副队长倒是与其他人聊得愉快,没空理他。   习惯真是可怕啊……   “总之小闲依在这里真是大欢迎!”京乐及时打住内心所想,赶紧换个说法。不过刚刚话说了那么久,他一直到现在才发现身旁的女孩儿除了茶什么都没碰,便自作主张地将久里屋的德利最中推了过去。   墨染闲依见状正想开口拒绝,左侧的朽木白哉快了一步,很自然地帮她把东西推回去,语气平淡道:“墨染不能碰含酒精的食物。”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京乐惊讶道,转而起身将德利最中递到隔壁桌,接收到那桌女孩们感谢的目光,飘飘然地顶着副官严厉的目光,干脆把自己的椅子拉过去一道同乐。   留下两名队长与一脸发懵的墨染闲依大眼瞪小眼。   她的左边是过去暗恋的对象,暗恋对象的左边是现在喜欢的对象。虽然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她就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才想着不如也跟着京乐到隔壁去,朽木白哉放下杯盏,淡淡地开口了。   “墨染,妳说过明晚有空的吧?”   “啊?”   “祖父有意邀妳一道用个晚餐。”   “喔,好。”   反射性地回应后,墨染闲依才想到往蓝染的方向看过去。男人笑瞇起眼,唇边噙着特别温柔的弧度,并没什么表示。   这几日他们似乎没有私下见面的约定,她定下心神,也怯怯地给对方一个微笑。   少了京乐起话题,这三人组合真不知道要聊些什么,静默持续了许久。好不容易隔壁桌有人前来驱散这压抑的空气,但负责询问的桧佐木开口就是:“闲依前辈,今年赏月祭您要与我们一道吗?”   墨染闲依这回学乖了,不着痕迹地扫过蓝染与平时无异的笑容,看来是没打算约她,偏过身便朝桧佐木点头应好。   祭典就是要热热闹闹地过才好,一个人多孤单。   之前她每年都约过蓝染一道,但对方总说忙,后来也就养成没特别事情不找他的习惯,总的他想会自己开口。   既然现在没表示,他之后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哎哎,她喜欢的男人是个心胸宽大的人呢,真好。   墨染闲依慢条斯理地喝完茶,瞥了一眼腕表发现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便起身告辞。见她准备离开,蓝染与朽木亦决定让他们这桌完全散场。   朽木宅与墨染宅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墨染闲依与朽木白哉再次确认明晚登门拜访的时间后,便带着慕咪往自家的方向走。   才刚走过两个路口,墨染闲依从容地停下脚步,等那个特地让她感应到灵压的男人迎上来。   “怎么想到要一起走?”墨染闲依眼里含笑,语气揶揄,“我还以为您会与副队长一道。”   蓝染双手交叠放进衣袖,低声笑道:“我正是让雏森君再留下玩会儿才来晚了,妳该在门口等我的,墨染小姐。”   “为什么?五番队与墨染宅又不在一个方向。”   “因为我们今晚有约。”蓝染说着,眼睛并不看她。   “我还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今晚有约。”墨染闲依抿唇轻笑,其实她喜欢的男人在某些方面可爱得紧。   瞬步几分钟就可以到的路程,两人静静地走着。没有牵手、没有多余的对话,偶然碰上护廷队的队员也只是和气地朝他们微笑。   铃木堇在看到蓝染一脸老实地与家主一道出现在大门时,稍稍惊愕后便让厨子临时换个菜单。   “住下或不住下,这是个问题。”墨染闲依难得比蓝染吃得快,撑着一边脸颊浅笑道。她今天的晚餐是蔬菜粥,滑顺好入口,份量又不多。   相反地,铃木堇给不速之客准备的就是各种“听家主说”对方喜欢的豆腐飨宴,菜色之多让蓝染有些无奈。   “妳是想深沉地说出这句话,担心我不懂其中趣味,才让慕咪把那本现世的书送来的吗?”蓝染闻言倒未正面回应,拾起边上的毛巾擦手后,看着她反问道。   墨染闲依笑容扩大:“会这么问,您已经看过了吧?”   “快速浏览过一遍,剧情大致清楚。”   “既然如此,住下或不住下……”   蓝染见对方穷追不舍,朝她勾勾手。桌上还有未收拾的餐盘,墨染闲依想了想还是自己走到对方身边,然后在接近对方时瞬间天旋地转。   蓝染将唇靠上墨染闲依的耳侧,低沉耳语道:“那就要看墨染小姐想选择生存还是毁灭了。”   被侧身抱在怀里,墨染闲依面上红了红,没敢抬起头来:“选择毁灭会如何呢?”   “我会在妳房里住下。”   “如果我选择生存呢?”   蓝染看她面露羞窘,没忍住低低笑出声:“那我只好在狗屋住下了。”   望着男人忍俊不禁的模样,墨染闲依这才知道自己被取笑,将羞红的脸埋进对方胸膛:“您真是……特别可恶。”   动作轻柔地将怀中的女人扶正,蓝染低声问道:“为什么答应得那么快?”   无论是朽木或桧佐木的邀约,她都答应得太干净利落,就连他在边上也不曾有过一丝迟疑。   “因为您没有要约我的意思,似乎也不怎么介意我跟谁出去。”墨染闲依笑瞇起眼,理直气壮。   “我是不介意,”蓝染不紧不慢地说着,面色平和,“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感受到男人将手环上她的腰,在右侧腹部停留一会儿,墨染闲依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可是能舍弃咏唱破道八十八的女人呢!”   大病后她误打误撞成功了一次,虽然完成度被蓝染戏称是八十八的名号、六十三的威力,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突破。   “能舍弃咏唱破道八十八的女人,上星期侦查回来额头还挂了彩。”   噢。   说到这个墨染闲依真有些丢脸。   与虚战斗时,想着要多熟悉扇形的红蝶,便努力地使用了。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虚也毫无悬念地被斩杀,没想到要将丝带收回来时没弄好,便自己绊了脚跌一跤。   整个过程被松本乱菊当场目击。   回道虽然可以治疗外伤,但瘀青无法掩饰。   松本乱菊显然也没有要帮她隐瞒的意思,刚从穿界门踏出来就遇上经过的五番队正副队长,一五一十地说了。   “蓝染队长,记忆力太好的人容易老,您得赶快忘了这回事。”   “谁说的?”   “我十秒钟前刚得出的研究成果,”墨染闲依煞有其事地将男人的眼镜取下,伸手抚上他的眼袋,“哎呀不得了,出现细纹了,这是老化的前兆。”   轻轻地将女人的手拉下,蓝染神色无奈:“是老了,如果再这么等下去……”   将额头抵上对方胸膛,墨染闲依唇边扯开一抹笑:“您说过不能相信任何人,可是您却好确信我不会被拐走。”   “我是这么说过,”蓝染笑了笑,指尖拂过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但我从没说过不能相信自己。”   “蓝染队长,有人说过您很自大吗?”   “我不否认。”他有自傲的资本。   “蓝染队长,我突然觉得我似乎特别有魅力。”才能吸引这么不可一世的男人。   “墨染小姐,自我膨胀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妳必须认清自我……”   “很好,我今天选择生存。”墨染闲依满脸冷漠,“您就与慕咪一道睡狗屋吧!”   被戏称狗屋的现世房间,隐藏式的衣柜里为他准备了好几套合身的男式和服与浴衣,如果他喜欢还有现世款式的男装。   这几年来,偷偷地一针一线勾勒出男人把衣服穿在身上的模样。   无论在家人面前她必须是一个多么庄重严谨的家主形象、在外头该是多么认真端庄的席官样貌──骨子里她仅仅是一个渴望让心找到寄托的傻女人。   知道她其实是这么天真的女人,他会失望的吧?   “别瞎操些不必要的心。”男人身上传来沐浴过后的清香。   墨染闲依转过身,看着蓝染穿着她准备的深蓝浴衣,上下打量觉得满足:“您才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虽然她觉得全白或全黑的装束才适合他,但不再是那些土土黄黄、或是灰底线条的衣服,总的让他看起来年轻许多。   其实并不难猜。蓝染心想,但他并没有说破。   每套衣服最不显眼的地方总会有一处小小的蝴蝶绣纹,线材色彩的选择若隐若现。   明明是个在细致处心灵手巧的女人,真打斗起来却是那般肢体不协调,这让他十分担心哪!   “墨染小姐,我想与妳一道逛秋收祭典。”蓝染笑着说道,赏月祭被约走就算了。   “答应或不答应,这是个问题。”墨染闲依闻言,十分深沉地考虑,“如果我不答应呢?”   蓝染微笑:“那就不去吧!”   “这么容易就放弃哪?”墨染闲依耸肩无所谓,“那如果我答应呢?”   “唉,我突然不怎么想去了,还是在交接后回房练练字好了。”   墨染闲依目瞪口呆:“您真是……太可恶。”   “哦?”   静默持续一段时间,墨染闲依轻轻叹口气,伸出手扯扯男人的袖子,最终仍是红着脸说了:“蓝染大人,我想与您一起逛祭典,赏月祭回来后还想与您一道赏月。”   “好。”蓝染笑了,他喜欢的女人其实完全不必担心他会觉得她傻。因为他与她一样,喜欢她必须是原本的样子。   正想嘉奖她给她一个拥抱,没想到女人踮起脚尖将眼镜挂回他脸上。   “但是您还是得睡狗屋,晚安。”满脸冷漠的女人微微扬起唇角,然后拉上她卧房的门,留下蓝染一人面对波光粼粼的池面。   边上的桔梗花已经开了,他们一道见证了那一刻。只是……   看着那团毛球在“狗屋”里憨厚地朝他吐舌摇尾巴,蓝染摇摇头。   真是得老了啊,再继续等下去的话。      ☆、第四十四章、妳也得等      温柔婉约的母亲曾经说过,她向往得到力量守护家人,这才成为死神。   虽然墨染闲依不懂那么温和的母亲谈及力量时,眼里为何总有一种不由分说的执着,但她真的好喜欢铃兰花般笑容纯净剔透的母亲。   真央灵术院档案室里,墨染闲依循着年份找到了父母的毕业册。经四十六室关切,她觉得有必要对此展开调查,正好趁著作为鬼道特聘教员的身分到档案室一趟。   “墨染小姐长得像椿前辈。”仅随意瞥了一眼,男人收回视线将历年教材从架上取下翻阅,轻飘飘地抛下一句。   “您不必拐着弯说我没有母亲好看,蓝染队长。”墨染闲依坐在房里唯一的小桌前,手指撑着脸颊斜觑一旁整理资料的男人。她面色平和、嗓音轻柔,并未对此感到一丝不快。   墨染铃兰是真正意义上的美人:五官漂亮深邃、身材苗条、姿态娇媚,尽管容貌明艳外放,气质却是十足的温婉动人。   她外表像母亲的大概只有白皙的皮肤与那头保养得宜的秀发──虽然发色随了父亲。母亲的发色黑中偏红,在烛光的映照下会发出细碎闪耀的金光。   蓝染闻言微微勾起唇角,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总是得让妳面对现实。”   “……您别逼我把您的毕业照找出来。”墨染闲依眼笑瞇瞇,她倒要看看真央时期的他多么青涩。   “请。”   哼。墨染闲依别过头,压下到档案柜前翻阅上千本毕业册的冲动,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日程本,将几个眼熟的人名抄下。   原来藤堂龙一与她母亲竟是同窗,而父亲则早他们近二十年毕业,论年纪还比朽木白哉的父亲苍纯大一些。   看不出来哪,那个娃娃脸父亲。   墨染闲依略带怀念地看着照片里稚气未脱的父母,唇边扬起浅浅的笑。   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打在女人柔和的面庞上,使得那抹浅笑愈发嫣然。档案室里只有他们两人,除了翻阅书页的声响,她周围的空间好似静止一般,自成风景。   蓝染站在教材柜前的阴影处,琢磨这女人到底是哪里吸引他。   一开始是因为那把有趣的斩魄刀引起他的注意,不过这种新鲜感消失得快,墨染闲依的存在被他抹去很长一段时间,他得承认在首次见到剪去长发的她时,他是真忘了这女人──还好记忆力极好的他很快想起她的姓氏。   之后在忘年会上,他有些意外她的鬼道才能,与朽木的配合更是令人讶异。不必言语,只要一个动作她就能立刻判断对方所想;不必讨论,她就能把后背安心地交给对方。那时的墨染闲依,对于朽木确实地回应她所想,隐隐流露出一种感激却悲伤的复杂情感。   真正让他记住这名字的,是从贵族年会回程的路上,她随口说了他们一样都戴着假面。   之后就是到现世之后的事了。   他发现有个用笑容武装自己的女人,在回应他“为何刻意调队跑到现世”的问题时,瞪着那双清澈纯粹的眼睛,难得倔强地说了因为她想变得更强大。看着那双眼,他阴差阳错地脱口“或许我可以协助妳”之后,蓦然回首──   这双手就已经牵上了。   想起她母亲的样貌,墨染闲依单论五官其实很平凡,偏偏她很聪明,懂得走心。身为作品的她一点一滴地让他看见成长,然后身为女人的她一针一线缝合出对他的想念。   “吶,蓝染队长。”右手撑着面颊,左手指在毕业册上画着圈,墨染闲依看不清阴影里男人的表情,微微偏头呼唤道。   “嗯?”将手中的陈旧资料放回架上,蓝染倚上墙双臂交叠,看着对方笑得狡黠。   “您认识我父母吗?”   “只远远地看过几次。”蓝染虽不明所以,仍老实回答。   墨染闲依突然来了兴致:“您要不猜猜他们各自是哪个番队的?”   蓝染低声笑了笑:“我知道椿前辈是一番队的席官,铃兰前辈倒是没听说。”   “他们是在执行勤务时认识的,”父亲对母亲的一见钟情史,她身为女儿被迫听了无数遍,“猜猜看嘛!”   脑海里浮现墨染铃兰的形象,蓝染见她满脸期待,想着偶尔顺她的意思走,便给了他认为最有可能的答案:“四番队?”   “我母亲对治疗鬼道一窍不通。”   “十三番队?”想着浮竹似乎是墨染夫妇的旧识,蓝染又猜道。   见墨染闲依食指左右摇晃,蓝染从她的表情读到了揶揄的意味。在六番队与九番队分别被否定后,他干脆让她直接公布答案。   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墨染闲依将毕业册依顺序放回檔案柜。阴影让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那她只好近点看。   顶着一脸骄傲的面容,她站在蓝染身前抬起头与他面对面,气势凛然地宣布答案。   “我母亲是副队长,”墨染闲依笑瞇眼,得意终于有事情是他料想不到的,“十一番队的。”   外表柔弱纤细的墨染铃兰,骨子里其实是不折不扣的战斗派──而且是个爱花的战斗狂人。   曾经因为墨染椿在与虚战斗陷入困境时,领着十一番队前来支援,然后在墨染椿上十一番队道谢时,对于他没长眼踩了她种在边上的雏菊,给他一记响亮的巴掌。   美丽温柔的母亲,在面对敌人时强大剽悍。虽然偶有脆弱难过的时候,但那就是她父亲表现的机会了。   “就让您别以貌取人。”墨染闲依愉快地伸出食指戳戳蓝染胸膛,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哼,谁让他总是说她不够好看!   轻轻抓下女人造次的爪子,蓝染喜欢她得意的模样:“墨染小姐,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不待墨染闲依回应,蓝染放开她的手,低声取笑道:“我如果真以貌取人,妳可能一点机会都没有。”   “……蓝染队长,我受伤了,”墨染闲依低垂着头,语气难过,“真的。”   “我可以为妳做什么呢?”   “我需要一个拥抱,”墨染闲依肩膀抖动,“或许还需要一句赞美。”   蓝染见状,眼里含笑:“这样啊……”   他的大小姐在人前的假面之下有张让他看不腻的脸。   “墨染小姐,妳的手白皙柔嫩,十指修长纤细,被我牵着正好。”蓝染握住她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不意外看到她耳根发红,轻笑着将她扯进怀里,低下头在她耳边细语,“能帮妳受伤的心做的我都做了,待会儿记得等脸上的羞红褪了再出去。”   如果找不到能与他并肩的对手,那么找个能够靠上他肩膀的女人亦无妨。   语毕,蓝染笑瞇着眼退开墨染闲依身边,拎着他需要的资料开门往外走。   关上门前,随风飘起的队长羽织在墨染闲依眼前扬起一道美丽的弧度,就像她此刻面上带着的愉悦笑容。   * * * * *   尸魂界并没有所谓的神明信仰,偶尔在流魂街看到类似现世的神社,那大都是来到尸魂界的魂魄感念生前信仰才合力搭建而成的象征性建筑,距离中央愈近的大神社甚至还会顺应现世时节举办各式祭典。   墨染闲依在回尸魂界后,特别喜欢到这些地方走走,这能让她忆起当时与现世友人们一道参拜时的新鲜与喜悦。   但其实比起信仰,她喜欢的其实是祭典上的小摊贩。   秋收祭偏向流魂街住民,隔天的赏月祭则是瀞灵廷贵族与死神附庸风雅下的产物。但无论哪边,总的都是热闹的日子,除了负责警备、苦命的三个番队,所有死神都可以准时下岗参与庆典。   “姨,爸比什么时候过来?”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双手撑着脸颊趴在木质地板上,边上放着几册图画精致的绘本,抬起头对着一旁穿戴整齐、腿上摆着读到一半故事书的墨染闲依问道。   今年负责警备的是五、六、八番队,及川尤妮的父母与哥哥由于职责在身、宫岛家二老又出门旅游,便拜托铃木夫人帮他们照看小女娃,并请墨染闲依下岗参加祭典前,帮他们把孩子带到交接的白道门。   墨染闲依见离与蓝染约定的时间还早,并不怎么紧张:“再等会儿阿姨会带妳去找妳爸比。”   “好吧──”女娃甜腻的嗓音软糯好听,“那王子要找到公主了吗?”   “还没呢,因为我们小尤妮还没帮王子走出迷宫。”把腿上的故事书放到地板上,墨染闲依指著书里的互动小游戏笑道,“小尤妮可以帮王子的忙吗?”   “好啊──”尾音拖得长长的,及川尤妮乖巧地伸出食指在书上比划,走了一会儿卡墙,她偏偏头看向自家阿姨,杏眼圆睁,“王子为什么不瞬步就好?”   墨染闲依闻言一愣,这五岁娃儿居然知道瞬步:“可能西洋的王子学不会。”   “这个王子不行。”小女孩摇摇头,小大人似的,“爸比棒。”   “我知道妳爸比比较棒,但是小尤妮还是得帮王子走出来喔!妳刚刚撞墙了吧。”墨染闲依笑笑,知道她正在为无法走出迷宫找借口。   及川尤妮瘪瘪嘴,这招对闲依阿姨没用。低下头继续在纸上迷宫比划,好不容易到出口前又卡了墙。   外甥女才刚抬头,墨染闲依便勾起唇角摇摇头,女娃见状又把头转回去。约莫一刻钟后她终于突破迷宫,开心地举高双手:“王子要找到公主了!”   “是呀,”感应到身后熟悉的灵压,墨染闲依将书签夹进书页做记号,阖上图书笑道,“我们小尤妮也要去找爸比啰!”   “耶──”尤妮兴奋地蹦起身,抬眼看到全身镜里身穿漂亮和服的自己,快乐地转了两圈,没想绊了脚重心不稳往后跌。   “妳外甥女跟妳倒挺像的。”   男人浑厚的低沉嗓音语带取笑,墨染闲依不以为意地起身整好和服,接过铃木堇递来的家主羽织穿上:“看在您扶住尤妮的面子上,我大人大量不与您计较,蓝染队长。”   及川尤妮看着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又好似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大声喊道:“蓝染是妈妈的──妈妈的──”   她兴冲冲地想显摆知识,可惜一开始就卡墙。   “上司。”墨染闲依善良地解答,不意外喜欢帅气哥哥叔叔的女娃三步并作两步爬到蓝染身上,短胳膊环上男人的脖颈。   “你是妈妈的上司,”及川尤妮把新学到的词记到脑海里,随即又想说什么,“是五队的队长!”   “五番队。”蓝染微笑订正,就这么抱着她,与墨染闲依一道走出墨染宅。他是与她约好在这里碰面,但他可不知道还得带着这软绵绵的生物一起走。   “五番队的队长,”及川尤妮点点头,接着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阿姨,“是闲依阿姨的──唔?”   及川尤妮突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不知道蓝染是阿姨的谁。爸比说过不懂要问,所以她秉持这种精神,直接问了。   “是姨的王子吗?”童言童语。   “不是。”墨染闲依反射性地摇摇头,想了想回答道,“上司。”   蓝染闻言扬起一边眉毛,听着及川尤妮现学现卖,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是特别满意。   一直到将及川尤妮递给满脸惊恐的及川夫妇后,这句“蓝染是姨的上司”还萦绕于耳边久久不散。   下岗后到流魂街一区神社参加祭典的死神不少,其中不乏认识的同僚,见两位一道出现都面露八卦神情、窃窃私语。对于他人的窥探两人并未闪躲,但也没有多做解释。   墨染闲依忙着观望两旁的摊贩寻找她觊觎许久的苹果糖,对他人的目光不以为意;身旁的蓝染双手交叠放在宽大衣袍里,面上是他一贯温和的微笑。   “您不买些东西吗?”当墨染闲依终于找到苹果糖,还拎着一张精致的狐狸面具后,她看着身边双手空空的男人疑惑道。   蓝染推推眼镜,不着痕迹地扫过边上拿出相机的九番队队士,轻声问道:“墨染小姐,妳觉得在其他人眼里我们像什么?”   “蓝染队长与他愉快的下属。”墨染闲依觉得自己现在心情很好,难得蓝染答应跟她出来逛,还帮她挡掉挤上来的人群。   “下属?”   墨染闲依听见那微妙的语调,微微扬起唇角:“队长,您想听什么答案,属下就说给您听。”   唉,这倒是。   蓝染看着女人张扬的得意,蓦地发现自己竟也不晓得想从她嘴里得到什么回应,最后只得噙着无奈的笑与她一道挤进广场,在临时搭建的舞台附近找了个角落坐下。   五番队队长羽织太过显眼,靠近的普通队士在发现是蓝染队长与墨染四席后,都很有自知之明地离远些,避免打扰他们。   “看来您过去总拒绝我的邀约,并非没有道理。”墨染闲依是在与蓝染走得近后,才明白身为瀞灵廷名人的麻烦之处,好似她对一个人单纯的喜欢得让全世界都知晓。   “后悔了?”   将包装过的苹果糖放到腿上,墨染闲依捧起刚买的白狐狸面具遮住脸庞,那是难得的木头雕刻、额际还缀着一两颗宝石,做工之细腻理直气壮地反映在价钱上,当时她只是想着像极慕咪刚睡醒的表情就买了下来──就是有些重,比起作为面具,大小更偏向墙上挂饰。   “您是指与您出来逛,”狐狸脸后传来的声音闷闷的,但是一字一句十分清晰,“还是我喜欢您这件事?”   身旁的男人可是灵压最强感应者──虽然是她瞎掰的──她并不担心两人的对话被第三者听见。   有些意外她选择在此时说了喜欢,蓝染抿唇思考该如何应对。一直到狐狸那双玻璃眼睛在灯笼幽微光线照射下,映出他的身影:“或许还有不打算公开这件事。”   舞台周围开始有人围起圈,大概是到了传统舞蹈的时间。   墨染闲依很喜欢流魂街住民的舞蹈,没有复杂的舞步、不必矜持地转圈,甚至只需要动动手打节拍,但是所有人脸上幸福洋溢,纯粹地享受着祭典。   透过玻璃眼睛,她可以看到蓝染难得地面带苦恼。   这男人太过聪明,从不以未知为惧,甚至还能深深享受其中,那时的他瞳孔会略微放大,唇边抑不住笑──就像个刚发现新事物的小孩一般。   只是这样睿智的男人,如今却会为了普通人的烦恼而懊恼。他是形而上的帝王,她从不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他的心,但是她对于自己的喜欢很有自信。   “还是尽量别一道出现了吧……”墨染闲依的表情隐藏在面具后,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狐狸脸随着她颤抖的手左右摇晃。   说不清心上泛出的挫败是怎么回事,蓝染盯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玻璃眼珠,抿唇无言语,连刻意扬起的弧度也不自觉收起。   “如果我这么说,您会生气吗?”   “……不会。”   蓝染队长,您的招牌笑容呢?   墨染闲依心上觉得有趣,其实她偶尔也想逗逗对方。   “能让您不愉快的事情不多,”她心思千回百转,想着是否该再欺负他一会儿,能占这种口头便宜的机会不多──可实际上真做了,才发现舍不得,“但我毕竟是个普通人,烦恼比山高。”   “妳那些哪算什么烦恼?”蓝染闻言嗤之以鼻地低声鄙视她,“体重、贵族、外表、蓝染队长。”   墨染闲依拧眉忍下想戳他额头的冲动:“您真好意思把自己也放进去。”   “没有吗?”   “……有。”   三言两语欺负她说不出重话,这男人真的是特别可恶。   墨染闲依试着换个坐姿,舒展有些发麻的腿,手上的狐狸面具趁机放下休息会儿,蓝染因此看到她微微皱起的眉头。   “所以妳后悔吗,墨染小姐?”外边人多,他忍住想为她抚平眉心的冲动,面色淡然道。虽然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只是走个形式。   墨染闲依轻声笑了笑,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如果介意那些目光,我也不会每年都想着法子让您陪我出门。”   瀞灵廷里多的是才女与美女,最终走到蓝染身边的是她,无论有意或是无意,她多少耳闻关于自己的恶毒评论:   平凡至极的四席官,全身上下除了贵族这名头,找不出足以与蓝染队长匹配的地方。或许正是以贵族的特权逼迫蓝染队长就范吧──   大家真是太看得起她,也太看不起蓝染队长了。   每每思及至此,她便觉得这男人身边还好是她,至少她知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将面庞再次隐入狐狸脸,墨染闲依眼中噙着满足的笑,语气略带调皮道:“不过单论后悔大约还是有的吧!”   “因为我总说妳长得普通吗?”蓝染定定地看着那对玻璃珠,珠子此刻透出属于她如墨的瞳色,笑意盈盈。   哼,她是美得低调,真计较就输了:“蓝染队长,您可能会因为这句玩笑话失去我。”   “可是那并非玩笑,”蓝染自己也很苦恼,“偏偏我还挺中意墨染小姐这模样。”   ……好吧,勉强可以接受。   墨染闲依内心欢喜,面色平静地将面具拉下。   民俗音乐响起,踩着鼓点,广场上的人们三三两两加入舞台边的大圆。灯光、音乐、人们活力的喊声,一会儿夜空还绽开好几朵绚烂的烟花。   热闹的场景,二十年、或许再更久以前,她会放下手中的文件,从六番队队舍一个人散步到附近,真是十分怀念啊……   “其实我有时候会感到后悔,为什么不能早点变得自信,”视线牢牢地锁住眼前的画面,墨染闲依不自觉地伸出食指与拇指,嘴里呢喃道,“如此或许就能再早些喜欢上您。”   狐狸面具落到腿边碰着苹果糖,往蓝染的方向滑过去。   蓝染低下头看着上头描绘细长的狐狸眼,突然想起与八番队交接时,偶然碰上经过的市丸银,他刻意嘻笑地说了:“不回去换套衣服吗?队长羽织可是很显眼的。”   对此他并未搭理。   “不过如果是在更早以前,那时我可还不喜欢桔梗,”墨染闲依偏过头朝他微笑,眉眼弯弯如月牙,“您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其实蓝染亦曾想过,如果墨染闲依在蜕变后,选择向朽木表白心意,他会不会欣然放手──可惜这终究只是个假设性问题,没什么思考价值。   从眼下结果看来,能让他亲自奉陪的女人只能是他的,就算她上百年来只喜欢白山茶,他也能让她爱上桔梗花。   “墨染小姐,妳知道接下来几天的头条会是什么吗?”   蓝染笑瞇眼,嗓音低沉醇厚,这让墨染闲依蓦地心上一抖,有种男人想搞事情的预感:“不、不晓得。”   墨染闲依说完,前方不远处传来似乎是她死神同僚的呼唤,正欲起身招呼好远离蓝染,没想右手腕被紧紧地扣住,动弹不得。   蓝染勾起唇角,露出他一贯温柔宠溺的微笑,眼里幽微地闪着光。墨染闲依被眼前的美色分了神,一不注意便被扯到他边上。   苹果糖因大动作被扫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捡回来,蓝染随手拎起木雕大面具,借着狐狸面具的遮掩,将帅气的脸庞凑近女人的鼻尖。   面具下的这角度这动作,周围似乎静了许多,甚至还有人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本来是没这个打算的,但我想我会很喜欢这个意外。”蓝染的额头抵着墨染闲依的,面上表情一派轻松,反倒是女人在明白什么后羞红了一张脸。   墨染闲依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男人漂亮的眼睫毛上下扇呀扇,眼里尽是恶作剧成功的愉悦。面具后,两人的脸离得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想到取下面具后会有哪些人看着,她几乎是羞极、甚至也可以说是气极。   努力压下内心的骚动,墨染闲依扯扯唇角,好不容易才从齿缝间蹦出几句话:“您、您真是……太可恶了,蓝染队长。”   故意把脸凑到她面前,面具前后都营造出容易让人误会的氛围,最后只是轻轻地额头贴额头。   慢条斯理地从面具后退开,蓝染笑着推推眼镜,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低低地笑道:“总的不能只有我在等,墨染小姐。”   牵手、拥抱,之后的事情他倒是特别有耐心。既然她为他构筑的喜欢是陪伴,那么他喜欢一个女人的方式是守护。   守着她、护着她,然后就像他一直以来对她叮嘱的那样,男人必须防。   没有墨染闲依的允准,他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尽管他自认是个王者,但他自诩为有礼的王。   轻拍墨染闲依的肩膀,蓝染笑着询问想不想跟着大家一道跳个舞,女人捧着狐狸面具摇摇头,说了想回去,而且他得为刚刚的事情付出代价。   “我要新的苹果糖,这个被您摔了。”躲在面具后的墨染闲依将苹果糖递给他,然后缓缓起身,双手依旧死命抓着面具不放,“我还要棉花糖,您得帮我拎着,我要一路这样回去。”   虽然她真的一点蓝染队长的豆腐都没有吃到,但想必没人会相信她在面具后被蓝染嘲讽的奇幻旅程。连当事人都差点被骗了,哪能让其他人信服。   对了,她当下似乎还听到按下快门的声音。   蓝染看着那个假装自己是鸵鸟的女人,觉得有趣。   他喜欢的女人,在假面之下,真的有一张让他看不腻的面容。      ☆、第四十五章、停泊绿洲      不能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因为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   同样的一句话,墨染闲依几个月里对着不同的人说了不下百次。   自从秋收祭典那张照片流出后,不时有人旁敲侧击想从墨染闲依这边挖出他们想知道的答案,虽然她并不否认与蓝染关系密切,但做人得诚实,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导正大家仅从表面判断事情的习惯──   尽管她自己看到照片也一度说不出“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话。   无论蓝染本人的动作、抑或掌镜者拍摄的技术,那角度都抓得恰到好处,特别引人遐想。   这让苦主墨染闲依十分郁闷。   她不否认当下是有那么点小鹿乱撞,但在看见对方眼里显而易见的嘲笑后,什么少女情怀都得抛到一边去。   那种“觉得可惜吗?我倒是觉得很有趣”的笑容,简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最可恶的是──碍于身分,职阶低于副队长的死神想八卦也只会找上四席的她,而引发这一切意外的罪魁祸首反倒每天笑盈盈地、特别滋润的模样。   “不过这不是很好吗?见面也不必刻意掩饰。”伊势七绪端坐在十三番队席官室里,神态自然地翻阅手上的资料。京乐照惯例到雨乾堂找浮竹喝茶闲聊,她自然偷闲到好友这里一趟。   “……并没有遮掩过,”墨染闲依拿着花剪的手一顿,想起过往与对方的相处,神色淡然道,“只是没想过拿出来说嘴。”   公归公、私归私,他们把两者分得很清楚。工作时碰面就该是上司与下属的身分,而亲昵也不该是做给别人看的。太过多余的举动容易造成彼此的困扰。   “十几年前提起,妳还说是单行道。”伊势七绪轻推眼镜,语气平淡,“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这个好友心事藏得深,虽然基本是有问必答,却不太会主动向人倾诉。   墨染闲依闻言轻轻放下花剪,看着眼前的花道作品有些失神。过会儿后才偏过头朝伊势七绪不好意思地微笑:“妳真问倒我了。”   她的喜欢很早就开始了,但对方是什么时候决定回应自己的感情她不得而知。一切都这么自然而然,她也没想过要问。   “这么问好了,蓝染队长是什么时候向妳表白心意的?”本来没有追根究柢的打算,但难得见墨染闲依害羞,伊势七绪不禁有些兴趣。   “就我印象,似乎并没有过这回事。”墨染闲依将视线放回眼前的作品,小心翼翼地整好枝条,轻声笑道,“这很重要吗?很重要的话我回头问问。”   伊势七绪双目圆睁:“我以为那是必经过程。”   “这情节我也曾经想过,”稍微伸展下身体,墨染闲依把作品放着,起身到边上洗净双手,“但放在我们身上似乎行不通。”   她对蓝染的喜爱显而易见,蓝染对她的在意她也感受得到,只是他们都还没打算走下一步。   “唉,对方是蓝染队长,妳就不担心被谁横刀夺爱?”这种对谁都温柔的类型最容易出意外了,墨染闲依又是纤细温吞的个性,被欺负恐怕还不会吭一声。伊势七绪想起她上百年无疾而终的单相思,不禁如此担心。   “唔……”墨染闲依拧起眉头,似是对此感到困扰,“七绪,我看起来这么没行情吗?”   “……什么?”   “妳就这么确定被拐走的是蓝染队长,不是我啊?”想想她也是身家丰厚、条件不错的女人,“我还担心他会失去我呢!”   因为无意义挑起众人关注,对方被她放置许久──虽然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两人都很忙。   伊势七绪见她一番话说得洒脱便放下心来,瀞灵廷里那些闲言闲语想来并未带给她太大压力。知道她一切都好,那么这个话题继续就没有意义了。   探听别人的私事太过也不好,伊势七绪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对了,涅副队长让妳有空去她那里一趟,说是妳交代开发的东西已经有眉目了。”   “这么快呀?”墨染闲依惊讶于技术开发局的研发速度。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墨染闲依略带歉意地摇头,并未回答。对于技术开发局,她也特地交代别让任何人知道有那么一件东西。   伊势七绪见状倒没再过问,就瀞灵廷事务又与她闲聊一阵子才离开。   好友离开后,墨染闲依捧起花道作品准备送到队长室。途中遇上几名队士,大家都精力充沛地与她打招呼,这让她心上一暖。   她知道为什么伊势七绪因为担心,还特地来看她情况。   赏月祭那晚,瀞灵廷清净塔居林外围发生了一起攻击事件。   如果只是虚袭还不算什么,偏偏是最严重的死神叛变。   在七番队严密的警备之下,罪人们未能突破包围,于大势已去后全体自刎,无一活口。   罪人身分经查证是隐姓埋名的南云一族,以假名在瀞灵廷内潜伏已近百年。   与南云家有血缘关系的墨染闲依与及川镜隔几天便被九番队传唤过去,接受整整三天彻底的盘问,确认没有问题才被放回。   尽管嫌疑已经排除,瀞灵廷内免不了还是会有关于她、捕风捉影的闲言细语。虽然她可以当作没听见,但被这么恶意中伤仍然有些难过。   幸好还有相信她的人们。   至于南云家……   墨染闲依心上一凛,看来得小心四十六室了。   * * * * *   赏月祭事件之后两个月,墨染闲依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而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终究不敌她营造近百年的好形象,渐渐销声匿迹──   只除了与蓝染有关的那些。   以前还没实感,半公开后她才知道这男人有多受女人欢迎。   本来墨染闲依还担心害他身价大跌,没想在知道她这程度的女人也能受蓝染队长垂青后,间接提升瀞灵廷女性们的自信心,也连带为自己增加许多隐性的敌人。   “真这么喜欢蓝染队长,想表白不必顾虑我啊……”墨染闲依缩在五番队队长室的躺椅上,身上披着蓝染的外衣与薄被,打开慕咪帮人带回来给她的一叠匿名信件,低声自言自语。   轻轻将想爬上躺椅的慕咪拍下去,墨染闲依把外衣再裹紧些,打开几封内容都差不多,不以为然碎念道:“我也是要工作的呀,一个月里也只见几次面,怎么说得我好像是蓝染队长的小尾巴……”   当蓝染惣右介终于把工作全部完成走进内厅,见着的便是女人缩成一团对着边上的信件皱眉,嘴里念叨着什么。   大白犬很快地冲到他腿边撒娇,蓝染只得蹲下摸摸她的头:“墨染小姐,天冷还是赶紧梳洗后回房睡吧。”   “我喜欢这张躺椅,”墨染闲依双臂抱膝,笑瞇着眼,“今晚我想睡这里。”   “不行。”   “为什么?”躺椅上的软垫硬度适中,缩在上头特别舒服。   指示慕咪原地趴下,蓝染走到墨染闲依身边,弯腰取过她边上的信件阅读:“这里是队长室,我也不能把妳一个人放这儿。”   “把躺椅搬到您房里如何?”   “别想了。”他不会同意的。   哼。墨染闲依将下巴靠上膝盖,她都因为他被下了好几帖战书,结果这男人还是一派轻松写意,好似一切与他无关的云淡风轻。   随手将信件全扔进一旁的纸篓,蓝染取下眼镜揉揉眉心:“我倒是觉得躺椅没有狗屋的床舒服。”   “确实如此,”墨染闲依闻言认真地比较两者之间的差别,不得不同意道,“慕咪我们回家睡大床。”   她说着便将外衣与薄被拉下,转身准备穿鞋。   鞋最后是穿好了,人也被带进男人怀里。   “很介意?”知道她冷,蓝染拾过外衣把她裹得紧紧实实。这女人两个月来过得并不好,被隐密机动天天盯着,家族也草木皆兵。好不容易解除警报,又得被人针对。   将脸埋进对方胸膛,墨染闲依闷声道:“我也得过瀞灵廷通讯‘最想让她成为妻子’票选的第一名,为什么就没有人向您下个战帖。”   结果介意的是这点吗?   蓝染低低地笑了:“如果有的话呢?”   “看在他勇气可嘉的份上,他的大名会被我铭刻于心。”墨染闲依勾起唇角,“若是个特别优秀的对象,或许还能取代您上位。”   “有梦最美。”蓝染微笑,对于这种人的出现,他比她更期待。   “您就继续自大吧!”墨染闲依啧了一声,缓缓起身整理仪容。被隐密机动二十四小时紧盯了两个月,她的精神力已经濒临极限。好不容易监视结束,当然得来补充一点能量。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   蓝染看她迅速恢复活力,微微扬起唇角:“还想搬躺椅吗?”   “可以吗?”语气兴奋。   “不行。”   两人的晚餐已经在队长室用过,梳洗回房后,墨染闲依熟门熟路地从柜里取出被子铺床,慕咪则乖巧地趴在角落打瞌睡。   墨染闲依身上卷着棉被,靠在墙上翻阅修改到一半的鬼道教材,想着还有哪个步骤可以更加精简。   一直到成为特聘教师,她检视教科书才猛地发现至今仍在使用、有效率的鬼道练习法竟是蓝染发明的。   当她知道这件事后,想起二十年来与他一道练习过的所有鬼道,她便强烈地想把这部鬼道教科书重新写过。删掉一部分陈腐的内容,加进她这么些年琢磨出来更容易成功的鬼道咏唱技巧:节奏、断句与想象训练。   除了还未能驾驭的九十号以上外,她已经完成了七十号以下的改动,给六回生使用基本绰绰有余。   “再补个回道的练习法如何?”   墨染闲依不太擅长一心二用,沉思时冷不防被男人靠上耳边说话,吓得心脏差些跳出来,回神后只得抚着心口定神道:“蓝染队长,吓人不道德。”   蓝染闻言低声笑道:“我已经唤妳很多次了,想着或许这样妳才听得到。”   “抱歉,”墨染闲依左手抚上太阳穴,一边将蓝染的建议写进书页,“我最近精神有些涣散。”   “我能理解。”   把教材递给身旁的男人,墨染闲依请他帮忙看看是否还有哪里需要修改。趁着蓝染翻阅书页,她背靠墙闭起眼稍作休息,偶尔应几句对方的问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墨染闲依感觉到全身都被暖烘烘地包裹住后,才迷糊地睁开眼。原来她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把她抱上床铺的男人还在桌前写着什么,瞥向墙边的时钟,她睡了两小时。   “我吵醒妳了吗?”听见身后传来的细微声响,蓝染侧身看向她,女人缩在被单里揉着眼睛,一边摇摇头。   “刚刚做了个梦。”墨染闲依沙哑地细声道,“一开始大家都在,我们在沙漠里走着。第一个绿洲,父母说了要稍微休息会儿,于是我们把他们留下来。我在第二个绿洲与朽木队长说了再见,于第三个绿洲暂别七绪乱菊她们。大家都说很快就会追上来,可是最终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往前走。”   这是一个好悲伤、却让她好怀念的梦。墨染闲依将被子拉高,整个人缩进去不留一丝缝隙。   “我呢?”   墨染闲依没有回答。   想着时间也晚了,蓝染将烛火吹熄,稍稍用点力把她的棉被往下拉,好不容易才让她把脸露出来。正打算到柜子里拿出他的第二床棉被,没想墨染闲依探出手紧紧扯住他的衣袖,低低地说了声一起。   拗不过她的坚持,蓝染索性拉开棉被躺到她身边,然后背过身。   “就今晚让我任性一次。”墨染闲依紧紧地靠上蓝染的后背。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没想只是一个事件、一场梦,竟让她没来由地感到恐惧。   梦中她一个人在沙漠中走着,很热很渴,她好后悔没有跟着留下。接着她看到了第四个绿洲,而且绿洲中有人在等她。男人仍是那一贯温文儒雅的笑,嘴巴一开一阖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可惜离得远她什么都听不到。   想见他的信念成为她前行的力量,好不容易她终于踏上绿洲,才发现那只是个海市蜃楼。   这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漆黑一片前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然后她便醒了。   清醒之后的第一眼,她看到男人伟岸的身影随着烛光显得有些飘摇,安心之余又隐隐地感到担忧。   她不愿告诉他,她已经做起了失去他的梦。   “妳在害怕什么,墨染小姐?”   墨染闲依额头紧紧贴着蓝染的后背,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随着话语颤动。她还记得重伤时他把她揽进怀里,不可一世的他手臂有些颤抖。   “蓝染队长,”长吁一口气,墨染闲依缓缓地松开扯住对方衣服的手,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她不自觉地咬紧下唇,“我喜欢您。”   所以请一定不要抛下她。   细声细气地说了晚安,墨染闲依跟着背过身。   过往有蓝染在身边时,她总是能够安心地沉沉睡去,可是今晚她毫无睡意。   夜深了,男人很安静,她想他应该是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想披上外衣到外头走走,却在离开被窝那一剎那被扯回去。   “墨染闲依,我并未允准妳一声不响离开。”   她已经好久没听到对方连名带姓地喊她,墨染闲依闭起眼缩进对方怀里,心跳有些乱,也不晓得是谁慌了:“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又失眠了?”   “恩。”   蓝染收紧手臂,想起东仙要告诉他两个月前的审讯,她被逼着一个一个辨认死去的南云族人,说了好多次不认识却换来狱卒更加不信任的怒吼,应四十六室要求三天里还被抽了几管血。   除了让东仙帮着照看她,他没有立场出面。   为了不牵扯上他,她还找了许多理由让自己忙碌──甚至至今还未曾向他吐露任何难受。习惯让她选择一个人面对,这使他莫名不悦。   现在又想一个人穿得单薄跑出去晃,怎能忍。   怎能忍那些随意动她的家伙。   是该找点事让他们忙,好转移对她的注意。   蓝染眼里闪过一丝狠戾,说出口的话倒是十分温和:“妳现在什么都不必烦恼,只需想着怎么让自己睡着。”   “您会一直这么抱着我?”   “等妳醒来就知道了。”   墨染闲依闻言满意地蹭蹭对方的胸膛,唇边噙着一抹笑。   她喜欢这个不轻易允诺的男人,无论未来可能面临什么,至少这一刻她的心是他的。   “我还有一句话想说。”墨染闲依从怀里抬起头,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但无所谓。   “恩?”   将右手放上自己的心口,墨染闲依舒了一口气,低声呢喃道:“我真的好喜欢您──”   “惣右介大人。”   简单几个音节,却比喜欢还难为情。但是她知道蓝染懂得。   静默中,她的脸颊被轻柔地捧起,黑暗中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双漂亮的棕眸,笑意盈盈。   四目交会,额头碰额头,鼻尖贴鼻尖,然后她被温柔地拥进怀里。   该睡了,我的闲依小姐。   耳边的细语,她听得很清楚。   这晚墨染闲依又做了个梦,一片漆黑中,有人朝她伸出手。   一直到她醒来都不曾放手。      ☆、第四十六章、一起踢球      随口与日番谷定下的约定,墨染闲依没想到竟会成真。   只是切磋时间换成了隔年某个很平常的假日,球类也从板羽球变成了足球。   “你们队长是不是都没什么正经事做啊?”墨染闲依将长发束起,在上头以白色缎带绑了个蝴蝶结,一边戴上让铃木堇紧急找来的护指手套,面色十分凝重。   “……对不起。”日番谷冬狮郎与伊势七绪双双垂下头,对于无法阻止自家队长的异想天开感到万分抱歉。   地点在瀞灵廷的中央空地,起因是两个无所事事的队长上个月到居酒屋开小差提到没干劲、缺乏运动,腹部最近总长肥肉。在回番队寻求意见后,举办了个莫名其妙的足球友谊赛,意外的是山本总队长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便由着他们去。   下场的队长只有身为发起者的京乐春水与志波一心,他们花了两星期的时间各自集结自己的队伍,报名参加的多是本就喜欢踢球的男性死神。   至于为什么墨染闲依会出现在场上呢?   因为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任性地说了,全场都是男人他提不起干劲,硬性规定每队场上至少要有两名女性选手。   上下半场共九十分钟,没有换人次数限制,但不管怎么换,出场的十一人中必须有二名女队员,这是多么困难的事!   于是身为两名队长的苦命副队长,松本乱菊与伊势七绪只好四处找人出赛。   一开始墨染闲依还不懂,为什么伊势七绪这么严谨的女人会同意京乐胡闹?后来她在女协的经济发展计划中,不小心瞥见“运动系男子明信片──足球篇”几个字后,她就决定把嘴巴闭上,有些事情还是不问为妙。   在松本乱菊与伊势七绪双双找上她时,她与蓝染刚用完餐正在回队舍的路上,针对猫派与犬派提出自己的论点。   在养了慕咪之后,她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犬派拥戴者,说了慕咪脾气好、对主人忠诚、脑回路单纯好教,最重要的是她不伤人。   对此蓝染说了那是慕咪乖巧,会伤人的犬种造成的伤害甚至比猫严重。   “真得选择的话,我比较欣赏猫。”那睥睨骄傲的神情、阴晴不定的性子,猫有一种天生的王者气质。   “您看着慕咪纯真可爱的眼神再说一次。”   于是蓝染从善如流又说了一遍。   才想指示慕咪表演个才艺让他多爱狗儿一点,伊势七绪与松本乱菊就出现了。暂且不管她们脸上八卦的微笑,墨染闲依在听说足球比赛的事情后,第一个反应是斩钉截铁地拒绝。   两个女人甫出现便滔滔不绝,丝毫不管蓝染队长还在一旁等着。一小时后墨染闲依终究拗不过她们锲而不舍的精神,于是提出要她参加可以,她要待在有日番谷那一队,毕竟对方与她交情好又值得信任。   松本乱菊闻言特别开心,毕竟冬狮郎是他们队的嘛,当然得支持由十番队队长领军的红队──   结果十番队三席官日番谷冬狮郎最后在额头上绑上白队的带子。   “总觉得待在那个队伍会很疲惫。”日番谷坐在先发选手区,看着另一边已经开始闹腾的自家队长与副队长,深深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也是呢。”墨染闲依一边摆弄手上的手套,跟着叹息。   虽然他们这边由京乐领军也没好到哪,但至少还有七绪可以阻止队长做蠢事。   “成为死神这十几年间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类似的活动通常没其他队长参加?”   墨染闲依听见问题,思考一会儿才深沉地回答:“尽管这么说很失礼,但护廷队里除了这两个,我也找不出跟他们一样悠哉的了。”   成天逃避工作,当他们的副官一定很累──   啊,十番队累的是身旁的日番谷。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略带怜惜地拍拍好伙伴的肩膀。   说是友谊交流赛,但也不能输得太难看。所以前一天下岗后,白队队员被通知到八番队户外演练场练习。   男队员们都是踢过足球的,女队员就算不怎么有兴趣,听过规则后大致上也懂了。   这场比赛有个特殊规定,出场的两名女队员可以使用鬼道防守,但不得使用鬼道进攻──当然手部直接接触是禁止的。   尽管如此,墨染闲依当时看着伊势七绪与雏森桃轻松地颠着球,还是有些羡慕她们的肢体协调。   在她不知道第几次带球把自己绊倒后,全体白队成员很心酸地摇摇头,指着没有人愿意担任的守门员让她试试,毕竟女性可以使用鬼道,脚不行至少她还有手。   “闲依姐姐加油──”   “姨──”   是阿姨。   作为先发,墨染闲依内心平静地踏上场中央,听见自家外甥们的喊声,不禁偏过头以唇语纠正及川由希称呼的错误。   临时搭建的看台人山人海,几个没事的队长也齐齐坐到各自支持队伍的区域,甚至还有专员给他们递茶水。   “七绪,这场比赛妳有记得收入场费吗?”   “当然。”至于最后这笔钱会流到哪里,她就不能说了。   介绍完出赛选手与配置后,白队围了一个圈进行精神喊话。   身为队长,京乐清清喉咙难得正经:“小闲依跟小雏森妳们千万别勉强,特别是小闲依,拦不下就算了。”   “我会尽量不让他们持球,墨染。”日番谷压低嗓子安抚道。他并不赞成让女孩子担任守门员,谁知道那些头脑发热的足球笨蛋会做什么,但既然连本人都不介意的话,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墨染大人您想直接站在球门范围外也没有问题。”十一番队六席阿散井恋次绑紧头带,语重心长道。在看过这位女性毁天灭地的运动神经后,白队已经没有人期待她做出什么精彩守备了。   “是呢,墨染前辈真的别太勉强,”吉良井鹤轻飘飘地从旁边经过,“但如果持球的是桧佐木大哥,您还是得有所表示,我们会趁机把球抢过来的。”   墨染闲依目瞪口呆,这些人到底有多不信任她:“你们是让我当躲避球打吗?”   是啊是啊!   从左到右,先发十个人包含候补区点头如捣蒜。   “这样失分会很严重,真没关系吗?”墨染闲依对他们的关爱十分感激,但输得太难看真的没问题吗?   白队的男人们闻言,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全体哈哈大笑,行事特别硬派的七番队副队长──射场铁左卫门推推墨镜代表发言:“是男人就要进攻!失几分就攻几分!”   “对啊对啊!哈哈哈哈!待会儿看我旋风射门!”   “还有我的铁壁防御!”   “还以为他们有什么对策,”听见男人们豪迈的大笑,墨染闲依收回对他们的感激,与身旁的日番谷及伊势七绪一道摇摇头,异口同声,“原来只是脑袋空空的热血笨蛋。”   紧急找来的护指手套大了些,动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利索。墨染闲依拧眉准备往球门走,没想中途被一道娇滴滴的嗓音叫住。   雏森桃见她面露忧愁,还以为是担心比赛,抡着拳头给她打气道:“闲依前辈加油!蓝染队长也在,我们没问题的!”   哎──真好啊,天天都有这么治愈的可爱副队长跟在身边。   墨染闲依看着雏森那纯净的笑容,唇角不禁微微扬起。眼角余光瞥向看台,男人对上雏森的目光,朝她温柔地点头微笑。   虽然蓝染在边上观赛对她来说并不起任何作用,但至少安定了队里一名少女的心,也算是有些帮助。   于球门前站定,墨染闲依看着白队男人们跃跃欲试的身影,只觉得日番谷那小小的个头可以以一抵十,可惜他是前锋,帮不了自己什么忙。   其他人她是不指望了,自己的球门自己顾,就算有蓝染站在对面,她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得分──更何况没有。   随着哨音响起,友谊赛前十分钟踢得风平浪静,双方尽管互有攻势,仍未有射门的机会。   然而约莫二十分钟以后,白队防守漏洞大开,红队抓住对方疲软之态进攻猛烈,直接对决柔弱的墨染四席,一伙人见猎心喜,对得分简直势在必得──   然后他们发现了让女性使用鬼道,还让她拿来守门的弊病。   规则上是说对方确实有射门动作后才可使用,阻挡范围也不得大于三分之一个球门框。   缚道四十以下的范围很小,要使用八十一的断空还得咏唱咒文,而且就算挡下来,未抓在手上落在敌队面前几乎来不及挡下连续进攻。   一次射门一个鬼道,要使用何者判断力得够好。   墨染闲依虽然有些肢体不协调,但她真听队友的话,把这当成躲避球来打。反正她从小与同侪游戏,也从没躲成功过,既然如此只好试着接下。   墨染家的空间鬼道只需要事先做好结印动作,球来时再发动就好,拿来接球特别有用。判断接不住的才用圆闸扇挡,下一波攻击来就用断空。   就算是志波队长,踢球再猛烈也不过是普通物理攻击,失败的断空只是要挡下的话绰绰有余。   所以说什么旋风射门?什么铁壁防御?   女人最后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   拾起球出其不意地往雏森扔,雏森再意会地快速转传到日番谷脚下,对方大半数队员都在白队半场,对方守门员许久没事做正闲得慌,正好与日番谷一对一正面对决。   没想日番谷脚下一个利落的步法,假动作之余把球传给了身后补位的阿散井,红队球门大开──   “进球!一比零,白队领先!”   白队观众台上爆出热烈的欢呼声,多是喊着日番谷与阿散井,这绝妙的配合简直不像临时组成的杂牌军团。   之后随着双方你来我往,守门员表现又特别优异,直至上半场结束两队都未能有更多分数进帐。   呼。接过候补队员递来的毛巾,墨染闲依将缎带取下,与吉良击掌交接守门员的位置。   她的职责已经完成,说好只上半场,剩下的就看他们造化了。   上半场结束前十分钟,雏森便下场让伊势七绪接替后卫的位置。下半场墨染闲依离开后,会由虎彻清音补上守门员吉良的中锋位。   在墨染闲依终于得以喘口气后,她才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所以你们刚刚是九个男人打对方八个男人?”不可置信,白队与红队的射门比例大概是一比五,她一个人挡得这么辛苦,白队的男人们都在做什么!   “……松本与涅副队长的攻势也很猛烈。”伊势七绪推推眼镜,镜片一阵反光,一边手指指向京乐队长与其他满脸幸福的男人。   原来是美女姐姐们的诱惑。   墨染闲依低头看看自己不怎么丰满的身材,莫名地有些不开心啊!   “……可恶,日番谷三席给他们好看!”墨染闲依双手放上日番谷肩膀微微摇晃。   “日番谷三席,看到谁分心,直接从他们小腿骨踢下去,反正也不算战力。”伊势七绪语气冷淡,听得出心意已决。   场上足球踢得激烈,场下女人的比较亦是火花四射。   被赋予重任的日番谷冬狮郎,觉得人生好难。   * * * * *   足球赛九十分钟至伤停补时结束,再算上平手的加时三十分钟,双方仍是十比十平手。最终采取点球决胜,由红队四比三赢得胜利。   虽然墨染闲依不晓得下半场这夸张的比分是怎么一回事,但反正她与败场无关倒是十分心安理得。   两队队长依事前决议,把足球赛的入场费全数拿去举办赛后餐会,虽然只是简单的自助餐点,作为友谊赛的闭幕式再好不过。   “我都不知道闲依姐姐这么厉害欸。”及川由希双臂交叠置于脑后,在墨染闲依身边绕来绕去。   “是阿姨,”墨染闲依左手捧着一块草莓馅饼,再次纠正,“你怎么就改不过来呢?”   及川由希嘻笑一阵,他才不是改不了,而是不想改:“我不想把闲依姐姐叫老啊!”   墨染闲依轻声笑了笑,习惯性地以叉子切一小块草莓馅饼递上外甥嘴边,及川由希毫不客气地张嘴吃掉。见外甥嘴边沾了一点果酱,她便拿起边上的餐巾纸帮他点点嘴。   “姨,抱抱!”伴随着悦耳的铃铛声,及川尤妮抱着大白犬也跑到自家阿姨身边。她刚刚看到阿姨挡下好多球,才想来看阿姨手有没有痛痛,结果被哥哥抢先一步,她有些吃味。   软萌的女孩儿就是特别惹人疼。   墨染闲依赶紧放下手中的馅饼,抱起及川尤妮。见小女娃把脸颊凑过来,她便笑着蹭上去,闻到女娃身上特有、好闻的香味,没忍住轻轻地在她颊上啵了一下。   他输了,可恶。及川由希看着小妹得意的笑容,有些挫败。   他还小的时候,明明他的闲依姐姐也会给他亲亲的,现在就只剩拥抱了。果然成长总得伴随着失去。   在及川夫妇前来把两只小崽子领回去后,墨染闲依看着他们一家的背影,捧着一直没机会吃的馅饼陷入沉思,直到慕咪抓起自己的死霸装,她才蹲下身摸摸她的头。   “妳很羡慕他们吗,墨染?”默默靠在墙上看到这一切,日番谷低声问道,脸上仍是那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我也不晓得。”墨染闲依缓缓起身,跟着走到他旁边倚上墙。   日番谷冬狮郎出身流魂街,对他来说奶奶跟雏森就是他家人般的存在。他不太能理解墨染闲依这种瀞灵廷里的原生贵族,为何会如此憧憬普通家庭。   “我以为妳应该是出身于很幸福的家族。”   墨染闲依闻言,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细声道:“我确实很幸福,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有时候总会想,如果父母还健在就好了。”叉子在馅饼上比划一会儿,她切了一小块放入口中,草莓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不自觉地皱起面容。   “……抱歉。”日番谷没想到这点,揭人疮疤怎么说都不好。   “您不必道歉,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墨染闲依笑瞇起眼。   那时她的怪病刚发作结束没多久,父母就出了一趟远门,任务内容无人知晓,只说是一番队直接派遣。   当她与祖父接获噩耗,掀开白布见着墨染椿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毫无生气的苍白面容后,祖孙俩那颗心都拧得破碎,疼得连呼吸也困难。   这么说来,确实是又到了这个樱花纷飞的讨厌季节。   这几年她倒是很少想起这件事了。   “妳没想过自己组个家庭吗?”   “我……”墨染闲依确实想过踏入婚姻,那时她刚喜欢上蓝染不久,认为这段感情终究会无疾而终,想着找个不那么喜爱的男人共织未来亦无不可,只是现在行不通了啊,“我没有自信。”   日番谷远远望着跟在自家五番队队长身边、笑得开心的儿时玩伴,没想太多便脱口问道:“是蓝染队长不好吗?”   他也听说了啊。墨染闲依偏过头看向日番谷,低声订正道:“是我不够好。”   “妳看起来很不错啊?”日番谷挠挠头,不晓得这么优秀的女人在担心什么。   墨染闲依摇头,跟着看向蓝染的方向,不过很快便将视线收回来:“大约是种预感,我知道自己不适合婚姻。”   无关蓝染,她隐隐地明白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什么。   不管未来如何,现在她只想好好地谈场恋爱,如果她真能撑到最后,届时她会向他求婚。就像当年她母亲勇敢地对父亲做的一样。   “日番谷三席,雏森副队长是您的谁?”墨染闲依知道他们是儿时玩伴,语气略带揶揄道。   “或许是家人。”日番谷认真地思考,抬眼见她笑得欢快,微微红了脸,也不甘示弱道,“那妳呢?在妳眼里,蓝染队长是妳的谁?”   本来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想墨染闲依眼笑瞇瞇,对此不以为意,只是优雅地将手中的馅饼解决掉,才转过身面对他。   右手食指轻点嘴唇,墨染闲依细声说了──   “蓝染队长是我的国王。”   她的嗓音婉转轻柔,唇边勾着一抹温柔的笑容。日番谷见状不禁红了脸颊。   “别说出去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墨染闲依对他眨眨眼,面容仍是那么明亮。   一直到墨染闲依的身影消失于人群之中,他才恍然自己刚刚似乎无意间被秀了一波恩爱──不过这段插曲倒不怎么令人讨厌。   成熟的大人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不远处自家副队长又喝得烂醉,但这不妨碍日番谷冬狮郎对生命重新燃起希望。   “喂,别再喝了,松本!”   如果尸魂界能继续这么和平下去就好了。日番谷不禁如此想着──   虽然他的十番队三席官苦命日子似乎还不到尽头。      ☆、第四十七章、尤妮请进   在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墨染闲依从派驻现世的死神同僚手中接过了一封信,署名春名麦。   虽然离开现世后,为了不打扰他们一家全新的生活,他们从未联系过,但她特地叮嘱驻守该城市的下属帮她多注意些,若被他们发现亦无需惊慌。   事隔十年,如今终于得到对方主动联络,令她内心激动异常。   春名麦在信中宣布了即将结婚的喜讯,希望能在婚前与她见一面,一道吃顿饭,顺便聊聊近况。   对此墨染闲依自是非常欢迎,便让下属帮他回话,约了正巧是双方休假日的六月一日。   回头填写至现世一日游的申请表时,想着该通知蓝染一声便让慕咪帮她送个便笺,没想便笺送到了,还带回另一份署名蓝染惣右介的申请表格。   想着没什么不好的,墨染闲依就帮他一道申请了。   于是不到几天,两人要到现世约会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对这些流言,墨染闲依眼观鼻鼻观心,听听就算。碰上特别夸张的谣言,她才会稍作解释。   她已经学会不把这些当回事,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吃着甜点,一边听着友人替她抱不平。   “基于职业道德,关务所的负责人员不该泄漏个人隐私。”伊势七绪十分气愤,说两人各自有事要到现世一趟就算了,偏偏刻意渲染成约会。   “我是单纯到现世见友人,蓝染队长好似还得四处支持虚袭。”轻轻将叉子放下,墨染闲依悠哉地喝口热茶。   伊势七绪见状叹了一口气:“妳怎么可以完全不介意,我光想想就气得想帮妳投诉。”   “除了抛下工作玩乐这件事我比较不满以外,其他都是事实没得辩。”越描越黑恐怕更麻烦,干脆随他们去说。现在除了期待那天的到来,没什么能让她失去好心情。   把笔放下,伊势七绪将表格递给她:“大概就这些吧!”   “妳真的只需要这点吗,七绪?”墨染闲依检视着对方写下的代购清单,“宅里会有专人帮我把东西带回来,妳不必担心我拎不动。”   “真的。”伊势七绪笑道,拜托人买东西得有分寸。   “妳需求的物品总量只有乱菊的五分之一,”墨染闲依勾起唇角,“多带几样并不会影响我什么。”   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伊势七绪闻言推推眼镜:“我很喜欢车站前那家羊羹。”   “没问题。”墨染闲依说着,一边记下对方喜好的口味。   死神难得可以到现世购物,帮这些会为她打抱不平的好友们带点东西回来,尚无法表达她对他们万分的感激。   只希望届时蓝染不要被女人们强悍的购物力吓坏才好。   * * * * *   夜晚,墨染宅里非常热闹。   墨染一、二、三。   听着墨染闲依一脸淡定地介绍庭院里手持木剑练习斩击的三个大男孩,蓝染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愕然。   一边还有三个较小的孩子围着女人趴在地上画画,他认得一位是及川尤妮,其他的孩子都是第一次见。   若不是铃木堇的带领,他差些以为自己走错地方,到了哪处育幼院。   “一二三?”   “他们的名字。”让铃木堇把小小孩、连同画具一道带到他们的卧室去,梳洗准备就寝。   待小孩离开,墨染闲依朝三个男孩摆手,把他们叫到跟前:“完全不像的三胞胎,最大的是小一。”   今天是贵族例会,正巧碰上真央的春假,几个分家的孩子早几天前就捎了消息想让家主看看他们的进步,便让他们过来了。   结果一待就到了晚上,干脆让他们住下。   三个大男孩远远地都见过五番队队长,甚至半年前才见过对方带着副官到真央展示过斩魄刀始解。尽管听说他与自家家主大人关系匪浅,却从没机会接触。   “抬头挺胸、背脊挺直,”墨染闲依知道他们紧张,语气平和,“小三你的膝盖。”   抖得很严重。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总得给自家的孩子留些脸面。   “是,家主大人。”孩子们齐齐喊道。   蓝染本就是护廷队里有名的老好人,在眼镜的修饰下更显男人的温文儒雅。一个微笑、一句低低的“都是些好孩子”,便让三个男孩放下心来。   墨染闲依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自家孩子在识人这块还得练练。   简单地点评几句他们挥刀时重心的错误后,三个孩子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之后便依家主指示退下自个儿玩去。   待拉门关上,墨染闲依不意外地被揽进怀里。   “如果妳是让我选最有资质的,”房里有一面全身镜,蓝染可以看到身前的女人闻言垂下眼眸,“中间那位。”   “小二啊……”墨染闲依喃喃道,“也是,毕竟他跟您很像。”   大哥与小弟闯祸时,总会因为连坐被惩罚。话虽如此,墨染二是个只需要动动嘴就能煽动兄弟的军师型角色,她并不全然认为他没错。   只是如果还能有更多选择,她希望找个更加适合托付的孩子,奈何墨染一族无论本家或分家生育率偏低,三胞胎出生时还轰动了一阵子。   “另外两个小的呢?”   “女孩想学服饰设计,男孩从商。”未来家族产业的栋梁,得从现在开始培养。   眼角余光扫过角落搁置的几叠古籍,蓝染认得封面的朽木家纹。适才到墨染宅的路上才与未着队长羽织的朽木白哉打过招呼,想必是例会结束便一道回来,用完晚餐后才走。   “他们很喜欢朽木队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墨染闲依转过身,双臂环上对方的腰,“一次还不小心问了,为什么家主大人没把朽木队长拐回家。”   “哦?墨染小姐怎么回答?”   抬起头对男人笑笑,墨染闲依回答得很实际:“我说四大贵族只有把人拐回去的份。”   “倒是挺机灵。”   踮起脚尖轻轻地将男人眼镜取下,墨染闲依把弄着手上的眼镜:“总不能说因为人家看不上我。”   “没想过再试一次?朽木夫人过世后妳应该有很多机会。”听见外头抓门的声音,蓝染放开她,开门让大白犬进来。   慕咪甫进房便先在蓝染脚边蹭了蹭,过会儿才在主人的瞪视下乖乖上前。   从狗儿身上取下她带回来的信件,墨染闲依把眼镜搁置在桌上,低下头阅读信件,一边漫不经心回应:“您想听实话还客套话?”   “都听听看无妨。”蹲下身抚摸慕咪那身毛茸茸的白毛,蓝染指示她坐下,接着右手探向狗儿的颈圈反复检视。   第一封信是四番队的例行回道研习通知,墨染闲依只看了一眼便把它钉上记事板:“一次都没想过。”   “客套话?”   “客套话。”   第二封信是早乙女琉生寄来的两张贵宾入场券,观剧视野极好,可惜时间正巧卡了队长会议:“您还想听实话吗?”   “不必了。”蓝染笑笑,拍拍慕咪的头让她角落玩去。   确认了客套话,那么实话便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   “自大。”   “谢谢。”   不是一次都没想过,是这男人没让她有时间去想,而当她终于得以自由选择时,才发现选项只剩一个。   除了喜欢上他,她早已无路可走。   将所有信件开封完毕,墨染闲依坐回桌前把玩眼镜,斜觑对方靠在墙边翻阅角落的古籍:“如果队士们知道您戴眼镜只是为了装深沉,不知道做何感想。”   “待他们真能发现再思考也不迟。”尸魂界已经习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多一件或少一件谎言并不能改变什么。   “那天小尤妮跟着我到银副队长开的眼镜行,指着玻璃柜里的普通眼镜喊蓝染队长。”想起外甥女的反应,墨染闲依抿唇轻笑,“明明度数不深,眼镜老好人形象倒是营造得很成功。”   蓝染闻言,将古籍放回原位,缓步走回桌前低声微笑:“为什么去眼镜行?”   “去找副适合的平光眼镜,”墨染闲依侧过身将眼镜挂回男人鼻梁上,“想稍微显老些。”   果然她还是比较喜欢不戴眼镜的蓝染。墨染闲依皱眉琢磨着该不该冒着惹人生气的风险,再把眼镜取下。   她乱七八糟的心思特别好猜,蓝染撑着面颊看她满脸犹豫,终究自己把眼镜取下:“都十年了,是该看起来老些。”   “我们的年纪从外表压根看不出来,”身为女人她是该开心,但作为人类的友人她便有些困扰了,“大家都说我现在青春无敌,让我重新过一回少女时代。”   探出手抚上女人的面颊,蓝染同意他们的看法。墨染闲依刚成为六番队四席已是五十几年前的事,期间他们偶有交谈,那时的她看起来太过老成,明明该是如花的年纪,丝毫未见青春气息。   “所以妳才不肯再次把头发剪短吗?”蓝染低声笑道。去年夏天那会儿,她总心动地盯着松本乱菊的俏丽短发,让她喜欢就剪,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您不懂大龄女子还被称作女孩的感受。”墨染闲依苦笑,“这么说好了,想想我们一道走在街上,然后您被误认成我的父亲。”   瀞灵廷里大家都认识,但在流魂街上肯定会有那么一两件。   蓝染笑瞇起眼:“墨染小姐总操些不必要的心。”   “谁让您这形象深植人心,”墨染闲依低声咕哝,“小麦初见您时可是称您叔叔的。”   还说了以为蓝染跟他父亲差不多。   “所以墨染小姐希望我把眼镜拿掉,平常就当个年轻许多的五番队队长吗?”   “这倒是不必,”老实不客气地蹭进对方怀里,墨染闲依很清楚该怎么取舍,“这模样只有我能看。”   听见蓝染低沉的笑声,墨染闲依脸颊红了红,哼一声后宣布名单再加个慕咪。   什么为了她喜欢便把眼镜从生活中拿掉根本不可能,这男人也就是随口说说,毕竟原本那形象太过方便。   “或许我该学点化妆的技巧,”保养她没落下过,但重要场合的妆容都是出自大原明里之手,“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   “我不喜欢脂粉味。”   墨染闲依闻言面露可惜:“我还想着趁机在您的队长羽织留个口红印,肯定很有趣。”   “总队长的怒火可不有趣。”把怀中的女人扳过身面对自己,蓝染低声笑道,“墨染小姐,唇印换个位置我倒不是不能接受。”   慢条斯理地将她的发簪抽出,一头柔顺的乌黑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一如他的眼镜只有她能取下,她这模样也只属于他。   墨发披肩、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红,何需脂粉,她已经是个极具风情的美丽女人。   “总说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墨染闲依双臂环上男人的脖颈,略带抗议地细语道,“明知道我不会做惹您不快的事。”   食指划过女人嘴唇,她担心他不悦,他则在等她表示,一晃眼时间都走到了隔年春天的尽头:“没打算让自己的孩子继承?”   “真有的话。”墨染闲依浅笑道,“我已经是嫡系最后一脉,总得随时做好准备。”   十几年间墨染家旧有的产业依然平稳,她甚至与朽木、早乙女合伙在贵族街与流魂街中央区开了几家现世风服饰店及甜点铺,吸收具备相关专业的流魂街人才进行开发与改良。成本已经在五年前回收完毕,利润年年攀高。   就她看来,自己作为家主这十几年不过不失,只差还没能为家族诞下子嗣。尽管与蓝染的事情已经半公开,贵族那如雪片般飞来的求亲拜帖仍得小心处理。   安安稳稳的文化贵族早乙女一族从不上前线,意外自然少上许多,因此身为家主的早乙女琉生就算被催婚,仍是快快乐乐地当他的单身贵族。   墨染家主代代身为护廷队一员,过去几任家主除了如今尚安在的墨染总一朗,全数战死。虽然她只是个小小的四席,但危险无处不在。   自那晚过后,墨染闲依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她只希望麻烦晚些找上她,她还有好多事想做。   “妳曾说过要为了家族找个不那么喜爱的男人。”手指从嘴唇缓缓移到女人纤细漂亮的脖颈,只需用点力他就能让她贴上自己。   墨染闲依唇边漾起一丝苦涩,事情的发展总不尽人意,她喜欢这个意外,却也因此添了许多本不该有的烦恼:“现下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了。”   “怨我吗?”   “当然。”   耍嘴皮子很容易,可真想付诸实行时才发现这事令人退却。   两人的脸庞离得极近,秋天那会儿她总拙劣地回避,蓝染没说什么,倒乐得看她一个人表演。额头碰额头,鼻尖碰鼻尖,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他们最亲昵的动作。   然后点到即止。   他们都还在思考自己在对方内心的定位,如今他是她的国王,她又是他的谁?   “取名是门艺术,”右手微微施力,本只是打算让女人的脸颊靠得更近些,可她却是想顺势把他往地板推,蓝染左臂反射性地撑住才没顺她的意躺下,虽然出其不意的攻击失败,立意倒是挺好,“我可能不太喜欢简单的数字。”   见偷袭失败,墨染闲依并不恼,反正机会多的是:“真可惜,我喜欢的名字恰好有个数字单位。”   “女孩就叫千寻,男孩呢?”因为她自己喜欢,所以及川夫妇让她为女儿取名时,想都没想便把这个对大和民族来说相对普遍的女孩名划掉。   “……不告诉您,”哼,这男人总爱与她讨论不会成真的事情,“您不妨自己想个。”   墨染家在取名上一直都很随便。墨染椿听起来别致,也不过是出生时正巧山茶花大开才定下的。   除了三胞胎外,较小的男孩叫青山、女孩唤兰花,个中意味特别好懂。   “我倒是很喜欢墨染小姐的名。”   尽管熟知对方转移话题的方式,墨染闲依闻言仍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千寻是她系列绘本里的主角,跟着衷心的大白犬游历各种神秘的国度。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跟着尤妮一起长大。   然后或许哪天就得跟着她一道停下时间。   “蓝染队长,您不适合婚姻。”探出手抚上男人面颊,墨染闲依浅浅地勾起一抹笑。其实这不难理解,他拒绝一切试图束缚自己的事物。   “我知道。”蓝染微笑,对此并不反驳。   曾经向往过的家庭生活,早在更久以前就已经被现实消磨了热情。待热情冷却后,她才发现握在手中的感觉远比想象来得幸福。   这男人冠冕堂皇的说词很多,墨染闲依大概能料想到他说出“婚姻只是让一段感情合理化最好的理由”时脸上的表情。   当她随口告诉他,及川夫妇光是在户籍登录管理所拿到号码、至正式走完所有流程办理入籍成功,就花了近一个月。蓝染只是一贯亲切地笑笑,说了声──   “入籍结束也并不代表忠诚会被铭印上心。”   他说这番话时脸上表情特别温厚诚恳,害她之后参加同僚的入籍庆祝会时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这段话。   不信任一切表面事物的男人,偏偏愿意让她牵着手。   或许入籍真会省去很多麻烦,但夜阑人静相拥安睡的每一夜,她脑海里只想着自己已足够幸福。   牵手与拥抱,额头与鼻尖的亲昵,抓在手里感受过的东西早就超越了向往。   蓝染很有耐心,她也有。   墨染二并非她心中最佳的接任人选,待可能的麻烦结束,她也撑过去后,她打算挑战成为在位期间最久的墨染家主。   不过在这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蓝染队长,今晚住下或不住下?”   “这确实是个问题,我得想想。”女人白皙纤细的手指已经在他的胸膛划起圈圈,意欲明显。   狗屋里现世设备一应俱全,墨染闲依无聊时偶尔会找他一道来看现世的电视影集。偶有主角们暧昧不清的画面,她也只是淡定地双臂抱膝面无表情。   他对她的平和曾经感到讶异,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对方是把影集当成研究资料。   角落慕咪还咬着她的布偶,一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模样。   铃铛被换过了,不难想象她的主人自那日起该是抱着怎样戒慎恐惧的心情,加上春名麦的婚讯──看来是受到一番不小的打击。   “妳在害怕些什么,墨染小姐?”当一个人被逼到走投无路时,脑子发热容易做出不符合身分信念的事。他得确认,然后再依自己的意思循循善诱。   “您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了?”墨染闲依闻言一愣,回神后随即抿唇笑道,“还记得秋收季上那张照片吗?”   抓住不停造次的手,蓝染亦明白了什么,不禁低沉地笑出声。   她配合他的步调,他愿意花时间哄她,但他们之间相处的规准远不只如此,比方说专一、再比如公平。   他们都是善于等待的人,但总得有人主动喊停。   她被挑战的苦难始于那张照片,而他还欠她一个吻。   理所当然。   “我这算是被迫住下吗,闲依小姐?”   “别这么想,您只是被墨染大人的魅力留下,这不丢脸。”   轻柔地托起女人的下巴,蓝染知道愈是逞能她的脸会愈红。   趁着欺身上前,他口袋里多了个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有些在意,但尚不碍事。   耳根、脖颈、面颊。   她害羞的基本流程,如果今晚过后还能添上几笔就更好了。   入籍不能铭印忠诚,感情上一个吻却能约定地老天荒。   多么讽刺。   “我还没有傻到,这样就把一颗心捧到您手上。”男人唇边不自觉扬起的弧度,没有人比她还懂。墨染闲依抓下对方的手,倾身反客为主。   居高临下,就算面色羞红也自有气势。   任着她动作,蓝染笑瞇起眼:“我的闲依小姐其实很聪明。”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我的惣右介大人。”   蓝染的肤色较一般男人来说偏白,身上的气息亦是干干净净。做事不留人口实、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留下痕迹,让人在自己身上留下记号更不可能。   那么,浅浅地、细细地、蜻蜓点水般的吻该是可以容忍的范围吧!   双手小心翼翼地托起男人的脸庞,比起指尖的轻颤,雷鸣般的心跳更是令她羞窘。   蓝染眼里噙着笑,唇边扬起一抹看戏的兴味,她想逞英雄就让她去,这点雷声大雨点小的心思,怎么想都得在不久后被推翻。   夜晚,家主的卧房内,两人习惯性地在内心拨起彼此的算盘。   双方面颊距离极近,只差几厘米就能各自银货两讫。   气氛正旖旎,墨染闲依心一横决定速战速决,蓝染亦平静地笑着准备结束等待──   直到细碎的脚步声、伴随一道软糯可爱的童声,泫然欲泣地在门外响起。   “姨──人家要跟妳睡──”   女孩带着哭腔的嗓音让墨染闲依心上一揪,再看看略有些错愕的男人,很快便做好取舍。   额头碰额头、鼻尖蹭鼻尖,墨染闲依眼里带着笑意。   “蓝染队长,我想慕咪不会介意房里多一个人。”狗屋欢迎您。   起身拉开房间的门,小女孩下一秒便扑进女人怀里,长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小胳膊环住自家阿姨脖颈,习惯性地蹭蹭她的脸颊。   小女孩那眨巴眼的模样真是太可爱,墨染闲依不自觉地在她脸上啵了一下,惹来小女孩呵呵轻笑。   攀上自家阿姨的肩膀,及川尤妮看着端坐在地上的男人,一派天真无邪。   “小尤妮不是很喜欢兰花姐姐吗?妳还说今晚想跟她一起睡。”   “堇姨说您今晚一个人很孤单,我不要姨偷偷哭。”   听着小女娃愉快地陈述前因后果,蓝染默默地戴上眼镜,撑着脸颊看她们温馨和谐。   没有人天生值得被温柔对待,但这女人周围却充满了爱。   铃木堇保护她、妨碍他的方式真是简单有效。   把手探进口袋,蓝染拿出一个作工精细的怀表,里头的相框还未添上画面。   想碰他们尊贵的家主大人,看来他还得从长计议。      ☆、第四十八章、快放开手      十年的时间对尸魂界来说不过一瞬,人类却可以利用这一瞬改变世界。   上回踏上现世友人定居的城市已是十五年前的事,这期间没少到现世执行任务,倒是不曾再临这片以时尚之都闻名的土地。   更多高耸的建筑、愈发普及的陆上交通工具,人类的生命短暂,生活步调反而愈来愈快。   墨染闲依压下宽檐软帽,手中抓着沉甸甸的购物提袋,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潮等待通行,心上蓦地有些胆怯。   走出穿界门,传令神机接连响了几次。   如果她还有身为死神的自觉,离得近的话应该得立刻前往支援,可惜有个工作狂动作比她更快──她不确定是否是为了避开购物行程──抛下一句“专心休假”便瞬步离开。   其实这也挺好,队长出马对付普通虚还嫌大材小用了。   今天被派驻现世的队员简直幸运。墨染闲依盯着传令机里迅速消失的点如此想着。   上级贵族通常会配置一个私人的穿界门,通往现世仅需简单报备一声,甚至偷溜出去没被发现都没事。   尸魂界对贵族总是特别宽容。   “我看看,这边的摩托车零件是桧佐木副队长交代的。”一边在清单里打勾,墨染闲依指示侍从先把较重的东西拿去灵子化,“这边是女协团购的化妆品套组,满额加赠一柄手镜与化妆盒,易碎品小心点拿。”   “是,家主大人。”身旁待命的两名侍从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个大纸箱及零散的提袋,转身踏进穿界门。   接下来还有型录上的女装、新鞋款跟保养品,结束后有空再到甜品店与书店逛逛。   墨染闲依把小册子收回提包,久违的现世购物真是令人神清气爽。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小时,”抬起左腕确定时间,墨染闲依对身后的管家说道,“在这之前我们先到百货公司看看好了,地点在──”   “过两个路口左转。”一道冷然的女声迅速回答。   “到达后我就想问了,妳是不是瞒着我熬夜背了地图,堇?”   铃木堇身着一套利落的女式西服,长裤衬得她双腿修长,身姿更显挺拔。她本是个性格淡漠、冷静严肃的女人,天生自带气势,只消细眸一扫,周围的人群不自觉地退开。   甫到现世她便安静地随侍一旁为家主撑伞阻挡阳光,只在对方需要帮忙时才出声说了几句。   见成为家主后一路相陪至今的管家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墨染闲依知道自己没想错,心上一暖:“妳太宠我了,这样我很容易学坏的。”   “分内之事,请闲依大人别多想。”铃木堇半垂下头,态度一如往常地严谨。   铃木夫妇有好几个孙子,铃木堇是当中的老么。当初墨染闲依被带到紧邻分家的铃木家住宅后,从众多总管候补里,一眼便相中鹤立鸡群的她。   或许是因为眉眼神似铃木夫妇令她安心,也可能是被她独立帅气的气质深深吸引,会谈结束后铃木堇就被写上录用名单。   正式选拔一律由长老主持,家主并没有决定权。不过当墨染闲依得知通过最终审核,成为她坚实后盾的是铃木堇后,悬着的心便稳了下来。   自此她有了个大姐般宠爱她的直属管家。   家务操持、各方小道消息搜集、甚至是帮她挡些纠缠的人物……   铃木堇简直是把她当成玻璃娃娃,捧在手上小心呵护。虽然有时显得太过──   比方说现在。   “堇,其实我擦了防晒、戴着遮阳帽,甚至还套了件薄外套。”所以这把伞还是收起来吧!   “人类制造品无法信任。”坚定地遵守贵族管家守则,铃木堇仍是尽心尽力地撑着伞,语调平稳。   不能让人类与家主有不必要的接触、不能让家主晒伤、把家主护在走道内侧避免意外……   铃木堇从小就向往万能的祖父,如今有幸接替他的位置成为总管,她定要做得更好。虽然在家主大病时她无能为力,为此受了很大打击,但如果只是生活上的小事可难不倒她,而且能陪在温柔的家主身旁真是舒心──   “啊,蓝染队长说他待会儿就过来。”墨染闲依盯着传令机里的讯息说道。   “……是。”听见几个讨厌的音节,铃木堇几不可察地皱眉。   毕竟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墨染闲依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瞇起眼:“堇想待着就留下,无须回避。”   她今天的目标很明确,见老朋友、购物、然后才是给蓝染的时间。   得到家主允准,铃木堇内心欣喜,面上仍是一贯的冷淡。   之所以讨厌蓝染这男人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没来由地觉得对方会让家主伤心,偏偏家主喜欢他。   真是太郁闷了。   怀着这般心思──尽管在家主大病时略有些改观──铃木堇总无法发自内心热络地对他。要她说,四大贵族的朽木家主肯定更好些。   “我本来并不是妳所喜欢的模样。”突如其来的强风刮起墨染闲依飘逸的长裙,她随意地压下帽缘与裙襬,轻声笑道。   家主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这让不明所以的铃木堇十分疑惑,不过基于不过问主人私事的职业操守,她并未出声。   当蓝染出现时,她们正巧走上百货公司的台阶。墨染闲依笑盈盈地迎上去,问了几句虚袭的情况。   铃木堇收起伞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无意间与蓝染对上眼。对方很快地收回一扫而过冷漠的目光,转而面对身前女子时倒是温和许多。   最终铃木堇并未选择跟在两人身边,而是待在一楼大厅的咖啡厅里检视本月产业运营资料,顺了家主的意在现世稍作休息。   贵族总管要做的事情远比想象中的多,其中一样便是让家主稳定心神。论战斗素质,她比不上蓝染;论感情,或许她也比不上他俩深厚。   “默默地待在家主身后,只想着守护这小小单薄的背影,当妳终有一日能够担起对方的肩膀,便是那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铃木堇很喜欢她祖父给她的期许,如果能做到就好了。   铃木家并非是被迫成为墨染家的下属,他们只是被这爱花的贵族深深吸引,然后自愿成为他们的园丁。   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上今天出现了一名眼神锐利、态度冷淡的短发大美人。   “妳好,请问可以坐这儿吗?”很快地出现了第一只飞蛾,雄性。   大美人指着店里其他空着的座位默不作声,视线仍定在文件上。   “妳没说不行,那我就坐下了。”飞蛾自以为帅气地顺过浏海,嘻嘻哈哈地拉开椅子。   轻轻地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桌上,铃木堇眼角一挑,上下打量对方后,嘴角微扯冷冷喝道:“滚。”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笑起来特别烦人的不在此列。   铃木堇不晓得人类对于骚扰该怎么处理,她只知道在随手扭了飞蛾朝她探过来的手后,在回尸魂界前她的咖啡厅休憩之行过得很宁静。   * * * * *   “朽木队长私下交代的,”墨染闲依把一只粉色毛绒绒的兔子玩偶递给店员结账,笑瞇瞇地对身旁看了售价扬起眉毛的男人说道,“露琪亚似乎会喜欢。”   “原来如此。”顺势接过女人手中的保养品提袋,蓝染笑着看她愉快地接过装有兔子布偶的纸袋。那金额确实不像一般人负担得起的。   他们刚把清单上的物品买齐让铃木堇带回去分装,手头只剩墨染闲依自己的份。   蓝染微笑听她说各种女人保养经,其实还挺有趣。经过服饰店时见她心动,亦有耐心地在试衣间旁等她反复试穿。   “技术开发局什么都好,就是不在女人化妆保养品上下功夫。”与蓝染端坐在公园长椅上等待,墨染闲依打开小册子在自己的欲望清单上打了几个勾,“可惜了,商机无限呢!”   不着痕迹地压下女人的裙襬,蓝染颇为同意:“我很好奇妳们光是这些瓶瓶罐罐就花了多少。”   闻言,墨染闲依瞇起眼,食指抵唇露出十分制式的微笑:“好男人不该问这么失礼的问题。”   “哦?或许我该换个问法。”见对方真为了想显老戴上一副平光眼镜,蓝染心上觉得好笑,“这些是必要的吗?”   深沉地摇摇头,鼻梁上的眼镜随着动作缓缓滑下,墨染闲依把它扶正,语气沉重:“何止必要,简直是女人的圣品。”   如果找到的是百分百适合自己肌肤的保养品,甚至都想把它供起来膜拜。   见男人唇边噙着揶揄的笑,墨染闲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其实不贵啦,趁特价买挺省的。”   “今天有特价吗?”   “没有。”   中午天气正好,尽管日正当中亦不觉得炎热。   公园里有许多家长带着学龄前的孩子到亲子游戏场嬉戏,以前她也曾牵着春名麦的手到空座町的公园玩耍。   他们在沙坑停留的时间最久,她身为姐姐会负责为孩子们取水让他们盖沙堡,不过城堡通常都在插上旗子后被兴奋的慕咪毁掉。   那时她一头短发,还被路过的高中生搭讪,春名麦见状便跳出来喊她妈咪,换来高中生满脸呆滞。   “想什么?”   “想着其实我已经看着好多孩子长大了。”轻轻地把右手覆上蓝染的左手,墨染闲依注视不远处的男孩把球扔向他的父亲。   小麦、由希、尤妮、三胞胎、青山、兰花……   或许再算上她的千寻与慕咪。   “无灵力的魂魄不会长大,亦无法生育。我们享有生老病死的权利却总逃避呢。”强大的魂魄生命长得不见尽头,借助外力还能让自己的外表停在希望的时间点。   “觉得不公平?”反手握紧她轻颤的手,蓝染问道。   墨染闲依摇摇头:“只是突然觉得能被生下来真是太好了。”   别人家如何她不晓得,但能以父母爱情的身分诞生于世,她真是个幸福的女人。   听着男人说了“我也这么想”,她咀嚼其中意味,感觉不该只是幸福,而是幸福得得天独厚。   “如果我见到小麦后没忍住大哭怎么办?”眼看离约定的时间愈来愈近,墨染闲依已是紧张得无法言喻。   将女人脸上不合适的眼镜取下,蓝染无视她的抗议微笑道:“放心,妳可是能冷眼看着一艘沉船让男女主角天人永隔的女人。”   “……别说得好像您看完有哭一样。”冷血的才不只她一个。   才说着,一颗球滚到墨染闲依脚下。   听见对面的孩子们喊着让她帮忙丢过去,她反射性地想抽回右手好捡球,没想男人似乎不想放开,无奈之下只得单以左手笨拙地把球滚回去。   “我还以为墨染小姐会请我帮忙。”蓝染笑笑,一边动动右手的手指。   “哪怕只剩一只手,女人也得当自强啊!”墨染闲依斜睨他一眼,“您就只会说说,真想帮忙早在我之前就动作了。”   “墨染小姐,这世界并不只存在善意。”   “我知道。”   蓝染勾起唇角:“我的目标很明确,陌生人的事与我无干。”   “我知道,”墨染闲依跟着扯开一抹笑,“所以适才我并未请您帮忙。”   有时候热心过头反而会惹来麻烦,只是真要像他分得那么清楚她还做不到。   往好处想,至少她被列进这男人的相关者名单,出事还有人可以靠。   哔──   两人身上的传令机同时响起,墨染闲依随意地瞥了一眼地点,在隔壁城镇。   蓝染离开前,她朝他伸出手想拿回眼镜,只换得男人制式帅气的微笑。   低下头看着空荡荡的右手,终究最后还是剩下她一个。   “闲依姐!”   那是一道干净爽朗的好听嗓音,一如她记忆中的大男孩。   墨染闲依迅速转过身,来人斯文白皙,鼻梁上挂着半框眼镜,身着格子衬衫搭配西装裤,皮鞋擦得晶亮。   十年已经足够让一个大男孩成为优秀的男人。   人类的成长真是好快啊……   在还未有更多感触以前,她已经快步冲上前给春名麦一个拥抱。   十年间,她无时不挂念现世的友人。未曾再推开的久纪屋钥匙,光是握着就让她感激。   尸魂界的朋友都说人类有自己的生活,死神不该打扰属于人类的平静,羁绊愈深离别时只会更痛苦。   所以她忍着到现世见他们的冲动,只让同僚多注意些,却从不询问他们的近况。   然而对人类来说,十年该是多么漫长的岁月。   一如她对他们的思念,他们也在这十年间惦记着她。她怎能不好好回应他们对自己的厚爱?   就算再次离别会有成倍的痛苦,她也想好好地处理这段际遇。   “以前还能唤妳一声闲依姐姐,没想我也已经到了肉眼该被妳称作叔叔的年纪了。”春名麦轻拍这个他一直好喜欢的死神大姐姐的背,自我调侃道。   缓缓退开春名麦的胸膛,墨染闲依如今看他也得抬头了。   这十年发生了好多事情,她不只有了成为死神见习的外甥、甚至外甥女都已经六岁。特别难受的事情也发生过一些,至今她仍担心张开眼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   想说的话好多好多,最后只能浓缩成一句──   “恭喜你结婚,小麦。”   她没哭,因为被她当作弟弟般疼爱的春名麦率先红了眼眶。   她记忆中的小男孩非常坚强,就算受伤疼也不哭,墨染闲依只在盂兰盆节时看他对着茄子哭过几次。   丧母之痛对于年幼的男孩还是太过残忍。   她那时是怎么安慰他来着?   反射性地从提袋里拿出帕子,正想摆弄什么便被春名麦截去。   春名麦红着眼眶专注地折起手帕,墨染闲依见对方手法娴熟胸口蓦地一揪。   一朵玫瑰花递到墨染闲依面前,春名麦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闲依姐,我不会哭,因为在妳生日这么美好的日子里,只适合笑容。”   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墨染闲依捏起手帕尖端,在花儿消失时,底下出现了一本相册。   这是他们很久以前常玩的戏法,年幼的小麦当时看着玫瑰花底下多了几颗糖果,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她会告诉他关于尸魂界的故事,关于那些她所熟知的灵魂归处。   将相册捧进怀里,墨染闲依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活下去,她还想亲眼见证更多人的成长。什么如果能撑下去、如果能做到的话……   她要活下去。   蓝染曾不只一次对她说,别总在牵起手时就想到放手,想要就自己紧紧地抓住。   右手空荡荡的,不是只剩她一个,而是因为她不曾主动留下任何人。   “人类真是好神奇的生物啊……”墨染闲依笑着低喃道,“我还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十年的长度。”   “我倒是觉得闲依姐也很神奇,”春名麦帮着提起大采购的袋子,指示墨染闲依跟他走,“依旧年轻漂亮的模样让我知道什么叫数十年如一日。”   毕竟是尸魂界贵族,多少有王族血统的呢──   墨染闲依如此想着,一直到被西餐厅侍者带到座位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夸了。   “……小麦你这些话向谁学来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啊!这与他斯文老实的模样并不符。   春名麦闻言只是笑笑,协助她点完安全无酒精的餐点后,才淡定地微笑:“我未婚妻。”   随着前菜上桌,桌边又出现了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   墨染闲依抬起头,看着那名身着纯白厨师服的女子拿下高帽,随手把波浪似的深红鬈发甩到右侧,对她露出亲切热情的笑容。   春名麦跟着起身,把女子往自己的方向带:“闲依姐,我郑重地向妳介绍我的未婚妻……”   “哎,亲爱的春名医生一个早上不见还是如此英挺,让我再次深深地爱上你了呢……”艳丽的女子甫出场便在春名麦脸上印下一个吻,接着把未婚夫按回座位,话锋一转朝墨染闲依微笑,“话是这么说,但我现在特别想认识这位天使般纯净的可人儿,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   双手被女子略显粗糙的手握住,尽管墨染闲依常在影集里看到这种情节,可真亲身体会仍得深陷于文化冲击。   “艾莉,妳……”春名麦知道未婚妻喜爱漂亮女人的毛病已无法根治,但也不能让她对着首次见面的闲依姐放肆,正欲动作,桌边又多了一道伟岸的身影。   来人镜片一阵反光。   “抱歉,可否请妳放开我家闲依小姐的手呢,这位厨师小姐?”      ☆、第四十九章、痛痛飞走      “欸──四十岁?”   女人的惊呼不意外地引起店里其他客人的注意,但在发现出声的人是该店的老板兼主厨后,便见怪不怪地回过头继续用餐。   美味的餐点与美女主厨随兴的作风是这间西餐厅的特色,只要不影响出餐情况,大部分的客人多是眼不见为净,甚至还觉得有趣。   “艾莉,注意音量。”春名麦叹了一口气,本想让对方消停会儿,没想事与愿违,未婚妻兴致反倒愈加高昂。   拍下未婚夫阻挡她造次的手,真宫寺艾莉倾身向前触摸对座女性的脸颊,指下肌肤未施脂粉、光滑细致──还未有更多感想便被无奈的未婚夫按回椅子。   真宫寺艾莉从小被父亲带着在国外学习厨艺,学成后不顾劝阻便独自回国开了家餐厅。运气总是不错的她正巧搭上国内西洋热潮,新颖气派的装潢与对国人来说相对特别的餐点,很快地吸引了想尝鲜的饕客。   在上了几家杂志专访后,她的餐厅知名度不知不觉提升许多,最终不得不实行预约制好管控用餐人数──话虽如此,她倒从未想过开家分店,还得分神管理很麻烦呢。   她光是驱散围绕于她的春名医师身边的小蜜蜂蝴蝶就抽不出身了。   “骗人的吧,我还以为春名医师瞒着我偷偷带年轻女孩出来用餐。”真宫寺撑着半边脸颊咕哝道,卷翘的睫毛上下扇呀扇,眉目流转间尽显风情。   爱看漂亮女人,并不代表喜欢漂亮女人被自己的男人温柔对待。   若非那女人的男伴出现,恐怕她还得继续一头热地把人当情敌对待,现在想想真有些丢脸。   “尽管真是妳多想,但就算想瞒着,也不会傻到把人带来妳的餐厅。”春名麦一脸“妳无药可救”的表情摇摇头,一边招呼他的客人用餐。   “啊,说得也是呢!”真宫寺豪迈地笑了几声,似是才想通这回事,“我是听说你要带人来给我认识,但我没想过你嘴上总念叨着的闲依姐看起来这么……唔,年轻?”害她误会。   轻轻地放下刀叉,墨染闲依浅笑道:“我刚与小麦认识时大概十六、七岁。”   身旁的男人闻言不禁笑出声,她斜睨对方一眼没有理他。   “那时我都还没上小学。”聪明人算算就知道他俩的年龄差。春名麦内心想着他明年生日就满三十了,光阴真是可怕。   真宫寺掰掰手指,忆起适才的肌肤触感,同样身为女人的她不禁有些羡慕:“我还得意于身处油烟中仍能将肤况维持好,见了你的闲依姐才知道不知天高地厚。”   墨染闲依用餐时不太喜欢说话,重新拾起刀叉后很快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同桌的两名男士对她的小毛病已十分习惯,微笑对看一眼后便专心地解决自己的餐点。   只有首次见面的真宫寺不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沉默顿时有些疑惑,不由得扯扯未婚夫的衣角。听了对方的解释她才放下心来,趁着空档回厨房交代事情。   二十分钟后,当两名男士早早用完餐,而墨染闲依还在与肉排奋斗时,春名麦笑着对过去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说道:“闲依姐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管说了几次都改不了。”   “平时挺机灵,用餐就迷迷糊糊的。”在见着三胞胎后的隔天早晨,大家一道用了早饭。孩子们对于家主的沉默还以为是要他们保持严肃,吃得战战兢兢。   春名麦上下打量眼前笑容可掬的男人,无论是那身剪裁合宜的深色西装、还是唇边不时挑起的那抹嘲弄,都与他记忆中好好先生的温厚模样不同。他的闲依姐好像挑了个不得了的男人。   “说来奇怪,见到蓝染先生时我竟没有感到多惊讶。”将水杯放下,春名麦推推眼镜,语气平稳地陈述道。   “哦?”蓝染手指撑着下巴,唇边勾起一抹笑,“我倒是有些意外你还记得我。”   视线扫过边上细嚼慢咽、偶尔停下喝点水的女人,春名麦不禁扯开笑容:“闲依姐还拿你的名字为我做过汉字教学。”   什么异体字、字义都一道讲了,最后还说她总写不好底下那个心字。   当时他还小,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那个,如今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确实很像她的作风。”蓝染不以为意地笑笑。   看不出来。   除了刚到时那显而易见的不悦,春名麦无法从这男人身上看出他有任何喜爱墨染闲依的地方。正想再说些什么,未婚妻换下一身厨师服,捧着托盘笑盈盈地回到座席。   “闲依姐的水果芭菲、还有两份备注外带的甜点。”   听见关键词,墨染闲依反射性地抬眼望向托盘,再低头看看自己奋斗的结果后,毅然决然地抛弃肉排接过甜点。   舀了一小匙水果与冰淇淋放入口中,她不禁笑瞇起眼,或许这就是幸福的滋味。   “果然这点也没变。”春名麦笑着摇摇头。   “没办法哪,”墨染闲依捧着脸颊细语,“如果可以三餐都吃甜食就好了。”   “想想妳好不容易才换得上的长裤,墨染小姐。”蓝染撑着下巴微笑。   “有些话您可以放在心里就好,蓝染队长。”墨染闲依皮笑肉不笑。   真宫寺视线在对座两人间游移,终于发现她总觉得违和的原因:“你们对彼此的称呼好生疏呢!特别是闲依姐总用敬语。”   “艾莉!”见墨染闲依皱起眉,春名麦以为对方不快,便出声制止她。   “啊,没事,”墨染闲依在微愣回神后摆摆手,又舀了一匙甜点笑道,“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解释。”   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蓝染倒是率先开口了:“真宫寺小姐似乎也只称未婚夫‘春名医师’。”   “那不一样,那是我对他的爱称……啊。”才想解释,真宫寺艾莉突然就明白了。   “是吧?”蓝染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笑瞇起眼,“这问题多余了。”   瞪大眼看着身旁的男人,墨染闲依什么都没说,继续默默地吃她的东西。   明明什么都没回答,却能让对方以为得到了回答,最后再下一个似乎很有道理的总结──啧啧,她现在果然还是写不好那男人的心。   “那为什么你是队长啊?”真宫寺又问道,对他们非常好奇。   “他是公司里一个小组的领导者,”墨染闲依放下用毕的餐具,这些事情还是让熟知现世公司制度的她来回答比较好,“我们都昵称他队长。”   真宫寺长长地哦了一声:“所以你们是办公室恋情呢!”   墨染闲依与蓝染对望一眼,微笑不说话。春名麦亦是颇为理解地点点头。   话题在春名麦有意为之之下转为彼此的近况,总算让未婚妻稍微消停下来。   “对了,”视线扫过春名麦送给她的相册,墨染闲依趁着还记得赶紧从提袋里取出要给对方的东西,“小麦,我‘又’养了狗,她叫慕咪。”   相片、五册绘本、还有祝贺他们结婚的婚礼娃娃一对。   紧急麻烦技术开发局帮她把东西具体化,虽然花掉两个月的薪水,不过如果对方喜欢就好了。   “慕咪?”春名麦瞪双眼圆睁,迫不及待地打开相册。   圆滚滚的大眼、憨厚的微笑、以及一身雪白的毛皮……   与记忆中那个总黏着他的大白犬一模一样。   十年,很多事情改变了,但能够知道他们还在的感觉真好。   随手又翻了几页,春名麦与一道凑过去的真宫寺目光定格在一张身着樱色和服的女娃身上。   漂亮的棕色鬈发、以及像极墨染闲依的乌黑双眼──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对面。   “我外甥女,”平静地微笑,墨染闲依就不懂为什么大家总误会,及川尤妮的眼睛她真不觉得像自己,“隔壁页那个是她哥哥。”   “喔。”这对未婚夫妻随即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两人意会地对看一眼。   春名麦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也隐约知道这不是他们能过问的。本来还有些担心未婚妻这个直肠子会说出不该说的话,还好相簿翻到底后她都未再提起相关的问题,只是兴奋地直嚷绘本与婚礼娃娃很可爱。   仿西洋的故事绘本并未提及任何尸魂界的事情,墨染闲依笑着说送给他们未来的孩子作为礼物。   饭局结束,真宫寺还有餐厅的事情得忙,便把两份甜点都塞到墨染闲依手上,让春名麦开车送他们到车站去。离开前还握着墨染闲依的手依依不舍,一边揉揉捏捏她细嫩的掌心,一边追问她用的是哪牌子的保养品。   好不容易两个男人才把她们隔开,真宫寺又紧紧地抱住她,趁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终于开心了才放开。   与真宫寺话别后,他们一道走往停车场的方向,却没有人上车,而是回到一开始见面的小公园。   传令机又响起,三个人很快地只剩两个。   墨染闲依与春名麦双双靠上躺椅,傍晚人们都准备回家了。   “真宫寺小姐是个好女孩。”美艳、自信、强势,虽然有时候欢脱过头,但懂得反省。其实她问了很多关键的问题,不该问的倒一件都没问。   “我知道。”   刚见面时真宫寺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墨染闲依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真抓得她有点疼。   她已经许久未着义骸,想抽离反应总慢上一拍。之后蓝染来了,省掉她自个儿挣扎的力气。   “小麦平常对所有人都很温柔吧?”墨染闲依侧过身看着他微笑,“他也是。”   “闲依姐说的是那位队长先生?”   墨染闲依抿唇敛下笑容,低声道:“对许多女人来说,这种一视同仁的温柔其实很伤人。纵使明白自己对那个人无可取代,仍会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离开前真宫寺对她说了对不起,诚挚邀请她再来玩。这么优秀的女性待在同样优秀的男人身边,还是会担心害怕。   “别让喜欢的女人伤心,小麦。”墨染闲依瞥了一眼传令机,起身给他一个拥抱,“好好地保护她,然后再把家族美味糕点的手艺传下去。”   傍晚时分,白天与夜晚的交界,那艳红的夕阳看似梦幻,实则是不祥的警讯。   “……原来妳知道了啊,闲依姐。”春名麦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同样的情景他已经见过多次。   “我知道那时她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这些年也没敢问。”然后今日与春名麦一见,她便确信了。   “妳觉得,她们在尸魂界能见面吗?”明明是个快三十的大男人了,可年纪愈大他愈像个孩子,总想哭。   听出对方声音中的哽咽,墨染闲依微微抬头望天:“……我会为她们祈祷。”   “闲依姐明明不信神呢。”   夕阳下,她当成亲弟弟般疼爱的男孩已经长大,勇敢地接受了至亲离去的事实,然后踏出属于自己的下一步。   未来他们或许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些甜美的记忆也会被传承下去。   就算止于这一代也无所谓,她会记得。   “在这里别动,帮我照看一会儿东西。”吞下义魂丸让肉体与魂魄脱离,墨染闲依偏头把义骸扔了过去。人群多已散去,谁也不会注意春名麦腿上的女人是以奇怪的姿势飞了过去。   人们因看不见而恐惧,可有些东西就算他们见了也无能为力。   保护这样的人们是死神的职责,她除了成为一名称职的死神,什么都不能帮他们。   “起风了呢,红蝶。”   左手甩出金黄色的长丝带缠上特大虚的脖颈,右手以日本舞的技巧甩扇两圈接住,特大虚棉花般地被弹起,与第二头虚撞在一起。往后踏了一步,左手甩袖,拉长丝带将两头虚紧紧实实地缠成虫茧。   扇子朝前平放上下一搧,两头虚一边旋转一边被高高甩上空。右手甩扇,重心稳稳地定在右脚,旋转后立定,食指往下一压,收扇。   春名麦最后看到的,便是被长丝带散成的万缕金丝碎身、飘散于空的怪物残骸。映着夕阳,本该是十分残忍的画面,却成了一出华丽的舞蹈演出。   讨厌的灵压散去,墨染闲依知道这是她完成度最好的一次。   松开手让扇子重重地落到地上,红蝶很快地变回一把刀。   随着匡当一声,墨染闲依双手掩上面颊,跪坐在地。   “她总说没看过死神把斩魄刀拿来变戏法。”   “闲依姐……”   “她还常嘲笑我斩魄刀花样很多,该拿去哄伤心的人们而不是杀戮。”   “她甚至说如果有一天,我能亲自送她到尸魂界就好了。”   到时候红蝶的幻觉里会出现什么呢?   ──大概是我爱着的人们围绕在我身边吧,闲依丫头妳肯定得出现啊。   她一样都没做到,就连久美子小姐早已不在尸魂界她也说不出口。   “不痛不痛,痛痛飞走──”温暖的大掌轻轻放上墨染闲依的头顶,春名麦蹲到她身前,“过了这么多年,我这么做还有效吗?”   顺着指缝,他看见水珠无声滑落。对方没有颤抖、甚至未曾哽咽,若非亲眼见着泪水,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她正在哭泣。   外祖母是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的,那时他刚与真宫寺宣布订婚不久。   她总念叨着如果能邀请那位死神友人出席就好了,没想她老人家终究没等到。   “闲依姐,我的婚礼在两个星期后。”   “……我想、不,我要去。”   “带着慕咪一道好吗?”   “好。”   将眼泪擦干,墨染闲依瞪着泛红的双眼,伸出手让对方拉她起来。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许久、天南地北聊了许多不能在真宫寺面前提起的近况,中途管家铃木堇还来了一趟将购物提袋都收回去。   见墨染闲依不时瞥向传令机,春名麦不禁笑道:“闲依姐喜欢那个队长先生吗?”   “喜欢,尸魂界里很少有人不喜欢他的。”那时确实是这样的呢。   将垂落颊边的发丝往耳后拨,墨染闲依眉眼弯弯:“不过现在他是我的。”   “很得意?”男声笑意盈盈。   “当然。”   侧过身伸出手揽住对方的脖颈,墨染闲依很自然地被抱进怀里。   这是小个子的专利,她特别喜欢缩在男人的胸膛。   “接妳的人来了,看来我该识趣点准备到医院换班。”春名麦双手插进口袋揶揄道。   “小麦,谢谢你愿意主动找上我。”   春名麦闻言摇摇头,轻声笑道:“无论我看起来是不是已经比妳老上许多,妳永远是我的姐姐。”   家人之间才不必如此生分。   说到这个,墨染闲依朝男人伸出手,对方笑着当作没看到。   想着自己花了心血才找到的东西被对方否定,她蓦地觉得不是滋味。   眼珠子转了转,她干脆直接探出手取下男人鼻梁上的眼镜挂到自己脸上。   “我就是想看起来成熟些好站在你旁边才特地买的眼镜,可惜被人偷了。”墨染闲依推推镜框,可大小不合很快地滑了下来,“小麦你觉得我戴眼镜感觉怎样?”   虽然春名麦那副眼镜也没让他显老,只是斯文些罢了。   春名麦闻言,倒未将视线放在她身上,而是定在蓝染气质几乎判若二人的脸上。   他的闲依姐好像真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得了的男人。   收回惊讶的目光,春名麦转而看向那个声称自己戴眼镜会变得稍微成熟些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像小女孩硬要戴父亲的眼镜。”   这是春名麦走出公园前最后的话语。   至于是被谁瞪走的,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   “我不喜欢妳因别的男人哭。”轻柔地把女人放回地上,蓝染拇指抚过她的眼袋。   “不是因为小麦,”墨染闲依微瞇起眼,语气难过,“我说不出口,久纪婆婆去的地方已经不会有女儿的身影。”   到头来她还是受着对方的恩惠,却什么都没办法为他们做。   “妳说过那个久美子小姐选择转生。”   “恩,她到尸魂界不久就排定离开。”   “墨染小姐,妳想过或许她并不愿意在尸魂界与她母亲见面吗?”   “……您正在试图安慰我吗,蓝染队长?”   “是。”蓝染笑笑,“有用吗?”   “多少有点。”因死亡而得到的联系,确实非常悲伤。如今她只能祈祷久纪婆婆能在尸魂界过得舒心。   “开始想着有空要到流魂街逛逛了?”   “那是回尸魂界后的事,”墨染闲依拍拍脸颊打起精神,朝男人微笑道,“还有六个小时,蓝染队长赏脸陪我到书店晃晃吗?”   蓝染低低地笑道:“行哪,正巧想给雏森君带点礼物回去。”   “雏森副队长有生日礼物,那我的呢?”   “妳不觉得,”蓝染闻言缓缓道,“我愿意陪着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吗?”   “……敷衍。”墨染闲依没好气地咕哝,一边牵起对方的手。   这份礼没创意,但很实际。   她非常满意。   当天晚上没有月亮,星星也少得可怜,天空更是被高楼填得残缺。   只是在这样毫无景致的夜晚,身边的男人被她牵着手,低声在她的耳边对她说了喜欢。   一切都是从现世开始的。   “妳想陪我再玩一场游戏吗,墨染小姐?”   “愿闻其详。”   舍弃咏唱的破道九十五如果能打破他的断空,或许他会答应她任何事。   “小心我届时向您求婚,您跑都跑不掉。”   “真有那天的话,我不会跑。”   ──前提是真有那天的话。   听着女人笑着说其实这才是给她的生日礼物吧,蓝染只是微笑并未说什么。   “不过想想很亏呢,想要您一份礼物还得玩这么高难度的游戏。”说这话的当下两人刚结束现世之行。   因此墨染闲依还不晓得,待她回宅后会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个锦盒。   里头是她在百货公司橱窗前看了许久还试穿过、却因超出太多预算而放弃的昂贵丝绸睡衣。      ☆、第五十章、内贼难防      “哎,真是稀客。”门里,一道威严沙哑的男声里带着些许嘲讽。   跟在家主身后踏进简朴和室的管家铃木堇,臂上悬着家主适才褪下的厚外衣与披肩,恭谨地垂下头退到一边。   “许久不见,藤堂大人,”在藤堂家总管的招呼下,墨染闲依从善如流地在离主人家有些远的对座坐下,一边指示铃木堇让外头待命的下属把伴手礼交给总管,“天气变化大,这是晚辈的一点小心意,还请您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简单道了谢,视线扫过对方冻红的双颊与铃木堇臂上的衣饰,藤堂龙一哈哈笑了几声,让总管把礼物拿下去,“不过这些东西我看墨染大人比我还需要,若非刚从庭院过来,见妳这模样还以为外头下了雪。”   墨染闲依知道对方这些话只是为了取笑自己身体矜贵,双手放上添了热茶的陶瓷杯盏,顺势笑道:“晚辈体弱在贵族间亦是出名的,成天被熟人们念叨不懂保养。”   “真丝外衣、羽毛披肩、还有尸魂界最顶级的药材与秘密培养的医护人才……”藤堂龙一缓缓地啜了一口茶,“如果墨染大人每日享受着这些还被称作不懂保养,想来要维持健康体态代价真是极高。”   感受到身后之人灵压一瞬的紊乱,墨染闲依仍是笑瞇着眼,泰然自若道:“姑且不论您怎么晓得‘秘密人才’的存在,进入正题前您可否答应晚辈一个小小的要求?”   “哦?”   终究压不下喉咙的痒意与胸腔的闷痛,墨染闲依以衣袖掩面咳了几声,苦笑道:“如果能在边上摆个小火炉,晚辈万分感激。”   藤堂闻言,又见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微微扬起眉毛,迅速地让总管打点好客人需要的一切。   “单论墨染大人这般病态的模样,怎么也联想不到是那女人的女儿。”对座的年轻女孩在火炉设置好后不久,面色果然红润许多。藤堂见状,脑海里蓦地浮现一个人影,一时不禁脱口如此说道。   然而话出口后才自觉不妙。   “啊,”墨染闲依轻轻应了声,把杯盏从容地放下,接着抬眼看向对方,唇边噙着了然的笑,“能这么快就进入正题真是意想不到,藤堂大人果然心思细腻,省了晚辈许多周旋的功夫。”   如果在这之前与对方的一应对话,都是他对同为贵族家主的一丝隐忍,现下被个晚自己出生几百年、毛都还没长齐的丫头牵着鼻子走,这般装模作样的应对功夫倒是可以直接免了。   藤堂龙一低低地讽笑几声,才冷声问道:“妳上门的目的是什么,墨染闲依?”   “我的母亲,”见他绷起脸孔,墨染闲依亦敛下笑容,从上衣内袋里取出毕业册的复印本,“多年前您与她同为第一班的学生,晚辈来找您确认几件事。”   “抱歉,我与南……不,该说是墨染夫人了吧!”藤堂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缓下内心的骚动,“我们的交情并没有好到能给妳什么信息,妳可能要失望了。”   墨染闲依很清楚对方想撇清关系,慢条斯理道:“这可奇了,晚辈刚从真央灵术院过来,在校长室还与真木老师谈得十分愉快。”   “妳想说什么?”   “以这个纪录看来,真木老师似乎是您与母亲当年的班主任。”墨染闲依微笑,“正巧他还记得,您似乎曾经与一名流魂街出身的女学生形影不离。”   藤堂冷哼一声:“只凭这个妳就想说那是南吗?”   墨染闲依摇摇头,敛下眼眸摆弄手上的杯盏:“如果不是的话,您该称她南云,而非只有亲近之人可以称呼的小名。”   关心则乱。这些年她总是想着为何藤堂如此埋怨“她”,或许大部分的原因今天都可以得到解答。   “……只要是班上的学生都知道她的小名。”   “母亲曾经说过,被允许如此称呼她的只有三个人。”墨染闲依低声数道,“她的丈夫、大姐,以及一个大婚后便避不见面的挚友。”   有着高尚的心灵、品学兼优,甚至把流魂街出身的她真心当朋友的一名贵族。母亲没有透露那人是谁,就这叙述,她可能一辈子都猜不出竟是眼前这名心高气傲的上级贵族模范代表──藤堂龙一。   接连访问了几个与母亲同期的贵族死神后,得知这事实的当下,她受到的震撼无以言表。   这男人自她出生后就未曾给过她好脸色看呢!说是母亲挚友简直幻灭。   “我不晓得妳这误会从何而来,我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藤堂面色铁青,指示总管过来准备强制结束会面。   “您理应从真央毕业了,却未如愿成为死神──”按下准备跟着起身的铃木堇,墨染闲依心一横直接切入重点,“右手腕与右……”   “住口!”藤堂左手用力地拍了桌子,声音之响让在场所有人心上一抖。待他惊觉失态后,才摆手让房里所有侍者退下。   他定定地看着墨染闲依许久,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最后仍只能伸出手揉揉眉间,语带疲惫:“我不想让藤堂一族卷进妳跟四十六室的较劲。”   “我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墨染闲依停顿了一会儿,接着才一字一句轻声道,“您对母亲的病症了解多少?”   藤堂闻言,左手不自觉地搭上右手腕,并未回答。   墨染闲依见状,微微瞪大双眼,垂眸把视线移开,咬紧下唇道:“……抱歉。”   静默持续了许久,在墨染闲依又重重地咳了几声后,才听着藤堂低叹道:“果然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全随了那个有勇无谋的家伙。”   “家父身体挺硬朗的。”才没有全像那个娃娃脸父亲!   藤堂缓缓走到庭院那侧,把门拉开一道缝隙,倚着墙背对她严肃道:“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今日过后,妳的事与藤堂家一概无关。”   不待对方回应,藤堂双手抱胸看着庭院,把他与当时名为南云铃兰的友人之间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南云铃兰被一群自称菁英的贵族子弟给赶到了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正巧就在他的左手边。对成为死神本毫无兴致的他刻意选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偷懒,身旁来了个流魂街女人与他无干,自然不甚介意。   窗边的位置偶尔会有阳光透进来,当时他打了一个呵欠,正巧一阵强风从左侧吹来,于是他便发现了,他身旁的女同学,有着一头很漂亮的长鬈发,黑中偏红,而且在光线的照射下──   闪着金光。   * * * * *   从藤堂家离开时已近傍晚,贵族街上的人们身着华贵的衣裳,熙来攘往穿梭于愈晚愈显亮丽光采的娱乐大道上。   离开前偶然碰上归宅的藤堂家二位公子,两人对于她的出现皆是惊讶异常。   想从两位家主的表情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最终仍是做了无用功。   那时的藤堂龙一已经重新恢复成那个对墨染闲依极尽挑剔的威严家主,谢客的话语五句里三句不离讥讽,很明显地表达出“别再来了”的逐客意味,这让两位藤堂公子不禁有些尴尬。   尽管如此,从这位长辈口中得到的珍贵讯息令墨染闲依非常感激,她自然不会计较他继续那数十年如一日的鸡蛋里挑骨头。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虽然这份关心十分扭曲──她可以靠着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左耳进、右耳出。   “啊,晚上好,闲依前辈。”   “你们好,”墨染闲依看着跟在大前田副队长身后走的桧佐木修兵与吉良井鹤,莞尔道,“来用餐吗?”   “是啊,受到了大前田副队长的邀请。”桧佐木搔搔头笑道。   “实际上是桧佐木大哥砸太多钱在奇怪机器上,没钱吃饭了。”吉良无精打采地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爆料。   墨染闲依想起对方之前拜托她帮忙从现世带回来的摩托车零件,心领神会地笑笑:“有个能全心投入的兴趣也好,修兵平时四处奔波,休假待自己好点无所谓。”   “闲依前辈──”桧佐木满脸感动,下一秒惨遭大前田踢了一脚。   “庶民,快跟着希千代大人走!”大前田小指挖鼻,手里拎着一包仙贝,得意地迈着大步往前走。   看着熟悉的背影走进高级料理亭,墨染闲依笑着摇摇头,随即又偏过身朝自家能干的管家问道:“或许我们偶尔也该邀请他们来宅里一道用餐?”   铃木堇闻言毕恭毕敬地回答:“谨遵闲依大人吩咐。”   “孩子们大了之后也不大能过来了,”双手交叠放进衣袖,墨染闲依感慨道,“届时我们家会冷清许多吧!”   只是想想都寂寞呢。   如果她的父母还在,现在大概就像藤堂一家那样吧!   今日一见藤堂家的主母,墨染闲依直觉藤堂优助像他母亲,说话轻声细语,还特别容易脸红。   与墨染铃兰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堇,妳觉得订下婚约的两人之间一定得有爱情吗?”出其不意地瞬步到铃木堇身旁,墨染闲依探出手扯住对方的衣襬防止她往后退。   本想着不能与主人并肩,被这么一扯铃木堇只得顺着家主的意。听了问题想起今日的会谈,她思考一会儿后面无表情道:“属下没经历过婚姻,或许无法给您满意的答复。”   “不必太过较真,就说出妳的看法就好。”   “属下的家人都是有了爱情才走进婚姻的,”铃木堇皱眉道,“除了二嫂受不了二哥的控制欲离开,大家似乎都挺幸福。”   “那妳自己呢?”墨染闲依好奇道,“什么会让妳有结婚的冲动?”   铃木堇其实真没想法,对她来说家主的幸福远比自己的重要,但见家主如此有兴致,只得犹豫道:“其实属下觉得能不能一路扶持,比为爱而婚更为重要。”   墨染闲依闻言轻声笑了一阵,随即又说道:“自从有人说过入籍不能铭印忠诚后,我就总想着没有婚姻也罢,可是我想要个孩子。”   “……闲依大人!”铃木堇似乎听见什么不得了的话,难得惊呼出声。   踏出贵族街后,迎面而来的多是死神同僚,墨染闲依心情上轻松许多,笑着与他们点头招呼后,她才侧身看向身旁仍未从惊恐回神的铃木堇。   “我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所以必须结婚。”墨染闲依细语道,“但是当我真这么想的时候,又应了那人说的话,着实气恼许久。”   ──不谈其他的,婚姻需要的从来只是一个目的。   “闲依大人周围有许多温柔的人们。”铃木堇含蓄地表达她的意见。她的家主才不怕找不到疼爱自己的丈夫。   “噢,一开始我确实有这么想过,”墨染闲依琢磨着当时的想法,如今竟感到有些好笑,“只是到头来终究绕到一个死胡同。”   见一向精明的管家难得露出傻愣的表情,墨染闲依内心觉得有趣,想着接下来这句可能会踩到她的尾巴。正犹豫时,一团白色毛球欢脱地滚到她面前。   顺手取下给她的便笺,慕咪乖乖地坐在边上左右摇晃尾巴,似是等着什么消息。   ──气消了?   便笺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甚至未署名。   “慕咪,回去给他一记左掌。”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墨染闲依仔细地蹲下给大白犬下指令,“左掌,别弄错了。”   见慕咪飞也似地折返,她在内心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闲依大人?”再过两个街口就到家了,可家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堇,妳知道蓝染队长多久未上门拜访了吗?”   说到这个铃木堇就特别愉快,口吻不禁温和许多:“六月至今大概快半年了。”   “那妳肯定也知道我的房里有一套很美的连身睡衣。”   铃木堇闻言皱起眉,她当然知道。那天下午她回宅没多久,那男人就一脸亲切地站在门口,嘱咐她把锦盒放到家主卧房里显眼的地方。   “让我们回归正题,我说我绕到了死胡同。”墨染闲依与铃木堇一道踏进墨染宅,将褪下的外衣交给一旁待命的仆人。   两人缓步走向家主院落,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后来我发现我不只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正确来说,我想要我的孩子也必须是他的。”   像绕口令一样,但这个说法比较符合他们之间的纠结。   不能让孩子作为家主的私生子长大,为此至少需要入籍,可他不打算被任何事物控制。   走到了死胡同后,她本打算放弃有孩子的想法,继任者都暂时挑好了──偏偏他自己提了一场游戏,而且是能改变现状的游戏。   而就在重新燃起希望、从现世回来那晚,她惊喜地发现那套昂贵睡衣,第一时间就想穿给他看,正巧那时夏天正热着。   可自从那日之后,整个夏天他再也不到墨染宅来,甚至还不准她到他那里留宿。   有一只名为蓝染的大尾巴狼大义凛然地告诉她──   “当婚姻成为可能之后,我意识到有些事情还是得婚后再说。”   一边说着“妳值得被更珍惜地对待”,一边扬起显而易见嘲弄的笑容。   简直是在说“谁让妳有这种愚蠢的念头”,自得其反。   白感动了。   在铃木堇恭敬地退下后,墨染闲依随手取了几片泛黄的叶子往半空中扔进行基础鬼道训练,有些心不在焉地把所有叶片击下,一边不忘在外头罩上一层空间鬼道抵销冲击。   她正在开发属于自己的鬼道,这样轻松的反应训练能活化她的大脑、刺激思考,偶尔还能掩人耳目地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把几片树叶又丢了出去,墨染闲依想着有些冷便扯紧家主羽织,右手食指随意地画了一圈:“缚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   六道光穿过飘落的树叶,猝不及防地锁住隐于角落树上的人影。   随手在外边上了一层空间鬼道,墨染闲依勾起唇角,指示一直屏息藏在转角后的铃木堇准备跟上。   “破道之九十──黑棺。”   话音一落,庭院里响起一道闷闷的爆炸声。随着空间鬼道破裂,一道人影从树上跌落,铃木堇立即瞬步上前,把人抓到家主面前。   “看来是失败了。”   “是啊,又失败了。”墨染闲依双臂抱膝,下巴靠在上头十分郁闷,“外型看起来还不错呀?”   “我还以为给墨染小姐两季的时间至少可以把黑棺练熟。”男人脚边一只大白犬咬来玩偶,乖巧地趴着玩耍。   “……哼。”   把视线转回眼前意识不清的蒙面男子,墨染闲依让铃木堇扯下他的面巾。并非特别意外,她看了一眼后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   “我真想知道,我们家这个长老都一把年纪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五十一章、思念国度      许久以前,尸魂界曾有过一个隐于山林、几近与世隔绝的小族群,代代以女性为尊。相传他们身上流有王族血统,却拒绝成为贵族那般存在。   只是如此孤高的族群,却在千年前的某一日,跃升为上级贵族的成员。   不必出席例会、家族规模保密、享有一应贵族福利……   除当时的五大贵族与中央四十六室,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未曾见过该家族成员。他们的存在被上层列为机密,具体原因不详。   而在距今五百多年前,此家族的消失明面上被流传为没落,实际上却是──   “全灭。”   偌大的和室里只点了一盏晕黄的小灯,墨染闲依缩在躺椅上,一针一线细细地绣着花鸟图,分神说话时的语气平静,面色淡然。   “原因?”   “尚不清楚。”   拉门半开,冷风从外头灌进室内,扬起纯白的队长羽织。蓝染侧倚在门边望着映在池面上的满月,浅笑道:“不生气?”   “没有您什么都不解释就把我丢在一旁来得生气。”   她很实际,一年前才私下开始追查的结果,在她眼里仅仅是段似真似假的历史。在尚未了解事件全貌以前,不必要的臆测与愤怒只会蒙蔽思考。   机密会被流传出来,大多靠的是口耳相传,真实性有待商榷。目前她只能从朽木家稀有的文献里找出可信度高的叙述拼凑故事。   “我只是没想到,”蓝染低低地笑道,“墨染小姐花了将近一整个夏天才发现自己被监视。”   “……坏心眼。”墨染闲依手上的动作一顿,深吸口气后才细声道,“您大可直接告诉我。”   随口丢了句略带嘲讽的放置宣言,害她心上七上八下的,整个夏天过了都没有心情碰那套理应很舒适的睡衣。   待她终于发现不对劲,便差慕咪到五番队送上她的愤怒宣言,把老鼠清干净前都不与他见面。   夏天她还乖乖地到熟悉的料理亭陪大尾巴狼吃饭,他当时似笑非笑的模样如今想起来简直气恼。   “总得让妳的暗卫多做点事。”   “您说到重点了呢,”墨染闲依知道对方脸上肯定挂着嘲弄的笑,“成为家主这么多年,最近才发现那些人都不是我的。”   逮着那名长老后,她干脆摆摆手让隐于庭院周围的暗卫全体现身,让他们轮流试试测谎用的信号鬼道。   指令很简单:是否忠诚于家主。   结果一个都没被留下。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闷声叹道:“或许我该考虑祖父的建议,干脆找个贴身护卫。”   之后经铃木堇重新挑选过的暗卫就当个保险,她已经不期不待。   “那位总管无法胜任吗?”蓝染侧过身看她娴熟地绣着花,不时停下拿远些检视。   “堇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麻烦她我心里过意不去。”   “妳觉得他们大概多久会找上妳?”蓝染退回房里拉上门,缓步走向把自己包成一团球的女人。   仔细地勾勒枝头红梅,墨染闲依停下动作,对半成品还算满意:“说不准,估计他们得挑个良辰吉时。”   最晚约莫也就是这二十年的事。   不过关于这点她并不打算让蓝染知道。   “有件事我好奇许久了,墨染小姐。”蓝染弯下身把脸靠上她的,“我可否学习墨染一族的特殊鬼道。”   “可以啊,这没什么。”她答应得爽快,唇边勾起一抹笑,“初入门您就试试这个好了。”   边说着练得精熟只需弹指,但复杂些的她功夫不到家只能乖乖做空间结印,墨染闲依双手击掌,念了一句咏唱词,半空中随即出现一个小小的球体。   “四方体、三角锥、球体,成功最基本就这三种型态。”她眼笑瞇瞇,等着对方表现。   蓝染见她笑得狡黠,知道其中肯定有诈。   学着她的动作尝试几次,无论怎么调整都只能弄出不规则的东西,形体也维持不久。   “蓝染队长您看。”墨染闲依笑着弹指,蓝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颗小爱心在他头上转着圈。   蓝染笑着摇头:“把戏真多。”   让鬼道消失,墨染闲依轻声笑道:“嫡传鬼道自然有它的特殊之处,我以前跟着祖父的动作,一次就学会了。”   与才能无关,血缘才是重点。虽然外人靠努力也能习得皮毛,但再复杂些的恐怕有困难。   “真可惜,我还想着那个信号鬼道挺有趣。”蓝染笑笑,一边又试了几次墨染闲依口中的入门款,抓到技巧后很快地成功了一回。   看到半空中转着的四方体,墨染闲依决定收回与才能无关这句话。想着对方记忆好得异常,便巨细靡遗地演示了一遍。   过去陪着母亲练习,对于这个祖父独创的鬼道她每个步骤早已牢记于心,只是使用的机会不多,今天倒让她一连用了好几次,结果心都凉了。   “墨染小姐这么简单就把鬼道教我,没问题吗?”   墨染闲依摇头不以为意:“我们嫡传的是创造法,您学的只是其中一个结果。”   她们的空间鬼道关键核心其实是保存,这是一种能把能量保留下来的技术。   他人可以使用开发后的成果,但是成功率低、亦无法省去任何步骤;相反地,嫡系成员只要使用过一次,就能明白这东西的原理,在改良与创新上特别容易。   这是血液里天生就拥有的记忆。   “身上有着王族的血统,难怪贵族们多不让自己流血。”躲在安全的角落指手画脚、明哲保身,错了也不必自己扛。蓝染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语气却是特别温和。   “虽然历经这么多代血缘早已淡薄,不过确实是哪──”墨染闲依把棉被拉高遮住脸缩成一团,从被子中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有些模糊,“站在前线作战的贵族多被称作傻子。”   比方说朽木与四枫院。   听着男人让她改掉这种裹得密不透风的习惯,墨染闲依没打算理他。躺椅很舒服,而缩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小空间更是令她特别安心。   见对方没有如往常把她的被子扯下,她稍稍松了点力气。往左侧翻个身后,她似是又想到什么。   “告诉您一个冷知识。”   “请说。”   “四大贵族──喔,志波家没落前是五大贵族──不得全员集中于同一个场所。”墨染闲依细声把四十六室过去订下的规矩告诉他,“所以我到现在都没与另外两家的家主实际接触过。”   “不是会在例会上碰面么?”   “本应如此,”墨染闲依闻言笑道,“但我只挑有朽木队长或四枫院家的集会参加,毕竟是熟悉的人们。”   成为家主后与朽木白哉交流的机会多了,她便事先探听好对方作为主席出席的场次,比起他人的长篇大论,她较喜欢对方言语简洁的风格。   鉴于贵族间的微妙平衡,她还是别与另外两大贵族有所接触比较好,更何况他们待在幕后的风格怎么都让人有些不快。   蓝染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显然该是很得意的模样:“原因真这么正常?”   “别说得好像我居心叵测,”棉被里传出的抗议有些底气不足,“我又不是您。”   “哎,我倒真不会以貌取人。”   “……我也不会好吗?”她只是为自己找了一个能理直气壮盯着主席台上隽朗男子的理由罢了。就算不是朽木队长,四枫院家的夕四郎大人亦是可爱得紧。   一边心虚地说着“我才不是对另外两家威严的老家主有意见”,她拉开一点缝隙偷看对方在做什么,只见蓝染手上捧着她刚完成一半的绣图上下检视。   “怎么不打底稿?”   “只是练手用的就没那么严谨,”趁着她没注意,头上的被子便被男人探过来的左手带了下来,“心烦得找事情修身养性。”   一开始是为了平复心情才随手绣绣,结果兴致一来就成了花鸟图。监视她的长老大概也很郁闷,怎么家主如此不思进取,下岗后成天窝在房里做针线活。   “还气我?”   “怎敢。”轻轻哼了一声,墨染闲依看他把刺绣放回矮桌,“看在您懂得投我所好的份上,我只让慕咪每天给您一巴掌已经不错了。”   想起那只天冷吃多又圆起来的大白犬,蓝染低声笑笑:“毛球呢?”   “拎着零食到七番队与五郎分享,大概晚些才会回来。”墨染闲依撑着脸颊无精打采地回答。辛苦把女儿养大,结果她眼里只有小男友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们闲依小姐似乎有些寂寞。”蓝染把女人连同一团棉被从躺椅上抱下来攒进怀里,对她不想离开躺椅的抗议置若罔闻。   “待慕咪回来后您就可以走了,”墨染闲依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而且我认为一把躺椅能抵过十个蓝染队长。”   “说到躺椅,”蓝染笑瞇起眼,“似乎是暂时借妳的。”   “哎,我刚刚说错了,大概是五个蓝染队长。”   “租借期限好像正是到妳决定出手把人揪出来之后。”似乎没有继续反监视的必要了。   “……两个。”   “待会儿回队舍后,我便让人来把躺椅搬回去。”   “哎呀,我肯定是胡涂了,这东西怎比得上蓝染队长温暖的怀抱呢?”墨染闲依眉眼弯弯,扬起的唇角微微抽搐,边说着便转身把脸埋进对方胸膛。   真要她说,硬梆梆的怀抱铁定是没有躺椅舒服的。但在她宅里的工匠成功复制出第二把躺椅前,不能让他把东西收回去。   他们至今无法参透这把椅子舒适的秘密。   蓝染看着女人为了一把椅子睁眼说瞎话,心上觉得有趣。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感到舒适也不过是相对而言。   不着痕迹的升级与汰换才能让这细腻的贵族小姐保持对同一件事物的新鲜感。   他的大小姐之于躺椅,大约就像屋顶上的猫之于冬日暖阳。   虽然她喜欢狗,但他果然还是更爱猫一些。   “所以……再借我一阵子?”墨染闲依蹭蹭男人的胸膛,嗓音轻柔略带点撒娇。   “明天有空我便差人把它搬回去。”   墨染闲依闻言瘪瘪嘴,倒没再说什么。   任着人监视她大半年,又装着深闺小姐天真无邪,好不容易才把人引出来逮个现行,心累。   如果是隐密机动就算了,尽管压力大,但至少人家是依规定行事──可自己家的长老还得做偷鸡摸狗的举动真令人十分不解。   简单为他做个治疗、并让人带去关押前,她低声问他对南云家知道多少,他便刷地惨白一张脸,只说是为了墨染一族好才这么做,坚决不愿回答。   好麻烦啊──   明明只需要把他与四十六室做的交易内容告诉她就好,偏偏又是老套的“以爱之名”。   “我读了刚出版的千寻第六个冒险。”蓝染抚过女人漂亮的长发,如墨的发丝衬着她白皙的脖颈就像幅精心书写的字画。   墨染闲依默不作声。   在思念的国度里,居民每年会寄出若干信件,可他们并不晓得收信人是谁。他们只是写着、寄了,然后反复想着那个人。   友情、亲情、爱情,在写信时他们隐约能够感受到情意,情感多么美,信寄出时内心就有多失落。   思念国度的人们从未想过候鸟邮差为何知道该带着信件飞向哪里,仅仅是看着信件随着纯白的大鸟飞越大海,他们内心就能得到莫大的幸福。   小千寻对这状况十分不解,于是她在这里便跟着提笔写了一封信。   她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写给谁,只是信写着写着,待一颗斗大的泪珠晕开笔墨,她却忘了,查看称谓栏只余一行空白。   信件寄出去时,她很失落,内心又隐隐地感到满足。   一直到她离开这片土地,踏上第七个神秘国度后,她才想起收信人。   那是她在第二个冒险国度交到的朋友,依据该国家的法律,只要离开就再也不能回到那里。   于是小千寻终于知道──   “那是个思念却终究得遗忘的国度。”在对方的注视下,墨染闲依不情不愿地接话。本来构思的是甜点王国,结果中途便把草稿放到一边先画了这个。   “雏森君很喜欢这个故事,”蓝染抚上女人的面颊,轻轻与她碰了额头,“读到饼干婆婆的故事还哭了。”   “……小尤妮倒是笑得开心。”饼干、大鸟、五彩斑斓的信纸,她喜欢的小男孩还在回忆占了一个角落。   绘本相较另外五本完成得特别迅速,为每页附上简短旁白时更是得心应手,或许她早已失去了童心。   女人的额头有些发烫,除了偶尔咳个几声倒不怎么严重。   蓝染想起自家副队长见着他桌上摆着刚购入的绘本,扭捏地央求借她一睹为快,他自然笑着答应了。   结果一个早上过去,女孩中午还书时双眼泛红,他还得分神安慰她。   虽然表面上说是要写给儿童看的,实际上受众多是成年人。   生命中的小缺憾说来难受,却又美得如此吸引人。   “如果离开就能想起重要的人,为什么不让他们走出去?”蓝染低声问道,由着女人垂眸把玩他的手。   墨染闲依听见他的问题,随口反问:“他们过得很快乐,为什么要离开?”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得一丝不苟,无论何时见他,这男人总是这么无懈可击。   “可千寻却离开了。”   “所以她才能迎来成长,”墨染闲依轻轻地握住对方的手,浅浅地笑道,“才会知道回忆的珍贵──以及有个人能听她诉说想念该是多么幸福。”   如果有一日她终得逝去,她希望悲伤被遗忘,重新忆起时只剩美好。   “墨染小姐,不见面宣言该结束了吧?”   “恩。”   廊上传来悦耳的铃铛声,由远而近,最后掠过主人的卧房直接进到狗屋。   蓝染看着墨染闲依目瞪口呆的表情,低低地笑了。这女人都已经把棉被扯下,准备起身帮她开门,结果狗儿根本没打算找她。   “蓝染队长,我很难过,”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墨染闲依随即扑进蓝染怀里哭诉道,“我们慕咪学坏了,一定是五郎带坏她的。”   “那团毛球就让妳紧张成这样,”蓝染探出手取来椅背上的家主羽织给她披上,一边慢条斯理道,“哪天妳的外甥女出嫁……”   “我拒绝思考这么可怕的话题。”墨染闲依从他身前退开,拧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想着她再大些就不会来我这儿,心上便慌得很。”   瞥了一眼墙边的时钟,蓝染缓缓起身准备回队舍,随口提道:“墨染小姐寂寞时可以来找我。”   嘴上说着“也是呢”,墨染闲依笑盈盈地把桌上的眼镜递给对方。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她才敛下笑容,倚在门边失神地看着院落。   结果她还是没能厚脸皮地让他留下。   有些话如果不是今天说似乎就没有意义了,可她没找到机会说出口。   她还在想好不容易才重新习惯一个人的夜晚,该不该干脆就这么下去。   不见面宣言是结束了,但不留宿宣言还没。   再被拒绝她怕是再也提不起勇气开口。   才想着让人帮她把躺椅藏到哪个密道去,双脚已经动了起来。   快步拐过转角,她心上倒是难得平静。   在撞进对方怀抱前,墨染闲依及时停下,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从容:“我希望您今晚能住下来,蓝染队长。”   蓝染似是早知道她会跟上来,气定神闲道:“我拒绝。”   “喔,那好吧。”听见回答,墨染闲依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决定等男人离开墨染宅,马上让人把躺椅藏到她父亲的院落,之后再补个高级工匠的作品还他。   弱弱地道声晚安,墨染闲依旋即转身往回跑,果然就算做好心理准备,真被拒绝还是会难过──   还没来得及有更多内心戏,下一秒便被捞了回去。   “墨染小姐,在提这件事前,我想妳还有什么话没说。”只顾着跟上来,她身上仅仅披着那件算不上厚的家主羽织,脸颊冻得通红。   这个大小姐时常说她深谙保健养身之道,恐怕这当中有八成得建立在有专人悉心照料下,只剩一个人时她对待身体总是挺随便的。   暂时出借他的队长羽织,蓝染看着衣角拖在地上,真有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   墨染闲依甩着宽大的长袖,垂下头闷声道:“其实没什么重要的,您忙的话不必勉强陪我说话。”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把东西藏起来,她需要舒适的躺椅安慰自己的玻璃心。   “墨染闲依。”   “好、好嘛……”突然被连名带姓地喊,她吓到之余又有些委屈。   虽然不早些发现是她的问题,但被突然地放置她也不好受。常常去找他都说忙,能与他一道吃顿饭还兀自开心许久。   当时多开心,知道事实后就有多难受,好似无意间扮着小丑逗他笑。   她很气恼啊──如此不成气候的自己。   花了四个月把混进家族的仆人扫出去、又花了点时间让长老亲自出马监视她,好不容易总算有些成果。   为了专心地做这些她讨厌的事,避不见面的人换成她。   扎扎实实的一整季都没见过面,工作上正巧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她便把思念写进绘本故事里。   光洁的额头抵上男人的胸膛,墨染闲依细声细气道:“这些日子我很想您,蓝染队长。”   如果真有从思念国度走出来的居民,想来他也只是想从绵长的思念中得到一句──   “我也是。”   听见对方以醇厚低沉的嗓音笑着说“这不是很重要吗”,墨染闲依不觉心上微微一动。   满月,夜色如此美丽。   墨染闲依环住这个她所喜爱着的男人脖颈,踮起脚尖。   浅浅的、细细的、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怯怯地落下又轻轻地离开。   没敢看蓝染的表情,她半年的勇气额度全在今晚用光了。   想着对方如此安静或许是不高兴、后知后觉地又想到她还在感冒中,墨染闲依蓦地惨白了脸。   踟蹰会儿,她正想把队长羽织脱下还给他回房反省,便被揽进怀里。   “对、对不起。”墨染闲依嗫嚅道。   “为什么道歉?”蓝染的声音中带着隐藏不住的笑意。   “没事先取得您的同意,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低低地笑了几声,蓝染转而牵起女人冻得冰凉的手往卧房走:“我没有不高兴,别胡思乱想。”   他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亏本。   这个夜晚,蓝染终究还是回了队舍──非自愿的。   因为有个女人突然意识到感冒会传染,显得好像过去二十年他曾经在意过似的。   想起对方大义凛然的模样,蓝染不禁如此想着:   他喜欢的女人可爱又有趣得紧,可惜偶尔像个傻瓜。      ☆、第五十二章、谁耽误谁      八年后的一个冬日下午,尸魂界大人气点心屋里,几个女性死神约好似地聚集于此,美其名曰“研拟女性福利政策”,实则趁机开着小差。   相较于并桌靠走道那侧欢声笑语不断,边上内侧靠落地窗的位置安静许多。   伊势七绪与雏森桃指着书籍上的内容低声交换心得;虎彻勇音静静地待在自家卯之花队长身侧吃着精美的点心,偶尔才聊点队上的事务。   “母亲大人,姨又睡着了呢。”洋娃娃般五官精致的女孩儿离开座位走到外侧,一头长长的棕色鬈发以丝带系在脑后,耳鬓散落的发丝任性地卷翘着,看起来倒是青春洋溢。   几个聊得正开心的女人们听到她这么说,齐刷刷地往角落看过去,果然见到把身子侧倚在墙上、全身包得紧实打着瞌睡的墨染闲依。   及川蔷薇眼里闪过一丝心疼,随即转回视线对女儿微笑道:“妳闲依阿姨平时忙得没能休息,在自己的店里就让她歇会儿。”   她今天休假带着女儿在街上四处逛,晃到墨染闲依与友人合伙开的菊纪点心铺后,走进来才发现女协在这儿忙里偷闲,最后便坐下一道聊了。   见最疼爱自己的阿姨也在,及川尤妮乐得很,一入座就蹭到她身旁,边吃着昂贵的甜点,直说回去要与哥哥炫耀。   只是这个平时看着总是和和气气、瞇眼笑得温柔的阿姨,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没怎么笑,甚至还多次打起了瞌睡。   “好吧──”及川尤妮嗓音软软的,随即似是想起什么,抬起头问道,“那我可以去厨房找婆婆玩儿吗?”   “行哪,只是要小心点别妨碍人家做事。”   望着女孩熟门熟路、雀跃地掀开帘子往里头走,松本乱菊抬眼看向女孩的妈──那个曾经与她有过嫌隙、如今却处得不错的及川蔷薇,手中晃着店里提供的果酒,原本高昂的声音稍稍压低:“闲依不大会与我们说心里事,我正想找机会问问。”   及川蔷薇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这些年来性格已经变得十分柔软,屏除过去的尖酸刻薄,其实她本是个受欢迎的女人。   听松本乱菊这么问,她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妳知道墨染家的三胞胎吗?都是让她从小看到大的。”   “我知道。”   及川蔷薇停会儿后,轻叹:“上个月,有两个一番队的被派去远征后就没回来了。”   墨染一跟二,刚从真央毕业那会儿,墨染闲依看他们穿着死霸装有模有样,亦是有些欣慰。回头与她聊到还笑说被小子们下了战书,说是要比家主更早练成卍解。   结果却是这般结果。   那两个孩子资质算特别不错的,才成功被选进一番队。反倒是领悟差些的墨染三甫毕业就被她捞到十三番队,正巧躲过一劫。   墨染一族子嗣单薄,分家这么多年也只出这些个孩子,如今却失了两个。   一番队里的普通队员,还不够资格隆重的队葬。得了消息大家顶多只是轻轻地一声“喔”,回头再也记不起该同僚的姓名。   暂且不论孩子的父母心该多么痛,丧礼后墨染闲依只留了及川镜说话,似是消极地把错揽身上,自责怎么不把孩子带队里照顾。   只是这本是孩子自己的选择,大家都知道,她却拒绝明白。   出了这事,长老消停一阵的逼婚又开始了。内忧外患,她大概快承受不住。   “还能在我们身边这么放松,大概也是件好事。”松本乱菊豪气地灌下果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及川蔷薇唇角微扯,想到丈夫那日回家难受的模样,胸口一堵:“也给我来杯。”   话题带到女人喜欢的事物上,她们很快地把难过的氛围扫去,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   说到底他们的工作本伴随着高度的风险,鬼门关前亦多少走过几遭,而只要有过这般经历的人都该知道,与其日日忧愁,不如放过自己开心点过。   总该走出来的。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让人感觉特别慵懒,什么都不想做。   待墨染闲依悠悠转醒时,一些还有事得回队舍的人已经先走了。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意外的不是及川尤妮。   “唷,墨染。”   少年的声音低沉,尽管面上总带着小老头似的冷淡,与她招呼时的态度倒是十分随意爽朗。   “啊,日安,日番谷队长。”墨染闲依揉揉略有些酸疼的颈子细声道。   听见她的称呼,日番谷冬狮郎显得有点不自在:“……还不是。”   “就任典礼就在明天吧?”她微笑,“让您先熟悉熟悉称呼。”   “……墨染,妳分明是想戏弄我吧?”日番谷无奈地喝了一口茶。   本来是打算要抓副队长回去做事,但他正要大声喊她回去时,众女性不约而同地把食指抵在唇上瞪他,害他气势弱了下来,最后更不知为何被赶到角落来加入女子会。   墨染闲依轻声笑了笑:“哎,怎敢,说是谄媚才正确些。”   十番队队长志波一心两年前擅自到现世后便失了音讯,十番队至今一直处于队长空缺的状态。   应着志波前队长的期望,日番谷经过一年前的测试、又经过半年的观察,终于通过考核,即将接任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队长。   任命书已经下达,明天队长会议上会一并举行就任典礼。   “……算了。”日番谷几若未闻地叹气,视线扫过她眼底的黑眼圈后随口问道,“妳有记得睡吗?”   “有,”墨染闲依想了想,“大概是刚才。”   也就是说她晚上根本没睡。   日番谷嘴角抽了抽,见她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禁有些头疼:“这么拚命做什么?”   “转型总得付出一些代价。”墨染闲依让店员帮她上杯热茶,一边把毛绒绒的斗篷外衣扯紧些。   “……哈?”   啜口热茶,她淡定道:“副业太多,我打算把它缩成一个。”   想起松本似乎有说过墨染家的产业多么庞大,日番谷对她的决定亦是赞同:“恩,妳是该把杂务缓缓。”   墨染闲依唇角微扯,莞尔道:“我是要让死神变成我的副业。”   “……哈?”   “日番谷队长,您真有趣。”看少年满脸问号,她掩面咳了几声,又笑了一阵,只是那笑容略有一点落寞。   “妳打算慢慢撤出护廷队?”日番谷毕竟被称作天才,稍微冷静下来后很快就想清楚了。   墨染闲依点点头,撑着下巴望向边上还聊得热络的友人:“只是把重心放回家族,死神总的还是我热爱的工作。”   太习惯把队务揽到身上,休假便攒着攒着,多了放着没用,其实也只需要留点可以应付的天数就好。   她要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家族事务,否则成为死神这决定就本末倒置了。   日番谷闻言不自觉松了口气:“那就好。”    “日番谷队长别担心,身为曾经患难与共的同伴,我不会掉队离开您的。”   听出她语中的揶揄,日番谷斜睨她一眼,嘴角微扯:“这么忠诚,妳要不干脆转到十番队?”   “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想压榨我的劳力,”墨染闲依斜斜地瞥回去,“您该帮乱菊做的怎么都逃不掉。”   虽然十番队三席听起来似乎挺不错,还能天天与好友待一块儿。   “欸──闲依跟冬狮郎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也要听──”虽是酒精浓度低的果酒,但松本乱菊喝得多,此时已有些醉,见着两人笑得开心便凑了过来。   “叫我队长。”被迫埋进胸里的日番谷少年表情冷漠,伸出手把酒鬼推开。   “反正还不是嘛──吶,冬狮郎你们在说什么,说给我听嘛!吶吶冬狮郎──”   日番谷沉默了一阵,最终额际青筋浮现,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松本──妳这家伙给我停下啊!”   小狮子的怒吼响彻整个点心屋,边上的同僚仅是冷淡地看了一眼,对于这情景早已见怪不怪。   墨染闲依双手撑着脸颊望着他们,队长与副队长,蓦地有些羡慕。   这么些年过了,十三番队还是没有副队长,明面上虽然是大家还没从志波副队长的逝世走出来,实际却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她差些就答应浮竹队长的邀请,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小一与小二,她寄予厚望的孩子,已经离开她了。   他们看起来,也就日番谷这模样啊……   天天喊着要长高、常常找她就是想趁机再与憧憬的朽木队长说话。   健康活泼的说要跟远征队去见见世面,回来就是两具缺了胳膊、被戳了洞的冰冷尸体。   对不起啊,你们的家主大人没能保护你们,让你们长大。   “……喂,墨染!”   一滴、二滴、三滴……全都落在桌上精致的花型和菓子上。   眼睛是笑的、唇角也勾出了一朵花,只是她的心很痛啊。   “闲依丫头。”   一片模糊中,一道衰老却中气十足的嗓音令她不觉抬起头,见着来人,于是她哭得更厉害了。   久纪婆婆自来到尸魂界后,大约是母女连心,她并没什么遗憾地接受女儿转生了的事实。   运气挺好,拿到的分配券被分到了流魂街二区,还被在现世有过几面之缘、出来巡逻的松本乱菊给碰上,最后便让墨染闲依给带到了菊纪点心铺,成了日式糕饼的负责人。   把这看起来总是眼笑瞇瞇的死神女娃拥进怀里,久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她对女儿做过的那样:“哭出来好。”   那两个男孩也时常光顾点心铺,都随了他们的家主嗜甜。   三兄弟偶而还会绕在她身边说他们现在多了很多流魂街的朋友,都特别好相处,以前怎么会那么傻……诸如此类的话,让她别介意他们贵族的身分。   其实她哪会介意呢?   就是觉得他们的家主把他们教得很好。   “我对他们总是很严厉,”墨染闲依抽抽噎噎地说道,“还常罚他们。”   久纪婆婆静静的,周围她的友人们也静静的,大家只是停下手边的动作听她说,倒没有一个人出口安慰。   “我说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很有机会接我的位置,要他们有意愿就朝这方向努力。”   “是不是我不说他们就不会选择一番队了?”   “小三问我为什么不把哥哥们一起带到十三番队来。”   她好像做错了很多事,可是所有人都说这与她无关。   她知道身为死神,死亡总是伴随左右,可是她走不出来。   这么年轻的生命,总有一天可以像日番谷队长那般撑起尸魂界的生命,她却没有机会见到他们长大。   “我最恨的是,我没来得及对他们说,”墨染闲依离开久纪婆婆的怀抱,努力抹去依然不断落下的眼泪,“我爱他们。”   小一说等他再大些、等他再可靠些,他要当小尤妮的王子。   小二说恋爱太无聊,他总有一天要成为队长的。   那时三兄弟一道问了,三个人里家主最爱谁?   她只觉得说爱太沉重,她三个都一视同仁的喜欢。   如果……   不,已经没有如果了。   “姨,小一哥哥他们知道喔!”及川尤妮跟着久纪婆婆出来后就一直呆呆地站在旁边,就算是丧礼上她也没看过这个漂亮端庄的阿姨哭。   就算她哥轻轻地敲她的头说“闲依姐姐的眼泪是掉在心尖”,她也没懂那是什么意思。   或许现在她懂了,所以她知道她得说。   精雕细琢的女孩儿甩着马尾走到她跟前,学着她以前看到过、蓝染队长对她阿姨做的,双手捧上她的脸颊,额头贴额头,嗓音软糯道:   “姨不知道,但是我常听呢。他们说家主明明很爱他们,因为他们每个新年穿的和服,都是家主给他们亲手缝的。”   ──连她最喜欢的可爱小尤妮都没有。   这句话及川尤妮没有说出口,她觉得这么夸自己不好。   墨染闲依闻言,只觉得心上还是一抽一抽地疼,却又好似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冒出来。   原来他们都知道。   一开始只是为了给喜欢的男人做衣服,才用给他们穿的和服练手,一次三套,愈来愈顺手。那时他们还小,大概才八岁左右,结果从成为家主之后,一路就给他们亲手做了二十三年。   有时候工作多,回头就在缝纫间待了一整晚,看她感冒,铃木堇还劝她这种事交给他们专业的师傅就好。   或许她真是很爱他们吧,成为家主这么多年,年年都让他们陪她过。   双手搭上女孩的小手,墨染闲依蹭蹭她光洁的额头,她已经知道心上那股暖流是什么:“谢谢。”   不只是对久纪婆婆与及川尤妮,还有三胞胎、以及不知实情仍努力把她拉过来休息的好友们。   “妳有很多很好的朋友。”   “我知道。”墨染闲依微笑,偏过身便把偷偷擦着眼泪的伊势七绪给揽了过来。   她从来不会主动倾诉她的难过,可是她们却发现了。   打视工作如命的七绪跟着乱菊一道出现在十三番队,说要不一起到店里“研拟女性死神福利”时她就知道,她们的目的是要让她歇会儿。   “只有七绪不公平,我也要──”松本乱菊开心地也蹭了上来,三个女人就这么抱在一起──   中间夹了一个被撞进来的日番谷冬狮郎。   正面贴着某人的胸,后背是谁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   “松、松本──”   “发生这些事妳怎么都不告诉我?”伊势七绪的眼镜被碰得微微歪斜,眼睛还有些泛红。   “我没想过要声张的。”   “等、等等,松──”挣扎的声音。   “是哪,突然就哭了──”松本乱菊蹭啊蹭的,看到那一幕她吓得酒都醒了。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看着日番谷队长就想到他们。”   “哦──冬狮郎你看都是你害闲依难过。”   日番谷冬狮郎觉得人生真的好难。   “闲……”待松本乱菊又想说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用此生最大的力气一把将三个女人推开。   “混蛋!妳知道妳差点又要失去队长了吗?”日番谷胀红了脸急喘气。   松本乱菊听见怒吼,这才低下头看到中间的人:“啊,原来冬狮郎在这里啊,太矮了我刚刚都没发现呢!”   “……叫我队长!”   看着眼前的混乱,久纪婆婆拍拍墨染闲依的肩,两人相视一笑。   就算再也见不到她的女儿,在尸魂界她也已经有了寄托。   久纪迈着缓慢的步伐,经过厨房后门走回墨染闲依特地给她腾出来的小院落。   她知道这善良的女孩终究会走出来的,毕竟她身边有这么多同样美好的孩子。   才走到后院,一名戴着眼镜的高大男人从容地转身,大白犬慕咪带着两只小小狗绕在他的脚边。   “哎,你是……”久纪双手在背后交握,皱眉想了想才豁然开朗,“是以前在现世见过那个队长吧?”   蓝染轻轻地应了声是,就听见久纪又问他怎么不到前面店里。   “原本打算过去的,”他眼里噙着笑,慢条斯理道,“如果她还哭的话。”   “喔,那大概是不用了。”久纪弯腰摸摸慕咪的头,视线倒没有离开过那个队长级别的人物。   “我知道。”   上下打量过这彬彬有礼的男人后,久纪想着没她什么事,便接着往她的房间走,一边还语重心长喃喃自语道:“人生苦短哪,离开那天真要来时挡都挡不住……”   “久纪女士。”   “啊?”久纪似乎听见有人喊她,赶紧停下脚步,“你叫我啊?”   蓝染笑得亲切,语气诚恳:“谢谢您。”   “啊?为的什么?”   小小狗死命地抓着他的队长羽织,蓝染没法只好蹲下,指示慕咪把牠们带开点:“让她能安心发泄情绪。”   久纪婆婆总的也活了八十多岁,虽然肯定没有尸魂界这些人来得久,但这并不妨碍她把眼前看来比她年轻上许多的男人当晚辈看。   如果说适才看他是因为好奇,那么现在她再次打量这男人就是因为讶异了。   “这位队长,你对闲依丫头来说不只是个上司吧?”这些年没听她提起过。   “敝姓蓝染。”蓝染面上还是一贯的温和,“我们关系确实不同一般。”   “这样啊……”久纪又看他一会儿,才叹道,“她是个好女孩,别耽误她。”   “耽误?”蓝染咀嚼着这个词,觉得被这么说还挺新鲜。   “我不晓得年轻人怎么想,但我知道她该是什么想法。”   久纪摆摆手,缓步朝房间的方向走:“那丫头啊,只与我说过她失恋过一次。我来这里都这么些年了都没提起你,大概也是没把握能走到最后。她哪,只报喜不报忧的。”   一语双关,久纪没指望对方听懂。   “您似乎十分肯定是我的问题。”蓝染轻推眼镜,唇角微勾。   “问题是相对的,大约就是她想要的你给不起、或是你不要的她放弃不了。”久纪拉开门,站在门边说道,“就这么纠结着,但真哪天你只要表现出一丁点对她的不耐,她就会自己离开的。”   表面上看似坚强,骨子里还是个对感情特别胆怯的女孩。   这样的孩子从来只有别人耽误她、或她耽误自己的份。   蓝染定定地看着久纪,一会儿才浅笑道:“您真看透彻了。”   “唉,我还是那句老话。”久纪虽然知道这些话都是白说的,但就当是提个醒,“别让你的女孩不得不假装坚强,感情最怕就是拖着妥协。”   说着便拉上门。   蓝染兀自在院中沉思,过会儿才抬眼看向转角,眼里、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妳正在妥协吗,我的闲依小姐?”   “没有的事,我的蓝染大人。”   与友人们又说几句后才散场,想着与久纪婆婆说声便到后院看看,没想就碰着难得的蓝染队长被训场面。   这男人的灵压隐藏得太好,直到听见对话她才知道他在这里。   捧起女人的双颊,两人轻点额头,蓝染手指抚过她红肿的眼,浅笑道:“妳该来找我哭,至少我可能会显得有些无措。”   “……您才不会。”   “还难过?”   “恩,”墨染闲依垂下眼眸,“我都这样了,他们的父母恐怕承受不住。”   扯紧女人的斗篷外衣,帮她把帽子拉上,蓝染盯着她秀气的眉眼看了许久,过会儿正打算让她去给久纪道声再见,却发现她似是想起什么又红了眼眶。   稍稍用力捏她的手掌:“不准在这里哭,容易感冒。”   “……说好的无措呢?”   “我刚确定我不会。”   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墨染闲依拉开门,快步走进通往久纪婆婆院落的走廊。   终于回到后院时,蓝染正倚在墙边看着狗儿们嬉戏。   “慕咪,我们该回去了。”她蹲下身摸摸另外两只小小狗,“下次再带她来找你们玩。”   说完起得急,突然一阵头晕、眼前黑了一片。差些跌倒,还好身后有人扶着。   “几天没睡了?”   墨染闲依眨眨眼睛,待症状缓和些,才细声道:“有睡,只是睡得不长。”   大概是连续一个月天天躺满六小时,看天花板五小时。只是她才没傻到吐实,一段时间过去就会好的。   “多长?”   “大概……三、四个小时左右。”她细思了一个对方勉强能接受的时间。   “真的?”   “真的。”   一道很熟悉的光束从她身旁冒出,窜上半空迸出一朵花。   “看起来并不是这样呢。”蓝染笑得开心,脸很黑。   “啊……嗯,您听我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脚?她脚都瘸了。   正叹着气,她的手便被男人牵起来,墨染闲依狐疑地偏头看向他,不对劲啊:“您今天怎么这么好,没训我?”   “回去再说。”   “为什么?”   仔仔细细地把女人的帽子掩好,蓝染勾起唇角,眼笑瞇瞇:“家丑不外扬,我们回去再好好地、细细地坐下谈谈。”   “……父亲,女儿错了。”   原来她的脚不只瘸,可能都要断了。   一直到被送回墨染宅,被逼着躺上床闭起眼睛,墨染闲依都还是有些担心的。这男人整她的方式太多,往事不敢回味。   “闲依小姐,”把手背覆上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烧,蓝染低声说道,“我想我确实还是以貌取人的。”   “嗯?”   “别哭,我喜欢妳平常的模样。”   她的男人平常总是一派从容,只是在不擅长的领域果然还是显得生疏。   “……蓝染大人,”墨染闲依微笑,“您的安慰可能会害我这辈子再也不敢在您面前哭。”   上个让她别哭的,她真上百年没流过一滴眼泪。   “这样也挺好,”蓝染轻笑道,“难过就来找我,总能哄妳笑。”   “您别把我气疯就好,还哄呢……”不敢想。   他让铃木堇推迟家主的晚餐时间,这么至少能让她躺个四小时。   “还是睡不着?”   “现在睡我怕是晚上就得失眠。”   蓝染笑笑:“晚上我会再过来一趟。”   “……蓝染大人,您是不是吃错药了?”   “墨染闲依,妳再不闭嘴待会儿我就念整本怪谈给妳听。”不睡干脆以后也都别睡了。   “……我睡就是了。”   其实她已经有些睡意,下午哭累了就想歇着。   只是她害怕作梦,怕梦中会有两个男孩指责她没尽到家主的责任。   “闲依小姐,妳知道有我在的时候,妳只能做什么吗?”   她摇摇头,眼睛倒是乖巧地没有睁开。   倾身把脸靠到她耳边,蓝染以低沉温柔的嗓音说道:“想我。”   耳根、脖颈、脸颊,瞬间红透。   “……这一定是个假的蓝染大人。”墨染闲依咕哝道,没注意自己打了个呵欠。   没有回答她的低喃,蓝染知道这是她快睡着的前奏。   直到听见均匀的呼吸声,确定一点声响不会吵醒她,他才缓缓起身,套上队长羽织往外走。   小心地拉上门,他看着外头一片绿意,终于放下内心的压抑。   耽误。   这个词不断在脑海里浮现,到底是谁耽误了谁,如今他倒有些分不清了。   “蓝染队长。”刚走出墨染宅不久,便有人隐在阴影处等着他。   “要,让你查的事如何了?”蓝染眼神一凛,双手放进宽大的衣袍,语气冰冷。   “那两个孩子待的确实不是一番队直属的远征队伍。”   “我知道了。”   待东仙要瞬步离开后,蓝染独自一人走在回五番队的路上。   他知道,这个尸魂界早已腐败不堪,由贵族开始的腐朽,却要拿他的女人供养。   是谁耽误了谁,他终究得继续他的大业。   让她别哭,可终有一日她会因为他而哭泣。   如果她届时还能明白这些喜欢并非他的镜花水月,他想他会很后悔的。   对于他的计划中没来得及有她这件事。      ☆、第五十三章、别诋毁他      本该是幸福的甜点时间,墨染闲依遇到了一个小麻烦。   “赏个脸吧!我的闲依小……”   持叉子的手一顿,墨染闲依猛地抬头看向桌旁衣饰华丽的贵族男子,仅以眼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让他住嘴。   她对桌的及川兄妹乖巧地低着头吃饭后甜点,连一眼的关注都不愿给那个男人。   及川由希或许不晓得,但时常跟在阿姨身边的尤妮已经在心里给那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叉,这家伙彻底没救了。   墨染闲依将叉子放下,拾起纸巾轻点唇角,语气冷淡:“藤原先生,我们似乎并不熟。”   仅仅是在早乙女剧团演出时,观众席一左一右的邻座关系而已,谁知道就这么被缠上。   “唉,表达亲昵而已,墨染小姐别较真。”被唤藤原的男子依旧是嘻嘻哈哈的模样,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正经的迹象。   “如果只是为了拉近距离,您想怎么称呼都行,”墨染闲依微扯唇角,“就是别把人自作主张当成你的。”   那个称呼已经印上专属标记,她无法忍受任何人如此唤她。   “既然妳这么说,”藤原食指习惯性地卷鬓角发丝,勾起他自认为最帅气的笑,“我就称呼妳小闲依吧!”   墨染闲依几若未闻地哼了声,表面仍平淡地应了句“请随意”。   这家伙听不进人话,怎么着都会绕回来,不如让他自由发挥。   反正她也没打算理,左耳进右耳出还算可以接受。   把聒噪的男人搁置一边当作不存在,墨染闲依将视线转回外甥们身上,脸上随即笑出一朵花。只是看着他们,她唇边便抑制不住笑。   少年俊俏、少女娇美,兄妹俩站一起画面如梦似幻,及川一家基因真是优秀。   “姨,我可以跟妳一起去赏樱吗?”及川尤妮双手撑着红扑扑的脸颊,小短腿在桌下晃呀晃,嗓音软软的差些让她的阿姨融化,“爸比嫌人家麻烦,不让我跟。”   及川由希闻言,颇为嫌弃地看着自家小妹:“我就知道妳又打闲依姐姐的主意。”   “喔,那个啊……”墨染闲依闻言笑容蓦地有些不自然,赶紧拾起茶盏掩饰过去,“我不一定会参加。”   及川尤妮大眼定在阿姨脸上转呀转,倒没怎么失落:“好吧──”   把口头禅句尾拖得长长的,及川尤妮说了“我再回去吵爸比”后就不再提此事。   墨染闲依见她不怎么介意,不禁放下心来。   由死神们自发组织的赏樱活动其实每年都有,一伙人下岗后就各自提着食物与酒水,到瀞灵廷郊区找个好地点吃吃喝喝。   最热门的地点在二番队队舍近郊,那儿植有一大片樱树林,不怕人多抢不到位置。   每年都有人邀她一道,可她从没参加过。   她对樱花仍然有些抵触。   “小姑娘如果是想赏樱,藤原宅也栽了几排樱树,开得可漂亮了。”一道油腻的男声突然插进他们的对话。   及川尤妮闻言终于抬眼看向走道上的男人,拧起漂亮的眉眼不开心道:“陌生叔叔,请不要打扰我们家庭聚餐好吗?”   藤原眼角微微抽搐,他一个贵族未来继承人,如果不是看在墨染闲依的面子上,这两个庶民小孩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小姑娘话不能这么说,也许哪天我们就成家人了。”   “嗯哼,”及川由希不着痕迹地扫过自家阿姨面上的愕然,抢在她之前不以为然地回应,“闲依姐姐跟小妹眼光可高了,大叔你大概是没机会。”   他真没骗人。   “这话说得早了,你们闲依阿姨可没反驳。”藤原一脸你们这些小鬼懂什么的表情,自我感觉良好地乐呵道。   墨染闲依不可置信地看着藤原,心中除了荒唐没其他想法。   若非藤原老家主曾在废除朽木条款一事给她提供过协助,她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给他。   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不耐,墨染闲依尽量保持礼貌,面色平静道:“藤原先生,我记得自己已经明确地告诉过您,我心有所属了。”   “男未婚女未嫁,我还是个十分有力的竞争者,”藤原卷着头发,想起下人给他查来的男方资料,更加自信道,“低下的护廷队队长与贵族继承人,其中分别小闲依该是分得清楚。”   墨染闲依抿抿唇,尽管面无波澜,心上难受得紧。   原来她也曾经这么伤过朽木白哉。   被看不起没关系、被言语羞辱她不介意、被说自己配不上对方她亦是无所谓,只是她绝对不允许有人看低他。   “请您收回适才的话。”听见对方不解地应了声,墨染闲依端正上身,高姿态地微微抬起下巴,“关于他的身分低下这句话,请收回。”   这些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游手好闲公子哥,哪会知道护廷队的艰辛?   队长们靠着努力才从整个尸魂界脱颖而出,而死神们个个可都是拿命才换的贵族夜夜笙歌。   就算身分高贵如朽木队长,他也是血汗锻炼、以命拚搏。   只懂得享受的贵族哪有资格说队长身分低下?   “……小闲依妳这突然间是怎么了?”藤原被她的怒气吓了一跳,赶紧哈哈打圆场,“我就是把尸魂界的阶级给妳厘清些。”   墨染闲依见他还是一副自觉高人一等的模样,想来观念腐朽早已深入骨髓,只得摇头细声微笑道:“藤原先生,我改变主意了。”   藤原听她这么说不禁一乐,以为是要给他追求的机会。   “请你依照你所说的阶级,”墨染闲依从容起身面向他,抬高下巴,随手带起家主羽织,让衣襬扬起一道漂亮的弧度,“敬称我为墨染大人。”   自卑不该是她眼里应有的风景。   自从那男人走进她的生命开始,她眼中就只容得下他的背影。   “妳……”   墨染闲依眼神冷淡,姿态睥睨道:“给你机会可以,前提是你的能耐足以把他打败。如果做不到,你就没有资格论他的不是。”   “妳……”藤原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这女人与报告中良善软弱的形象并不完全符合。   “敬语。”她语气严肃地纠正。   偏过头给及川兄妹一个安抚、温柔的微笑,当视线重新放回藤原身上时,她面上毫无笑容。   “藤原先生,感谢你的厚爱。只是不巧我的男人无论任何方面,都比你优秀上许多。言尽于此,请好自为之。”   语毕,墨染闲依左手牵着哥哥、右手牵着妹妹,三人神态自若地从藤原面前迤然走过。   * * * * *   及川由希身为及川家的第一个孩子,相较于妹妹,其实更受墨染闲依宠爱。   要不是他年纪还小就进了护廷队,实在没什么休假赖在他的闲依姐姐身边,及川尤妮才无法抢走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而他进入护廷队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不外乎就是有天分、肯努力,最重要的是他想保护他的家人、还有他的闲依姐姐。   虽然现在闲依姐姐有人保护了,对方还是个五番队队长。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私心觉得还是他家队长比较好:年纪相仿、相貌隽朗、性格外冷内热──可惜已婚。   端端正正地坐在廊上,及川由希身上套着毛绒绒的大猫熊造型连帽外套,手里捧着他专用的大猫熊马克杯,故作深沉地喝着热牛奶。   他的身旁坐着那个他总喜欢不起来的五番队队长,两名男性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望着院中玩耍的一大好几小。   墨染椿的院落空旷,正巧适合孩子们放风筝、打板羽球。   去年刚出那件事,大家对这个墨染家主看得紧,就怕她扛不住。表面看起来与过往无异,仔细些才会发现她连续好几个月出门都上了妆。   及川尤妮在墨染宅陪她过夜回家后,细声说了阿姨眼圈黑得可怕。偶然迷糊睁开眼睛还会看到她一个人缩在门边掉眼泪。   只是早晨起来,当小女孩还揉着眼睛时,她早已穿戴整齐,面上细细描绘好精致的妆容,唇边依然带着温柔漂亮的笑。   他父母说过,这样的人最让人担忧。   因为当她嘴上笑说着大海好美,你永远不晓得她内心是不是想着往下跳。   “你是叫……由希吧?”   “欸?啊……嗯,是。”刚看到尤妮把球打到小三脸上,及川由希正要噗哧笑出声,没想却被身旁低沉的嗓音给吓得吞回去。   队长羽织呈扇状拖在身后,蓝染把茶盏轻放到腿上,偏过头看向小少年,镜后的双眼笑瞇成一条缝:“我们似乎不常碰面。”   及川由希对这男人总有种挑战心理,他还在想这大叔哪里值得闲依姐姐喜欢。只是现在被他这么微笑看着,他确实是有感觉到类似和煦、温暖的感受,可他隐隐又觉得对方是透过他在看着谁。   少年把大猫熊帽拉上,面色略有些不自然:“我在六番队担任末席,没什么休假可以来找闲依姐姐。”   他妹妹与这队长就比较常见面了,周旋两个大人之间似乎还混得不错。   “哦?”蓝染对少年的称呼显然是有些意外,细思后觉得挺有想法,轻笑道,“还好阻碍你的是血缘。”   听男人接着说“不过希望你别因此讨厌我”,及川由希知道心思被戳破,把大猫熊又掩下一些,颊上微微泛红,借着一股年轻人的冲动,脱口反驳道:“蓝染队长您才该感谢血缘,否则闲依姐姐肯定得被我抢走。”   自他有印象之后,除了母亲,他便觉得女生中闲依姐姐最美。当他再大些知道阿姨永远成不了新娘,小小仰慕未成形就被扼杀在摇篮中。   尽管如此,当不成王子,至少要当个小骑士。   蓝染闻言呵呵笑了几声:“如果真抢得走,那你肯定足够优秀。”   就他来说,其实乐见其成。照顾她的男人不够好,他会很困扰的。   “这是当然的。”及川由希哼哼得意了一阵,可看到对方不怎么紧张、又略带点可惜的表情,不禁狐疑道,“您似乎不怎么介意我这么说,都说要从您手中夺走闲依姐姐了耶?”   “大约是因为,”蓝染笑笑,淡定地喝口茶,“你的大前提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大前提?”及川由希偏头。   拍给女人的羽板球在空中形成一道弧,最后落到了她的脚边。   轻轻地把杯盏放下,蓝染目光一凛,瞬步到墨染闲依身边把她扶住。   及川由希手中的牛奶撒出了一点,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拿出方帕擦拭,这现世风的外套只有一件,他可不想弄脏。   抬眼看向院中,自家阿姨不好意思地对蓝染队长笑笑,摆手似是在说她没事;蓝染队长微微皱着眉,唇边倒是勾着一抹笑。   苦笑。   及川由希咀嚼着这个笑容,待蓝染重新回到座位上时,他才悠悠道:“闲依姐姐才不会听您的话休息。”   蓝染闻言推推眼镜,镜片一阵反光:“那是因为你们在。”   庭院里唯一的风筝飞得老高,几个孩子轮流交换着玩。突然一道强风吹过来,把板羽球吹偏的同时,风筝线也没扯好,一不小心便断了。   墨染闲依打了个响指,风筝便这么被个圆形的空间裹住,停在半空中。   “遇事可不能慌,”墨染闲依蹲下身来,右手抚上墨染兰花的头,这女孩儿不比尤妮大多少,此时急得眼眶泛红,“我们一起想个方法把它拿下来。”   及川由希见状正想出手,却被蓝染微笑拦了下来。心上正纳闷着,只见几个孩子立刻打起了精神,七嘴八舌地提供意见。   墨染闲依对每个方法都没说不行,只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及川尤妮说她看过父母跟哥哥踩在空中,转身问同为死神的墨染三有没有办法。墨染三只道可以试试,踩没几步就因不稳而跌了下来,搔搔头说他还没练好把灵子凝聚在脚下的功夫。   墨染青山沉思会儿后,提起使用缚道把风筝拉下来的可能性。   “抱歉,我、我只会缚道四的这绳……”墨染三头垂得低低的,他没有两位哥哥那么有资质,尽管被分到了一班,也不过是个吊车尾的。   “小三,抬起头,挺起胸,”墨染闲依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孩子很像以前的她,“就算只是四号,用对地方亦能发挥效果。”   墨染三闻言,怯生生地点了下头,紧接着就被三个孩子围在中间,让他教他们四号缚道的咏唱词。   确定每个人都背好后,四个人由发起者墨染青山负责倒数,把手齐齐指向空中的圆球,说了要比谁先把风筝拿下来。   两个女孩子初次接触缚道,不意外都失败了。墨染青山倒是有点底,可惜灵压的控制不稳定,光束才到半空就断了。   三个孩子最终只能看向墨染三,他的缚道一出手,形体非常完整,只差一点就能碰上风筝。   “啊!小三哥哥加油!”孩子们一蹦一跳地为他加油打气。   墨染三额际冷汗直冒,缚道四号简单归简单,但欲捕捉的物体距离太远,对灵压的要求就愈大。   墨染闲依看了一眼,便给他一个建议:“想象一下你身上的灵压流动,想象你手上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绳子,如果想抓下高处的事物你会怎么做。”   “甩高高!”及川尤妮率先跳了起来,外套上的粉红毛绒绒兔头跟着晃了一下。   墨染三听她这么说,顿时明白了什么,赶紧把气缓下来,一边把手指往下压,在深吸一口气后,轻巧地往上弹。   “啊。”当看到光束缩紧后手上拿着的风筝,墨染三瞪大双眼。   孩子们开心地欢呼着,一边拉起他的手往大厅的方向跑。把风筝交给胖呼呼的厨师伯伯,很快就能修好了。   其实就是一点要领的拿捏,这孩子是领悟不好,资质还是不错的。   墨染闲依看着孩子们消失在转角,把身后待命的铃木堇唤来交代几句,一边扶着太阳穴往她卧房的方向走,似是忘了廊上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   “蓝染队长,您还没说那个大前提是什么?”见对方起身要走,及川由希皱眉问道。   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尽管蓝染队长没那个意思,但他就觉得双方在对闲依姐姐想法的理解上,高下立判。   蓝染双手交叠放进衣袍,微微扬起唇角:“闲依小姐的归处,看的不是她的意愿、亦不是他人有没有那个能耐──”   “从来就只是,我愿不愿意放手而已。”   若不是建立在这前提之下,所有墨染闲依会离开他的理由,都只是瞎说。   甚至连“可能”都称不上。   及川由希看着他,那笑容太过游刃有余,不知怎地让他有些害怕。   可只是一眨眼,男人脸上又挂回那五番队队长的招牌微笑,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及川由希小小年纪,装老成地叹口气:“蓝染队长,您不必找了,我不像尤妮有隔代遗传。”   那是他父亲说的,尤妮的眼睛像祖母,之所以常有人觉得像墨染闲依,也不过是基因开的小玩笑罢了。   “嗯?”蓝染笑瞇起眼,“我倒是觉得你比尤妮还像她。”   说着便脚步和缓地往墨染闲依离开的方向消失。   当时的及川由希还不明白这位队长是什么意思,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在镜子里发现,他与他的闲依姐姐笑起来时,在脸上一模一样的位置──   都有个很浅很浅几乎觉察不到的小酒窝。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升职考,暂停二次。   ☆、第五十四章、一切都好      “蓝染队长,您跟姨为什么不结婚?”   下岗后,因着队士们热情邀请,蓝染便找了时间参加自家队士组织的赏樱活动。   想着带些食物过去,便与副队长雏森桃到菊纪点心铺挑点心,没想便碰上了带着慕咪四处闲晃的及川尤妮。   知道他们要去赏樱,及川尤妮笑瞇了眼,甜甜地请求蓝染队长带她一道。   这小女孩儿时常跟在她阿姨身边溜达,彼此已十分熟稔,对于身后一下子多了两条小尾巴,蓝染倒是无所谓。   只是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小不点儿,问出口的问题,偶尔仍得令大人招架不住。   雏森桃捧着食盒跟在他的身后,听见尤妮的问题早就竖起耳朵。   “尤妮很好奇?”蓝染并不直接回应,低下头看着笑嘻嘻地扯着队长羽织、丝毫不在意他人探究目光的小女娃反问道。   “是啊──”及川尤妮一蹦一跳地走,马尾俏皮地左右摇晃,“姨总说她能找到人愿意让她喜欢,已经很幸福了。”   确实是那女人一贯的回答,不知是否刻意,她从不在回应里带上他。   “我也喜欢闲依小姐,”蓝染放缓脚步让女孩跟上,眼里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所以尤妮觉得我该向妳阿姨求婚吗?”   “唔……如果是我,喜欢日番谷队长肯定想跟他结婚的。”及川尤妮落落大方地宣告她对那个少年队长的喜爱,就算一旁的可爱小姐姐闻言呛了一下,她也不以为意。   她哥哥还时常眼红地说她仗着年纪小,厚脸皮的程度不同一般。只是那又如何呢?   她的阿姨说了,她个性像妈妈,这样很好。   及川尤妮毕竟还是个孩子,玩心重,正想利落地跳过一颗石子,却被自个儿松垮的背带绊了脚,还好蓝染及时扶住她,否则可能得摔得满身泥。   自知做错事,她乖巧地站好让蓝染队长给她系背带,而对方甚至还给她打了个造型结。   听见雏森小姐姐惊讶于男人摆弄和服背带熟练的动作,她偏头似是想起什么,静静地不说话。   “尤妮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帮小女孩整好衣饰后,蓝染直起身,双手交叠浅浅地笑。   “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姨帮我,肯定要把结打得更好看。”及川尤妮眉眼轻轻皱了皱,虽然阿姨让她学着自己穿戴和服,但她手没有阿姨那么巧,很快就放弃了。   “那是自然。”蓝染闻言笑笑,并不以为忤。   二番队近郊的樱树林每到这个季节便挤满了死神,就着月光与队士们带来的灯盏,粉樱随风飘散的景致相较白日,另有一种迷幻的色彩。   这让他不禁想起在夜里,映着月光亦是美得惊人的白山茶。   单看他队长室那盆就十分风雅,想来墨染闲依的院落此时又该是一片纯粹的雪白。   思及至此,眼前的盛景顿时失色不少。   “我家尤妮给您惹麻烦了,队长。”及川蔷薇才看到女儿一脸得意地与自家队长一道出现,便觉不妙。听她口沫横飞地炫耀蓝染队长怎么给他系背带,及川蔷薇愈发不好意思。   蓝染摆手,语气温和:“小事,尤妮是个好孩子。”   慕咪自始至终都跟在他的脚边,就连及川尤妮被母亲带走,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偶尔抓抓队长羽织、撒撒娇,蓝染与一众队士坐上野餐垫时,她便把头靠上他的腿。   一群人见状便戏称慕咪是给主人守着蓝染队长。   “说起来,咱怎没想到该邀墨染大人一道?”   “就是,队长您要不让慕咪回去传讯?”   蓝染轻推眼镜,笑得温煦:“她事情忙,下岗歇息比较重要。”   这么多年了,舆论早从风口浪尖上过去。他们俩关系低调平稳,感情一路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久而久之护廷队里都知道这两位相处就这样了。   双方都忙、又都是各有主见的,没想过入籍似乎亦是情理之中。   只可惜了他们可爱的副队长,这么憧憬着队长。   “虽然现在说晚了,但队长与墨染大人……”队里的五席过去曾与墨染闲依告白过,本打着再接再厉的决心,可敌人太强大他不得不低头,“以前真没想过您们会走到一起。”   “哈哈,你这是嫉妒队长了吧!”   “就是,谁不晓得你还没放弃,碰上墨染大人那眼那嘴笑得……”   大伙多少都喝了点酒,趁着酒势劲头一起便七嘴八舌地八卦自家队长与席官。   “哇,你们这是要害我不成!”五席心思被戳中,面红耳赤地摇头解释,“队长您可别听他们胡说。”   蓝染呵呵轻笑几声,直说他不会介意。   “说起来,之前我才见到一个贵族少爷缠着墨染大人不放。”   “对对,似乎还放了风声要把墨染大人追到手。”   嗯?这他倒不晓得了。   蓝染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从容优雅的模样。   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谈论那个姓藤原的男人,蓝染正想着回头找墨染闲依问问,没想一个小女孩自来熟地又凑了进来。   “大哥哥们在聊那个讨人厌的怪叔叔啊──”及川尤妮先在野餐垫上滚了一圈,接着把头靠上慕咪毛茸茸的身体。   “及川家的小公主知道啊?”   及川尤妮点头,一边蹭蹭慕咪的脸:“那个怪叔叔被姨赶走了,姨那天好生气的。”   小女孩见大家似乎挺有兴趣的,没想太多便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巨细靡遗地说了。想着说故事不能只说一半,甚至文情并茂、唱作俱佳地把她阿姨的神态努力重现出来。   台词或许说得不够精确,但内容大致相同,讲到最后,这些死神哥哥姐姐们都差些要颁给她最佳演技奖。   “……原来墨染大人也可以这么帅气。”   “说的就是,咱们队长哪儿会输他,不就是贵族了不起。”   “欸──听完我眼睛都快瞎了,你们怎还有心情讨论这些。”   趁着一团人笑着闹着一片混乱,及川尤妮整整和服,大动作地模仿后,她的背带似乎又松了。   顺理成章地背对着凑到蓝染跟前,及川尤妮听见她阿姨的男人低低地笑了笑。   “妳阿姨脸皮很薄的。”稍稍用力把结扯紧,蓝染轻声道。   “唔,”及川尤妮耸肩,视线瞥向父母那区,“其实哥哥就让我说这么一次。”   他们两兄妹时常在想,阿姨这么喜欢蓝染队长、又这么喜欢小孩,如今被长老催着、逼着却没想过早些与蓝染队长有个结果。   是蓝染队长还没有那么喜欢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必须为她做点什么。   “我以为妳哥哥并不怎么喜欢我。”蓝染微笑。   “我们只是不希望,”及川尤妮垂下眼眸,撇撇嘴,“姨继续伤心了。”   这几个月与她上街,听见大家都说阿姨上妆后气色好,更加美丽动人时,及川尤妮心上总酸酸的,免不了得想到面具底下那挥之不去的惊惶憔悴。   “别担心。”   当及川尤妮抬起头时,见着的便是蓝染安抚的温柔笑容,只是那笑里似是掺了点沉郁。   “欸队长,您要去哪?这不都还没……”   “去找你们嘴里的墨染大人……”蓝染起身,慢条斯理地把沾上泥土的队长羽织拍干净,姑且不管众人眼里的揶揄,他随即又露出了一抹和煦温暖的笑,“以及我的闲依小姐。”   *****   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特别是夜晚与早晨。   墨染闲依扯紧丝质外衣独自站在观景亭里,失神地望着一丛丛经她悉心照料,开得极好的白山茶。   她冷落蓝染已有好些日子。   右手不自觉地抚上眼袋,好长一段时间食不知味、夜不成寐的,若非借着化妆品掩饰,出门恐怕都得吓坏众人。   那男人说不喜脂粉味,怕是得对她感到失望了。   她知道每个关心她的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守着她。   可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发泄难受、冷静,然后好好想想未来该怎么办。   小三很明确地表示他要连带着哥哥的份努力,与父母、家人一起走出伤痛,学习变得更加坚强──可他不愿意成为家主候补。   那是兄长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他的。   墨染青山、墨染兰花,两个孩子的父母亦明确表示他们的孩子担不起重责大任,只要能在幕后协助家主、发展家族产业便足矣。   看来她真得试着挑战任期最长的家主。   这几天她已经把心情整理得差不多了,就是心还隐隐地有些疼──而且眼底的黑影迟迟不肯消褪。   听着铃铛声由远而近,墨染闲依蹲下身抱紧飞奔而来的大白犬,玩了一会儿后便揉揉她的耳侧与下巴,惹得她发出呼噜噜满足的声音。   “希望妳还记得我的存在,小猫熊。”   抬眼望进一双睥睨的棕眸,墨染闲依心里想着已经有多久没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才想到您,您就出现了呢。”   “想说是心有灵犀?”   “不,该说是大难临头。”   无奈地张开双臂把女人揽进怀里,蓝染低声笑了下:“妳也知道害怕,我还以为有人怕是翅膀硬了,竟无视我多次的叮咛与邀约。”   “进食睡眠真不是我能控制的,”墨染闲依从他胸前抬起头,“至于约会吧,也不急在一时。”   “若真要等妳猫熊眼消了,整个春天都得赔进去。”   语毕,蓝染捧起身前女人的脸与她碰了额头,而后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眼中含笑:“把妳那两个外甥急得,在我面前演了出戏。”   墨染闲依微愣:“什么样的戏码?”   蓝染微笑:“一出讲述一个名为墨染闲依的女子有多么护短的戏,尤妮那双灵动的眼演起来真有那么些妳的味道。”   “啊,原来是藤原那件事儿。”墨染闲依想象下尤妮可爱的模样,不禁失笑。   “听说妳极力夸我,本来还在赏樱呢,便过来了。”   听出男人语气里略带点认真的意味,墨染闲依叹道:“您可别让我亲口再说一遍,露出这么理所应当的表情可不好。”   话是这么说,她终究还是拣了句“我的男人很优秀”,红着脸给他夸了一回。   边上的白山茶果然开得正美,衬着月色又映着粼粼池面反射的银光。   当他远远地打量观景亭内娴静典雅的女子时,蓝染想着这份幽微沉静的景致本应只属于她,可他的女人似乎总能把最温柔的时光留住,待他出现与他分享。   “今天尤妮问我,为什么我们不结婚。”   “这些年都这么过了,再解释什么已经没有必要。”人好好的比户籍上那几笔数据来得更加重要。虽然墨染闲依并未放弃求婚的想法,但她已经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对方的考虑。   如果有一日,两人中终有一人会离开,那么他得走得让对方没有罣碍。   几年前她曾经无意间看到雏森副队长跟在一个陌生死神身后走,正觉得疑惑便听见了一句清脆的蓝染队长。   这男人私下做着什么她不清楚,但她知道这计划里从一开始就没有她的存在。   当心贴得愈近,他们离得愈远。   有些事他没说,她不说,但她都知道──只因为那是他刻意让她看到的。   她的男人心思缜密得很,这么大的纰漏只能是故意给她提个醒。   至于试探过后呢?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背叛他,对他的喜欢是真实的,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蓝染大人,我给您的怀表您带着吗?”墨染闲依面无波澜,似是随口问道,可见对方立即从口袋里取出那沉甸甸的表,心上仍是不由得一暖。   “带着,不曾离身。”蓝染勾起一抹笑,将怀表打开。   里头的相框还是空着,墨染闲依对此并未感到意外:“这东西是特别订制的,请您一定要随身携带。”   “与毛球的铃铛是一对儿吗?”   “是。”就知道他肯定发现了。   不过问功能、亦不追问原因,蓝染只是笑笑,一边把东西收回去,这让墨染闲依很是感激。   如果她用不着,而他一辈子都不晓得这怀表的真正用途,就更好了。   望着池面,墨染闲依忖度着这个可能,内心好受一些,便扬起了唇角。   “想些什么?”蓝染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道。   “想着池里那些不愧是朽木宅来的鱼,外观特别赏心悦目。”   过去有一回,朽木白哉到墨染宅作客,见她院落的池塘冷清,回头便给她送了几条金贵的观赏用鲤鱼。   如今那些鲤鱼都已儿女成群,在几个孩子毫无节制的喂养下,体积不知涨了几倍。   “觉得人不如鱼?”蓝染笑道。   “是哪,”墨染闲依难得有兴致与他开玩笑,“吃好活好,只需要长得漂漂亮亮的,就得人疼了。”   “还真想当鱼了?”   “才不,”墨染闲依笑瞇眼,转过身环住男人的脖颈,“比起鱼,我还是想当您的小猫熊。”   “也是,”蓝染抿唇低声笑道,“小猫熊甚至不需要漂漂亮亮的。”   “我明白的,负责吃睡,以及可爱就好。”墨染闲依听出他话中有话,皮笑肉不笑。   这个晚上,墨染闲依难得睡了一场好觉,没有作梦,也没有外在干扰。   蓝染早早就回队舍了,并未留下来陪她。   当她睁开眼时,她蓦地想到对方离开前说的:   “妳有活力,一切都好。”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只觉得甜得发慌。   这个男人的孤独,她终究无法为他抚平。   既然如此,她能做的只有让他放心,她不会成为他的阻碍。   爱着这个男人,痛并快乐着。   但她不会后悔。   对她来说,他能得到想要的,才是安好。      ☆、第五十五章、开心担当      “家主大人──”   眼看捧着大叠资料的墨染三咋咋呼呼朝自己奔过来,墨染闲依向身旁之人点头致意,一边淡定地伸出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墨染三见状赶紧在两人身前几公尺处停下来,朝气蓬勃地给两位长官打招呼。   “工作时记得唤我墨染大人。”   “啊,抱歉,墨染大人。”   墨染三腆着脸从资料山里抽出几份标注“特急”的文件递给她,过会儿得到长官允准,没忍住又偷瞄几眼家主身旁的男人,之后一溜烟跑了。   “……那是老三?”男人清冷的声音里略带犹豫,似是对自己的猜测不甚肯定。   “是,这么些年就长个儿,毛躁的性子丝毫不见长进。”   那之后又过了几年,墨染家上下终于度过最艰难的时期。   墨染三作为死神,在家主的魔鬼训练与监督下,总算在十三番队里混出一点名堂,成功蹭上席位──虽然只是个十二席。   多了些许自信、吃好穿好、又得众人弥补心理上的宠爱,他个子一下抽高许多,与此同时身材甚至变得十分圆润,相较过去矮小瘦弱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唯一不变的大概是那毛躁害羞的性子,以及对六番队队长多年如一日的崇拜。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说了让他转到您的队里还不要。”随意地翻阅手中的急件,墨染闲依微耸肩膀,对身旁面无表情的男人笑了笑。   朽木白哉闻言倒未有所表示,只是沉默地看着一脸淡然的墨染闲依。   副队长银银次郎已经多次向他提起为专心经营眼镜行,想卸下副队长一职的意思,因此他今天是为了探询墨染闲依接任六番队副队长的意愿而来。   不意外地被打了回票。虽然有些可惜,但他并不勉强。   了却了这一桩,朽木白哉还有事得找浮竹十四郎一趟,不巧他人外出还未回,想着队里没什么事他可以等,便暂时在十三番队队舍待着。   碰着墨染三时,墨染闲依正领着他到十三番队的会客室。   “这是我们浮竹队长挺喜欢的一款春茶。”墨染闲依动作利落地为客人准备茶水,接着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盒点心摆上桌。   朽木白哉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捧起杯盏轻啜一口热茶。   听说女人心情上有大幅波动时,特别喜欢动她们的头发。   一回与墨染闲依提起,她肯定地应了声是──至少她自己就是如此。   墨染一、二的事情过后,有阵子她在外头总显得光彩耀人。   那妆容描绘得精致、发型编得更加用心,似是刻意要告诉大家她没事。   若非偶然听见及川父子讨论,他自己怕是也要被瞒过去。   隔年夏天的某一日,当她终于不再化妆出门后,她又把及腰的长发给剪了。   看着她顶着那头俏丽短发出现在他面前,朽木白哉有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十年前,那时他刚与绯真成亲不久。   可墨染闲依的造型说是与过去相似,其实还是有些不同的。   如果说四十年前的她青春洋溢,她现在的模样大约可以说是特别精明干练──不及肩的短发简单地旁分梳到耳侧,以朴素的暗色系发夹固定。   如若有需要改变严肃形象的场合,就加些编发要素,再别上合适的发饰,可严谨亦可温婉。   她的脸还是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岁月确实又改变了她。   说不准是什么感觉,或许是言谈间多了点沧桑。   “露琪亚跟着虎彻三席到现世视察还得几天才回来,”墨染闲依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后,唇角微扯,“或许这是您盯着我看,欲言又止的原因?”   “啊,”朽木白哉面无波澜地移开视线,“她向我禀报过。”   墨染闲依看着对方,几不可察地皱下眉头:“我猜错了?”   朽木白哉不紧不慢地又啜口茶:“别想得太复杂。”   他真的就只是这么看着。   “想写个我的生态纪录?”墨染闲依眉眼微弯,饶有兴致地与他闲聊。   朽木白哉瞟了她一眼:“真有这念头怕是有人要不高兴。”   “谁?”墨染闲依轻声笑道,“正主儿都允您了,还怕谁不成。”   朽木白哉没回答,只在心里哼了声。   墨染闲依知道他在想什么,把垂落颊侧的发丝撩到耳后,态度从容:“您对他似乎挺有意见的,都说了,还不到时候。”   “那得到何时?”   墨染闲依偏头想了想,浅浅笑道:“估计快有决断,不急。”   朽木白哉见她表情虽然平静,语气倒是认真。想起两人近两百年的交情,眼里难得显露一丝波动:“我不懂妳。”   就算他们曾经玩在一起、曾在同个队伍共事,但那么些年他看到的墨染闲依,与现在一比,简直都像是假的。   到底是他看走眼,还是她戏演得太逼真。   “我知道,所以您直至现在还以为‘那个我’是假的。”墨染闲依微笑,一边双手还比了个螃蟹括号的动作。   “……我只是没有实感。”朽木白哉轻皱眉头,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   话说开了之后,早乙女、及川四席乃至他的祖父朽木银岭,大家对他的木然只能摇头。   或许她真隐藏得很好,但就算如此,旁人只消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的事,他却无法从她偶尔的含羞带怯自行解读出来,一晃眼就过了百年。   这突然间就被告知这女人曾经偷偷喜欢他这么久,感觉挺奇妙的。   “哎,可如果没有您这段,大概也就没有现在的我。”墨染闲依神色淡然地看着他,“我从没有后悔过。”   因为不曾后悔,所以听到他说抱歉才会感到难受,好似她的喜欢对他来说是种负担。   “墨染,我有时候也会觉得郁闷。”   见对方表情严肃,墨染闲依狐疑地扬起眉毛:“怎么说?”   “妳太过独立,我不觉得妳需要我。”这么多年过了,朽木白哉偶尔会想,其实他并非全然没发觉,只是对方总在他想付出关怀时竖起一道墙。   工作全揽身上、受伤了也不示弱、甚至拒绝他送她回家。   如果他曾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一点爱慕,也会因此打消念头。与其会错意,不如当作没这回事。   “恩──”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而后才点头笑道,“那时的我特别傻,白白浪费了近水楼台的机会。”   自卑、胆怯、自以为是,就是过得太幸福才会如此天真,总以为未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妳现在也不怎么聪明。”朽木白哉冷冷地应了句。   墨染闲依闻言心上抽得疼,稍稍缓过去才笑瞇起眼:“聪明是他的事,我只要负责开心就好。”   当他的小猫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暗地里做好让他随时都能离开的准备。   每年夏天,他们都一道看着桔梗花开。   有一年刮起一阵大风,硬是把一朵桔梗给吹到了池面。花朵恰恰浮在上头,随着风还转了几圈,寓意不好,画面倒是挺美的。   然后她问起了镜花水月。   他说:还不到时候。   “妳在怕什么,墨染?”朽木白哉不懂她,但他知道她在害怕,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后头追赶她。   墨染闲依轻轻地把杯盏放下,最近,她喝茶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您知道我们墨染一族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她有心事,而且是不愿意告诉蓝染的事。看着朽木白哉这个几乎站在贵族顶点的男人,墨染闲依有大把事情想说,可这些话在舌头上滚了几圈,她最终只拣了一个重点说了。   “鬼道?”朽木白哉思考一会儿后,算是颇有把握地选择这个答案。   她成为家主那回演示的多重组合鬼道令他眼前为之一亮,就算他之后试着模仿,都只能弄出个四不像。   打响手指,茶几上方凭空出现一个正方体转着圈,里头包裹着盘状的火焰。   “那是……五十四的废炎?”朽木白哉微微瞪大双眼。   依着墨染闲依的意识,四方体一下子变成球体、过会儿又转为一颗立体的五芒星。她看着上头的空间鬼道,低声道:“我们十分擅长这种……保存能量的功夫。”   随着她又一个弹指,五芒星体急速收缩,火焰终究回归于无。   “妳想说什么?”   “您不觉得……”墨染闲依垂下眼眸,一边把发丝往耳后拨,一阵停顿后以极细微的音量低喃道,“正适合作为容器吗?”   南云家的兴衰、藤堂龙一与母亲分道扬镳的契机、她的父母定期出远门的原因──还有,她的病。   这两百年来,她真的活得太幸福了。   其实,无知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病。   有病就得治──就算结果可能不尽人意,甚至得让她放弃一些梦想。   “……他们什么时候会找上妳?”为了帮她找南云一族的资料,朽木白哉亦做了一点功课。虽然前因后果还是云里雾里看不清楚,但他知道她的敌人是谁。   “快了。”墨染闲依微笑,面色平和看不出一点惧色。   “这就是妳说的决断?”   墨染闲依点点头,应了声是。   朽木白哉于是沉默地望着她,女人那淡然的微笑他看了上百年,这些年才终于看出了一丝倔强。   她跟绯真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如果说绯真就是水一般的女人,那么墨染闲依大概就像水上的小火苗,只是目前还假装着自己是一盏灯。   “这些,蓝染队长知道吗?”   “……我真希望不必思考这个问题。”摇头轻叹,墨染闲依苦笑道。   就算让他知道又如何呢?   他不能如何──应该说他不会如何,因为直面中央四十六室对他没有丝毫好处。   他的男人计划中没有她,那么她也不能让自己的事牵扯上他。   这并非什么牺牲成全,只是她很清楚,那男人喜欢她的方式,就如同她爱着他的形式,就算终究得哭泣,也不能让对方受伤。   她的幸福,在男人亲口承认喜欢她的那一刻,早已完满。   “朽木队长,您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季节吗?”把那些恼人的事暂且抛诸脑后,墨染闲依勾起俏皮的笑。   “妳那些白山茶的季节是春天吧?”朽木白哉闻言一愣,哪有人心境转得那么快的。想着现在正值初春,朽木宅里的樱花开得正盛,便随口答了。   墨染闲依摆摆手:“不,相反的,我最讨厌春天了。”   还未如此亲密时,蓝染只看一眼她的发夹,就知道她只爱花不爱春。现在想想那男人真是可怕。   就着朽木白哉疑惑的目光,墨染闲依眉眼弯弯如月牙:“我在春天失去了很多东西,却在夏天收获了我的爱情。”   等待桔梗花盛开的每个夜晚都有他伴着入眠、每个早晨他都会在她耳畔低语早安。而终于等到花开的那一刻,清晨一片静谧中总有人会给她一个拥抱、或是一个极轻柔的吻。   她的男人在人前戴着假面,在她面前也戴着──可他给了她取下假面的特权,做选择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希望妳不是在炫耀。”朽木白哉见她一脸春风得意,面无表情道。   “噢,您怎么会这么想?”墨染闲依瞪大双眼,“虽然我确实正在这么做。”   她的男人很优秀,聪明又强大。   能够得到他的垂青,她这些年每天好似都活在梦中。   尽管梦总有一天得醒,她也会让自己过得像个女王。   “看来妳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刚才白担心了。朽木白哉把茶一饮而尽,看着对方缓缓从座椅起身。浮竹的灵压正在接近,与她的话题大概得到此为止。   “毕竟我只要负责开心就好。”墨染闲依微笑,一边蹲下身摸摸冲进来的慕咪,她今天陪浮竹队长去四番队检查身体,包里还塞了好几帖药。   在她拎着药袋往外走,准备把浮竹队长带过来时,朽木白哉又问了一句。   真不让蓝染队长知道?   墨染闲依听见他的问题,偏头细思会儿才对他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现在还不到决断的时候。   待麻烦真找上她时,蓝染会知道的。   关于她左肩膀上的小秘密,还有她的发色有一半是染的这件事。      ☆、第五十六章、花开之时   “蓝染队长──”   “恩。”   “蓝染大人──”   “恩。”   “蓝……”   当如此没意义的应答重复好几回后,蓝染惣右介终于决定放下手上的文件,取下眼镜揉揉眉心,接着起身走进队长室内厅,倚在门边笑瞇瞇地盯着与毛球们抱在一起的墨染闲依。   对,是“毛球们”。   “请问有何贵干,墨染四席、墨染小姐……”蓝染微笑,“或许再多个墨染大人?”   “噢,其实我不是在唤您,”墨染闲依闻言,从一团毛茸茸的生物中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您知道,牠们也到了该向妈妈看齐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原本正窝在躺椅旁打盹儿的慕咪随即坐起身,姿态高贵地扬起下巴,十分得意的模样。   一、二、三、四、五、六。   蓝染的视线从左扫到右,慕咪与她的五只混血宝宝,在男人走进内厅后,乖巧地排排坐成一直线。五只小狗澎澎的毛让牠们看起来圆滚滚,那憨厚还吐着舌头的模样,与慕咪如出一辙──   就是其中有两只的毛色显然是随了父亲,略掺些棕黄。牠们身上都有自己的挂牌,上头刻着墨染一族的家纹与名字。   蓝染还记得墨染闲依发现慕咪怀宝宝时,一脸生无可恋。他当时只觉得奇怪,这对她来说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才是。   后来在慕咪生产那天,墨染闲依看着那小小的、脆弱的五条新生命,才绝望地坦承她忘了肉体与魂魄不同,一直以为慕咪已经做过绝育手术不要紧──而且她也没见过到尸魂界后慕咪有来过半年一次的例假,各种巧合下便忽略了。   她并没有打算让慕咪经历怀孕生产的危险,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一时无法接受。   不过现下都这样了,宝宝这么可爱,墨染家也不是养不起,她在把慕咪带去“二次”绝育后,很快地接受新添五个家族新成员的事实。   至于宝宝们的父亲是谁,墨染闲依才不想知道。   敢碰她的闺女,哼。   “如果是想让牠们认我,”蓝染看着此时侧着腿坐在地上的女人,语速缓慢道,“不该是唤那些称呼的,对么,闲依小姐?”   墨染闲依双颊泛红,轻轻地嗤了声后假装没听见,重新投入她的狗宝宝教育事业。   与慕咪不同,这些小东西们各种调皮捣蛋,磨牙时还把狗屋里的家具咬得坑坑洞洞、惨不忍睹。   “所以现在又多了五团毛球与我争宠。”慕咪毕竟算是狗界的老油条了,知道谁才是该奉承的对象,很自然地蹭到蓝染脚边。蓝染于是弯腰摸摸她的头,低沉地笑道:“再这么被冷落下去,妳可能会失去我。”   墨染闲依凉凉地斜睨他一眼:“别说得,您想离开我留得住您似的。”   “确实。”蓝染轻推眼镜,表情依旧不温不火看不出真意。   手指逗弄着狗宝宝,墨染闲依眼中含笑,心上一片柔软。她喜欢他该是原本的模样,四十年来意志坚定不受影响,不会为了哄她而说谎。   “如果真想冷落您,也不必特地到这里来吵您办公。”小狗玩耍没有轻重,用力咬了她的手指一口,墨染闲依没什么反应地收回手指,拿出手帕把冒出的血珠擦掉。   这男人最近熬夜办公都成了习惯,墨染闲依在宅里用完晚餐,想着带小狗们出来散散步,便顺道绕到五番队看看,果不其然见他头也不抬地让他们自个儿到里头玩去。   被冷落的到底是谁她都要搞不懂。   瞥了一眼腕表,墨染闲依把帕子收回口袋缓缓起身。   夜已深,她也该带一众孩子们回家了。   慕咪接收到命令,迅速地把五只小崽子从地上赶起身。怎么也赖着不肯起的,墨染闲依便直接把牠们抱进怀里。   “要走了?”见女人朝他勾勾手,蓝染从善如流地低下头让她在脸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本就只是来打声招呼,”墨染闲依浅笑着拉起小狗的前脚朝他挥一挥,“跟蓝染队长说再见──”   下一秒就连人带狗地被男人揽进怀里。   “今晚留下来?”   男人刻意在她耳畔低语,那醇厚的嗓音太温柔,让她的耳根麻酥酥的。如果是以前纯真无知的墨染闲依,她肯定要立刻说好。   “加班愉快,工作狂队长。”墨染闲依往后退开瞇眼看他,别以为她不晓得留下来的结局。   肯定又是男人在办公桌后振笔疾书,而她在内厅等呀等一睁眼就得与他说早上好。   蓝染见她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倒是低低地笑了几声。   她想离开他也拦不住,挺公平的。   “就算是工作狂,”接过她怀中挣扎不断的两只小毛球,蓝染笑笑,“送妳回去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不……”   “不准拒绝。”   慕咪与她的三个宝宝在门口回头看着他们,似是疑惑主人怎么不赶紧跟上。   墨染闲依略有些无奈地咕哝,扯着男人的羽织一角往外走:“不带这么强硬的,说好的蓝染队长温和老实呢?。”   回墨染宅的路上偶然碰上几个巡逻的死神,他们见到带着狗孩子们的蓝染队长与墨染四席,只是憋着笑正经地与他们行礼。   “被选为历届最受欢迎的真央讲师感觉如何?”随着每年鬼道教材改版,她的练习诀窍也默默地补齐到九十九号。蓝染想着那个她生日时定下的约定,不明白这女人为何迟迟不找他兑现。   两只好动的小小狗在蓝染怀里乖得莫名,墨染闲依见状有些眼红,果然人善良连狗都要欺负她:“挺虚荣的,特别是以小差距打败您这件事。”   今年瀞灵廷通讯弄了一个真央灵术院专栏,除了介绍校园景致、课程简介与历届教师外,还开设了投票栏让死神选出就学时期最喜欢的讲师。   虽然这种统计没什么参考价值,但能够知道学生喜欢她的教学也不错。   “能让我的闲依小姐开心,我很荣幸。”蓝染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敏锐地察觉这纤细的手腕似乎更瘦了些。   “想让我更开心的话,待会儿就别回队舍。”墨染闲依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跟着慕咪蹦蹦跳跳的小狗们,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蓝染没有回答,静默在两人间持续了一段时间。   墨染闲依眨眨眼,过会儿才长舒一口气:“当我没说。”   夸张地喃喃几句“真是讨厌的工作狂”、“与工作争宠好麻烦啊”……她心上只想着人果然不能太贪心,得了福利就该闭嘴。   时节已近晚春,夜晚微风拂过面颊,扬起女人颊侧的发丝。   两人缓步走回墨染宅时,墨染闲依自然地抽出手,把蓝染怀中熟睡的小狗抱走。   映着月光,蓝染就这么打量垂眸望着狗儿浅笑的女人。   慕咪生产那一晚,她把五只小崽子安置好回房后,独自坐在桌前翻着相册沉思。许久后才细声问他,他愿不愿意给她一个孩子,不入籍也无所谓。   当时他与今晚一样没有回答。   “当我没问。”沉默一会儿后,她也是这么说的,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天,她缩在他怀里,没有跟他道晚安。   他们至今以礼相待,除了亲吻,彼此都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他觉得这样挺好。   尽管他认为自己薄情得很,孩子于他并无必要,但如果墨染闲依完成了破道九十五的约定,他似乎是可以答应的。   可她却对此只字未提。   “晚安,蓝染大人,早些歇息。”墨染闲依眉眼弯弯,说着就带着慕咪往宅里走。   女人娇小的背影单薄,转身那毫不犹豫的模样蓦地令他感到不妙,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假思索地脱口唤住她。   墨染闲依闻声侧过身疑惑地看向蓝染,见他没动作,便让铃木堇先把狗儿带回牠们的屋子。   “还有什么事吗,蓝染大人?”狐疑地走回男人跟前,墨染闲依轻声问道。   蓝染定定地看着她:漂亮柔和的五官、一派淡然优雅的微笑,还有对他永远说不出重话的软性子……   这么美好的女子,确实是被他耽误了吧?   “闲依小姐,妳想要个孩……”   “蓝染大人,”听见关键词,墨染闲依打断他的话,稍作停顿后才淡然地看着他,语气平静,“之前是我思虑不周,请您当作没那回事。”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脑子一热就把话问出口的,空气凝滞那会儿她后悔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其实蓝染的反应不必问她也清楚,她就是看着慕咪与春名麦以前的照片、再翻到小麦婚后与太太、女儿出游的照片,心念一动……   错误就这么铸成了。   “为什么不找我兑现那个约定?”蓝染心头莫名不快,语气紧绷,“妳已经可以成功舍弃咏唱了,是么?”   墨染闲依抿唇:“……是。”   “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墨染闲依垂下眼眸嗫嚅道,“我不能如此儿戏地迎来我……我们的孩子。”   她原本的打算是向他求婚,然后一切或许自然而然就有了。   然而还不到决断的时候,她还有重要的事情得向四十六室那些人确认。   “妳有没有什么瞒着我?”因她及时改口,蓝染心上的不悦顿时少了些。   “没有。”秒答。   很好,真的有事情瞒他,而且判断应该是挺严重的事。   蓝染特别亲切地朝墨染闲依笑了笑,笑得她心里发寒,接着抓着她的手直接往墨染宅里走。   “您不是要回队舍么?”摆手让迎过来的铃木堇不必跟上,墨染闲依必须小跑步才能跟上对方的步伐。   “我临时改变主意了。”   时值晚春,白山茶已经谢得差不多,此时家主院落一片蓊郁,只余几条在水面下优游、五颜六色的锦鲤给院子点缀了鲜活的色彩。   “等、等等……”   当卧房拉门被迅速拉上,而男人细密的吻从双颊到嘴唇,又一路到耳根脖颈后,墨染闲依才发现她似乎遇上了一点小麻烦。   “坦白从严。”   耳边是男人低沉诱惑的嗓音,墨染闲依努力地稳下心神,怯生生问道:“抗、抗拒呢?”   蓝染在她耳畔轻轻地笑了声,接着语气危险道:“妳可以试试。”   “……没有从宽的选项吗?”   “倒不是全然没有。”   闻言,墨染闲依大喜。   “坦白后自己去拿怪谈来读,差不多读个四则就成。”蓝染唇边噙着笑,手指在她细致的脖颈滑动。   “……二则?”墨染闲依艰难道。   “六则。”蓝染摇头,没有转圜余地了。   墨染闲依盯着那可恶的男人,好不容易才从齿缝中迸出几个字:“……我决定保持沉默。”   哦,是么?   墨染闲依才来得及听见这句话,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   “蓝染大人,我觉得这样不妥。”   “哦?哪里不妥?”   “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墨染闲依略有些颤抖。   “妳想象中是什么样的?”蓝染话中带着笑意。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墨染闲依双手抵在蓝染两侧,面朝下看着床铺上的男人,腰际被牢牢地锁住。   男人什么都没做,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双手撑得颤抖,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打算。   “说吧。”蓝染语气理直气壮。   “……我没什么瞒着您的。”墨染闲依眼神游移,语气略带心虚。   哦,是么?   又是这句话。墨染闲依心上一阵不妙。   “等、等等,您、您解我的腰带做什么?”   慢慢扯、缓缓扯,这样细致的活儿,蓝染单手做得驾轻就熟。   “说吧。”   “……等等,”随着腰带变松,她和服衣襟都要大敞,“我说,我说啦!”   蓝染微笑,下一刻便立刻把女人的身子扶正,甚至帮她把衣襟乃至腰带细细地整好,接着神态平静地看着她。   墨染闲依见他神情认真,想着可以挑些较不紧要的事,便老实坦承了:“我的母亲是南云族人,从与藤堂龙一对谈的内容拼凑,她与我大概有同样的病症。我怀疑这跟嫡系女性血缘有关,所以……”   “所以妳在确定病症与南云一族的嫡女血脉无关前,不能找我兑现约定?”蓝染上下打量女人的表情,确认她没有说谎后才推测道。   墨染闲依点点头,想起这折磨她将近两百年,而再过不久又得经历一次的怪病,不自觉地扯紧袖袍。   虽然不找蓝染兑现约定的原因不只如此,但这些他不必知道。   “如果妳终于确认这是嫡女一定得经历的病症,”蓝染慢条斯理道,“妳就会断了生儿育女的想望?”   “……是。”她不确定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就她自己来说,肯定想有个孩子,可是她男人似乎不想。墨染闲依低下头咬紧下唇,她很矛盾。   蓝染看女人委屈兮兮的模样,叹口气把她揽到怀里:“那些老家伙什么时候会找上妳?”   “大概快了。”墨染闲依把耳朵靠在男人心口,听着他规律平稳的心跳声。   “因为接近妳发病的时间了吗?”   “他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想办法取走我的血,”墨染闲依闭起眼,“大概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审讯长老的结果,他只与四十六室做了一个交易,那就是想办法再取些她的血。   很久以前取了一次,现在又有需求──墨染闲依想确定的是这一件事。   她想知道发病的条件。   “结果长老没取着,现在他们大概很着急吧!”   蓝染闻言点点头,内心想到几年前墨染三胞胎的事件,有些事情似乎能够兜在一起想了。   “闲依小姐,有件事我得向妳坦承。”感受到怀里女人的轻颤,蓝染斟酌会儿决定今晚把话说开。   “什么事?”   蓝染把女人稍稍拉开,让她抬起头。   冰凉的手指从她的眉眼、鼻梁、再到嘴唇,蓝染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一开始,我只是想与妳玩个游戏。”   “我知道。”墨染闲依唇角微扯,“所以我从没敢去设想我们的未来。”   “后来我就这么看着妳,又傻又天真,可偏偏那把斩魄刀与鬼道能力让我感到有趣,突然就想亲手栽培妳,想知道这个墨染大小姐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   墨染闲依静静地望进男人认真的棕眸,她想,她必须牢牢记住这一刻。   “我不认为我这辈子会爱上任何人,截至目前,我对妳也只是喜欢罢了,”蓝染兀自笑了笑,然后他发现女人闻言眼睛闪闪发亮,“不过也就只喜欢妳而已。”   够了。墨染闲依如此想道,她已经足够满足这样的结果。   “妳的久纪婆婆让我别耽误妳,可我偏偏就打算这么拖着了,我不觉得当妳爱上我后,还有办法喜欢上其他男人。”蓝染不意外听见墨染闲依皱眉说他自大,对此他从不否认。   不过这点是相对的,经历过他的闲依小姐后,他大概也是如此。   舍弃咏唱破道九十九,虽然是经她修改成适合自己的削弱版,但那也是特别优秀的成果了。   如果与墨染一族独特的空间鬼道稍加组合,威力肯定能提升许多。   蓝染欣赏强者,他的女人已经努力地成长为可以与他并肩的存在。   已经不必依靠他,甚至暗地里开始做着让他安心离开的准备。   各自的立场注定他们最终必须分开。   “闲依小姐,未来妳可能会因我而痛苦。”双手捧起女人的面颊,额头碰额头。   “更久之前,当我发现喜欢上您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墨染闲依浅浅地笑着,“请您放心,我不会是您的阻碍。”   决定牵起这双手,他们永远不会后悔。   “我不会说抱歉。”   “真巧,我也不想听。”   细细的、轻轻的、浅浅的,他们的吻从来就像蜻蜓点水。   这般彬彬有礼地克制,是他们的爱情。   靠上男人的胸膛,墨染闲依双颊泛红,细声细气道:“惣右介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届时我会向您求婚,然后──”   “请您拒绝我。”   蓝染闻言,双臂不自觉地收紧:“行。”   这样就好了吧?   他们把话都说开了吧?   她终于不必独自承受这些了吧?   卧房里一片寂静,女人的发以前没注意,此时在烛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着金光。   蓝染很喜欢与她待在一起,说话、不说话都能感受到一股平静柔和的氛围。   如果她对他的要求是拒绝,那么他也想提个意见。   “闲依小姐,桔梗花开的季节又要到了。”蓝染轻抚她柔顺的发,声音温柔。   “是啊。”墨染闲依细瞇起眼,像只餍足的小猫窝在男人怀里。   蓝染微笑:“今年桔梗花开的时候,我们要个孩子吧。”   怀里的身躯微僵,蓝染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女人回应。   “……好。”   当彼此的唇贴合时,墨染闲依攥紧拳头,蓦地感觉一阵鼻酸。   在感情这条路上她一路跌跌撞撞,而当她终于等到这男人的承诺──   她却注定要失约。      ☆、第五十七章、远征通知      距今四百多年以前,墨染闲依的母亲南云铃兰进了真央,而她的大姐则嫁给一名流魂街出身、姓及川的死神。   因缘际会下,她与坐隔壁的贵族公子──藤堂龙一成了朋友,真央六年两人形影不离,无论吃饭训练都待在一起。   当时有许多同为贵族的同侪极尽所能嘲讽他们的友情,但他们不以为意,约好要一起进护廷队闯出名堂。   眼看终于毕业得到自己的斩魄刀,即将进各自的队伍里大展身手,结果就在报到的前一晚、藤堂龙一送南云铃兰回家的路上,两人被一群蒙面人埋伏攻击。   来人程度不咋地,以多欺少仍被两人砍杀在地。   正当最后一人要被藤堂龙一打倒时,南云铃兰突然出了状况,双膝跪地后缩起身体,全身都散发出让人极其不愉快的灵压。   要藤堂龙一形容,他当下只有恶心想吐的感觉,全身汗毛战栗直竖。   想着要撑住扶她一把,结果一接近南云铃兰的灵压范围,她便抓起身旁的斩魄刀不分敌我地砍了过去──那时她是神智不清的,因为藤堂龙一很确定她闭着眼睛,全身摇晃,似是遵循着本能要保护自己。   一个艳丽漂亮的女人,整个人瞬间老化,皱纹、老态、白发,身上还不时出现伤口瘀青──尽管如此,她的灵压混浊,却远比她平常来得强大。   南云铃兰最后是被从地上蹦起的蒙面人趁机捆上灵压拘束带带走的,那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私下见面。   藤堂龙一的右腕与右足踝被砍断,尽管及时就医接回来,却因那令人不快的灵压排斥治疗鬼道,再也没能回到与受伤之前一样的身手。   最后他放弃成为死神,听从家族命令与素不相识的上级贵族小姐成婚,接掌藤堂一族。   南云铃兰两个月后回到护廷队,曾想过与他解释却被拒之于门外,六年的情谊至此结束。   藤堂龙一并不怪她,但疙瘩已经产生,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便是她母亲与藤堂龙一的故事。   她的母亲亲手毁了暗恋对象的死神生涯,然后待在十一番队想借着高强度的战斗忘掉这一切恼人的过去。   为什么她会知道她母亲暗恋藤堂?   因为回想起母亲提及好友时的复杂神情,墨染闲依曾在镜子里见过。   后来她的父亲墨染椿花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成功追求到她母亲,而后有了她。   每隔几年,父亲总要带憔悴的母亲出远门,去哪里她不晓得,但肯定是母亲发病的周期到了──大约是十年吧,墨染闲依粗略估计。   尽管与藤堂龙一对谈后得到许多信息,但她还是不晓得发病的条件、以及四十六室为了拿她的血不惜演一出戏是为了什么。   “家主大人,您该歇息了。”   夜晚,墨染闲依蹲在母亲的花园里翻土,细细地移植几株桔梗过来。   待身子被覆上家主羽织,她才拍手抖落泥土缓缓起身。   “堇啊,妳觉不觉得这个家主不让人省心?”墨染闲依笑笑,洗净双手后便带着总管往自己的院落走。   这件事她已经与铃木堇说清楚,届时如果她消失一阵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慌了手脚,就当她又被驻派到现世支援,小事自理、大事到分家找祖父墨染总一朗定夺。   “能侍奉家主大人是堇的荣幸,您千万别这么想。”铃木堇摇摇头,谨慎地跟在墨染闲依身后。   虽然她的家主最近语出惊人地说她可能要怀个宝宝,不与男人入籍,理所当然让孩子跟墨染姓。听来惊世骇俗,但铃木堇仔细想了想之后,竟然觉得这没问题,墨染一族确实缺个继承人。   后来说到孩子的性别,一贯温和不太坚持己见的家主,直说一定得是男孩,没毛病,不必日夜担心要承受她这种痛。   铃木堇听她设想得眉飞色舞,想着大概是与蓝染队长有些进展,十分替家主开心──尽管她还是讨厌那个男人。   “我很任性的,”墨染闲依双手交叠放进衣襬,语气平稳,“明知道长老反对私生子的存在,还是一意孤行;明知道终究要失约,却还是与他定下了约定。”   今年桔梗花开之时,她是见不到了。   “通知是不久前才送到的,对家主大人而言算是个意外。”铃木堇努力地帮她说话。   墨染闲依闻言轻笑道:“我想过这么思考内心会不会好受些,事实证明──”   “不会。”   她男人最近很忙,各种奇奇怪怪的任务都转移到五番队的手上──大都还是要队长亲自处理的急件、现世支援。   当虎彻清音与小椿仙太郎嘟囔着哪有这么多罪犯可以逃到现世去,墨染闲依面上跟着疑惑,心里对暗地操纵这一切的老家伙嗤之以鼻。   其实这样挺好,她知道蓝染可以应付这一切,也省得他被卷入。   “您没打算告知蓝染队长离开的时间吗?”   “明儿个出发前如果碰得上,我就说。”墨染闲依站在卧房门口,拿出由一番队亲自下达的远征通知。   这剧本看着眼熟,墨染闲依攥紧拳头,心跳得老快。   “堇,如果蓝染队长想做什么,别阻止他。”   “如若他想看花,就让他进来。”   “想在我房里待下,就让他待着。”   “慕咪想跟着他,就顺她的意。”   听家主仔细叮嘱关于对方的事情,铃木堇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没事’、‘我不会有事’──请这么告诉他、以及宅子上下所有人。”墨染闲依走进卧房,仔细地把远征通知书压在显眼的地方,上头端正地写下一行字──   桔梗花开的约定,让我欠着好么?   手指轻轻抚过那一行字,为了听他对自己温柔地说声“好”,她会朝这方向努力。   健康地出门,有朝气地回来。   如果可以澈底根除病症,那就更完美了。   “然后,倘若我真的不幸发生什么意外,”墨染闲依唇角微扯,稍停顿一会儿后,才转过身对着铃木堇笑,声音轻得对方都差些听不见,“蓝染队长会知道的。”   铃木堇双目圆睁:“这、您……”   “避免意外,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他知道我会把家主继承书摆哪里,”墨染闲依长舒一口气,“如果他什么都没告诉妳,我就还是好好的,别瞎担心。”   “慕咪的身上有追踪器,与蓝染队长身上的是一对儿的,”墨染闲依弯下身摸摸大白狗的头,“当我遇到危险它会有所感应,慕咪会去搬救兵──虽然你们大概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有内容倒是可以听听。”   “内容?”   “这就……暂时保密。”她希望可以别用到这功能。   摆手让铃木堇回房歇息,墨染闲依侧身坐下,抱着慕咪倚在廊边看着院落,池面波光粼粼,偶尔有几条锦鲤跳出水面又沉入水底。   该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   四十六室想让她做什么、她不想让他们做什么,决断之日已到。   希望回来后,她还能坚定自己想要个孩子的想法,笑着、幸福地跟她的男人撒娇。   只是通常她这么想的时候,命运的天秤总会往另一方倾斜。   “吶,慕咪──”墨染闲依把脸靠过去蹭蹭大狗的鼻子,“当母亲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呀?”   她的慕咪总是那么温顺,别人拿走她的食物也无动于衷。身为主人她这辈子只在狗宝宝出生不久那会儿,见过她对靠近的蓝染露出尖牙。   “哎挺好,”蓝染那时是这么说的,“毛球真长大了,懂得护犊。”   在男人眼里,愣头愣脑温驯的狗儿只能屈居他人之下,他欣赏的是率性而为、不吝于亮爪子与尖牙的猫。   他总说她像猫,缩在他怀里或偶然使坏时特别像。   一次两人阅读时对书中内容解读有分歧,蓝染评论她的逻辑大概是被慕咪啃过,坑坑洞洞,其他还有些刻薄的话,她当时气疯了就抓过他的脸,狠狠咬破他的嘴唇。   约莫零点一秒后她就后悔了,脑海里闪过对方的观点甚至发现他说的对。   细思极恐,很怂地想用回道治好他,结果他只是拨开她的手,笑咪咪地说:“家猫的爪子还挺利。”   之后的吻带点血腥味,感受还是十分不同的。   这么多年来,她每一日醒来都觉得更爱那男人一点。   她是病了吧!   虽然这病也疼,但她不想治。   从上衣内袋掏出她随身携带的册子,里头写的多是她的日记。   墨染闲依把册子摆回架上,与其他同款式的放在一起,兀自笑了笑。   她会回来把今年的日记补齐,请一定要等着。   这回肯定不再失约。   *****   现世,都市大厦林立。   “蓝染队长──蓝染队长──”一名娇小的女孩焦急地左顾右盼。   “怎么了,雏森君?”左手拎着一名满脸胡渣的男子,蓝染瞬步回顶楼,把人扔给穿界门旁待命的二番队刑军。待收押完成,他轻推镜框,亲切地看着自家副队长,语气温和。   雏森桃在队里主要是做着文员的工作,跟队长到现世逮捕罪犯或支持虚袭次数不多,总有些紧张:“队长突然不见,我……”   “出穿界门我就捕捉到那男人的灵压,没来得及说明,”副队长看起来有点焦虑,蓝染为了安抚她,一如往常把手掌轻轻放在她头上,轻笑道,“抱歉,雏森君,让妳担心了。”   见女孩迅速恢复朝气,蓝染把手收回,淡淡地扫了一眼刑军,不紧不慢道:“地下监狱的管理出问题了么?”   “是,蓝染队长!”刑军负责人先是行了礼,接着才略带点犹豫道,“关于这点下官也觉得不可思议,监视该做得滴水不漏了才是。”   “可是光这星期,五番队负责的捕捉叛逃死神就高达五件,”雏森皱起眉头,“甚至无一例外都跑到现世。”   说这没人搞鬼谁信?偏偏上级也没打算追查,只把任务分派下去让各队队长处理。   “哈啊……”刑军负责人苦笑一声不再说话,大概也是觉得这状况挺荒唐。这锅二番队得背,他们碎蜂队长气得不行,誓言要把再放走任何一个罪犯的看守员拎进油锅处刑。   蓝染瞥了他一眼,又看看时间。   现世还有一只漏网之鱼,今晚貌似又回不去。   “雏森君先回吧!”他立刻下了决定。   “咦?可是蓝染队长……”   蓝染微笑:“我滞留在现世时需要妳主持队务,其他人我不放心。”   这意思是五番队里,蓝染队长只信任她吧?   雏森如此想着,感觉十分开心,没什么心眼地就应了声好。   待她踏进穿界门,蓝染与刑军打声招呼后便离开顶楼四处探查。   同样的情形他与墨染闲依也经历过,只是那女人在他一声不吭地瞬步离开后,很快地跟到他身旁,亲眼见他徒手制伏罪犯。   那时她对于两人间的力量差距特别气愤,问她怎么了,她说没比较没有伤害。   晚些他随口一句“都没让墨染小姐表现”,她便赌气地说总有一天她也能追上他,制伏个让他得拔出镜花水月才能对付的敌人。   他的闲依小姐其实是一个,看似对胜败淡然处之,实则胜负欲强烈的女人。   一回她难得撒娇地要他换上现世风的高领毛衣与长裤,还兴冲冲地拎了套长版风衣搭配,说是要拍照留个纪念。   他当时只顾着读她从现世买回来的侦探小说,毫不留情地拒绝她那可笑的请求。   后来她大概是气极,抽出他手中的小说往边上扔,把他按地上说他不愿意动作可以,她亲手帮忙换!   结果在处理腰带时她理智突然回笼,腆着脸说还是算了。   那时他想到现世这桩,就笑说她确实已经追上他了,还徒手制伏他这个强大的男人。   “哎,这不是没能制伏完全么?”女人双颊泛红赶紧起身。   “就算妳继续我也不会在意的。”   “……哼!”   看惯她害臊的羞红,其实恼羞成怒的模样也不错。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似乎是得了,只要是闲依小姐一切都好的病。   而他的闲依小姐与他约定,桔梗花开的时候,她将会完全属于他。   很期待啊。   偏偏有人在这种时候捣鬼。   蓝染目光一凛,直觉让他锁定一个方位。   现在时间凌晨二时三刻,在三个小时内逮捕罪犯的话,他还能来得及在她睡醒时道声早安。   他是个执行力极高的男人,三小时后他也确实出现在墨染宅、他女人的卧房里。   只是留给他的除了一张伪造得精密的远征通知、与上头一行娟秀的字迹,什么都没有了。   桔梗花开的约定,让她欠着好么?   蓝染瞇起眼笑了笑,把通知书随手给扔进纸篓,瞬步离开。   不好。      ☆、第五十八章、四十六室   一切都十分荒谬,却又如此合情合理。   比方说她早知道那通知是伪造的,仍毅然赴约;再比如队伍行经到西流魂街五十区后绕树林折返那么明显,她也装作没发现。   绕了一大圈,只为秘密与一群数字人会面。   墨染闲依曾经想过,如果地点设在地下监狱,或许慕咪搬救兵时她真能得救──可最后还是回到了清净塔居林。   这是一个外人绝对禁止进入的领域,就连山本总队长没得到允准也不得接近。   顺着地道绕过七番队守卫,确实是让人消失最好的选择,他们脑子不笨。   “我们又见面了,墨染小姐。”苍老威严的沙哑嗓音从最靠前的一号板子后传出来,因着房间构造几近密闭,造成些许回音。   墨染闲依眉眼微弯,双手交叠置于宽大的袖袍里:“各位大人想见晚辈直说便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她也不是真想问,就是走个过场。   “见到吾辈竟未行礼!”   “是是,成何体统!”   “那是什么态度?四十六室威仪岂容质疑!”   淡淡地环视审判场,他们未有任何人露出脸,全部隐身在各自的数字与建筑的黑暗里。   在她身旁与外围都部署了菁英护卫,无一例外手都示威性地摆在刀柄上,似是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墨染闲依兀自轻松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简单行礼才垂眸敛目道:“如果您们是想纠正晚辈的礼仪,尽管以金印贵族之名至墨染宅下达命令即可……”   “晚辈收到通知,还以为是要至未开发区域远征。”   这是为什么呢?宁可如此大费周章也要让人误以为她真去远征?   大概是因为,远征受伤死亡失踪,都是极其平常的事情,死神在习以为常之下,不会有人深入探查她发生什么事。   “哎呀哎呀,都先缓缓,”另一道年迈女性的嗓音从三十号传出,一反其他人的高高在上,反而温柔亲切地圆场,“墨染小姐要不先坐下喝点东西?”   说着便让身旁的仆役把托盘送到墨染闲依旁边的小桌。   “口是有些渴了,”墨染闲依微笑,拎起陶壶给自己倒了一点顺势拿起,却在杯盏碰唇后又放回托盘,“似是有些酒味,晚辈不喝酒的。”   “哪来这么多毛病?小酌可是贵族的风雅。”   “哼,小崽子。”   不意外引起众多指责。   “风雅与生命相较下,”墨染闲依抬眼不以为然,“晚辈注定得当个俗人,而关于这一点,您们该十分清楚才是。”   “……伶牙俐嘴。”   “总被说嘴笨,您这话晚辈就当赞美收下了。”偶然听见一号的咕哝,墨染闲依笑瞇起眼。   她一直都知道这是贵族高层的世界,打着为尸魂界好的大旗背地里干坏事,就算真做了明显错误的决策,也没人能提出质疑。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质疑,这才是问题。   在他们眼里,只有王族与贵族的命称得上高贵,护廷队不过是高级些、有组织的小混混,被赋予正式职权后该专为贵族服务。   至于流魂街的魂魄,低等得连入他们的眼都不配。   就算同为贵族,在四十六室眼里仍卑微得如草芥。   墨染闲依无法窥探他们的面容,但是从适才那些鄙夷、气愤的字里行间,她也清楚自己正被看不起。   他们想看到的大概是临时被抓过来,面对高高在上四十六室瑟瑟发抖、什么都说好的小绵羊,但她现在的身分是墨染一族的家主,愈在此时愈不该示弱。   双方又周旋一阵子,墨染闲依想着时机差不多了,装作随口说道:“几年前晚辈家族一个长老受您们照顾了。”   似是没想到她会自己提起,总是代表发言的一号先是咳几声清喉咙,接着才镇定道:“墨染小姐指的是什么,老夫不怎么清楚。”   “不晓得他是谁无妨,并不重要,”墨染闲依由左至右扫视一圈,一字一句道,“重要的是您们为了取晚辈的血,无所不用其极,着实令人惶恐。”   “哦?此话怎讲?”   墨染闲依没打算继续跟他们打哑谜:“比方说赏月祭上派出伪装成南云族人的死士,以此为契机,抽掉我三管血……甚至还找上墨染一族的长老,让他给您们再取些家主的血。”   “墨染小姐,妳这是含血喷人啊……”此起彼落的抽气声从座席里传出,纷纷指责她一个小丫头竟敢给他们扣高帽。   “其实,还有一件事历时久远……”墨染闲依停顿会儿,低声缓慢道,“晚辈十岁那年在长老的坚持下,于左肩刺上墨染一族的家纹。”   一号沙哑地笑笑:“这与吾辈何干?”   “过去晚辈十分天真,还想着沿着家纹,底部有几道粉色的疤痕是特色,”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而后才发现,原来那是曾被利器割过留下的痕迹,伤口处理得挺好,只是不够干净。”   那时她被逼着喝酒,昏死在贵族的真央施药院特别病房好几天。   之后再过不久,她便面临了首次发病。   巧合的是,当时坚持让她刺上家纹的长老中,一个已经在她成为家主前过世,一个则在多年后被关进家族地牢。   “晚辈想问的是,南云一族──”墨染闲依唇角微扯,“你们到底想利用南云一族的血缘做什么?”   在她脱口说出南云一词时,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墨染闲依知道座席内正无声地骚动,她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待答案。   她不知道周围沉寂了多久,只是在她意识到时,她身体已经早先一步做出反应,闪过从背后冒出的攻击,一边还抽出红蝶挡住身前一刀。   中央四十六室的座席范围已布置好结界,场中的战斗并不会波及到他们。此时墨染闲依觉得自己就像个耍猴戏的,给他们当作小丑观赏取笑。   以一敌多个护卫这还是第一次。   若非她的男人一个就抵千军万马,在他的训练下终于勉强与他打成三七波──   还真有可能要束手就擒。   赏月祭那会儿她便觉察了危险,到技术开发局请求他们给自己做个东西。   铃铛与怀表里都被置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物质,那样物质能连动她的心脏,把她的灵压传到追踪器,只要她想就能借着灵压与道具持有者对话。   但只是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对于理解情况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她亲自上十二番队找上涅茧利队长,在自己的心脏养了窃听虫。   在她送出灵压的当下,蓝染与碰到慕咪的人,都能藉由声音判断她遇到的危险。   只是要不要赶来,就是他们的事了。   现在她还可以处理,不必让他们操无谓的心。   “扬羽吧,红蝶。”抓住机会,墨染闲依始解了斩魄刀,以一比九的剂量麻痹内圈所有人。   挡下一名外圈瞬间冲进战局的护卫,她喘着气当机立断地截断接下来所有可能的接触。   于是当四十六室全体反应过来时,墨染闲依已经躲进打从进房就在袖子里结好印的空间鬼道里,淡定从容地看着他们。   “我是否能如此解释──”此时她面无表情,语气很冷,一字一句似乎能冻进四十六室的骨髓。   “我的父母正是因为不愿意继续活在各位的魔爪中,你们才对他们痛下杀手。”   她身体不好,从十岁开始的;她第一次发病,十岁开始的。   “你们,到底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冷眼看着几名护卫被空间鬼道弹开撞上座席台,墨染闲依语气略带愤懑,“又或者说,你们到底对南云一族做了什么?”   原本以为这个身体娇贵的墨染小姐该是柔弱可欺,没想却踢到了铁板。   中央四十六室隐藏在木牌后的表情顿时显得十分狰狞,只是这些墨染闲依都看不到,也不想知道。   她只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还原所有真相。   然后回去继续当她的贵族家主,尽完她的义务。   又是一段不短的静默。   或许是见在场无人奈得了躲进空间鬼道的墨染闲依,三十号的女性倒是笑着发话了。就像她之前打圆场时一样,她还是那亲切温柔的老迈嗓音。   “哎,知道内情的都在这儿了,小丫头想知道亦无不可吧?”   墨染闲依闻言,意外地看着她:“您倒是颇明事理。”   “呵呵,活到这把岁数,想放弃什么都挺容易的。”三十号嗤嗤笑,此时她的笑声又显得像个小女孩,尖尖细细的。   墨染闲依正想着要不问她年龄,她又自顾自地笑了。   “哎丫头,吾辈这把老骨头在这房里还算年轻,毕竟是八百年前才坐上这里哪……”三十号呵呵笑,“现在也就二千出头的岁数。”   指着一号说那老头儿都活了三千年以上,相较下她倒像个青春少女。   三十号最后话锋一转,语调诡异幽微道:“有时候无知反而幸福。”   “如果下场最终相同,又何必拖着无知走?”墨染闲依微微拧眉反驳,“更何况,你们的手法称不上细致,使出如此拙劣的手段似乎也不是想瞒着我。”   “确实,”三十号慢悠悠回应,“那么这样说行么──”   来做个交易吧,墨染小姐。   三十号是这么说的,她的语气太过天真甜美,恍若看准她肯定要答应。   安稳地待在自创的防御型空间鬼道里,墨染闲依敏锐地发觉外围有几个护卫开始往内圈走,正当她想更专注于巩固鬼道时,门口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连带还有一些瓶罐碰撞的响声。   她的空间鬼道经测试可抵御她男人的黑棺,虽然一次便会破裂,但只是这些人的话她大约还能撑上几天,无论四十六室想做什么她都能应付──   “墨染小姐,希望妳别嫌吾辈啰嗦,”三十号不顾劝阻直接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后缓步朝门口走,“无知其实很幸福哪!”   她身材娇小,约莫也就一米四的身高,相较于她声音偶尔的苍老,外表看起来就像个小女孩──一名瘸腿的女孩。   似是注意到墨染闲依惊讶的目光,三十号娇俏地掩嘴笑:“不久前才摔断了没接回来,不碍事……毕竟就快好了。”   最后那句话说得轻,墨染闲依意外地发现座席上的氛围竟是十分欢快的。   “在说明交易前,有件事我们可以与妳说清楚,”许久未曾发话的一号严肃地沙哑道,“妳所在意的、本该在五百年前全灭的南云族人,还有幸存者。”   “当然得有幸存者,怎舍得让他们灭族……”   “是,是哪……”   无视他人的窃窃私语,一号接着说道:“全灭的原因很简单,群起反叛、对瀞灵廷发动攻击,够严重了吗?”   “还有幸存者的原因也很简单,”三十号哈哈笑,表情稚嫩无邪,“我们把嫡系的女人都关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做?”墨染闲依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   “为什么?”三十号偏头,“因为对我们很有用啊──”   墨染闲依出发前认为自己肯定行的,无论得知任何惊世骇俗的真相她都不会解除武装;她已经足够坚强可以抵御外侮,没有人可以让她失去理智……   只是她从没有想过,事情的真相竟会让她如此绝望,绝望到忘记专注。   “墨染小姐,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座席上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不过墨染闲依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三十号就站在门口,她身旁有张病床与各种精密的仪器。   病床上躺着一名面貌姣好的女人,那闭目沉睡的眉眼甚至与她有些相似。一头黑中带红的长发该是许久未曾修剪,几乎都要碰着小腿。   女人身上密密麻麻插着管子,连接着医疗仪器与各类输液袋。   这么多年来,墨染闲依心中有个疙瘩。   大人们下葬她母亲的棺木,里头一直是空的。   她与祖父见的,从来也只有毫无生气的父亲遗体而已。   当好几把斩魄刀抵上她的脖颈时,她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注视那个她该唤声“母亲”的美丽女人,震惊使她脑子一片空白,又似是有几万只蜜蜂正戳着她的心窝,很疼很酸让她很想大哭一场。   三十号提起了被称做容器的南云一族。   一千多年以前,南云家主爱上一名贵族青年,为了拯救那名因绝症濒死的恋人,她打破了南云一族的禁忌。   从此开启一段持续上千年的诅咒。      ☆、第五十九章、打个赌吧      这是墨染闲依失踪的第二个星期。   十三番队说她请假一个月,朋友间也提到她说过要休息一阵子。   远征一事就像不存在,徒留那张纸还躺在她卧房的纸篓里。   二十年前似乎也是如此,那时她毫无生气地缩在床上喘息,关节折成令人讶异的角度。   然后她说她已经习惯了,只要过几天就好。   当时他不心疼,只觉得不悦;现在他还是不心疼,只想赶快把她找出来训一顿。   今年的桔梗开得晚了,他们还有时间。   “蓝染队长?”雏森桃怀里捧着大叠文件,看着自家队长的表情略带疑惑。   自那晚从现世回来,五番队的队务一下少了许多,连带她家队长给人的感觉也变得有些奇怪。   说不清是怎样的不同,或许是她搞错也说不定,但雏森隐约觉得蓝染队长正在等待什么,时不时盯着一个做工精细的怀表看。   “抱歉,专注于队首会议的资料没发现妳在,”蓝染抬眼微笑,“有事么,雏森君?”   雏森桃大眼眨了眨,想着这温和的笑容还是原本的队长,便抽出文件报告队务。   蓝染垂眸继续检视手上的资料,听雏森报告一会儿,蓦地一则消息让他抬起头,而负责报告的雏森亦是惊讶得瞪大双眼。   “人事异动?墨染四席?”他再次确认,雏森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蓝染接过文件自己看,上头并没有写任何重要信息,甚至连这则讯息都是混在众多转队队士的名单。   若非高级席官必须走过场通知正副队长,他们可能还发现不了。   原十三番队第四席官墨染闲依,由中央四十六室指派,即日起转调四番队,担任第四席。   对于这则消息,被瞒在鼓里他应该感到生气,但当他意识到她没事,一切似乎又不太重要了。   那晚之后他又造访墨染宅几次,铃木堇只说让他随意,慕咪更是天天跟着他四处跑,身后拖着一到五只不等的小尾巴。   墨染三倒是知道家主收到远征通知,下岗后天天跑回墨染宅观望,只怕她一去不回。兄长的事故使他惊慌,日夜食不下咽,圆润的面颊不复存在,反倒多了尖下巴。   偶然遇上他,这个墨染三还死活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家主大人会不会出意外、家主什么时候回来、明明跟他约好要练习空间鬼道却不见踪影……   知道她失约的不只自己一人,蓝染承认心情好多了。   更何况他们的桔梗还未开,他还可以期待。   “……以上是本月队长会议决议的重要事项,”一番队副队长雀部长次郎恭敬地总结会议内容,在总队长下达指示后,照惯例问道,“队长们是否还有任何问题欲提出讨论?”   通常这个环节都在沉默中略过,各番队队长本以为今天也是如此──可今天有个男人一反常态地出声了。   “恕我冒昧,”说话的是六番队队长朽木白哉,他神态淡然,语气与往常无异,只是眉宇间似乎略有些不满,“我想询问关于墨染四席转调四番队的事情。”   山本总队长闻言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队员转调他番本是常见的事,队长日理万机,这种小事还没有能放上队首会议讨论的价值。   “关于这点,身为她的上司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浮竹十四郎今日身体欠佳,特地让两位三席搀扶过来参加会议为的什么?   他的席官请了长假,拿假条给他签核时还笑说回来会带对身体好的伴手礼进贡队长──结果还在假期中,假都还未销、人不见踪影,却平白多了个转调通知,甚至还是莫名其妙的四十六室指派。   “蓝染队长,你知道些什么吗?”浮竹神色憔悴,总队长那里坚持小事不值得探讨准备散会,于是他蓦地想起两星期前曾有个男人亲自上十三番队找他。   蓝染被点名时笑了笑。   她的女人以贵族家主的身分为瀞灵廷做了一些贡献,比如每年无条件捐赠给十二番队的技术开发资金、引进现世知识物资、建立完整的驻世死神交际网络……   都是些对整个尸魂界不怎么重要的小事,却提升了死神的生活质量。   然后在队首会议上,总队长说她只是个免洗席官,要多少一抓一大把。   “我也是今日听副官报告才知道这件事,”蓝染慢条斯理地回答,不意外看见浮竹满脸失望,“不过总队长说的也没错,席官转调一事并不重要……”   一旁朽木白哉正欲发难,蓝染抬手让他等等,随即又悠悠道:“我们不谈转调,谈谈这件事如何?”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一张不久前还躺在墨染闲依卧房中的远征通知:“总队长对这个有印象吗?”   山本总队长本只是随意扫一眼,而后似乎是看到什么,右眼微睁,语气严肃道:“请解释这是什么,蓝染队长。”   “我想应该是……一番队远征通知,”蓝染微笑,“还是一番队两星期前下达给墨染四席的。”   山本总队长用力敲下手杖大怒:“大胆!伪造一番队文书可是死罪。”   “伪造的?”浮竹震惊。   “一番队确实有直属远征队在两星期前出发……”二番队队长碎蜂亦是疑惑。   “有没有想过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伪装的第二队存在?”蓝染探出手把通知收回来,上头有他女人给自己的留言,他可不想交到别人手里。   山本总队长并不想还,但蓝染紧接着又拿出两张类似的文件:“因为他们更不重要,所以总队长可能忘了──”   “墨染一、墨染二,墨染四席家族的孩子多年前也收到同样的通知,”蓝染笑笑,“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当墨染三又跟在他身后吱吱喳喳,他便让他去找找家里是否有这样的东西。   还好他家人这么多年还留着,正好作为证据。   一回墨染闲依躺在他怀里,细声说如果小一小二是因为她才间接导致死亡,她要怎么面对他们的父母与这个家族。   那时他只让她别多想,可实际真相如何,她可能比任何人都还清楚。   也因此她才走不出来。   “雀部。”山本总队长面色严肃,想起再更久之前,他也有位得意门生被横着抬回来。   普通队员都活了下来,只有具备队长资质的那男人与他妻子战死,至今他还想不透。   “是,总队长有何吩咐?”   山本总队长敲下手杖,一边也给碎蜂下指示:“去查查,墨染四席最近与谁有过接触。”   “中央四十六室,”自讨论开始后就默不作声的朽木白哉蓦地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结果指向他们,我们能怎么办?”   如果说伪造一番队文书激起总队长探查的意愿,当矛头指向四十六室时,护廷队打算怎么办?   贵族与护廷队;上级司法机关与旗下军队组织,中央四十六室的命令就是绝对。   他们似乎并不能如何。   当蓝染惣右介踏出会议室,抬眼看向明亮的天空,他双手交叠置于衣袖,只想着他的女人就算发生这些事,还是发自内心爱着这个早已从根腐烂的地方,仅仅是因为她的家族在这儿,而她是一家之主。   “呜呜……”   大门前,负责守卫的死神见队长们要离开,赶紧把门打开,随即一团毛球抓住机会冲了进来。   蓝染才刚听见熟悉的呜咽声,前头的朽木白哉已经抢先一步阻止她继续往里头冲。   “这里不可以……”他话才说一半,随即脸色大变地抓着慕咪不放。   在场众人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动作,同时因为被大狗吸引,他们并没有发现还有另一个人也不自然的地停住。   下一秒,两人一狗瞬步离开,徒留众人满脸疑惑。   只有当时偶然碰着自家队长衣襬的雏森听到了,那是墨染四席的声音,而一瞬间她似乎看到这个永远游刃有余的温柔男人露出惊慌的目光。   *****   南云家嫡女的血缘是连在一起的。   这说法并不抽象,而是如字面上说的,真正联系在一起。   一千年前,首位打破禁忌的南云家主与她的恋人以血定下契约,她将作为容器,转移恋人的病痛到自己身上。   与其说是与特定人订契约,应该说是以血供养他们的神器。   南云一族的神器是个空沙漏。只要喂养它足够的血,然后把它置于病患心脏的位置,就能够借着灵压转移,把灵压、连带着肉体上的病症暂时吸收到沙漏中。   沙漏储满为一周期,转移的灵压会全数返回容器身上,由“全体”嫡系女子承受。   那时的南云一族规模还算庞大,一个女人分担一点疼痛,倒不算问题。她们天真的以为,拯救家主的恋人就这么一次,只要疼过一次就好。   南云家的女人体质特殊,她们可以代替患者承受病痛,虽然当下受的伤无法治疗,但周期结束后不久身体就会变回原样。   也因此,该名贵族绝症瞬间痊愈,而后两人成婚,结局似乎十分圆满──   真心最终却换了绝情。   那名贵族青年把自己的妻子,连同整个南云家,献给中央四十六室。   对畏惧死亡的这些贵族来说,连衰老都能转移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所以他们表面上让南云家跃升为上级贵族、以保护的名义封锁消息,实则囚禁了这些具备嫡系血缘的女子。   一开始女人们还以为四十六室是为她们着想,然而当她们发现南云一族不具备嫡系血缘的男女被无情赶回流魂街、而她们又被迫与神器结下契约后,才知道这些衣冠禽兽安的是什么心。   但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只要契约者不死,她们的下一代都将概括承受这层血缘的诅咒。   她们想过反抗,所以私下与流魂街的族人串连进攻清净塔居林──下场是除嫡女外,家族全灭。   而当时的四十六室似乎是被欲望冲昏头,竟忘了就算是嫡女也会有生老病死,只要不孕育下一代,这么便利的能力终有结束的一天。   后来先是南云家主以死明志,而后她几个姐妹跟上……由于不堪周期折磨,接连又损失好几名女性。最后留下来的是一对年幼的姐妹。   四十六室把两个女孩悉心照养长大,灌输她们对美好家庭的想象,然后继续利用她们作为容器,维持自己的青春不老,对于姐妹的疑惑只说是她们南云一族天生的病症。   但是这样还不够,两个女孩的周期只有十年,碍于个人灵压,每回可以储存的空间不够这么多人使用。   所以他们想到,送她们出去,就像一切的原点,让她们爱上男人以孕育更多的容器。   这想法本身已经丧尽天良了,但怎么舍得让如此美妙的家族绝迹?   然而四十六室在这里走错了一步,他们并不晓得南云姐妹其实什么都知道,她们只是装作天真无邪罢了。   她们约好了绝对不顺他们的意,妹妹身体素质好就到真央学习、姐姐志不在此便待在流魂街工作。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是残酷的。   姐姐爱上了死神及川,南云铃兰最终也嫁给墨染椿。   她们终究只是自私又心软的女人,她们也想要个真正的家。   后来及川家只有一个儿子,南云铃兰的姐姐甚至告诉四十六室,她永远不可能再次生育,而且是有意为之的、生理上的原因。   四十六室气急败坏,到了必须重新订定契约的五百年她依然不从──   于是在某一天,及川镜失去了他的父母。   南云铃兰就比较争气了──她与墨染椿诞下了一个更加特别的女娃,同时拥有墨染与南云一族的血缘。   简直是最理想的容器。   南云铃兰得到墨染椿庇护后,与她姐姐相同,不愿重新订下血契。   后来四十六室想了一个办法,让墨染一族的长老趁着墨染闲依昏迷时,暗地里带着沙漏、取她的血、再以最简便的方式订下契约。   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端看当时喂养多少血。   墨染闲依那时才十岁,勉强才构着一百年的底线。   当墨染夫妇满怀期盼生下了女儿,以为有墨染一族庇护四十六室魔爪伸不进来──却在墨染闲依十岁那年希望破灭。   在那之后,墨染闲依得到更周延的保护。   只要再撑一百年一切就会结束,墨染夫妇是这么想的──直到他们出发远征,墨染椿阵亡,而墨染铃兰被擒。   具体来说,并非生擒。墨染铃兰在发现四十六室的意图后,跟着丈夫的脚步,当场自戕。   当时她应该就得死亡,只是四十六室倾尽医疗技术,借着仪器维持她心脏稳定跳动,接着再利用她大量出血,定下时间几乎无止尽的契约。   如此,有没有墨染闲依似乎又无所谓了。   “他们说这叫做善用活死人的剩余价值。”   纯白又狭小的观察室里,墨染闲依死命握着母亲苍白的手,努力不让眼泪滴落。   死神可以用灵压对话,玻璃窗外的观察员与四十六室只看见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并不晓得她正在单方面地把消息送出去。   “他们之所以找上我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母亲的脸庞尽管毫无血色,仍是美得令人惊叹,恍若她只是睡着,“因为母亲的肉体快撑不住了,瀞灵廷引以为傲的科学技术,还是没能跨过生死这道坎。”   “赏月祭上那些血是输给母亲用的,也因此多撑了一阵子。”墨染闲依只觉得心疼得都要没知觉,她的血竟害得母亲得被他们多欺负这么些年。   “我本以为他们再怎么过分也就这样了,没想……”不行,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掉眼泪,“小一小二,他们竟只为了要让我别无选择诞下子嗣,把好端端两条青春的生命给……”   墨染闲依盯着母亲的脸庞,探出手轻轻地抚过她细致的面颊,这么多年来,她总是想着或许哪天母亲就要回来,其实母亲并没有死……   可最终,却是要以这种形式结束。   蓝染队长,您在听的吧?   墨染闲依紧紧抓住母亲的手,她要把母亲带回家,然后好好地安置于父亲身旁,他们是对勇敢的夫妻,身为他们的女儿,她要守护她的骄傲。   如果说刚才的故事是说给此时持着追踪器的、重要的人们听的。   那些人或许是早乙女、铃木堇、墨染总一朗、朽木白哉……慕咪带了谁过来呢?无论如何,总的都是关心她的人们。   那么现在的话,她要说给母亲听。   墨染闲依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地、努力地勾起微笑,就算让四十六室听到她也不管,她只想好好地与母亲说。   她说那年樱花纷飞时,她偷偷喜欢上一个男孩,可是当时的她太自卑懦弱,没敢把这份喜欢说出口。   她又说她曾经喜欢的男人有了喜欢的女人,为逃避这一切,她选择跑到现世,邂逅一对祖孙,然后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家人。   “不过您不必担心,闲依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很强大、很聪明,待在他身边,我只需要负责开心,当他的小猫熊,偶尔撒撒娇……”思及与蓝染相处的一切,欢喜多过于悲伤,如今她也能这么骄傲地提及喜爱的男人,“母亲大人,我好想好想与这么优秀的男人在一起,所以……”   “在来见您的前一晚,我把庭院里的桔梗移植到了您的花园,”墨染闲依微笑,“您觉得当他发现我耍了小心机时,会生气么?”   多希望还来得及,他们的约定。   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接着细声道:“在确认彼此心意后,我总是担心身上的病症会遗传给孩子,瞻前顾后的,忘了您们怀我时可能也这么想。”   “您对女儿感到抱歉的吧?”墨染闲依自顾自地笑,“请您别这么想了,能被您们生下来,沐浴于众人的爱之中,闲依真的觉得,好幸福。”   心一抽一抽地疼,但这肯定没有她十岁那年、父母的心来得疼。   墨染闲依闭起眼睛,把额头贴上母亲的,这是她爱的形式:“母亲,今天过后,南云一族的诅咒,就让它在我身上结束好么?”   在被他们擒住,系上灵压约束带那一刻,她就无法逃脱了。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一件事。   墨染闲依把椅子往后转,定定地看向露脸的三十号。   这女人,听说正是照料母亲长大的人。   虚情假意地把她们姐妹带大,以母女相称,却是最毒妇人心。   “四十六室,咱们来打个赌吧。”墨染闲依勾起唇角,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墨染小姐,妳该知道现在的妳没资格与我们谈条件。”三十号娇俏地掩嘴笑,眼里是显而易见的轻蔑。   墨染闲依摇头,一派从容,自顾自地说:“不一定吧,既然你们会特地把我调到四番队,肯定是不希望我出事──这么说,我活着对你们肯定是挺重要的。”   “妳想说什么?”三十号终于听出不对劲。   “没什么,”墨染闲依笑笑,“就是到这里以前,麻烦技术开发局在我心上安下一个微型炸.弹,启动的方法很简单,甚至不必动手。”   三十号挑眉:“妳觉得我们会信?”   墨染闲依神色淡然:“你们大可不信,届时后悔的是谁我也不知道。”   三十号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墨染闲依的小谎言她只当是垂死挣扎──一直到技术人员上前禀报她心脏处真有机械反应,这才面色难看地盯着眼前的年轻女子。   “……说说妳的条件?”三十号的声音此时混合着苍老与少女的尖锐,沙哑得十分难听。   攥紧拳头,墨染闲依微微抬起下巴:   “血契一万年或直接放弃。四十六室,在朽木大人的旁听下,跟我打个赌吧。”      ☆、第六十章、欢迎回来      “妳是傻子吗,墨染闲依?”   墨染宅会客室里,总管铃木堇恭敬地随侍在侧,墨染闲依手上捧着杯盏不发一语,低眉敛目地听对座男人的训。   慕咪与她的宝宝们缩在主人身边打盹儿,不时发出呼噜声。   刚送走早乙女与及川一家,虽然两个外甥死活想留下陪她,最终还是在铃木堇让家主好好歇息的坚持下被及川夫妇带回去。   “为什么要把好好的未来赔进去?”   墨染闲依轻轻放下杯盏,看着对方依旧冷淡、却因怒气而有些许温度的表情,心平气和道:“只是赔了我健康的未来就能停止这一切不是很好吗,朽木队长?”   “妳……”朽木白哉正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弄明白所有事情、把母亲带回来、”墨染闲依面色平静,“甚至还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我对这样的结果已经十分满意了。”   被传唤过去作为见证者的朽木白哉闻言感觉复杂:“墨染,妳或许还有其他选择。”   “什么选择?进攻清净塔居林吗?”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语气飘忽,“您知道问题在哪。只要这组织还在,我们不能如何。”   她能做的只有想办法把南云一族的神器拿回来。   就算拿不回来,她也要确保一切会在她身上终止,拜托技术开发局帮她安上的爆.炸装置算是第二层保险,没想就用着了。   “那妳也不必立下那种赌约,简直、简直……”朽木白哉不自觉攥起拳头。   “惊世骇俗?还是莫名其妙?”墨染闲依见他似是真气极,笑着接话。其实就她来说,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与友人闲聊,她已经足够感激。   朽木白哉满脸冷漠:“乱七八糟。”   墨染闲依掩唇笑道:“听您这么说,确实如此。”   ──一万年的血契或直接归还神器,全拿或全放。   她拿自己的命与他们赌,赌他们舍不得让南云族人全灭。   四十六室闭起门来讨论了整整两日才得出结果。   比起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他们决定跟她耗。   “墨染一族需要继承人。”谈条件时她是这么说的。   以二十年为限,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男孩她就与他们定下一万年的血契;反之,当中有女孩的话,四十六室必须归还神器,为这一切画下句点。   若墨染一族二十年后未能出现继承人,她会定下一万年血契作为负责。   已有数不清的人们被这些腐败的贵族糟蹋,她再也不准他们染指自己的家人。   如果真得有人承担的话,让她来就好,疼痛忍久也习惯了──   她不像南云一族的女性,周期返还时得亲身经历那些病症。   最多就是关节折得疼、发个烧,身体甚至不会出现任何伤口或副作用。   把他人的灵压保存在自己体内慢慢发散出去,就当作是二十年一次的排毒,然后到此为止。   “您不必想得太复杂,朽木队长,”墨染闲依轻抚腿上的两团白色毛球,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我不过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蓝染队长怎么想?”朽木白哉相信她若非还有这个愿望,恐怕在清净塔居林时就要直接做个了结。如此说来,这赌约反倒成了一件好事,至少让她有继续活下去的动机。   墨染闲依苦笑着摇头:“我不晓得。”   朽木白哉闻言拧起眉,不甚赞同:“这么重要的事妳竟未与他讨论?我还当你们是说好才这般胡闹。”   “……当时他也听着,真不愿意,一万年就一万年吧!”墨染闲依揉揉眉心,低声嘟嚷,“虽然我多么希望一觉醒来,就能听到四十六室全灭的消息。”   “我也是。”   墨染闲依愣住:“您如今倒是应得干脆。”   当时被订下朽木条款,这男人还一声不吭地接受,现在可好,都能跟她一起诅咒这些贵族了。   朽木白哉冷冷地瞅她一眼,接着轻啜一口茶:“恪守纪律并不代表连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了。”   他就是想想,只要四十六室还是引领尸魂界的重要组织,身为六番队队长他仍得以行动表示忠诚。   “说的也是。”墨染闲依笑瞇起眼。   刚见到母亲那时,她绝望得差些动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念头。   啊,原来他们尽忠效命的竟然是这么些人哪?   简直可笑。   然而知道他们是这种不值得卖命的对象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仍得对他们的命令说一不二。   真是可悲。   思及至此,因这些人而死,就太看得起他们了。   总的都是被糟蹋,她想赌一把。   与四十六室的赌约?不,他们不值得。   决定权不在命运也不在四十六室,从来她就只在意那男人的看法。   无论男女,只要真有了孩子,她就赢了。   与整个家族一起慢慢退居幕后,安安稳稳地照养她的小家伙,这是她想要的未来。   ──或许哪天四十六室全灭那就更好了。   “墨染,有件事我挺好奇。”   “什么事?”   移植桔梗指的是什么?蓝染队长为什么要生气?   听见朽木白哉的问题,墨染闲依身后的铃木堇唇角不自然地抖动,被称作面瘫的她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忍住不笑出声。   出发前一天,她的家主大人严肃着一张脸对她说她要做一件大事。   然后她花了一整晚小心翼翼地把家主院落那几株桔梗都移到其他地方,重新栽好花期大约会晚几个星期的桔梗进院子。   “堇啊,我是不是太奔放了?”   那时她的家主大人红着脸翻土,一边这么说着,可手上的动作并未跟着慢下哪怕是一丁点。   结果最后却还是自己说出来了。   “我们每一年都一起等花开,但是今年我特别不想失约。”墨染闲依笑笑,没打算深入解释。   “为何?”   “……我想要一个结果。”   虽然她终究还是没有赶上。   而依她对那男人的了解,肯定不愿意让她把约定欠着。   从清净塔居林走出来那会儿已是深夜,率先迎上的是铃木堇与及川兄妹,那男人只是远远地看她。   彼此目光对上时,他笑瞇瞇地朝她颔首便缓步离开,甚至未曾上前与她说过半句话。   这么多年来,她真没见过他对自己发脾气,最多就是心情不美丽时面带笑容冷嘲热讽,所以她并没怎么学如何哄不愉快的男人开心。   失约、不告而别、擅自作主、欺骗……   似乎每一样都是他的地雷区。   墨染闲依不管朽木白哉与铃木堇疑惑的目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一万年就一万年吧,也不会再更糟了。   *****   墨染铃兰的肉体再撑也不过半年。   墨染闲依经历最后一次周期返还后,四十六室答应让她把母亲带回宅里秘密安葬。   若判断墨染铃兰的心脏会在返还前停止,则墨染闲依必须无条件与他们订下一百年的暂时契约。   在四十六室暗中介入下,她能够从护廷队消失一阵子的借口多了,不需要再死攒着特别休假不放。   既自由又不自由,真是矛盾。   与过去不同,四番队的席官室永远都有人留守,大家又都是体贴温柔的医疗官,工作时气氛活络温馨,对于她空降四席官非但没有任何闲言龃龉,看着她的目光甚至盈满感激。   “只要是能够灵活运用回道的人才我们都非常欢迎,”虎彻勇音知道她成为同事时好开心,“医疗班人手不足,大家天天超时工作,妳能加入真的帮了大忙。”   就算是四番队的队员,能熟练运用回道的死神少之又少。   大部分擅长鬼道的死神自真央毕业后,基于理念、薪资、社会地位等原因,通常会选择其他番队一展长才。   四番队由于整体战斗能力偏弱,甚至被称作弱者的聚集地,被他番队士捉弄的事情时常发生。   墨染闲依领着自己的救护班执勤也遇过几件,微笑着用空间鬼道把他们钉在病床上一整天后,那些死神直至病愈离开前都还尊称她美丽善良的墨染大人。   两个月来一切都好,她的生活再次回到常轨。   而在入秋的某一个早晨,她唤来铃木堇交代家族一众注意事项,再给四十六室捎去讯息后,便平静地拖出一把躺椅,缩在上头盯着庭院看。   知道缘由后,其实也没那么害怕了。   至于那男人……   终于鼓起勇气腆着脸去找他时,他端坐于办公桌后,淡淡地问她,什么时候才要提起求婚。   “……您想拒绝了么?”   “是。”   那低沉的嗓音不带笑意,墨染闲依知道他是认真的。   于是在一阵不短的沉默后,她细声向他告白,离开前一并带走她的夏季死霸装。   那一天,她生平第一次有藉酒消愁的念头,幸好理智阻止她这么做。   她只是没想到,就算这是她事前叮嘱过的,真被拒绝心上仍不太好受。   就这么苦着脸到隔日晚上,那男人端坐在廊边冷冷地看着她说戏过了。   “在想什么?”   眼前一片模糊,墨染闲依感觉自己被揽到有着干净气息的怀抱里:“想着琉生说,真没办法的话,他可以委屈些当我孩子的爸。”   “有人跃跃欲试了?”蓝染帮她把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低低地笑着问道。   “是有点心动,早乙女家的基因很厉害的,孩子肯定特别好看。”墨染闲依眼笑瞇瞇,然后不意外被轻敲脑门。   “闲依小姐,我随时可以销假回去。”蓝染微笑。   她确实做了让他不悦的事,只是他从来不需要女人哄。   他不笨,不会与他们剩下的时间过不去。   墨染闲依用力眨眨眼,探出手将男人的眼镜取下搁置一旁。手背缓缓抚过他的面颊,她细声细气道:“您更加好看,蓝染大人。”   “说好就请四天假,”蓝染笑着把她的手拉下来,“妳的违心之论改变不了什么。”   “……小气。”   中午过后,墨染闲依发起高烧,全身关节红肿,尽管如此,没什么比爱着的男人就在身边来得安心。   “由希说您觉得他……像我,”喉咙火辣辣的疼,她声音有些沙哑,“哪里?”   蓝染闻言,将视线从书籍移回她此时显得苍白狰狞的面容,而后想起有个女人不久前才坚持不准他盯着她丑陋的脸看,淡淡地收回目光:“笑起来的时候。”   “您是说……我笑起来跟由希一样可爱?”   “……不是,”蓝染知道她执拗于这个词很久了,就想听到他这么夸她,“这里,你们笑起来都有的。”   他探出手轻点女人颊侧一个特定的位置:“很浅很浅的小酒窝。”   “有么?”墨染闲依自己都没注意到。   “有,”蓝染轻手轻脚地把她蜷曲的身体稍挪个舒服点的姿势,“使人目不转睛。”   她是个爱笑的女人,笑起来很美,就像迷蒙的月色,温柔不扎眼。   差些,他就要失去他的月亮。   “既然如此,”墨染闲依剧烈地咳了几声,想笑却牵扯面部肌肉疼得皱起眉眼,“您不觉得,该让这可爱的小缺陷继……继续遗传下去吗?”   蓝染本以为她这么努力是想说什么,闻言不禁失笑。   “别笑,我很认真。”喉咙都疼死了,他也该怜惜一下吧?墨染闲依如此想着。   “这句话由失约的人口中说出来,挺微妙的。”蓝染笑笑,一边书籍又往后翻了一页。   墨染闲依攥紧拳头抗议,结果又是一番龇牙咧嘴:“您可以给我弥补的机会。”   “恩……”蓝染思考一阵子,“可惜我不想。”   无论好坏,凡事都得付出代价,希望他的闲依小姐未来欺瞒他的时候能想清楚。   墨染闲依瞇起眼,虽然自知理亏,仍不妨碍她与他赌气。   细声让他把自己背过身放上躺椅,特别叮嘱别管她之后,她便缩着身体闭起眼睛决定安静一会儿。   她的小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快,蓝染没打算费心哄她。   静默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当他终于发现不对劲,躺椅上的女人为了不哭出声,已经咬破嘴唇。   “别哭。”蓝染叹气,一边把她重新抱回身前。   墨染闲依靠在他的胸膛无声掉着眼泪。   几个星期被那些人囚禁她都没哭;见着母亲在病床奄奄一息她也没哭;谈条件与他们对峙,几次差些想同归于尽她都忍住了──为了死守她的骄傲,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就晚了那么一天回来,尽管并非她所愿,她还是得为失约负责。   她的生活是回到了常轨:浮竹队长对她的选择表示理解、四番队气氛融洽、家族产业依旧平稳……   但是她其实很委屈啊──   思及因为一瞬的大意便被利刃架住脖颈,她也是会后怕的啊!   既然这男人自她归来后一直都没有要哄她的意思,让她哭一下怎么了?   墨染闲依抽抽噎噎道:“……我不、不是故意失约的。”   “我知道。”   “您明明知道我很期待,”墨染闲依吸吸鼻子,语气略带控诉,“才会、才会……”   “才会努力补救,偷偷在我们的桔梗上动手脚。”女人的发色他至今才真正看清楚,黑中偏红,偶尔闪着细碎的光。   墨染闲依不久前与及川尤妮道别后才幽幽告诉他,这种发色染不出来,很容易就能判断是否具备容器的资格。   大约是种罪恶感,她的母亲希望她染黑,两百年来她也死心眼地这么做了。   “既然您都知道……”   “闲依小姐,”蓝染浅浅地笑了,嗓音低沉温柔,“我从未说过,因为妳失约就要永远失去我们的小千寻。”   他们的小千寻。   墨染闲依被这句话吓得无法言语。   “还赌气?”   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他,而后眨眨酸涩的双眼,如果情况允许她肯定要给男人一个拥抱,然而她做不到。   “妳看,浅浅的酒窝,不就在这里?”   她看不见自己的面庞,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在自己颊边落下一个好轻好轻的吻。   等周期返还结束后,一切随缘。   “虽然现在说晚了……”蓝染紧紧揽住她,清楚她会疼,但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她要被这种诅咒折磨,“闲依小姐,欢迎回来。”   虽然很细微,但她确实发现这永远从容不迫的男人语气中有一丝颤抖。   或许会觉得后怕的不只她一个。   “我回来了,蓝染大人。”   朽木队长说她傻,但是她却认为自己从未如此聪明过。   就算要赔上一万年,从今往后,这也是属于自己的未来了。   不再被那些人耍得团团转、不再日夜担心害怕未知。   如果他们还敢打墨染一族的主意,四十六室那时就会知道的,关于尸魂界的民生经济命脉被掌握在少数几个家族手中──该是多么令人头疼的一件事。      ☆、第六十一章、任重道远   周期返还时有多么不舒服?很疼吗?院落真不需要暗卫吗?   墨染闲依那时听见两名贵族公子的疑惑,只是笑瞇起眼让他们届时自己过来看看。   于是第四天经铃木堇通报,他们一前一后都上了墨染宅。   早乙女琉生毕竟只是个纤细的文化贵族,还未踏进院落就面色铁青地摀住嘴,再靠近些甚至直接跪倒在地。   朽木白哉好些,尽管眉头深皱、额际青筋浮现,仍能直挺挺地走进院落──然后在看到她折得诡异的指关节后脸色大变。   就算是他也没能在院子里待多久。   “……再问我这种问题,肯定要与他们翻脸。”好奇没关系,日后别再白目就好。墨染闲依缩在躺椅上嘟嚷,尽管还是不怎么能动,疼痛相较第一天已经减轻许多。   蓝染抬眼看着蜷缩身体只剩嘴巴厉害的墨染闲依,神情微妙。   有个女人自朽木白哉离开后就一脸要哭的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倒是云淡风轻。   “恩──命定之人呢。”蓝染微笑。   “您闭嘴。”墨染闲依哼地一声不理他。   她的书柜有一小区放着日记,写在她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里。   粗略估计有上百本,年代久远的则收在仓库的木箱。蓝染昨晚才发现这东西多有趣。   拾起备注真央的小册子随手翻了几页,他忍着笑意道:“闲依小姐,妳听听这个。”   他现在翻到的是她在学时期的纪录,上头写着因病在家休息几天,回校后同侪说她错过了护廷队一名副队长的斩魄刀演示,听说可精彩了。   ──镜花水月,多么风雅的名字,就不知道刀的主人是否也是如此。   墨染闲依本就发着高烧,听他把自己青涩时期的日记一字一句念出来,都不知道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是烧烫还羞窘。   “那时不晓得,现在总该清楚了?”蓝染笑笑。   “……我要行使缄默权。”   虽然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的日记并不怎么沉闷,几乎没有负面词语,最多就是对某些事情感到可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必须看他的女人夸那个曾经的暗恋对象一百年。   对,一百本里几乎都是那男人的篇幅。   “成为同事后,朽木队长与妳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蓝染随口问道。   “他说:‘好久不见,墨染四席,妳身体还好吧?’”墨染闲依闻言反射性回答,“上任第一天就重感冒,我连他当时错愕的表情都记得……”   正得意于自己的记忆力之好,脑门便被敲了一下。   墨染闲依疼得龇牙咧嘴,正想抗议,随后想起她现在的立场赶紧噤声装没事。   “既然我们墨染小姐记忆力这么好,”蓝染笑瞇起眼,“倒是说说我们初识时的情况。”   “这种事、这种事……”墨染闲依绞尽脑汁回忆初识的场合,“谁会记得啊?”   实话实说的下场就是脑门又被轻轻敲了一下。   他们认识时蓝染已经成为队长,平时交集不多,又有身分上的差距,肯定是心不在焉地打过招呼后便把对方抛诸脑后。   蓝染也模仿她轻哼一声:“怎么就不记到日记上了?”   “……要不倒是换您说说看。”墨染闲依无奈。   “我没有闲情逸致记这种琐事。”男人理直气壮。   “……喔。”所以说真的不该理他。   因为晚上被逼着规律睡眠,墨染闲依此时精神正好。   见她的男人读自己的日记偶尔勾起唇角,她想能娱乐他似乎也不错。   朽木白哉的篇幅是多,然而并不密集。   那会儿她还无法率直地表达心情,压抑得很,只从文字大概看不出有多喜欢。   “闲依小姐,妳真的很傻,”蓝染知道她巡逻时受过一次重伤,那次是朽木救了她,以此为契机朽木绯真也正式走进他们的生命,“浪费掉的机会大概比聪明的时候来得多。”   墨染闲依正想反驳,蓝染又继续说了。   “不过就像妳说的,妳还是当我的小猫熊负责开心就好,甚至不必漂漂亮亮的。”   “……后面那句多了。”   不过也还好她傻。   蓝染看她憋屈的模样觉得好笑,似乎不管怎么逗她都不会腻。   “不继续看么?接下来估计都是您的主场。”见对方把日记按照年份收回去,墨染闲依轻声问道。   “年会后妳就是我的重要事项了,”蓝染缓步走到躺椅旁坐下,手掌轻轻放上她红扑扑的脸颊,低声笑道,“上了心就不会忘。”   “我可能写了很多您的坏话哦?”他的手还是冰冰凉凉的,墨染闲依细瞇起眼,身体不自觉缩了缩。   “妳是说──”躺椅上的女人就跟猫一样,蓝染看着她心情愉快地扬起唇角,“一边说我可恶,却又补上几句喜欢……诸如此类的吗?”   墨染闲依轻轻地哼了声,感觉耳根处也热得厉害。   虽然很想说不是,但确实被他说中了。   如果说朽木的篇幅是压抑的,那写蓝染的部分只能说是放飞自我。   很率直地写着喜欢、写他对自己的好、然后是如梦似幻的每一天。   爱着这个男人需要好大好大的勇气,她曾经很烦恼、很难受,但承认喜欢这件事本身却是那么幸福。   “这次别再为一条裤子避不见面,”手指缠上女人的发丝随意卷着,蓝染语带揶揄,“真怎么了,那六团毛球不背锅的。”   “不劳您费心,”墨染闲依明白他的意思,语气略有些咬牙切齿,“四番队工作量挺大。”   队士受伤的原因五花八门,导致医护所病床每天都几近满床,执行勤务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机会,偶尔碰上几个捣乱的还得亲自出马镇压。   才短短两个月墨染闲依就知道为什么四番队这么欢迎新人加入。   蓝染心不在焉地听她絮絮叨叨哪个番队队士特别可恶,随口应了几声。   她的发丝柔软滑顺又剪得短,没那么容易缠在指上,一不注意就从指缝溜走。   蓝染兀自摆弄一阵子,黑中偏红、红里泛金,现在不必遮遮掩掩,看得清楚反倒更衬她白皙的肤色。   夏天还未过那会儿,她开心地换上觊觎许久的死霸装,斜斜编了一条发辫、又在上头别上她最宝贝的小珍珠发夹。   当她结束任务,率领救护班从一番队前经过时,队长们正巧开完会从大门走出来,见状她便停下脚步与几个交好的队长闲聊。   因为尝不出味道,食物吃得少,她瘦了许多。   然而站在高大的众人之间,她那娇小的身影在他眼中仍盈满了力量。   他们是在秋收祭典的警备会议上认识的,作为文员她低眉敛目跟在队长朽木银岭身后,手上捧着会议资料。   气质温和、举措严谨、说话轻声细语,很不起眼的一个女孩。   市丸银认识她,所以他们多聊了几句。   那时他只知道她是墨染四席,全名甚至是听副官说多了才稍稍留下印象。   没有引荐,仅仅是队长与普通队士首次较正式的对话。   彼此都没在对方身上放心思,这是他们的初识。   记不得是正常的。   “闲依小姐,记忆力太好的确容易老。”抓起女人指节泛红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蓝染眼中噙着怀念的笑。   墨染闲依闻言面露疑惑,顺着自己的指尖看过去,男人的眼袋较之前似乎又多了些许细纹。   “妳却是愈活愈年轻,好似偷偷倒转时间。”就连市丸银见她那青春洋溢的模样,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让他勤加保养。   墨染闲依唇角微扯:“没办法,谁让我有个聪明的男人,可以安心做个傻子。”   吶,蓝染大人,您听过吗?   女为悦己者容。   她的男人就算得老,也必须记住她;而她就是时刻把他放心上,努力让他思念起自己时都是她最美的模样。   老化不可怕,遗忘才是。   “这么说来,为了妳的青春貌美,我还真是任重道远。”蓝染低低地笑出声,对她的想法心领神会。   她的女人病中还是很可爱,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令人心痒难耐。   当天晚上,已经能稍微活动身体的墨染闲依想吹吹凉风,于是在沐浴过后,蓝染便带她到小亭子坐坐。   她靠在他身前,很随意地用空间鬼道在水面组了几朵花,顺着指尖在上头闪闪发亮地转着圈。   最后再放上一只小蝴蝶,就这么停在花瓣上跟着绕圈。   然后,蓝染听着她用轻柔的嗓音说起她的故事。   在明白所谓职责以前,她想成为画家,因为眼前的一切多么美好,她想亲手把这些留下来。   知道她喜欢,父母还到现世搜罗她喜欢的图画书,其中又以西洋的童话为大宗。   就这么画着画着,风景、人物、建筑……当她终于觉得可以拿出手时,那年春天,她失去了父母,连带失去她的画室。   生活瞬间被菁英教育填满,小小的脑袋瓜也被强迫塞满各种经营算计。   这么多年来,她都有个梦想。   当个普通女孩,拥有自己的工作室,创作一个能让大人小孩都沉迷其中的图画故事。   这愿望其实十分微不足道,只要有心就能达成。   但是那时的她做不到,无论用力眨多少次眼,眼前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她必须成为家主,她必须成为家族的支柱。   重新拿起画笔是在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骄傲的男人之后了。   偷偷勾勒那男人的背影时,起初就连呼吸也觉得疼。   对他的喜欢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   随着日记渐渐被他的身影填满,当她终于注意到时,他们已经谈起了恋爱,自然而然地牵扯不清。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她的每一天都充满了鲜活的色彩。   由希那时还没有实感,后来尤妮出生了。   她生平第一次亲眼见证新生命的诞生,沐浴在神圣的气氛里,再看着襁褓中缩着小拳头的女娃──   她蓦地想起她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渺小的梦想,把美好留下来,创作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幸福的故事。   于是有了千寻。   “之所以是千寻,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孩的意思罢了。”   才刚抬起头便被故事中的男人轻轻吻住唇,身体还疼,但墨染闲依心上柔软得一塌糊涂。   “现在呼吸还疼么?”   两人抵着额头,亲密地蹭鼻尖,心靠得这样近。   墨染闲依摇摇头,浅浅笑道:“不再有疼的理由了,您待我这般好。”   她给他留了礼物。   那只窃听虫她会一直养着,就算要离开,她也会以自己的方式陪在他的身边,希望终有一日能抚平他内心的寂寞。   “如果千寻是普通的意思,女孩名可能要再想一个。”提及此,她的脖颈红得厉害,蓝染对她的反应感到有趣。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墨染闲依细声反驳,脸红得厉害,并没告诉他名字早就决定好了。   让鬼道散去时,水面细碎闪着光。   镜花水月就算是假的,还是很美。   “回房睡了?”   “恩。”   蓝染轻手轻脚地把女人抱起,她体重轻得可怕。   几个月来食物都没吃多少,这四天甚至只能喝点水。   把她放上躺椅时,他兀自做了个决定。   待她周期结束重新取回味觉,就派六团毛球天天给她送喜欢的甜食。   真发胖也不要紧,这锅他背。   毕竟为了她的年轻貌美,他任重而道远。      ☆、第六十二章、全家团圆      墨染一族在取名上非常随意。   见过数字组与风景组后,蓝染想着至少他女人的名字挺别致,凡事不能以偏概全──   直到他终于觉得有必要弄清楚那五团毛球各自唤作什么。   “小公主、小王子、小小姐、小少爷……跟什么来着?”   “棉花糖。”   队长会议结束后,蓝染留下与山本总队长就五番队新年预算商量一会儿,出来得晚了。   领着自家副队长往外走,却意外地发现众人多聚集在大门口,似是围着什么聊得开心。   正纳闷着,市丸银已经带着不怀好意的狐狸脸凑了上来,指着人群中间五只排排坐的白狗,说他真是“幸福”,连开个例行会议也有家人接送。   慕咪在主人转队后,依然留在熟悉的十三番队担任文件派送员。她的狗宝宝们现在稍大些,能理解最基本的指令,但要像牠们母亲那般独立作业还得等上好一阵子。   目前也就是可以在墨染闲依与蓝染之间打转罢了。   整个秋天蓝染都实施着把女人养胖的计划,成效不错,可后遗症却是身后不时要拖着一到五只不等的小尾巴。   “……棉花糖?”市丸银闻言挑眉,似是无法理解这取名的逻辑在哪。   望着自家副队长蹲下抚摸朝她奔过来的白狗,蓝染神情十分淡定:“她说那时有些嘴馋。”   也是到最近才晓得,原来墨染闲依的名只是因为墨染铃兰希望她兴奋的丈夫能闭上嘴安静些,别咋咋呼呼地绕着女儿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然后到正式取名的时候,墨染椿真安安静静地待着,随手挑了两个汉字。   提及自己的家人,她面上特别骄傲明亮。   尽管情分短,情思却是绵长,她的父母结局并不完满,但他们的爱会由她继续传承下去。   赶在入冬前,她趁着夜阑人静终于把墨染铃兰接回家。   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举行丧礼的祭祀殿中也就知情的寥寥数人。   墨染总一朗、朽木白哉、早乙女琉生、及川一家、铃木夫妇、铃木菫、四名忠心耿耿的仆役,如此而已。   在她离开清净塔居林后,她母亲身上又多了几条管子,精密仪器还不时发出刺耳的警示声。   把墨染铃兰的躯体放进准备好的棺木前,蓝染远远地观察墨染闲依的表情。   握着她母亲的手,轻点额头,送上一朵白山茶,最后再印下一个吻。   拔管,关闭仪器,直至阖上棺木,墨染闲依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仪式结束后,四十六室派来的观礼者上前致意,她背过身抿了抿唇,终究还是细声让那人代她捎去一句话。   很淡、很轻、很复杂的一句谢谢。   “您无法不这么承认,悲剧多半是美的──”蓝染在墨染椿的迷宫找到她时,她是这么说的,“尽管如此,我也只是刻意逼自己这么想而已。”   恨还是有的,但母亲肯定不希望女儿因她而扭曲。   他们是如此教育她的:包容、体贴、然后相信这世上有美的存在。   愈是处境难堪,愈要笑得坚强。   她不聪明,但她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   再也不要用过去的眼泪,来淹没自己的未来。   “可是这好困难,吶,蓝染大人,这真的好困难啊……”   隔着一层篱笆墙,他也能明白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代表着什么。   这女人过去的哭泣都是压抑克制的,就算是在点心铺那次,她亦哭得十分得体。   身着光鲜亮丽的衣裳,微微抬起下巴故作坚强,可骨子里她终究只是个脆弱的女人,放下重担后哭得像个孩子。   这样的她,笑着说想要一个他们的孩子,能够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孕育思念。   时节已然入冬,她稍稍圆润些,不久前偶然碰上还是裹得紧实、一张脸冻得通红,但那眉眼如今却是笑得一派温柔和煦,暖人心脾。   “走了,雏森君。”轻推镜框,蓝染双手放进衣袖,与几名队长点头致意后,笑瞇瞇地领着副官往队舍的方向走。   墨染闲依并不放心让那几团毛球随意乱跑,每只崽子附近都安了一名护卫。   只除了牠。   “队长,牠总跟着您呢!”雏森桃无法将目光从那可爱的小家伙身上移开,毛澎澎、身体圆圆的,迈着小短腿跟在他们身后奔跑偶尔还会绊倒。   蓝染对此笑了笑,仅仅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走,没有停下的打算。   牠是毛球中年纪最小、也是生得最憨傻的。   或许还会是毛球中他最中意的。   “呜呜……呜呜呜……”   雏森桃听见那细微的呜咽声,皱起眉头略有些不舍:“队长,牠哭了呢。”   正确来说是在撒娇。   另外四团毛球发出这种声音时,还会姿态优雅地端坐,微微抬起下巴呜咽,只要这么做,很快就会有人上前给牠们想要的摸摸抱抱。   只有牠,一边呜咽、一边傻楞楞地跟着跑,跑个几步又会欢快地自个儿玩起来。   说是幼犬,春天出生至今也快一年了,牠们的体型早就不是能被捧在胸前抱着的大小。   回到队舍后,蓝染站在门边,看着端坐在那盆白山茶盆栽旁气喘吁吁、憨笑的白狗,心想:   真的,好像他的闲依小姐。   “过来,小小姐。”他最终还是出声让那团毛球进屋。   看牠熟门熟路地滚进内厅,然后俨然十分得意地趴上躺椅边的暖毯,蓝染心上有种说不清的复杂。   小小姐一天到晚跟着他跑,然而他的大小姐却被喜爱的工作占去大半心思。偶尔没轮到值夜,及川兄妹便缠着她不放。   过去她总瘪嘴道她得与工作争宠,听她说自己是工作狂,他从没怎么在意。   如今立场似乎颠倒了。   “如果妳能把我的大小姐带过来,妳会得到属于自己的躺椅。”这可是连慕咪都未能得到的殊荣。   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多么像他女人会有的,可若这种天真的希冀真能让她放下工作新欢,或许亦无不可。   毯子上的狗儿表情懵懂,被他揉着肚皮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再过不久就是新年了,对她来说该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   终于全家团圆的新的一年。   兀自笑了笑,蓝染重新投入工作,直至夕阳西下,他都未曾把注意力从文件移开。   把当日最后一份文件处理完毕后,他将眼镜摘下揉揉眉间,而后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内厅窜出来,伴随着悦耳的铃当声蹭到他脚边。   想着她大概是饿了,蓝染舒展下坐僵的筋骨便慢条斯理地起身往饲料柜走。   还是很平常的一日。    待会儿或许到食堂看看还有哪些菜色随意拣点作晚餐,回房歇息前再练个书法。   才刚碰着饲料盒,队长室便被敲响。   来人灵压隐藏得极好,丝毫没有漏洞。   是什么时候到的,他竟未曾察觉。   “请进,闲依小姐。”   “……您是怪物么?”   嗓音依旧轻柔和缓,爱笑的眉眼弯弯如月牙。   把人带进怀里前,蓝染瞥见小小姐趴在饲料柜前朝他偏头,眼神纯净。   那是疑惑、哀怨、抑或其实什么都没想?   无所谓了。   “怎么过来了?”她的额头冰凉,双颊泛红,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窘。   墨染闲依笑瞇起眼,她难得见男人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愉快。   只要他好,她便安好。   “趁着短暂休息来看看工作狂队长吃了没,运气好或许还能一道。”   “我们闲依小姐运气不错。”   说着“哎呀如此甚好,我给您带来四番队著名的营养餐”,墨染闲依随手将食盒置到队长桌上,接着垫起脚尖在他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整个秋天她都被喂食得饱饱的,依他的说法,就算她能抗拒甜食的诱惑,也无法抗拒那六团毛球哀求的无辜神情。   若她真能无视这一切亦无妨──   她拒绝不了他的。   秋天即将结束前,她把母亲带回家,长眠于父亲身边。   她的父亲长着一张年轻的娃娃脸,爱笑爱闹,爽朗开明。在父女独处时,他曾经这么说过──   “闲依,能够静静地陪在妳母亲的身边,我是多么幸福。”   携着他们的爱她诞生于世,她的名便是父亲写给母亲最美也最隐晦的情书。   卸下心上重担后,身子一松,各种各样的回忆瞬间填满她的思绪,一回神她已经走进她父亲的篱笆迷宫。   这么些年她都没动过父亲设计的路线,如何走到最深处的死胡同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然后他来了。   隔着篱笆墙,他就在另一头听她倾诉。   待她哭累了,很快地出现在她跟前。   这男人没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只是在环视周围后,淡淡地提起:“被熟记路线的迷宫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   “走进来该找的是出口,妳似乎搞错了什么。”   记住的是谁,终究得走出来的又是谁?   无所谓了,她如今只想好好地记住那双紧紧牵着她、一路畅通无阻离开那地方的手。   她父亲的迷宫,已经有了新的路线。   真好,能在过年前了却这么些事。   新的一年,她终于能够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男人身上。   男人动作优雅地把食盒取出,看着全是蔬菜的营养餐微微挑眉,没说什么默默地动筷。   墨染闲依撑着脸颊看他,余光瞥见小小姐百无聊赖地趴着看他们,墨染闲依轻笑出声:“您给她吃了吗?”   “还没。”   在宅里铃木菫都是给牠们弄的鲜食,小小姐今天要稍微委屈一下了,还好她没慕咪那么挑食,干饲料也吃得欢。   “怎么不给她也配个护卫?”轻轻放下食盒,蓝染捧起热茶喝了一口。   墨染闲依接手收拾食盒,低声笑道:“因为小小姐像我。”   “她有哪里像妳?”蓝染斜觑那只小口小口吃饲料一脸满足的狗儿,忍住没笑出声。   墨染闲依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过会儿才细声细气偏过头:“大概是,很喜欢很喜欢您这方面。”   小小姐的行动轨迹除了墨染闲依身边,就是蓝染的身后。   看起来傻憨傻憨的,但不是他们两个谁也叫不动,出乎意料的意志坚定。   她想,蓝染不会喜欢有人跟着,便不给小小姐配护卫了。   总的是个乖巧的孩子,她不怎么担心。   别被这男人欺负就好。   “再怎么像妳,比起小小姐,我只想见墨染大小姐。”   男人语气不无怨怼,墨染闲依轻声笑了一阵:“我在四番队找回提起红蝶的初衷,不再为了谁,仅仅是我喜欢。”   蓝染打量她日益甜美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满足。   听她说着四番队的好、同事们的体贴温柔,他蓦地感到有些吃味。   “但无论四番队多么好,果然还是蓝染大人身边舒适。”过去她可是与对方的工作争宠惯了,现在立场稍稍倒过来,就算他没这想法,她也会不舍,想着有三小时的休息时间就过来了。   “真这么想,就处理下及川家那两个。”蓝染哼了一声。其实没打算与她较真,他只是想看她为难的模样。   没想墨染闲依并没怎么为难,垂眸想了一会儿,便抬起头认真对他说好。   “闲依小姐妳不必勉强……”   “不勉强,”墨染闲依摇摇头,朝他浅浅地笑,“新年过后,我会把自己的时间都给您。”   不再去想剩下多少时间,他们的个性都太过谨慎,总有人得负责迷糊   “您说过的,蓝染大人,”墨染闲依倾身向前捧着他的脸颊,唇边含笑,“我无法拒绝您。”   “我希望妳为我做这一切时心甘情愿。”这么多年守着护着,她不该再受一丁点委屈。   “不是为了您,”她怎么着也就是个自私的女人,“为了我的爱情、您的喜欢,这从来不只是一个人的事。”   她错过了一次花开,但他们还有时间,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额头贴上他的,墨染闲依很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   蹭蹭鼻尖后,她主动吻上她,不再是浅浅的、蜻蜓点水般的。   由谁开始,又是谁加长这个吻──   但这些都无所谓,他们很清楚彼此都是顺着心走。   “蓝染大人,您这回要与我一道过年么?”   “好。”   双颊泛红,墨染闲依窝在他身前,意识到男人的心跳似乎不再平稳。   意义非凡的新的一年,全家终究要团圆。      ☆、第六十三章、死神楷模      时隔四十年,护廷十三队再次联合举办了盛大的忘年会。   因日期恰逢现世的圣诞节,女性死神协会的成员们图个新鲜,私下决定仿效人类办个小型的交换礼物活动。   本来是这么想的,可这主意被京乐春水无意间听去,兴冲冲地拉了几个正副队长级的人物说要加入,最后便成了另类的亲友活动。   礼物的价钱无限制,只要求必须有妥善的包装,别让人一眼就猜出是什么物品。   墨染闲依在得知有这活动的当下就决定好要带什么过去,反倒是那个永远泰然自若的男人难得挑眉向她寻求意见。   那会儿她正巧要到现世购物,想着只有几个小时不碍事就偷偷捎上他。   结果那男人在陪她逛了一会儿后,不顾她忙着从提包里翻找钱包,抢先一步让店员把她看上的木制八音盒从玻璃柜取出结账,还特别交待要包装。   店员人也很好,拣了个漂亮的圆柱型盒子装礼品,外头还用缎带典雅地打了大大的结。   看他拎着纸袋笑说“这下不用烦恼要选什么当礼物”,墨染闲依当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连日来尸魂界都下着雪,作为忘年会会场的空地搭着巨型棚子。   一些死神父母会携上幼童与会,女协讨论后便在靠出入口的角落为他们贴心地设置了几处可供玩耍的地方。   今年有总队长坐镇,很纯粹的是个让死神吃吃喝喝、放松交流的场合。   差人帮她把礼物先送到会场,墨染闲依当天轮值留守,交接后领着慕咪慢悠悠晃到时,年会都进行到后半场。   因为天冷,她在脖子上围了一条银闪闪的颈巾,兴致好便在后颈利用布料垂下的部分绑了个蝴蝶结。   她头发短,搭着这略有些可爱的造型,红扑扑的面容显得十分娇俏。   就被指派来领她到女协据点的桧佐木修兵所说,有种很女孩子气的感觉。   “修兵的意思是,我平常不像个女人吗?”见青年双颊微微泛红、慌乱地摆手解释,墨染闲依笑瞇起眼,轻声道只是开个玩笑。   “闲依前辈别老寻我开心啊……”桧佐木手指挠腮苦笑。他不太会应付女孩子,个性又容易较真,适才被对方略显伤心的语调表情吓了一跳,没想却是在逗他。   墨染闲依随手把发丝往耳后拨,闻言不禁莞尔:“哎,这有些难办,捉弄修兵可是我少数的几个乐趣之一。”   “闲依前辈──”桧佐木语气哀怨,惹得墨染闲依又笑了一阵。   两人先绕到边上拣几盘食物,再帮其他人拎来几壶酒,到达会场深处的据点时,手中的东西受到众人热烈欢迎,都说他们机灵。   墨染闲依放下食物环视周围,这里除了女协成员外,还有几个交好的友人。角落摆着所有人带来的礼物,每样都被贴上数字,甚至坏心地标上送礼者的姓名。   见蓝染与雏森旁边有个空位,她正想过去,及川由希却风一般地奔来,一边喊着“闲依姐姐”,一边扑到她的怀里。   男孩身上套了她给他买的大猫熊外套,毛绒绒的触感十分温暖。   “小尤妮呢?”墨染闲依揉揉男孩柔软的发丝,任他在自己身上蹭,四处寻找女孩的身影。   及川由希耸耸肩:“不听劝加件外衣,在外头玩雪回来就感冒了。父亲大人很生气,不让她跟。”   现在估计还躺在床上红着眼睛。   及川蔷薇也来了。墨染闲依往对面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谁在家照顾她?”   “外公外婆。”   墨染闲依点点头,顺从地被外甥拉到他家队长附近的空位,旁边还有撑着脸颊、皱眉听着酒鬼们唠叨的十番队队长日番谷冬狮郎。   “唷,墨染。”老成的少年依旧简洁地向她打招呼。   “晚上好,日番谷队长。”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热茶,墨染闲依轻啜一口,满足地瞇起眼。慕咪这个见色忘主的早就跑到蓝染那儿,此时正欢脱地靠在男人腿上。   日番谷视线淡淡地扫过凑到朽木边上的男孩,他就算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还是不忘紧紧攥着自家阿姨的手:“我以为妳不过来了。”   “难得跟大家热热闹闹挺好的,轮值也要赶来。”墨染闲依轻晃手中的茶盏,“更何况女协有活动,我许久前就发誓不再错过任何一场例会。”   “这有重要到必须许下承诺?”日番谷不解。   墨染闲依感觉到边上的目光,偏过头朝外甥身旁的男人点头致意,低笑道:“仅仅错过一次会议的后果,那回六番队副队长都差些与他的四席官决裂。”   “……多久以前的事?”日番谷想象不到银银次郎与及川镜决裂的情景,怎么想怎么诡异。   “都近五十年了。”墨染闲依给自己拿来一些水果,自从上回嘴馋不小心误食掺了些酒精的糕点,全身长疹子又被训得头昏眼花恶心想吐后,她就再也没敢在外头碰任何成分不明的食物。   日番谷拧眉思考,终于明白:“喔,副队长是朽木吧?”   听他又问那时的四席是谁,墨染闲依扬起嘴角,指着自己:“我。”   就着日番谷惊讶的神情,墨染闲依笑瞇瞇地告诉他当时发生的事情,又加油添醋地描述朽木白哉看到女协杂志时表情多么可怕──   “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决裂。”   这是一道很冷很冷沁入骨髓的声音。   墨染闲依往旁边挪了几吋,让话题中心的男人靠过来些。他的义妹与几名女性死神围着玩花牌,而他似乎还是那对她漠不关心的模样。   “别在过年前说这么可怕的话呀朽木队长。”墨染闲依双臂环住外甥,把下巴靠在他的头顶上。   及川由希还没长个子,身版娇小。见自家队长有意加入谈话,手脚利落地直接窝到阿姨身前,让出更大的空间。   “妳倒是说得愉快。”朽木白哉冷然道,一边想着这女人如今快乐多了,连带话也多不少。   “其实嘛,”日番谷垂下眼帘勾起嘴角,“朽木你以前挺孩子气的。”   朽木白哉淡然地看他一眼,虽然心里想的是“被个连外表都孩子气的队长说这种话颇微妙”,表面上并没什么反应。   毕竟是忘年会,死神们喝得多,平时面对长官说不出口的话借着酒意很容易便提起了。   墨染闲依不怎么喜欢酒味,原因大约是因为身体的排斥,但她并不讨厌这种高昂的气氛。偶有几名死神安静地举杯对酌,那氛围亦是风雅的。   在这个传统仪式典礼多半与酒有所牵扯的民族中,或许被贵族称作俗人的她才是异类。   她知道朽木也不怎么爱酒,但真要喝酒量还是可以的;至于她的另一名贵族友人早乙女就真是酒痴了,宅里甚至还有专门酿酒的地窖。   贵族会议若开得晚了,他们三人这些年习惯一道用餐,如果是在早乙女家,他肯定要拿出新酿好的上等美酒得瑟。   两个男人喝得克制,都不是会发酒疯的主。单论那份雅趣十分惬意,就是回宅后她的身上不可避免地要沾点酒气。   “牛奶、果汁、热茶,嗯……”松本乱菊与虎彻清音凑了过来,哈哈笑,“儿童区?”   “滚。”日番谷被戳了痛处。   “酒鬼走开走开。”墨染闲依是身不由己。   “……”及川由希以死神的年龄来看确实还未成年。   酒鬼们发起牢骚来是很可怕的,平时只有松本与虎彻两人就算了,这次还加入十一番队的绫濑川弓亲,这也是个喝酒特别话唠的主。   他们第一次在居酒屋见面时,墨染闲依没忍住盯着他右眉与眼角上的羽饰看,而对方在认出她是谁后,笑瞇着眼说“四是个不漂亮的数字”。   嘴巴没有早乙女那么毒,但爱美这点倒是一模一样。   墨染闲依在恶作剧地想着那两人如果见面可能挺有趣后,与他成了见面会聊上几句的关系。   当时她没料想到他喝醉会这么啰嗦,酒鬼精神攻击一下变成三倍,其实挺头疼的。   一个耍赖自家队长都不让她放假、一个搭着伙伴的肩膀摇摇晃晃唱起歌、一个碎念这地方这些人缺乏美感……   墨染闲依揽住外甥,指着几个酒鬼,与日番谷一道告诫他不能变成那种大人。   及川由希于是抬起头好奇地问,那么在场有哪些人是值得成为模范的?   墨染闲依与日番谷对望一眼,一番打量后,齐齐看向边上沉默不语的男人。   “你家队长啊,相貌隽朗、气质端庄,”墨染闲依内心暗笑,“最重要的是,不多话。”   “就是,你要好好与朽木学习。”日番谷同意地点点头,护廷队需要更多认真负责、热衷工作的人才。   听着自家末席、亦是队里最年轻的队士忙不迭应好,朽木白哉斜睨兀自笑得开心的女人,怎么也无法将那时被病折磨得面目狰狞的模样与她画上等号。   他的祖父知道这事,却从未告知他实情,只余下要他尽力护着她的叮咛。   他终究未能做到,但她还是让自己过得挺好,在贵族间笑得比谁都还纯粹。   “墨染家那个丫头”,如今也是被称作“墨染大人”的存在了。   一次审判,有名贵族本家世子喝醉酒再次杀了庶民,事件只被提起一次就当没发生过,倒是讨论年会地点花了一整个下午。   那回走出会议厅,墨染闲依双手置于袖袍内,平静地说他们其实都有罪。   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他们正游走于一片灰色地带上,试图与这世道取得微妙的平衡。   早乙女说别想太多有益身体健康,然后她笑着表示没指望自己身体好过,只是想想无妨。   其实那番话由每年都裹得像颗雪球的她说出来不怎么有说服力,但似乎有某种力量促使他们去思考这个问题。   特别是在今年发生那件事后,他们才明白她如此感慨的原因。   他与早乙女都说不清当下痛苦恶心的感受。   早乙女没能踏进她的院落,因此也只有他见着房里的景象。   令人不悦的灵压源源不绝地涌出,墨染闲依样貌悲惨,但她身旁有个背过她的男人沉静地翻着书页。   她总说她的男人很优秀,他只道是情人眼里风景不一般,直至那时才意识到所谓差距。   “把蓝染队长作为楷模不好么?”这么想着,这番话便脱口而出。   朽木白哉一番话说得很轻,也就周围几人可以听到的程度。   墨染闲依闻言微愣,稍作停顿琢磨会儿后,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蓝染,他正笑容满面地与京乐浮竹聊得愉快,慕咪在旁边上下晃着尾巴。   他面上似是有些泛红,或许还喝了点酒?墨染闲依淡定地收回视线,无比认真地对及川由希说──   “千万、千万别拿他当憧憬的对象,”墨染闲依揉揉外甥的发,神情严肃,“没弄好都要注定孤单一生。”   及川由希被逗得呵呵笑,听他妹妹说,蓝染队长在阿姨犯错时可是会不留情面地训她,不吃撒娇那一套。   上回贪吃误食,甚至毫不怜悯地让她读完两则关于吃食的怪谈,她阿姨连着几天都没敢在晚上睡觉,为此特地排了一周的值夜。   简直傻了,他的闲依姐姐。   及川由希靠着阿姨撒娇,他才不会憧憬那个他从小就不喜欢的男人,就算那人可能要成为他的姨夫他也不要。   这是,攸关自尊的问题。   “我还是想坚定地追随我们队长。”及川由希严肃地表示,与自家阿姨达成某种毋须言语的共识,这让一旁的日番谷满脸疑惑。   墨染闲依见状只是笑笑,没打算深入解释。   那男人的孤独无法被妥协,憧憬这样的人很容易受伤的。   就像是这世界的灰色地带,不愿与之合流最终只能走向对立面。   “朽木队长确实非常优秀,由希肯定可以学习到很多。”墨染闲依先是看了朽木一眼,不意外他几不可察地微微挑起眉,接着话锋一转,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至于蓝染队长的好,我知道就好。”   这番话说得也轻,嗓音和缓温柔。   日番谷冬狮郎看着她,突然就想起那时她私下提过的,蓝染是她的国王。   “墨染,妳这么说他听不到啊?”日番谷撑着脸颊,语气老成。   那时伊势七绪见时间差不多了,领着参与交换活动的死神过来,及川由希也被他父母唤回去。   墨染闲依与朽木、日番谷稍微退到边上,让他们把礼物山搬到中央。   然后她细声说了,他没听到也无妨。   “他心里明白就好。”   有些事情早已超越言语,但那确实是存在他们之间的。   相较于过去那个犹豫不决的自己,她现在可以骄傲地与人说那是她喜欢的对象。   虽然看着正中央那绑着漂亮缎带的圆柱礼物盒,墨染闲依有一瞬还是想让慕咪咬他。   而在看到他起身后被一众五番队女队员送上各式礼物,露出腼腆老实、这几年她几乎未曾见他如此看自己的笑容后,墨染闲依细瞇起眼改变了想法。   只咬怎么够?还是咬死他好了。      ☆、第六十四章、都是戏精      交换活动本是女协的主意,就伊势七绪的说法,让讨厌的男人们加入是她始料未及的。   大多数的成员在这之前就挑好了礼品,自然以面向女性为主,可如今多了男人,一些女性可爱的小饰品换到他们身上,就显得有那么点不伦不类。   看着京乐春水乐呵呵地拆开盒子,从里头拿出一条精美丝巾时,底下的女人们无不扼腕。那是卯之花队长之前在现世购入的,要价不斐,就这么落入京乐手里,着实令人不甘。   “妳准备了什么,墨染?”日番谷冬狮郎撑着脸颊注视场中央,头上顶着可爱的毛茸茸兔耳。那是朽木露琪亚准备的绒毛御寒耳罩,拆开后日番谷被起哄着戴上去,大伙儿还笑说意外地适合他。   他准备的是祖母听闻有这活动帮他织的围巾,带着感恩的心拿了过来。然后那围巾现在被绕在确实需要学会感恩的自家副队长脖颈上,这让他心情十分复杂。   “恩……”墨染闲依拧眉思考一会儿,“我认为那是个无论男女都适合的礼品。”   “有没有更具体点的说法?”   “唔,用法大概……挺自由的?”   “这不是更抽象了吗?”日番谷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墨染闲依呵呵轻笑,一边目光不时扫向场中央的圆盒。   她正在做思想准备,如果那东西被其他人抽走,她肯定要一星期不与那男人说话。当时问过店员,那款式是全国最后一个。   不管是否销售骗术,总之她是信了。   “妳很想要那东西?”   墨染闲依偏头转向身旁的朽木白哉,对方仍是那冷冰冰的表情,此时似乎还带点不以为然。   “有一点必须澄清,”墨染闲依神色严肃,“我要的是盒子里面的东西,谁准备的我不管。”   朽木白哉闻言淡淡地看她一眼,不置可否。那眼神太过清明通澈,彷佛看穿她内心所想,墨染闲依耳根蓦地有些发热。   “好嘛,其实我就是想要他那份礼物,不行吗……”就着身旁大白小白揶揄的目光,墨染闲依皱眉也瞪他们几眼。   “结束后还能私下找人换的吧,”日番谷扯扯耳边的毛茸茸,声音低沉,“虽然我是没办法帮妳了。”   两人于是齐齐看向朽木。   朽木白哉之所以参加这活动,只是正巧路过京乐身边被抓过来充人数,他倒是不怎么在意拿到什么,面无波澜道:“那也得我抽得到。”   才说着便听见主持人伊势七绪喊出蓝染队长几个字,视线顺着男人缓缓移动到场中央──   “啊,恩,该怎么说呢……”运气真玄。日番谷冬狮郎瞅着中央那娇小的身影,女孩水汪汪的大眼闪着细碎的亮光,面庞红扑扑的从她最憧憬的男人手中接过圆盒。   偏偏拿到的是雏森。   日番谷正想说点什么,扭头一看,墨染闲依已经摀着耳朵把脸埋进刚跑过来的慕咪身上,嘴里念叨着无念无想她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   一直到雏森捧着礼物开心地蹦回原位,他们才把她从慕咪身上拉回来面对现实。   “别试图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我知道。”墨染闲依紧紧扯着大白狗圆滚滚的身躯,“我现在心很痛。”   她的全国唯一没了。   墨染闲依的心情很糟,这让她无法在蓝染得到浮竹准备的一整组养身药酒后跟着众人一起哄笑。   朽木白哉见她心情低落,神态冷淡:“妳还有朽木家的可以期待。”   “裙带菜大使?”   “……妳尽管继续心痛。”再试图安慰她,他就是傻子。   而后换浮竹十四郎抽取号码时,墨染闲依准备的“自由品项”终于被抽出。   在众人眼前的是十分眼熟的一盆花树玉雕,当时号称五栋房子,惹得底下几名知情人士惊呼。   “现在大概值六栋房。”朽木白哉端正地坐在原位给日番谷解释,看着墨染闲依在场中央笑着对浮竹说,如果不喜欢不会成长的盆栽,可以砍了加菜。   四十年前,正是在同样的场合,他们共同把这个朽木家送出去的东西赢回来。   然后以朽木家没堕落到拿回送出去的奖项为理由,半强迫地让墨染闲依自己想办法处理这东西。   原来还留着。   “这太贵重了,怎么好意思……”浮竹惊讶地摆手,让墨染闲依再考虑会儿。   “借花献佛罢了,浮竹队长别介意。更何况──”侧身望向原物主的方向,墨染闲依朝他笑瞇起眼,“依那位大人的说法,把送出去的礼物拿回来,对贵族来说是堕落的行为。”   浮竹队长很喜欢盆栽的,墨染闲依觉得能够转到他手上,是一桩好事。   四十年前捧着这沉重的花树回宅,她的心找不着出口。   不会成长的花树,空有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的金钱价值,无论留着或抛弃都是种负担。   如今回头检视它,依然晶灿灿地闪着美丽幽微的光芒,突然她的内心盈满了感激。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希望得到它的人内心是自由的。   觉得美就把它放着纯欣赏,若有其他更加想要的事物,就把它卖了。   浮竹十四郎定定地看着这名前下属,他知道当她露出这般眼神时,便是不容动摇的坚定。习惯性地探出手拍拍她的肩膀,浮竹笑道:“我知道了,带回家里弟妹肯定会很开心的。”   与浮竹一道把盆栽放回木盒,墨染闲依趁机朝朽木眨眨眼。   大意是她帮他把东西处理好了,是不是该感谢她。   正得瑟着,她看着手中抽出的十号纸条,对应剩余的几样礼物。   “所以说,”墨染闲依咀嚼着自己的运气,抬眼笑道,“真不是裙带菜大使?”   “闭嘴。”   原物主必须简述里头大概是什么东西,朽木白哉回想包装前,家臣让他事先过目的物品,然后微微打量眼前的女人。   不是特别为谁准备的,但如果是被她抽到的话:“或许意外的……适合妳。”   “哦?”墨染闲依垂眸专心拆开包装,动作时颊侧一缕发丝滑了下来,她随手把它撩往耳后,待包装下显露出绿色熟悉的纸盒,她不禁轻笑出声,“确实是裙带菜大……”   “使”字在打开裙带菜馒头纸盒后被吞回肚子,里头一半是包装得好好的食物,另一半隔开的是个扁扁的长型桧木盒。   “家臣说这种活动需要一点惊喜。”朽木白哉说这话时表情一本正经,听不出是认真还玩笑。   墨染闲依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组的珠宝首饰。   如果只是珠宝她倒不怎么有兴趣,但那是制作精美的山茶花系列,白色、淡粉、大红、艳紫……   每朵花都小小的,可那雕工之精细让墨染闲依一时目不转睛。   “除了绿油油的这个,”墨染闲依抬起头,唇边扬起浅浅的笑,“其他确实值得期待。”   “跟木头比起来如何?”冷冷的嗓音中略带点笑意。   “还是差那么一丁点。”墨染闲依想了想,随后食指拇指掐了个表示细微的手势朝他轻笑道。   准备把桧木盒阖上时,她眼角余光正巧瞥到蓝染与雏森,那漂亮的圆盒就躺在可爱女孩的怀里,脸上的笑容明亮。   不知为何,墨染闲依蓦地觉得这景象有些刺眼。   四十年来,她首次意识到这或许是所谓的吃醋。   抿抿唇,几个念头在心上转啊转,墨染闲依决定今晚要做件大事。   “朽木队长,您说这礼物或许适合我,”她慢悠悠地说道,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这话怎么说?”   朽木白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这些年才发现她有这般倔强的性格,为了个不解风情的男人难得显得如此心高气傲。   淡淡地瞅了座席上稍稍拧起眉头的男人一眼,朽木白哉几不可察地微扯唇角,他并不介意,推她一把。   “戴上就知道了。”   贵族小姐肯定有的耳洞,他随手拾起木盒里的嫩粉山茶耳环,把她耳侧的发丝往后拨,轻轻地将耳环扣上。   他的动作和缓举措自然,尽管两人间没什么旖旎的气氛,但那画面仍是十分美好的。   扣好耳环,最后再拈来白山茶发饰为她别上。   她本是个娇俏秀丽的女人,偏过头朝蓝染的方向看去,唇边勾起一抹轻浅的笑,细声细气问道:“适合吗?”   墨染闲依并未特定看向谁,她那落落大方又带点狡黠的模样,众人只当她是想捉弄朽木,纷纷哈哈笑着回应“大贵族出手不一般,哪能不适合”。   待她笑意盈盈地走回日番谷旁边,小心翼翼地取下耳上的饰品,一一置回木盒让友人传递,只有朽木白哉发现,有个男人似乎忘记要笑。   “都不知道妳戏演得挺好。”日番谷往嘴里扔进几颗甜豆,对身旁面露郁闷的女人说道。   场中央朽木白哉冷着脸抱起涅音梦准备的一只兔子大玩偶,按下肚皮还能录音,众人于是又起哄让他说点什么。当然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兔子拎过去给他眼睛闪闪发光的义妹。   墨染闲依双臂抱膝:“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心胸宽大。”   好酸。   日番谷斜眼看她没说什么,直到朽木白哉缓步晃回来,她才打起精神问他有没有看到蓝染的表情。   “为什么不自己看?”   “不敢。”敢做不代表她敢面对,她其实很怂的。   朽木白哉于是思考一会儿,才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   墨染闲依闻言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觉得可惜:“算了,也就这样吧!”   奢望那个男人吃醋,简直异想天开。   暂时抛下这事,他们又聊了一些队上的事务,待所有活动结束,外头仍然下着雪。   夜已深,醉酒的死神们摇摇晃晃逐渐散去,墨染闲依手持着伞在门口等慕咪过来。   她到底是愈活愈回去了,竟莫名其妙地发起小孩子脾气。   那男人不喜欢她这样的吧?感觉是在干涉他似的。   听见熟悉悦耳的铃铛声,墨染闲依蹲下身摸摸狗儿的头,琢磨着该不该与他打声招呼。   只是……五番队队舍该往另一头,他要与副队长一道回去的吧?   如此想着,她叹着气,撑起伞踏上雪地。   雪积得有些深,风刮得又猛,墨染闲依左手拎着礼物扯紧外衣,右手持伞艰难地迈步。   才灵光一闪要不弄个空间鬼道,便整个被打横抱起。   “伞撑好,别瞎折腾。”   尽管队长羽织沾着酒气,但确实是她喜欢的怀抱。   墨染闲依稳稳地撑好伞,笑瞇瞇地问他:“喝酒了?”   蓝染目不斜视地往墨染宅的方向走,没好气道:“这种场合怎可能不喝点。”   “您不是万能的蓝染队长吗?”   “万能与基本礼节并不抵触。”   他的声音低低的、略有些嘲讽的意味,就算喝了酒还是维持一贯的理智。   “我还以为您会送副队长回去。”墨染闲依掩唇轻轻咳了几声。   “雏森君与一些女性友人一道走了,况且我们并不顺路。”   墨染闲依疑惑:“不都是五番队队舍么?”   “比起她,我更担心妳中途被劫了。”   “哈?”   垂眸看她一眼,蓝染很轻很轻地哼了声:“身怀巨款的娇弱贵族小姐。”   “哎哎,就算我真是身怀巨款的贵族小姐,但我可一点都不娇弱啊?”墨染闲依不服。   “腿再晃我就把妳扔下去。”恐吓的语气。   于是墨染闲依很安静,她安静地看着男人的侧脸,听着他平稳的心跳。   然后在即将拐过墨染宅的转角时,她淡淡地对他说,她吃他跟雏森的醋了。   “只有雏森君?”   “或许还有那些送礼给您的女队员。”墨染闲依真的很郁闷,只有她如此似乎挺不公平的。   听着怀里的女人皱眉述说那种心头酸涩、新鲜又不那么愉快的感觉,蓝染在门口放下她时,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觉得不公平了?”他右手抚上女人细致的面颊,冰凉的触感令她往另一边缩了缩。   墨染闲依点点头,她都努力演了那出戏,他倒是挺淡定的。   “闲依小姐,”恶作剧地把手移动到她的脖颈,探进颈巾,不意外她被冻得惊叫出声,“妳这般实话实说的性子,就像是故意给我一瓶醋,然后又亲手扔了它似的。”   让他放心得很。   “噢,怪我啰?”墨染闲依瞇起眼,手指戳戳他的胸膛。   “不是怪妳,”他确实会因为朽木碰她觉得不悦,但要他吃醋,还早的,“只是我的闲依小姐只喜欢她的蓝染队长,这点我倒是挺清楚的。”   喝了酒他基本不会留宿,吻也只是轻轻地印在她的颊上。   墨染闲依面上红了红,领着慕咪在门前与他道别。   走回院落的路上,她想起对方适才在她耳边低语的几句。   ──总的,木头还是比珠宝好那么一丁点。   “真是……我的男人怎么这么可恶。”   双颊泛红地呢喃,墨染闲依低垂眼帘看着床铺旁的木制品。   旋转木马、城堡、小男孩与小女孩。   她在现世逛街看上的,很可爱、很童趣、她打算要拿来布置儿童房的八音盒。      ☆、第六十五章、见大家长      对护廷十三队的队长来说,年末是一整年最不忙碌的时候。   结束今年最后的队长会议,假期开始,一众队长踏出会议室面上表情多是轻松惬意。   “除夕啊……小七绪妳要不跟我……”   “不要。”   大伙儿温馨友好地讨论接下来几天的行程,被自家副官嫌弃的京乐于是偏过头,望向身旁那个适才拒绝去喝一杯的后辈。   “惣右介已经有安排啦?”刚当上队长那会儿,他还会陪自己与浮竹,三个单身汉到料亭喝酒闲聊跨年,现在愈来愈难约。京乐春水沉重地叹气,一边浮竹十四郎仍是一贯笑意盈盈。   蓝染老实腼腆地笑了笑:“与闲依小姐约好要一道过年。”   “一起过呢……”京乐笑瞇眼轻轻吹了声口哨。   相较好友笑得不怀好意,浮竹倒是务实:“那就是要见家人啦?加油啊,大贵族这方面繁文缛节可麻烦了。”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蓝染暗自琢磨会儿,貌似不经意地说道:“闲依小姐说过,除她祖父会回本家一趟,其他多是平时就打过照面的人们。”   “小闲依的祖父,”京乐摸摸下巴,“那就是总一朗大前辈了吧,真是许久不见了。”   “这位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哈,你这是在紧张吗,惣右介?”京乐见他眉头微皱,呵呵笑了一阵。   蓝染轻推眼镜,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出一丝无措:“别取笑我啊京乐队长,总得做好心理准备。”   “我与那位大人接触不多,该怎么说呢……”浮竹拧眉思考如何表达,“待人体贴和蔼,遇事果决冷静,大概是这种印象。”   “你这么说有些太抽象,”京乐微微压下笠帽,低声道,“总一朗前辈其实就是个较不严肃的小闲依,很温柔的长辈啊。”   墨染,瀞灵廷贵族中纯白的一点墨。   一家子都是温暖和善的代名词,却终究被当成异类。   “是么?那我稍稍放下心了。”蓝染双手置于衣袖,面上笑得温厚。   无论其他队长怎么调侃,若见家长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他怕是得失去这个如今在瀞灵廷炙手可热的小护士,蓝染只是眼中含笑,浅浅地勾起唇角。   任他们说着笑着,然后在一番队的大门前,已经换好和服正装、身披家主羽织的墨染闲依,带着几个孩子与六条大狗迎了上来。   “等很久了?”就着孩子们崇拜的目光,蓝染自然地取过他们手中的提袋,笑着问道。   墨染闲依摇摇头,无奈地扯着引绳:“我还担心来晚,适才小少爷与小公主又赖在久纪婆婆那儿不肯走。”   墨染青山、墨染兰花、及川兄妹,四个孩子个头都还不到日番谷那么高,反倒是六条头好壮壮的萨摩耶犬后脚直立都要与成人一般大小。   被这些孩子们围着,就算什么都不做,声势自然浩大。   “吶吶蓝染队长──”墨染兰花扯扯男人的队长羽织,抬起冻得泛红的面颊问道,“家主大人说您晚上会留下与我们一起玩儿,真的吗?”   “兰……”   “真的啦,姨什么时候骗过我们。”及川尤妮严肃地说着,一边扯住他另一侧的纯白羽织。   “尤……”   蓝染微笑:“是真的,多晚都陪你们。”   听他如此应允,墨染闲依只能摇头。   除夕到年节结束她通常不训人,这两只成精的就会趁机造次。   “姑娘们,妳们这期间的言行举止将会成为未来一年的重点矫正事项。”淡淡地瞥了男人一眼,墨染闲依笑容可掬地提醒。   “……还有您。”以唇语告诫身旁的男人,墨染闲依很气地换来一抹略带嘲弄的笑。   “唉,这世界对单身人士不友善。”   “我同意。”   墨染闲依领着孩子们简单行了礼,眉眼微弯:“下午好,京乐队长、浮竹队长。”   朝京乐身旁的好友七绪挥挥手,话题很快被带到蓝染即将与她祖父见面一事。   “我们都认为,依惣右介这憨厚不懂花言巧语的性子恐怕要失去妳。”   墨染闲依闻言微微挑眉。   憨厚?不懂花言巧语?他们说的是谁?   没忍住低笑出声,墨染闲依偏过头,抿唇故意揶揄道:“祖父大人没那么可怕呀,您可别被京乐队长唬得真要抛下我。”   “哦呀,这锅我可不背,”京乐哈哈笑,“倒是可以出借温暖的怀抱安慰失意的惣右介。”   知道他们明显是在开他玩笑,蓝染苦笑道:“京乐队长你还是把胸膛收好,我消受不起。”   众人又互相打趣一阵,约好年后找时间聊聊才各自散开。   回墨染宅的路上,孩子们一人顾着一条狗儿边走边玩,留下慕咪与小小姐在后头听两个大人说悄悄话。   “玩得很开心?”   “一般般吧,就是适应您老好人的模样花了一点时间。”   墨染闲依上午结束值夜交接回宅,见着的便是孩子们缠着铃木堇想到街上逛逛。   及川家每年都会到墨染宅与她一起过,今年也不例外。及川由希正巧休假,早早就拖着妹妹跑到宅里等阿姨回家,没想青山与兰花也早到了,四个孩子磨得一向游刃有余的铃木堇顿时焦头烂额。   还没来得及休息会儿,墨染闲依便把他们都带出门,让年底最忙碌的总管能好些做事,顺道再到云鹤屋给他们添新衣裳。   待衣服挑了、甜点买了,与蓝染约好的时间也到了。   这么大阵仗迎接他是意料之外的,她想男人当下肯定也吓了一跳。   “一群孩子就是这样,”把提袋全挂到左手臂上,蓝染慢条斯理地帮她整好羽毛斗篷,女人的目光紧紧锁着前方的小人儿们,“占去妳吃饭睡眠的时间,还要时刻挂心。”   墨染闲依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地按住他的手:“我喜欢宅里热闹些。”   “有这么些毛球还不够热闹?”脚边小小姐一蹦一跳地想抓他的羽织,见她抓空还傻傻地在原地转圈,蓝染低低地笑道。   “您别总试图让我打消念头,”墨染闲依咕哝,“差些真要被您说服了。”   听见男人低沉浑厚的笑声,她不自觉跟着扬起唇角。   看到床铺旁的八音盒时,她知道这男人并不排斥陪她作梦;抑或是说,他愿意予她一个美梦。   与四十六室定下的二十年其实是很悬的期限,墨染闲依很清楚,墨染一族从来就不容易得到孩子。   她的父母四十年才盼着她,她的祖父母一百年才盼着她的父亲……至于分家这些孩子也是近百年才有的。   很悬啊。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般期待没有期限──可四十六室不愿等,她更不能耽误他。   尽管如此,她意外地不害怕这一切。   “闲依小姐就不担心妳祖父不乐意把宝贝孙女交与我?”蓝染表情看不出深浅,语气倒是略有些取笑的意味。   “别说得好似您会把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上。”墨染闲依凉凉地瞅他一眼。   “我是不会,”蓝染神色淡然,“但如果没能让他点头,我不会碰妳。”   墨染闲依闻言正想说些什么,没想他眼里噙着笑,弯腰在她耳畔悄声低语。   ──可我想拥有我的闲依小姐,所以妳大可放心。   光天化日下耍流氓,是谁说蓝染队长憨厚老实一本正经的?   墨染闲依觉得掩在斗篷底下的耳根有些发热。   回到墨染宅时,一顶绘有墨染家纹的华贵朱红大轿慢悠悠地在大门前停下。   几乎是与此同时,铃木堇领着几名家仆已经在大开的门边候着。   阵仗庞大,在蓝染还未能有更多想法时,身旁的女人已经笑瞇了眼飞奔过去,甚至不管周围是否有人在看。   墨染闲依失态的模样很少见,门边那些仆役见状却都是一脸了然的笑,十分习惯似的。   伴随着一道脆生生、充满活力的“爷爷”,蓝染终于见到那位传闻中和蔼可亲的前七番队队长、同时更是他今晚首要注意的对象。   墨染总一朗尽管容貌老迈,身姿依然挺拔威严,招呼待命的年轻总管时一如传言和气温柔──直到他见到孩子们身旁的男人。   墨染总一朗敛下笑容低头与孙女交谈几句,只见墨染闲依快步回到蓝染身边,指示仆役把他手上的提袋拿走,接着朝男人笑了笑,牵着他的手往自家祖父走,简单地介绍两人给对方认识。   边上铃木堇已经站在铃木夫妇身旁,大家都在等着这位墨染家威严的前任家主表示,就算是孩子们也不敢多话。   两个男人各怀心思,一个神态严肃、一个文质彬彬,除了最初的客套周旋都没再多说什么。   蓝染虽然不怎么紧张,但这种情境还是首次经历,觉得新鲜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明就里。   正想说什么打破寂静,反倒是墨染总一朗在一番打量后率先开了口。   “小子,你下棋吗?”   “围棋与将棋多少涉猎了一些。”   墨染总一朗没什么情绪地说声“挺好”,接着淡淡地看了老铃木一眼,后者随即意会地着手准备。   “您不会是现在就要蓝染大人与您下一盘吧爷爷?”墨染闲依太明白祖父这势头意味着什么,语带讶异道,“都要晚餐了呢,先休息会儿再……”   “现在就来一盘?”墨染总一朗云淡风轻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语气并不怎么强硬。   蓝染于是明白选择权在他手上,选项却只有一个,思及他与墨染闲依的相处模式,这位祖父大人似乎挺有想法:“那么,晚辈还请您多多指教。”   墨染闲依见她这一生挚爱的两男人大战即将开打,摇摇头决定不管他们。   “堇,上茶时拣些糕点一道送过去,”随即又想起什么,叮嘱道,“交代厨房备点夜宵,口味清淡的好。”   反正她都看得到结局了,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她身为现任家主晚上到隔日祭祖忙得很,恕不奉陪。      ☆、第六十六章、孙女喜欢      离宴客厅稍远些的和室里,两男人端正上身正襟跪坐,面色沉静地执棋落子。   老管家铃木随侍一旁,殷勤地为两位大人添茶注水,对这般相对无语的氛围泰然以待。   自他们对坐至今,早已过墨染家的晚餐时间许久,现任家主墨染闲依起初还会托人来问情况,后来干脆不理了,只道老铃木记得让他们结束后回主厅与众人打声招呼。   刚到第三盘中局,老铃木双手捧着热茶呵出一口热气。   闲依小姐本是总一朗大人的心头宝,两百年来守着护着,好不容易把她拉拔成一家之主,扫了前段单相思的阴影,却在短短的几十年内又蹦出一名笑瞇瞇、看不出深浅的的护廷队队长。   墨染总一朗离开本家大宅后,跟着隐退友人在分家宅邸过得清闲、不问世事。对他来说,孙女长成、家族平稳远比尸魂界的未来更加重要。   这外人眼里庄重严谨的老人家,一个月里游山玩水仍不忘放点心写家书,只是读着孙女寄来的书信也能独自乐呵许久。   入冬前他们为了墨染铃兰的丧礼秘密回宅一趟,结束后很快就得离开,没机会让墨染闲依为两人正式引荐,当时老人家还叹着气说平白给混小子制造机会,言谈间倒未表露任何不快。   这回早先收到消息,知道他会与墨染家一道过年,墨染总一朗路上只道希望孙女眼光还是与过往一样好,别是两三句就被大贵族吓跑的男人。   事实证明老人家想多了,他们眼前这名戴着黑框眼镜、神态优游余裕的年轻人,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败下阵来的男人。   “哎,小子,你说你唤作什么?”一阵不短的思考后,墨染总一朗在盘面落下一颗黑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敝姓蓝染,”蓝染手指靠在下颔,一番细思后置下白子,听见长辈的问题,他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微笑道,“蓝染惣右介。”   低声念叨几句气势挺好,墨染总一朗在指示老铃木管家去准备什么后,没再有任何表示,继续专注下棋。   直到迎来终盘,他们双双看向盘面,彼此都深谙试探点到为止即可,更何况,对不甚了解的两人来说,言语理应凌驾于臆测之上。   想知道什么就问清楚。   蓝染轻推眼镜,并不闪躲老人家打量的目光。   大贵族高高在上的睥睨他过去已见识许多,要让他不快是十分不容易的,更别说对方是养育他女人成长的祖父。   淡定地与这位威严的大人对望,蓝染曾想过他可能要严肃地与他谈谈贵族婚姻,甚至还可能因不够尊贵的身分被看低。虽然这都不是问题,他总有解决办法,然而实际上──   “小子,我家孙女很可爱吧?”   “是……欸?”   老迈的嗓音透着温柔的笑意,更多的是浓浓的炫耀意味。   镜后的双目圆睁,蓝染看着对座笑得一派爽朗的长辈,心想这种令人意外的趣味,果真是所谓的世代传承。   提及自满的孙女,两人间的棋盘顺理成章地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老铃木适才让人搬过来的两大箱木盒。   “我家丫头出生时照相机正巧普及了,家族四十年才盼着她,”翻开厚厚一本精美装订的相册,墨染总一朗指着上头几张照片,“你看,水灵灵的小姑娘,没忍住就与我那小子比着谁拍得好。”   照片里的女孩趴在地上晃着光脚丫,小小的手抓着毛笔胡乱在榻榻米涂鸦,见着有人拍她,还朝镜头无比自然地偏头甜笑。   “再大些,我带她出门走路都有风,”墨染总一朗指着有小闲依与小白哉合照的照片,语带怀念,“连朽木家那老友也羡慕得紧,总夸她可爱,还笑说要不给他家孙子定个娃娃亲。”   墨染总一朗见身旁的年轻人看得专注,似乎眉眼间的严谨也散去许多,他兀自笑了笑,拾来另一册略薄的翻开:“后来的事我想你都知道了,过年咱们不谈悲伤的事,但自此以后,这幢大得不象话的宅子就只剩我们爷孙俩了。”   小个头的女孩埋首于书堆中、在庭院练习斩术、于格斗术的练习中摔得瘀青、然后坐在廊边与祖父用嫡传鬼道玩耍……   照片里的墨染闲依,从最开始的咧嘴大笑,至后来的愈笑愈淡,一连串的生命历程,都被爱着她的家人们记录下来。   “身为家族里第一位女性正统继承人,长老那边压力自然给得重──可她身子骨本就差,不适合被这么逼着,”墨染总一朗提及此事时,神情略有些感伤,“最后便养成这般压抑的性子。”   本该是沉重的话题,墨染总一朗却在下一秒话锋一转。   “但这并不妨碍我家丫头还是很可爱的事实,是吧?”   蓝染这回总算跟上这位大人的步调,低低地笑着同意道:“确实如此。”   简单聊了几句护廷队上的事务、又让蓝染说些他们两人相处的日常,墨染总一朗发现身旁这名年轻人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在提及自家孙女时总不自觉地放缓、甚至轻柔许多。   他想,如果这一切真是孙女四十年来得到的答案,或许让它顺势而然未尝不可。   墨染总一朗端正身子,定定地看着蓝染,神情无比认真道:“小子,你知道我们墨染一族行事低调,却能站稳上级贵族之首的原因吗?”   “晚辈不清楚,还请您指点。”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么。蓝染面上带着一贯温文儒雅的微笑,就着对方的气势,不禁跟着严肃对待。   “那正好,趁着今日这机会与你说说,”墨染总一朗神色自若地捧起杯盏饮上几口,长舒一口气后,才笑瞇起眼,“举个例子最实际,比如……那三盘棋。”   意外和局的机率有多大?   墨染总一朗拉来棋盘在上头比划:“走到这步时,你如果趁着势头正好长驱直入,我大概得在中盘认输,但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不外乎是有自己的考虑:对方是首次见面、心仪女性的家人,不好拂了人家脸面。   墨染总一朗轻轻地在棋盘落下一子,战况陡地变色,稍熟悉规则的明眼人都知道黑子要输,结果白子却是刻意地引导战局,拖到最后和局收场。   三盘里只有第一盘没收住,蓝染以小差距胜出,其余两盘都是有意为之的打平。   “就墨染一族来说,我们做的是以二三盘的历程来得到你在第一盘的结果。”墨染总一朗见他拧眉沉思,颇为爽朗地笑道,“对于拥有无可匹敌、强大力量的人来说,胜利远比打平简单。”   ──但是我们没有。   相信他从孙女身上也看得出来,墨染一族的短版就在那里,但是就结果来说,他们的地位日益稳固。   “您的意思是……”   墨染总一朗笑着打断他,摆手道:“小子,我知道你下得绑手绑脚,所以这话也不是要让你为我家傻丫头改变什么。”   蓝染闻言拳头不自觉攥起,然后很快地松开。他想起第二盘中局,在他好不容易布好平局策略时,对方却走了一步烂棋。   墨染总一朗,意外的是一名挺淘气的大贵族长辈。   “你的事情我听丫头在信里提过数次,”墨染总一朗轻轻放下杯盏,“我知道你不是可以和局的性子。”   光是他能面不改色地接近发病的孙女,墨染总一朗便清楚,眼前这男人的底怕是深不可测,贵族这般牢笼不适合他。   可孙女喜欢他,怎么办呢?   “墨染大人,如果不提外在因素,只管闲依小姐与我,”蓝染镜片一阵反光,“您今天肯定清楚了,我愿意为她与您和局。”   难得憋屈为的什么?他也是到这时才发现他可以为墨染闲依做这些不符合性格的事。   或许喜欢她的程度,最近又多了一些。   “哈,我也就是想听这句才唠叨,”墨染总一朗笑着摇头,“蓝染先生,你不必为墨染一族收起爪牙,贵族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我知道,”蓝染心想,他难得发自内心地想在此时说这句话,如果那可爱的女人现在就躲在门边偷听,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对我来说,也就闲依小姐值得。”   值得他花心思栽培、值得他试着去哄、值得他变着法子让她开心。   为的什么?因为想看到她笑。   很纯粹的理由,他这辈子恐怕只有对待她时才想过要单纯。   看着她盯着八音盒闪闪发亮的双眼,不禁就想让她这般心思是为自己而耀眼,那时才稍微耍了小手段。   他知道她想要那东西的原因,而他真不介意与她编织美梦。   “听你这么说,我想也不必继续试探你了。”轻轻弹指,墨染总一朗笑着取消安置在和室四方的所有测谎用鬼道。   蓝染见状心上一凛,在尸魂界毫无道理的血缘天分之前,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就连声称十分熟练的墨染闲依,设置这东西还得藉由碰触。   而他可以确定,这位长辈甫进房就坐在软垫上未曾移动一步。   “就像我适才提及的,我们追求的是和局的艺术,不大出头,却也没有人能踩着我们走,”墨染总一朗让老铃木唤来家仆准备收拾屋子,一边与蓝染说明,“尽管你不愿意被称作墨染,老头子我倒是不介意帮小蓝染们染黑。”   “墨染家族需要继承人”,这个理由足够让他们的孩子被尸魂界高层接受了,只要能被载入族籍,一切都不成问题。   谁让家主的男人不愿意入赘呢?要怪就怪那个男人,这锅他得背。   遗憾是无法见着他的孙女披上白无垢,但如果这是她的决定,墨染一族从不吝于支持,就是长老那边得花些时间哄。   虽然那群口不对心的老家伙,肯定是要看着下一任继承人笑开花。   哎,只是想想都期待了。   尽管听说八字都还没一撇儿。   “……不知有句话当不当说,”听着眼前的长辈与老管家突然说起真有曾孙,肯定要带着上谁家踩踏,蓝染蓦地觉得这画风不太对劲,“您的想法,与晚辈想象中的贵族矜持似乎……十分不同。”   墨染闲依那般瞻前顾后、严谨保守的性子,恐怕还比较有贵族样。   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京乐不久前说的,墨染总一朗是较不严肃的墨染闲依,兴许真是如此。   “矜持?”墨染总一朗闻言笑了笑,“在外头包装过后我们确实有的,不过在没外人时还装模作样就算了。”   待在家都不能活得像自己,该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   他孙女过去不正是因为如此,才日夜躲在队舍工作不肯回来。   如今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这些年见她乐得布置宅邸、邀请友人到宅里玩耍,对外家族产业打理得有声有色,谁还敢说她不是适格的家主?   若这些转变多半是因为有蓝染的陪伴,墨染总一朗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他今晚就只是想与能让孙女倾心的男人聊聊,表明意向后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或许,还无意间推了他的孙女一把。   墨染总一朗视线淡淡地扫过拉门,真长进了呀,把灵压隐藏得那么好。   可惜……   “心跳漏了一拍。”蓝染笑瞇起眼,起身向长辈简单行了礼。   墨染总一朗无奈地笑着摇头,摆手让年轻人们自个儿处理去。   卸下家主之位的现在,他如今不过是希望孙女过得快乐,再普通不过的一名祖父罢了。   “总一朗大人,家主大人让人给您准备了清淡好入口的夜宵。”   “哦?有那小子的份吗?”   “似乎是没有的。”   “很好。”   外头的混小子终究比不上最亲的祖父,意识到这点的墨染一族大家长,只是简单一碗粥都吃得香。      ☆、第六十七章、给压岁钱      一刻钟的时间。   垂眸看着大腿上以手臂掩住双眼,低声念叨“好累好麻烦”的男人,墨染闲依食指卷着他鬈翘、质地略偏硬的棕发,唇边漾笑。   趁着分家年末汇报结束的空档离开透透气,一时心血来潮隐去灵压过来看看,没想便听着最重要的部分。   正欲静悄悄地回主厅,拉门便开了,眸子含笑的男人一把拎起她瞬步回家主院落,他说,给他一刻钟的时间。   男人声音温柔又隐约有些不容拒绝的意味,就算难得撒娇还是十分霸道啊,墨染闲依轻轻地拉开他的手臂,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   “闲依小姐心情似乎特别好?”   “是,”墨染闲依不紧不慢地把他的手臂搁回去,紧紧实实把他的双眼掩好,语气淡定,“而且接下来几天您都别想冷言冷语破坏我的好心情。”   听着他的大小姐貌似冷淡,实则抑不住笑的嗓音,蓝染闭着眼无奈地想,他在和室里被长辈试探,她偷听却是颇乐:“这种体验一回就够了。”   “没骗您,我的祖父大人真挺友善的吧?”墨染闲依知道他与祖父交手肯定只有憋屈的份,无关个人强大与否,在目的达成之前,他必须敛下锋芒。   “听妳说过椿前辈的事迹,”蓝染唇角微扯,“你们祖孙三代家主或许都有些反骨因子?”   墨染闲依抿唇笑笑,并不否认。   过去在长老有意为之的洗脑、以及对朽木白哉的憧憬下,她确实认为家主必须是端庄肃穆、恪守规矩的存在,尽管至今她的家主形象并未违背初衷,但在个人人生规划上,如今肯定得偏离原先的轨道。   “我没想到妳的祖父大人会用上侦测鬼道,”蓝染苦笑,语气听不出是真困扰还是随口说说,“原以为只是话题围绕在闲依小姐的友好交流,没想却是被当坏蛋防,还差些被发现我以欺负他的孙女为乐。”   墨染闲依哼声,调侃道:“坏男人多擅长演戏,您是不差。”   “别这么说,显得自己眼光浅薄。”   “蓝染大人,一刻钟的时间很短的,”墨染闲依笑咪咪,对于他的反讽不起波澜,“您可以想清楚再回话。”   蓝染低低地笑出声,探出手抚上她的面颊,棕眸细碎闪着令人沉溺的温柔:“妳想听什么,我说。”   想听什么?   墨染闲依被他的回应弄出一段不短的愣怔,她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似乎都是她在说,他负责听;他问,她解释,偶尔回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怼她。   “一刻钟很短的,快些抓住光阴的尾巴呀,闲依小姐。”   “别催我,想让您说的多了,我需要纠结会儿。”不自觉抓过男人指骨分明、温暖的大手,墨染闲依偏头蹭了蹭,拧起眉头十分苦恼。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墨染闲依瞥向腕表,很轻很淡地叹气。   真正想听的话,他做不到的。   “夸我,比方说长得可爱什么的。”   “妳真爱说笑,闲依小姐。”   一刻钟的最后,在他们双双起身准备踏出院落前,蓝染终究笑着顺了她的意一回。   差别只在夸了她的个性,而非长相。   “看吧,”挽着他的臂膀往主厅走,墨染闲依低声嘟嚷,“总爱忽悠人的骗子,说好的我想听什么您都说。”   “真说了才是昧着良心,”蓝染面上愉快,倒没什么反省的意思,“我还不想颠覆自己对可爱一词的认知。”   ……算了,其实她也没这么想听这些。   外边冷,墨染闲依又往他身上挨过去一点。   她想,只要这男人还在她身边的一天,他说的她全都喜欢。   而且,她确实离他心目中可爱的形象相差甚远,毕竟在他心里,她该是所有女人中最美的。   不接受其他选项,哼。   * * * * *   墨染家的主厅里,大伙儿见家主大人与蓝染队长挽着手臂一道出现,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详细的情况他们多少知道一点,自风声传出来后分家众人便等着家主正式表示,如今趁着过年,在没有外人的场合低调地把关系坐实,也算是喜闻乐见。   就像墨染总一朗那会儿,分家这些眼生的贵族男女仅是恭敬地与两人打招呼,接着该做什么就做,聊天的聊天、吃东西的继续吃,没有任何人提起婚约的事。   也是在后来蓝染才晓得,墨染闲依早就于历劫归来后的某一日,召集分家各部领导人开过一场秘密会议,借机把南云一族的事情与他们理清,顺带提起她的打算。   在分家未有人愿意出马角逐继任家主、孩子们的父母亦再次拒绝后,他们决定以家主的意见为主,二十年后未有继承人再行其他打算。   冷冷地让蓝染只是打个牌,别欺负她的外甥后,墨染闲依与及川夫妇笑了笑,缓步走回墨染总一朗身边坐下,淡定地拾起杯盏轻啜一口热茶。   “今年贵族年会还与朽木家那小子出席?”墨染总一朗把老花眼镜稍稍拉下看着孙女,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还有琉生呢,您可别忘了他呀!”   墨染总一朗应声“也是”,把眼镜端正地推回鼻梁,细瞇起眼研究棋谱:“早乙女家那个怎么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知道祖父是在问早乙女琉生的婚事,墨染闲依想了想,轻笑道:“他说堂兄弟多着,不怕没人接任,感情随缘。”   “小少爷还是挺有个性,哈?”墨染总一朗挑眉往后又翻过一页,“你们这三个,打小玩一块儿的,那标新立异……老头子我都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啰!”   “爷爷──”墨染闲依撒娇地凑了过去,“您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也淌进来,各方面都麻烦呢。”   墨染总一朗闻言,摆手让她悠着点:“到底是人家不肯娶,妳还帮他说话,这胳膊往外弯的……”   “爷爷──”孙女不乐意了。   “知道了知道了,”墨染总一朗呵呵笑,“是妳想娶,但队长大人他不愿攀附权贵,哎,真伟大的情操啊?”   墨染闲依红着脸垂下头,细声咕哝:“就您爱取笑我。”   墨染总一朗轻轻地揽过孙女,低声笑笑:“丫头,妳知道无论要面对什么,背后还有老头子我。下了护廷队,我可是有自信再活上几万年。”   正想着祖父突然提起这个意欲为何,下一秒他便神秘兮兮地凑上她的耳边。   “带曾孙的力气肯定有的,二十年一晃眼就过啦,咱墨染一族可等不得,妳那个赌约喔……”   “……”听着祖父边念叨可恶的四十六室,边掐着二十年这期限斤斤计较,就算是墨染闲依,也觉得这画风不对劲。   除夕的下半夜自由活动时间,晃呀晃终于来到最令人兴奋的时刻。   流魂街的方向已经升起烟火,就算是在稍远些的墨染大宅也看得到夜空中那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室内,墨染家主身前,几个孩子们已经齐齐排好队,笑嘻嘻地与墨染闲依道恭喜。   墨染闲依侧身从铃木堇手上的托盘取过几份精致的压岁钱袋,从最大的墨染三开始,一个一个上前领。   及川兄妹排在墨染兰花后面,相较对家主大人还是有些畏惧的分家孩子们,态度显得大方许多。   待墨染闲依与墨染总一朗给他们的份都领完,墨染家六条大白犬也都得到牠们的零食金后,趁着墨染闲依与分家的大人们周旋,五个孩子对望一眼,齐齐走向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男人。   “蓝染队长,新年快乐!”   “啊,新年快乐。”蓝染笑意盈盈,并没有任何动作。   这反应似乎不太对,孩子们疑惑了。   “您要给我们压岁钱吗,蓝染队长?”墨染兰花扯扯他的衣袖,偏头问道。   “就礼俗来说,是有的。”蓝染笑着,一边从内袋拿出几份压岁钱,不急着给他们。   既然有,那为什么……   到底是及川由希先反应过来,但他拒绝做这么降格调的事。可他毕竟还是孩子心性,没忍住与他妹妹悄悄咬了耳朵。   及川尤妮闻言点点头,转身与墨染青山交换意见。墨染三自始至终都只是端庄地站在边上不敢造次。   “蓝染大人,新年快乐?”墨染青山顶着一头修得齐整的小瓜皮,上前试探性地喊道。   不过就结论来说,不对。   “蓝染队长大人?”不对。   “蓝染惣右介队长?”又错。   猜了几个可能的称谓后,及川由希随口提道:“闲依姐姐的蓝染大人?”   蓝染见这小子挑起的眉毛都要挂到天边,不禁失笑:“就差一些。”   “别耍孩子们玩儿,”才刚结束家主新年勉励让墨染总一朗接手,墨染闲依回头就见有个老大不小的在整那五只小的,“我的惣右介大人。”   最后一句说得轻,墨染闲依朝孩子们眨眨眼。   哦──   看着孩子们开心地拿着从大人身上搜刮过来的压岁钱到角落窃窃私语,墨染闲依没好气地靠在男人身边:“都不晓得您这么小心眼,由希哪里惹着您了?”   “妳的小外甥见着我后,可是没怎么给过好脸色的,”蓝染笑着打开墨染总一朗让老铃木管家送来给他的木盒,“待他不再唤妳姐姐我就不整他。”   “别在这种地方较真啊,”墨染闲依瞪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上的木牌检视后皱了皱眉,“哎,祖父大人给您的压岁钱真大手笔。”   蓝染把东西拿回来前后翻面研究,不解道:“什么意思?”   “这是门牌。”   “哪里的?”   墨染闲依微笑:“您的院落。”   或许应该这么说,是他们的院落。   新的一年,是该把家主院落的小门牌换个新的了。   有个开明的祖父是好还是不好?   墨染闲依笑着摇头,蓦地想起母亲提过的,当年她父亲追求母亲时,有名德高望重的长辈在她点头的那一天,就差人送上一座漂亮的院落。   那时他们甚至还未论及婚嫁。   那一头热的长辈是谁呢?很清楚了。   “这个墨染大人是真的吗?”蓝染听她解释后微微挑眉,难得有事情不按他的牌理出牌。   “相信我,在门牌送上来之前,我还有些疑惑,”墨染闲依让他把东西收好,低眉敛目淡然道,“这下千真万确了。”   墨染闲依想,能养出她父亲墨染椿那般特立独行的贵族公子,她祖父的真性情似乎亦不可小觑。   长老们为家族操碎的心,两百年来,她首次对他们感到抱歉。      ☆、第六十八章、犯罪声明      被孩子们缠着打牌、下棋,硬是拖到凌晨二时才得以回房歇息。而在约莫两个半小时后,身为家主的墨染闲依挣扎着又从被窝里爬起。   探出手拾来边上的外衣紧紧实实披上,她哆嗦地搓着手直呵热气,细瞇起眼摸到桌前点灯。   “再睡会儿?”   她偏过头望向屋里另一床厚棉被,男人侧着身子冲着她笑,嗓音低沉略有些沙哑。   就着微弱的灯光,她使劲眨眼,勉强才看清这张四十年来依旧俊朗的面容,刚睡醒脑子不怎么好使,没能对此有更多想法,她只是在呆愣一阵后,老老实实地回了句“不行”。   冬日凌晨外头天还黑着,如果可以她也想躲回温暖的被窝,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简单与蓝染聊几句,墨染闲依掩下呵欠往外走,半晌洗漱回房后无视他揶揄的目光,拎来几罐保养品在脸上身上涂涂抹抹。特别是眼袋,她对着镜子反复盯了许久,最后一把将镜子反着盖上桌。   “真为的祭祖才这么早起?”撑着脸颊取笑那个不肯面对现实的女人,蓝染低低地笑道。   “事前还有些准备工作得做,”轻轻哼声,墨染闲依面上红了红,“说过会吵醒您,才让您要不到慕咪那儿。”   “这倒是无所谓。”   听着对方不以为意的口吻,墨染闲依站在全身镜前穿戴和服,只是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她知道这男人睡得浅,需要的睡眠也少,多是工作之余闭目养神便精神了。   过往她醒来,总见他早已披好外衣,不是笑瞇眼侧身看她,就是点了灯,静静地翻着书页。   少有见到他睡颜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可惜。   “想什么?”   “想着如何让您比我晚起,我要偷偷在您脸上涂鸦。”绑正装腰带她需要辅助夹,从桌上取过来时让其中一个不小心落到地上,听见问题皱着眉随口应了。   对一个从小在自家服饰店跑跳的女人来说,墨染闲依独自穿戴和服正装的动作算是十分地道娴熟,但比起后天培养,她先天上的肢体不协调似乎才是问题所在。   于是身为热爱学习的死神典范,蓝染在多年来的耳濡目染下,习得了协助女人穿和服的技术。   几若未闻地叹气,他离开被窝帮她拾起夹子放到桌上,无视她凛然地拒绝协助,拍下她紧扯着布料的手:“悠着点,笨手笨脚的就别逞能。”   听男人说就她这般,还想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从被窝先起简直可笑,墨染闲依一边抗议,一边从镜子里打量他认真摆弄腰带的神色:“总有办法让您不省人事,比方说灌醉您什么的。”   “我这辈子还未曾非自愿地失去意识过,”蓝染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我仍得对闲依小姐的天马行空抱持最大程度的敬意。”   “别以为我听不出您在讽刺我!”   “毕竟,不是真傻说不出这种话的。”   见男人神态略有些鄙夷,墨染闲依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内心平和。   大过年的可不能动气,尊重友善包容。   “才说个几句就沉不住气了?”蓝染太清楚她那神情代表着什么,莞尔道,“昨天还有人语带挑衅地说无论如何不会失去好心情,真不禁逗。”   “……蓝染惣右介,我觉得你真的要失去我了。”   难得听她咬牙切齿不带敬语地称他,其实挺新鲜的。   蓝染眼笑瞇瞇,帮她把背带搞定后,把人轻轻揽进怀里:“早饭后想待宅里还是出去走走?”   “别转移话题。”她正在努力表达很不满的情绪。   “妳明天早上似乎得轮值,要不补眠后再出去走走?”   “……您真的有在听我说话么?”墨染闲依听了提议气势稍弱,没忍住应好后,拧眉疑惑道。   “有,”蓝染敛下眼眸看她,慢条斯理道,“只是没想搭理而已。这话都说了无数次,也不见妳真离开我。”   墨染闲依闻言眼角微微抽搐:“很好,此时此刻我真要离开你了。”   “祭祖,我能理解。”   两人沉默对望,墨染闲依的眼里充满不可置信,男人则依旧那理所当然的表情。   “……早饭准时七点,记得别来迟了。”四十年都被这么怼过来了,如今要放弃某些坚持似乎还挺容易的。墨染闲依揉揉眉间,才想叹气就被轻轻抬高下巴。   “大过年的别随意挥霍运气。”额头抵着她的,蓝染轻声提醒。   “您不能每次惹完我都……都……”   “都?”蓝染似笑非笑。   “耍流氓!”   墨染闲依抛下这句话便急匆匆地跑了,只是稍微眼尖的都能发现她的脸红得像初开的桃花,衬得那白皙的面庞更加明亮柔美。   蓝染见过无数贵族人家的宅院,就算是在流魂街,亦不乏暴发户刻意雕砌的金碧辉煌,然而其中只有这座绿意盎然的古朴院落真正入了他的眼。   大门的高耸华贵与本宅的低调形成强烈对比,门里门外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流于表面的事物不可信,从来他都如此告诫自己了。   那时市丸银问他观察心得,他只道她是个太过天真的女人不值一提。   差些他们就要错过。   还好他愿意放下身段,而她愿意试着勇敢。   “耍流氓啊……”蓝染咀嚼着这个说法感到十分有趣,他或许该找个时间与他的大小姐厘清关于耍流氓的定义。   毕竟真要使坏,他该做的是扯下腰带,而不是心无旁骛地帮她裹上好几层,连一句道谢都没收到。   * * * * *   墨染一族除了偶尔的形象抽风,基本还是个对礼仪极其讲究的大贵族。   这是蓝染首次与众人一道用早餐的心得。   上至墨染总一朗、下至完美融入的及川家两个孩子,开饭前十分钟无一例外穿戴整齐、于指定的位置垂眸安静正坐。   家主依照惯例踩点准时出现宣布开饭,职阶仅低于家主的总管铃木堇有自己专属的矮餐桌,在随时能照应家主的范围内,与老铃木并着坐享用他们的早点。   偌大的和室厅堂中,除了摆放碗盘极轻的碰撞,只余边上服侍的家仆来回走动的声响。   墨染闲依说过,长老没事不会出他们的院落,在整个家族体系中算是独立的议事机构。话虽如此,他们偶尔还是会神出鬼没地出现,特别是在心情不佳想找家主谈心时。   这些年比较少了,会出现在她面前不外乎是要与她炫耀外孙、顺便催催婚什么的。在南云一族的事情结束后,说不清他们得知长老议会出叛徒时惊慌的模样,对墨染闲依来说,他们对她的控制松上许多。   这约莫就是所谓的祸福相倚。蓝染还记得她说这话时手总会搭上右侧腹部,过往不愉快的经历与身体伤疤连结,造成她下意识地忽视右侧防守漏洞,只在偶然提及时显露自我防备。   必须让她改过来,然而无论训了几次,她都当没听到似的。   “轮值的餐点都让人备好了,天冷出门请家主大人别忘了加件外衣,如果有事情随时可以让人差堇回来,还有……”   “我们回外公外婆家几天,闲依姐姐每天都要想我哦,不过小妹就算了,真的别忘了想我哦……”   分家众人都回得差不多后,墨染闲依笑瞇着眼靠在蓝染身边,于大门口陪一大一小两人上演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出的离情依依。   “得了堇丫头,难得休长假就放宽心,”墨染总一朗慈爱地看着这些年轻人,“更何况妳家主大人今年有人陪。”   语毕视线还在两人之间游移,因为孙女喜欢,就连拐走她的小子都愈看愈顺眼。   铃木堇与及川由希闻言,齐齐瞪向那个俨然一副保护者姿态的男人,然后得到他一抹温和亲切、但看在两人眼里愣是嘲弄的微笑。   待人都走远,两人才慢悠悠地晃回院落,走进为了五个新成员重新整修、扩大不少的现世风狗屋。   “墨染大人离开前与妳说了什么?”   “没什么。”   “真没什么?”蓝染右手抚着靠上他大腿打呼噜的慕咪,左侧墨染闲依倚在他臂膀长长舒了一口气。   “就说了他与朋友们要到山中领地走走,”墨染闲依懒洋洋地回应,盯着墙上的月历努力让脑子放空,“还有这几天宅里人少肯定特别安静,很适合摸黑做坏事。”   “……嗯?”蓝染挑眉。   墨染闲依微微抬起头看他:“您说我要不把我院子里休假的暗卫唤回来?”   她琢磨着这几天有蓝染在便让他们放假去了,或许祖父觉得警备不足──   才想着,人已经像抓小鸡般地被拎到男人身前,慕咪则被那大幅度的动作吵醒,狐疑地看两人一眼,便伸伸懒腰从沙发一跃而下,混进毛团堆中。   “让他们回来做什么?”蓝染双臂环住女人的腰,下巴靠在她肩上低低地问道。   墨染闲依偏头看他,探出手取下他鼻梁上的眼镜:“加强警备,祖父大人不是说了……”   “妳是指,适合做坏事么?”   伴随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蓝染手掌抵上女人的后脑,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前,把她的脸往自己凑。   蜻蜓点水、小鸟细啄、乃至于更加深入的唇齿相碰时,他瞥见她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惊讶慌乱。   到底还未习惯,她的手指绞着他的衣襟拧得死紧,除此倒未对他的心血来潮表达任何反抗。   估摸着她也该反应过来,蓝染轻轻地把她的身子往沙发带,撑着手臂居高临下笑着看她。   “如果是这种坏事,我觉得不坏。”抚过她一如凌晨清醒那般红艳的双颊,他在她耳畔如此低喃,不意外她羞窘地扯来沙发靠枕掩住面庞。   “解释就解释,何必动手动脚的,”靠枕后传来墨染闲依闷声指控,“我要求还我忠厚老实的蓝染队长。”   “为闲依小姐令人捉急的理解能力着想,这么做比较不必多费唇舌。”   “……哼。”随口胡诌面不改色,她算是见识了。   听男人揶揄地笑问她“还把暗卫唤回来守门么”,墨染闲依再傻也明白他的意思,拿开靠枕红着脸对他摇摇头。   半晌,见他缓缓起身坐好,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漂亮的眼睫毛还是长长的、随着眨眼上下扇呀扇。   一反过去疏离却亲切得不那么真实,互通心意后,他就是这么待她了,就算冷嘲热讽也能让她感受到仅属于自己的温柔。   心念一动,墨染闲依左手撑起身子,自个儿凑了上去。   彼此亲昵地相处了四十年,就算同床共枕,理智仍大大地凌驾于欲望之上。   并非什么守身如玉的想法,只是总觉得还不需到那一步。拥抱奠定安心的基础、亲吻加深情感的绵长,时机到了之后,一切总会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不带任何目的,仅仅是想要拥有那么一个互相珍惜的人。   对这男人而言,世界很大,所以终究不会为她停留;然而她的世界好小好小,先是家族、朋友,然后全部都是他。   如果她是冒险小说里的角色,肯定是出来混个眼熟,很偶尔才出现协助主角一行人的不起眼小配角。   不过这也挺好的,小配角的生命历程不需要太多波折,她求的是一个安稳。   “闲依小姐,妳再这么主动下去,”两人抵着额头蹭蹭鼻尖,蓝染抓下她在他胸膛造次的爪子,一向睥睨自若的眸子似乎更深一些,“等不到天黑,妳就真得在这儿被做尽坏事了。”   六团毛球甚至还在边上打着瞌睡,这保守容易害羞的女人怕是还不懂事情的严重性。   “没关系,”墨染闲依细细喘着气,尽管从嫁为人妇的及川蔷薇那儿探询过,没想真要身体力行,蓝染这座大山还是八风吹不动地冷静,“我不介意当您的共犯。”   依着她纯粹美好的笑容,颊侧那很浅很浅的小酒窝若隐若现,蓝染听她怯生生地说了她的协力宣言,狭长的眼眸细瞇成一条缝。   他的闲依小姐嗓音如此动听、提议如此动人,着实令人心痒难耐。   “大白天的得注意点影响,妳看慕咪他们也还在。”身为想慎重些待她的男人,首先试着让她打消念头。   “噢……”墨染闲依闻言眉头微皱,经过一番挣扎后,她小心翼翼地建议,“那我们到卧房去?”   他的闲依小姐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一种生物,蓝染心想。   这辈子他首次不愿意纠正她的逻辑思维,顺势就被她牵着手带进她在隔壁的卧房。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蓝染垂眸望着窝在怀里安睡、服装齐整、偶尔梦呓几句惣右介大人的墨染闲依,除了摇头叹气,他想不出还能怎么对待任性得如此不识时务的女人。   拇指轻轻滑过她眼底的黑影,仔细地端详这张让他看不腻的脸,到底是上了心还是栽了进去,他都要搞不清楚。   唯一确定的是,待他出手之后,她真是连想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妳就好好在梦中珍惜最后喘息的机会吧,我可爱的闲依小姐。”   附上耳边意味深长的低语是他的犯罪预告,不再另行通知。      ☆、第六十九章、只能是你      四番队,席官值勤室。   元月二日,天还蒙蒙亮时瀞灵廷便开始飘雪。雪已经下了一整天,愈晚伴随着阵阵冷风有愈猛烈的趋势。   大白犬小小姐趴在牠专属的躺椅上使劲咬着猫布偶,棉花糖端坐在边上挠着前爪也想爬上去,却屡屡被主人瞪视着拍下去。   尽管显得小肚鸡肠,墨染闲依有时候会想,论宠爱,蓝染是不是更加偏爱成日跟在他身边憨傻的小小姐。毕竟,连她与慕咪都没有的专属躺椅殊荣,小小姐得到了。   她想借男人队长室的躺椅还得以特殊事由申请,把她当队士管呢,多么不公平。   右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端详窗外,墨染闲依靠在窗台边心态不平衡地腹诽。   “呼──今天真是好冷啊。”刚结束巡房的四番队第八席官──荻堂春信推开拉门走进来,他一边搓着手呵热气,一边到茶水区给自己倒点热茶。   虎彻勇音抬起头与他打招呼,因为天冷脖子上也紧实围着颈巾:“是啊,连着几日都是晴朗的天,却在人手最不足时猝不及防地下起雪,不单冷,还挺困扰的。”   “我们没什么,倒是苦了基层的队士们。”墨染闲依扯紧羽毛披肩,又看了几眼外头吆喝着铲雪的死神,这才慢条斯理从窗边踱回自个儿的办公桌。   她的动作十分缓慢,在裹着好几层外衣的情况下,身形虽不到臃肿的程度,但也是圆滚滚雪人似的。   席官室前后备有取暖用的公用小火炉,而在管家铃木堇的坚持下,墨染闲依自己亦从宅里让人取来一盆。   把适才待在半掩的窗边冻僵的手置于火炉上空,感到温暖的同时,无意间瞥着腕上的什么,她垂下头,颊上微微地泛红。   “刚刚听妳低咳了几声,身体还好吗?”   好友有着被卯之花队长认证的病弱矜贵身体,若非出身贵族被捧在掌心呵护,怕是年幼就要夭折。每年死神健检结束后,虎彻勇音输入档案时总会稍稍留心她的状况,免疫功能每年小幅度衰弱不算什么,可她每过二十年状况都会有一次大断层。   悉心照料下小伤复原良好,但自愈能力越来越差。他人经治疗后三天内就会好的小伤,她要近两星期才能回复如初。   卯之花队长说过,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墨染闲依只是有一副时间过得较慢的身体,正巧能在得天独厚的环境成长,不必太过担心。   就算如此,见她把药当水喝也是挺让人难过的。   “恩……”墨染闲依轻轻点下头,对于好友的关心十分感激,不过想起之所以感冒的原因,她还是有那么一点难以启齿,只得笑着细声道,“只是夜里有些着凉,不碍事。”   “是衣服还棉被不够暖么?”荻堂春信捧着热茶笑道,“前几日天气好,我便把最厚的那床被子收了,结果半夜差些冷死。”   墨染闲依闻言面上红了红,支支吾吾地算是同意对方的说法。   “唉,这种时候就特别羡慕牠们,”虎彻勇音看着边上玩耍的两团毛球,“愈冷精神愈好,身上那蓬松的毛茸茸感觉特别温暖。”   墨染闲依眼里噙着笑:“就是,牠们第一次见着雪还乐得滚了一身,回头也不见着凉什么的。”   “狛村队长的五郎倒是在初雪隔日就病了,还好只是普通的感冒。”荻堂春信撑着下巴回忆。   “说起来,怎么只有小小姐与棉花糖?其他孩子呢?”虎彻勇音问道。   “慕咪去帮忙送贺年卡赚外快了,”墨染闲依笑笑,“其他几个稳定性还不够,我让牠们乖乖待家里。”   “慕咪是去赚奶粉钱?”荻堂春信直爽地笑。   “有付出才有得享受是族规,”墨染闲依摆手,“孩子还没训练好,她只得辛苦些。”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就是让她去邮务局给忙碌的死神同僚帮忙。   掩下喉咙的痒意,墨染闲依喝口热茶后执起笔继续批注公文。   轮值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至傍晚交接结束,他们又齐齐凑到窗边,表情冷凝望着风雪。   “哈,这真是……”荻堂春信摇摇头,“我还好,房间就在队舍,不过副队长与墨染四席是住在外面吧?”   墨染闲依与虎彻勇音对望一眼,眉头深锁。   虎彻勇音与妹妹住在中央区的集体宅邸,墨染大宅则在反方向的瀞灵廷边陲。冒风雪回去虽然不算什么,但也够呛的了。   “我再等会儿吧,真不行忍着点瞬步回去就好。”虎彻勇音轻声叹道。   揉揉略有些酸疼的后腰,墨染闲依缓步坐上休憩用的软沙发,乐观道:“我也是,真不行只好与病人抢张床睡。”   “难道墨染四席也想把那两个十一番队的蠢蛋踹下床吗?”好好用斩魄刀砍杀虚不要,偏要赤手空拳打赌谁消灭的虚多,结果双双重伤被紧急送来医护所。   “你的目标是他们啊,荻堂八席?”墨染闲依勾起唇角,“我反而是想把成天骚扰我们女队士的那几个流氓丢到外头去,他们确实需要降火。”   四番队可人的小护士那群粗手粗脚的也敢碰?若非规定不允许,她都准备好要把他们切段扔了。   最后仅仅始解了红蝶把他们麻痹在床上,大过年的连翻身眨眼都做不到,算是另类的惩罚了。   虎彻勇音听他们讨论那些讨人厌的病人,没忍住也加入话题。   说实话,四番队队员在许多人眼里只是打杂的,而且多半性格温柔说不出重话,如果没有卯之花队长气场压制,病房屋顶恐怕都要被掀了。   待风雪终于转小,虎彻勇音与荻堂春信先行离开,整个席官室只余下墨染闲依静静地盯着躺椅上熟睡的小小姐。探出手轻戳牠身下的暖垫,又看看一旁眼巴巴的棉花糖,她想,真是人不如狗了。   “难得眉眼生得好,拧成这般多么浪费。”   墨染闲依闻声抬起头,皱皱鼻子:“什么时候把队长室的躺椅送我?”   麻烦队士领他到席官室,蓝染才推开门,见着的便是女人苦大仇深地捏着躺椅软垫。   趁着墨染闲依得到四番队值班,他亦回五番队检视队务,说了结束会来接她一道走,结果碰上大风雪出来得晚了。   “妳想的话,随时到我那儿去便行,”把人从冷冰冰的木质地板拎起来站好,蓝染没打算在这问题多做纠结,“况且,狗屋里的大床还比狭窄的椅子舒适,实在不必要如此执着。”   “反正您就是只宠小小姐了,”墨染闲依不满地哼了声,“您有想过墨染大小姐的感受吗?”   让两条小尾巴跟上,蓝染看着她不情不愿地到架上取来自己的铺棉斗篷,暗地里觉得好笑。与狗吃醋这种事,恐怕也只有她做得来。   对于积深的雪,小小姐与棉花糖乐得蹦哒,反观墨染闲依,裹了几层又掩上斗篷后还是冷得直哆嗦。   她曾试过待在空间鬼道里,风雪虽然进不来,空气同样冰冷,最后干脆弃了这个念头,白费力气。   “走、走慢些。”原地摀唇用力咳了一阵,墨染闲依轻抚胸口缓过气,抬眼见身旁男人一副“早料到妳会感冒”的表情,她蓦地不自在地撇过头。   蓝染知道她现在欲言又止的是在想些什么,红彤娇艳的面容或许不只是冻的。   他们昨日终究没有出门走走,起因是有个女人错过午餐后还任性地赖床不肯起,说她不饿、扯天气冷、蹭着他的胸膛喃喃有好闻的沐浴清香。   被这么缠着,只好陪她再睡会儿。再起时已经接近晚餐时间,两人吃过饭、洗漱后,她兴冲冲地打开隐藏式衣柜,让他帮忙出点主意挑选参加贵族年会的和服。   师傅今年在图样上尝试用了新的绣法,送来给她的成品式样繁多。她面对喜欢的事物时,会出现轻微的选择障碍,想着无妨,他便认真地看她把华贵的衣裳披到身上。   最后他是帮她选好了,但在变得皱巴巴的现在,她内心的想法他就不得而知了。   “妳适才不是问我,是否有想过大小姐的感受?”让她接过他收起的伞,蓝染心情好难得不打算怼她,只是稍稍用力把双脚深陷雪堆中的她拎起来揣进怀里。   总是裹得雪人似的,实际却是那么单薄娇小。   “恩,您想为自己开脱么?”左手撑好伞,墨染闲依把脸埋进他的队长羽织,那会儿还没什么想法,半夜迷迷糊糊时,意识到有人动作轻柔地帮她把衣服一件件套回身上,她才猛然醒悟──关于小树苗已经被制成小船这件事。   那是多美的一套和服……   淡草渐层布底绣金纹,袖缘与下身绣有小巧的春日花草,以出席年会来说,不会太过惹眼,但低调中又带点梦幻的奢华感──很符合她的年纪,同时不失庄重。   问过蓝染要不与她一道出席年会,很干脆地被以想回队舍工作为由婉拒。既然如此,她想事前在他面前走走晃晃似乎也不错,便趁他睡前垂眸专心练书法时换上,随后得瑟地到他跟前转圈显摆。   稍微拉下领口,对着镜子整好后,她满意地对他说,连早乙女那般毒舌的家伙都夸过她的颈子保养得细致好看。   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她当下不小心忘了自己补眠前放了某个打算犯罪的男人鸽子,笑吟吟地炫耀时还脚笨地跌了一下,甚至恶作剧地对他说了那种……几近是期待事情发生的话。   一失足成嘴边肉,连她自己都觉得蠢。   “如果不在意我们大小姐的感受……”蓝染微微勾起唇角,凑到她的耳边低语──那些只有两人知道的事。   天,这太私密了!   墨染闲依听了他的说法,感觉耳根乃至双颊火辣辣地发烫,埋在他胸口的脸更加抬不起来。   现在这样看不出来,但女人的害羞流程确实又添了几件。   蓝染见她缩成团,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心上正觉得有趣──偶然瞥见她腕上淡淡的青紫,眸光稍沉。   他原本打算错过她上午的主动,就等天气暖些再出手,结果睡前她出其不意地一跌,紧急扶住她后,又弯着月牙般、细碎闪着期待光芒的双眼,扯着他的袖口小猫似地蹭了蹭,嗓音甜腻轻柔、又略带调皮地问他──   “早晨您才帮我系腰带呢,”那时她笑得浅浅的,而他难得没把注意力放在她的酒窝上,“惣右介大人,新年初始,您想要有始有终吗?”   怎么能拒绝?   平时羞怯、容易害臊的女人破天荒地如此大胆,再搭上那无意识的撒娇,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细致柔滑的美丽脖颈、左肩上小巧的白山茶家纹、右侧腹那道令他至今无法释怀的小疤痕……他所见到的他的闲依小姐的一切都美好得不那么真实。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尽管他尽量温柔慎重地待她、小心翼翼地避免伤了她,仍是没抓好轻重地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一小圈抓痕。   “我的任性造成您的困扰了么,蓝染大人?”寒风冷冽,在这片银白的世界中,只有她贴着他的心。褪下面上的羞红后,墨染闲依隐约感觉到男人的心烦,抬起头惴惴不安地打量他的表情。   蓝染听见她的问题顿时一愣,低下头略有些意外地盯着她看,半晌才微扯唇角,似笑非笑道:“在妳看来,我是那种会自寻烦恼的男人吗?”   墨染闲依摇摇头,而后似是想到什么,敛下眸子抿唇道:“但或许是我给您制造了麻烦,您只是不愿伤我的心,被动地接受。”   这才是自寻烦恼的最佳范例啊!   蓝染听她说她的担忧,没什么特别表示,只是在腾出一只手笑盈盈地轻点她鼻尖后,步伐平稳地继续往前走。   意乱情迷中,她约莫是忘了她隐忍着疼时问他的问题。   ──这个特别的存在是她这般不起眼的女人,真的可以吗?   “如果不是妳就没意义了,闲依小姐。”抱着她径自走进开着暖气的现代化屋子里,蓝染轻轻把她放上沙发,蹲下身视线与她齐高。六团毛球见状凑了上来,在他们身边围了一个圈。   他从来就是一个无情的人,时机到了他会毫不留恋地离开。   只是他知道这女人就算清楚他得走,也会努力地以她的方法、以她身上价值连城的那颗柔软的心,继续隐晦地、秘密地爱着他。   被她熨得妥贴的这份十分特殊的情感,对他来说是很有趣的一种体验。   接近他的人、离开他的人、畏惧他的人、憧憬他的人……   他们或许各有目的,所以他谁也不信,为求公平,他们也不必信任他──就尽管跟着他、逃离他、崇拜他、取悦他,然后被他利用即可。   仅仅只有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想留给她一份真实,镜花水月就算再怎么美,碎裂前后都不及她的一分。   “您知道的,我对自己非常没有自信。”墨染闲依垂眸绞着手指,没敢看他。   “妳现在挺好的,工作也好、家族也好,甚至还能得到我的赏识。”   “我长得一般,能力也就鬼道拿得出手,不像您欣赏的卯之花队长那样气势十足。”   “除了牺牲破道,连九十九号都能舍弃咏唱的妳,怎么还说自己普通?”蓝染笑笑,他居然有想方设法哄女人的一天,“更何况闲依小姐眉眼生得标致、气质端庄雅致,足够吸引人了。”   墨染闲依皱皱眉:“您总强调我的模样尚不到能吸引您的程度。”   搬石头砸脚的男人:“这些年闲依小姐愈发美丽,不能以过去的言论一概而论如今的评价。”   “如果不是我就没有意义,”墨染闲依抬眼看他,一字一句认真道,“那么您为何要看着我感到心烦?”   “事实上,我确实有些烦心,”终于明白她那单纯的脑袋在介意什么,蓝染叹口气,轻轻抓起她的手,把袖子往下拉些,露出那抹明显的青紫,“不过我是在懊恼,怎么当时没注意点……还疼么?”   那一圈抓痕似乎是在她疼得咬起食指他才……   墨染闲依面上红了红,收回手紧紧掩下斗篷帽子,以细如蚊蚋的音量嗫嚅道:“手已经不、不疼了。”   听着他笑说“那就好,下回我会小心些”,墨染闲依只觉得这男人待她太好了,他不必这么做的。   想要孩子的是她,他只是被她恳求才……其实、其实她真是个自私的坏女人……   “别瞎想那些单方面的臆测,”女人都这么多愁善感的吗?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光,蓝染已经能从她面上千变万化的表情撷取讯息,“闲依小姐想要个孩子,而既然我介意那小鬼只能是我的,那么这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了,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人能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很简单、很纯粹地,他们都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珍惜对方、取悦对方。   “更何况,闲依小姐试着诱惑我时,肯定未曾想过孩子的事,”那双眼里盈盈都是他的身影,“不是么?”   的确是这样的,原来他都知道啊……   墨染闲依咬咬下唇,放开扯紧帽子的手,双臂大张往前扑。   笑着接住他的傻女人,蓝染轻轻把她置在他腿上,动作和缓地把她的斗篷帽往后拉下,那头黑中泛红的短发杂乱地卷翘,而她的面容一如既往因他而明亮。   一瞬的心血来潮换来四十年的得以完满,不是谁耽误了谁,而是他们都拥有了彼此。   “我现在或许有点想吻您,惣右介大人。”墨染闲依抵着他的额头,声音还是那般轻柔中带点羞涩。   蓝染闻言不禁失笑,感觉到她的手臂已经环上他的脖颈:“真巧……”   没等他说完“我也是”,他已经被她的唇封缄。   细细密密,把他们之间的爱语都寄往那个名为“我爱你”的地址。   元月二日,很久很久以前那天也下着雪,只是如今,他们都知道,这必须是爱情。      ☆、第七十章、棋开得胜      “呜呜,墨染四席他们……他们……”   “队长与副队长都开会去了,伊江村三席休假,我们只能呜呜……”   四番队席官室里,墨染闲依听着新进队士哭哭啼啼地围着她诉苦,额上隐隐浮现青筋。   尽管表情看不出来,但她今天心情非常糟,眼下又发生她最厌恶的找麻烦事件──很好,有人要完了。   提起斩魄刀快步走向三号普通病房,墨染闲依冷凝着脸推开门。   视线扫过门边砸了一地的蔬菜粥,她刻意地轻敲房门发出声响,见其中几位男性死神明显不爽地转头看她,她右手肘支在左掌上,手指撑着脸颊微微偏头,靠在门上淡淡地开口。   “酒味、烟味、满地杂乱与大嗓门……”墨染闲依眼笑瞇瞇,“要不是有人提醒,我都差些认不出这里是医护所了。”   “怎样,有什么意见?啊?”一名腰上缠着绷带、裸上身的青年站着三七步凑到墨染闲依面前,语带挑衅。   他身后其他病床上的死神也鼓噪着让她滚远些,直嚷医护所餐点都是垃圾,想让他们满意就再拿些好酒好肉来。   由于那人靠得极近,鼻尖传来她讨厌的烟酒味,墨染闲依不自觉皱起眉头,对于他无礼的口吻并未显露不快,只是在斜觑男人病床上的名牌后,勾起唇角。   “藤原队员……是吧?”墨染闲依上下打量他流里流气的模样,很轻很轻地嗤笑一声,随后面无波澜地问道,“刚加入护廷队?”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神态一派淡然,青年被她的平静削了底气,但在见着她身后眼眶泛红瑟瑟发抖的几名四番队队士后,转瞬又来了气势。   他高了墨染闲依一颗头,先是居高临下面带鄙夷地打量她一阵,而后目光停在她不甚丰满的胸前,嗤笑道:“小妹妹,就妳这发育不良的模样别说要教训我,被教育还差不多。”   墨染闲依从他意有所指的轻佻语调中听出言外之意,笑着摇摇头:“在你眼里我是小妹妹?初生之犊不畏虎情有可原,不过追根究柢也就是无知使然。看在你不够聪明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道歉。”   “哈?”被唤做藤原的青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妳让我道歉?我说实话怎么着?”   “你是可以说实话,但对长官这种态度就该反省,更何况……”墨染闲依偏头看向四番队的小白花们,“我们四番队队员可不是能被人随意欺侮的,这点还望周知。”   “长官?”   “我是四番队的四席官,论阶级你得称我一声大人。”   原以为女人有多大来头,得知她只是个小小席官,藤原哈哈大笑:“四席官?哈哈,只是护廷队的小小席官就想让我道歉?欸你们听见了吗?她让我道歉欸?天啊,区区四番队……”   “四番队怎么了呢?我倒想问问……”墨染闲依微笑,无视屋里的耻笑声,“没有四番队的救护官,你真以为自己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对你最不该招惹的人大小声?”   她从来就不会虚张声势,而她说的“最不该招惹”,更是指各方面而言他都招惹不起。   墨染闲依神态自若地看着青年,如果他及时悔悟,她倒是可以原谅他因有眼无珠而造成的无礼。   虽然贬低四番队这笔帐还是得算的。   “不该招惹?呵,小妹妹……”藤原痞痞地挑起眉毛,探出手以食指托起墨染闲依的下巴,“你大概是不晓得我是谁。我可是……”   不待他说完,墨染闲依打响手指,一个正方体凭空出现包覆住藤原的手臂,就这么把他的手以这姿势固定住。   墨染闲依往边上挪去一些,笑着靠在她的空间鬼道上,看青年吼着要把手扯出来未果。   “你是谁?其实一开始你是谁并不重要,”墨染闲依轻轻拍着结实的鬼道,低声笑笑,“直到我发现你是个贵族,事情的发展突然有趣了起来。”   “怎、怎样?”藤原满头大汗,着急地想结束这动弹不得的情况,“我劝妳快放开我,否则回头我定要让人整治妳!”   哎,他没机会了呢。   墨染闲依再一个响指把病房里其他吵嚷的死神们定住,淡定地检视所有人的名牌,沉思会儿后,她缓步走回藤原面前。   “想整治我可以,但你整得起么?”墨染闲依接过队员递给她的三号病房名册,迅速地扫了一眼,而后似是看到什么信息,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藤原满脸疑问:“妳啥意思?”   “意思就是,”墨染闲依放下名册,神情淡然道,“就算投入整个藤原家的力量,你也动不了墨染家主的分毫。”   青年一开始还未意会过来,待他终于想清楚后,脸色刷地发白。以极缓速抬起头,他看着墨染闲依的表情转为深深的畏惧:“墨、墨墨墨染家?”   “初次见面,我是四番队四席官──墨染闲依,”她语句说得轻,但一字一句皆十分清晰,听在藤原耳里更是钟鸣似地被不断放大,“你好,五番队的藤原队员,感谢你提醒我,该与许久不见的藤原大人打声招呼了。”   适才还与藤原一起嚣张的其他死神见他面如死灰,也知道要完;而在听到女人的名号后,他们才猛然想起近几年在队士间私下口耳相传,四番队有个会笑着把人钉墙上的席官,还特别护短。   “我已经记下你们的姓名与番队,”墨染闲依晃晃手上的名册,“言语骚扰恐吓队员、损坏四番队公物、以下犯上、浪费食粮……我会如实禀报各队队长各位的……英雄式毁灭事迹,期待你们的悔过书。”   根据护廷队队规,记点、扣薪、减假肯定免不了的。   “至于你么……”看着藤原,墨染闲依撑着脸颊微笑,“贵族不是能够欺压勤勤恳恳工作着的死神同僚的理由;而区区伤员就别想在医疗官面前逞能,在这里,就算给你们垃圾也得感恩戴德吞下去。”   她今天心情特别不好,不是开玩笑的。   因此说这话的当下,她刻意探出手稍稍用力地压藤原的伤处。听他小小疼痛也忍不了地喊出声,墨染闲依哼地放下手。   “放心,我没打算以我的贵族身分治你,只是身为死神前辈,我诚心地希望你──”靠上藤原耳边,墨染闲依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细声说道,“别败坏五番队的名声,给蓝染队长找事儿。”   笑瞇瞇地说了“听懂了么”,墨染闲依打响手指解除鬼道,面色平和地看了所有人一眼。虽然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被教训的队士们都不自觉打起哆嗦。   “我半小时后会回来一趟,”离开前,墨染闲依朝他们特别亲切地笑了,“希望各位敢做敢当的同事别让我发现房里还有一点灰。”   * * * * *   后来墨染闲依确实没有找上藤原家主,对她来说,对方以贵族身份压她,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罢了。   既然目的达到,她在护廷队里就还是个小小四席官。   依着流程公事公办,她亲自写了求偿事由书上报各番队正副队长,在四番队得到该有的尊重与损害赔偿后,各队想怎么惩处就是他们自己队内的事了。   她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很喜欢四番队温柔的氛围,大家都是护廷队的一员,为了提供搏命战斗的前线人员更加坚实的后盾,努力地提升自己的治疗鬼道,日夜研究如何更有效率地运用灵力。   在他们朝四番队队员们扔掷医护人员为伤员细心熬好的营养食品前,如果能好好想想他们这条命是怎么捡回来的,或许彼此麻烦都能减少一些。   下岗用餐洗漱后,墨染闲依仅着清凉的浴衣端坐在桌前给祖父写信,顺便在信中问了几道关于下棋布局的问题。   她棋力一般般,也就较普通人再学得深些,过去对此不怎么在意,一直到最近她才后悔当初学习时未能多上点心。   将信件封好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护士今天心情不好?”男人的声音带笑。   “对,罪魁祸首走开,别过来。”   话是这么说,当男人真的听话靠在门边、一动不动笑着看她,墨染闲依终究没能坚持,自己腆着脸蹭了上去。   “先说好啊,今天我不想再下棋了。”单方面辗压有什么好玩的?一次次递增都被让到九子了,对上他还是一点赢面都没有。对此墨染闲依有些丧气。   连续五天都挑战失败,差两天凑一星期整,她决定放弃。   一开始只是撒娇地表达她娇羞的小渴求,原以为对方会顺她的意,意思意思放水,没想他倒是坚定得很。   很好啊,既然如此就什么都别做,哼。   “不下棋妳想做什么?”动作轻柔地将她揽进怀里,蓝染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什么都不做,总之我是打算顺您的意放弃了。”墨染闲依略有些赌气道,“我对您热情不再,烦请您日后另请高明。”   把她的气鼓鼓看在眼底,蓝染觉得他的闲依小姐真是可爱得紧,想起她连续几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都要为她的精神肃然起敬。   “这么容易就放弃?这不像我认识的闲依小姐啊!”   墨染闲依见他还能泰然自若地说风凉话,咬牙道:“您认识的那个飞蛾扑火的傻子已经被消灭了。”   思考一阵后,随后又补充道:“您亲手扼杀的。”   “凶器可是白棋?”他很严肃,“能被棋子杀了的话,那人肯定真的挺傻,消灭她还可能是功德一件。”   “……蓝染惣右介,大门在那头,慢走不送。”   正想把他推开,下一秒反而是自己被推倒。   墨染闲依瞪着居高临下的男人,面色不豫。面对她,他总是这么从容不迫,逗她怼她惹她,然后哄她宠她疼她,稳稳地踩在点上,让她气恼也不是、欢喜也不是。   最可恨的是,这么可恶的男人,她却是那么喜欢。   “话别说太满,”她气呼呼,“我祖父大人的斩魄刀不悔,卍解的天罗地网就是棋盘落子,点线交错,真会死人的。”   “听起来很有趣,不过暂且不管那个……”拇指抚过她细致的面颊,蓝染低低地笑着看她,那双眼生气时仍是十分灵动,“闲依小姐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原谅您什么?您做了什么需要被原谅的?”哼。   “约莫就是,多次拒绝满足喜爱的女人那娇羞的小渴求。”   怎么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么……难以言喻地羞耻。   墨染闲依拍开他的手,往旁边滚了一圈离开他,然后滚进她的被子里。   反正他就是喜欢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啊!真是太过分了。   自那日后又过了三年,他们之间的相处并未因为越过那条线而变质,只是生活多了一些促进情感发展的调剂。   他们日常都忙,对这般肉体连线的点的游戏并不怎么沉迷,多是因气氛始然才自然而然发生。只是休憩之余,偶尔会碰上自己想,但对方没这意思的日子。   如何隐晦地、甚至是光明正大让对方知道呢?   其他人怎么做的墨染闲依不晓得,但他们两个会提起要玩游戏。   向对方发起挑战,胜利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说起来,蓝染要拿下她太简单了,可她时常都得在他这里碰钉子。   都不想想提起游戏时她该有多羞窘,吊人胃口、甚至是故意看她落荒而逃这些年都要成为他的乐趣。   “不原谅!五天耶,天啊,我都不晓得自己脸皮原来忒厚。”掩在棉被底下的脸已经红透。   过去最多两天他就会顺她的意,这回都要一星期,显得锲而不舍的她缺乏女人该有的矜持。   反正当下那股热情也熄了,现在怎么着都好,总之绝对不要再被他称心如意。   “闲依小姐,对我妳可以再厚脸皮些,”蓝染扯下她把自己闷得密不通风的棉被,露出她红艳娇美的脸,在她额上、颊上、唇上细密落下轻吻,“妳知道,我拒绝不了妳的。”   “还、还说呢,”耳后被摩搓得有些痒,她微微缩起身体,气息开始有些不稳,“下棋时,您可、嗯、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喜欢看闲依小姐为我努力的模样,”她的脖颈白皙修长,曲线优美,触感在勤加保养下亦是极好的,如此美好、气质优雅的女人属于他这个事实、甚至是她会因为想拥抱他而心痒难耐这个事实,着实令他心醉神迷,“害羞的表情、苦恼的表情、喜悦的表情、气愤的表情……千变万化,似是永远都看不腻。”   看着这样的她,他总会从她深深的依恋中,感受到一种永不更迭的美好。   “喜欢也不能这么坏心,这五天我就像、就像……”靠在他的肩上稍稍喘气,墨染闲依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下意识地扯他的队长羽织。   “就像什么?”蓝染浅浅地笑,双手自然地放在她的腰侧。   墨染闲依低声咕哝什么,男人没听清楚,让她再说一次。   于是内心挣扎一阵后,她终究顺了他的意,嗓音甜腻轻柔道:“就像炸毛的野猫,逢人就亮爪子磨爪。”   “气极所以才训了我队上那个藤原?”   “无论有没有这茬,他都得被我修理的,”墨染闲依不以为然哼声,“只是不巧成了我好脾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着她说“不好好做人只想着给五番队队长找事,肯定要害那个日理万机的伟大队长没心情理我,简直罪大恶极”,边说着手指还探进他的衣襟在胸膛上画圈圈,蓝染低沉地笑笑,轻柔地把她平放上柔软的床褥。   “在外头是野猫,不过毕竟还是我的家养布偶猫,迷途知返给主人梳理毛皮……”偏过身熄灯。   ──还是得乖乖打呼噜的。   这个让他看不腻的女人啊,其实生起气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只是他总有办法哄她,宠她,取悦她。   握住她的手、扣紧她的手、当心贴得那么近,他亦是被她取悦。   那么这场游戏胜负怎么算?她问。   和局,多么公平。      ☆、第七十一章、夏去秋来      夜晚,五番队队舍。   “大家都是一样的喔,‘自己出生的日子是哪天’这种事,没有人会记得的……”   发尾卷翘、特别梳理过的柔顺黑发别了一朵蓝桔梗发饰,墨染闲依把桌前男人的脸往自己的方向扳,一边嘴里煞有其事地念叨什么。   而且听着还挺耳熟。蓝染笑笑。   他正在专注点评学术书籍,被她这么闹,只得暂时搁置手上的动作。放下朱笔,他摘了眼镜揉揉眉心,语气无奈。   “我的大小姐今日有何指教?”   “其实也没什么,”墨染闲依见他注意力终于放到自己身上,往后退了几步,“就是听到几句颇有意思的佳句,与您分享分享。”   时值夏天,她穿着那套长度只够掩住半条大腿的裙装死霸装,银白腰带在身后扎了一朵蓬蓬的花。   那朵花的结实程度自是不必说的,毕竟出自他之手。   蓝染见她过来前还特意弄了妆发,撑着脸颊勾起唇道:“这我也听过,似乎还有下文的吧?”   嘴上夸张说着“哇,不愧是博学的蓝染队长”,墨染闲依又接续念出中间几句,然后才随手拿来边上的黑框眼镜,装模作样地以双手食指压下眼尾,压低声音沉声朗诵最后几句。   “我认为,‘我知道自己的生日’这件事本身……”为求更贴近真实,她还刻意清清嗓,接着低低深沉道,“不就很幸福了么?”   自顾自地依想象模仿某人说这话时老实诚恳的模样,墨染闲依说完还捧起脸颊,细细“呀──”了一声。   太戳她所剩无几的文青少女心了,如果不知道作者是谁的话。   “吶,亲爱的惣右介大人,”话锋陡地一转,墨染闲依危险地瞇起眼探出手戳男人的胸膛,“这与我去年听到的不一样。”   他们两人的生日离得近,一个春末、一个夏初,多年来除了给对方备点小礼物外,倒不会刻意想怎么特别过。   去年他生日时,墨染闲依下厨给他简单做了几道菜,饭后撑着脸颊笑着跟他说,明年肯定要与他联合办个盛大的庆生会,有着彩带、气球、蛋糕、红豆饭、甜点那种──   “闲依小姐童心未泯我知道,”他当时优雅地拿起毛巾擦拭双手,看着她的表情带着‘妳无药可救’的怜悯,“但我还不想跟着掉价,感谢好意。”   那时她还想说什么反驳,结果男人一句“自己的意义非凡在他人眼里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一日,庆祝生日丝毫没有意义”,就堵住她的嘴。   值得一提的是──三天后她的生日还是收到了他给她挑的发夹。   算他识相,哼。   “对日番谷队长他们说的是幸福,怎么到我这里就是没有意义了呀?”墨染闲依气呼呼道,“您就是不肯好好与我说话是吧?”   蓝染闻言低声呵呵笑,随即把她拎起侧身置到腿上,一边从她鼻梁上取回自己的眼镜搁到桌上:“妳都会模仿我说那番话的表情了,还不明白?”   “也是,眼角肯定都要垂到地上,”她说着又压低自己的眼尾,“您看,我是诚恳温厚的老好人蓝染队长。”   摘下眼镜后,那双睥睨自若的眼可是刻薄得很,狭长的眼眸勾得老高。   话虽如此,她偏偏就爱他这般自傲的模样,显得真实。   “知道自己的生日这种事确实值得庆幸,但也就是这样罢了,没能有更多喜悦的想法。”蓝染抓下她的手,对她似是模仿他,实则扮鬼脸的胡闹感到好笑。手指细细摩搓她柔嫩的手,他暗暗想到,能再触碰这细致肌肤的时间还剩多久。   “可您还是会为我准备生日贺礼。”墨染闲依垂眸看他摆弄自己的手,偶尔被碰得有些痒,只是轻轻哼唧一声,倒未想过要抽出他的掌握。   听她说他的矛盾,蓝染微笑,靠上她的耳边低声道:“自己乃至他人的生日都无所谓,但闲依小姐能够诞生于世来到我身边,还是值得认真对待。”   “真的?”   “对妳说谎没有意义,而且……”蓝染说着,左手从她的手移到白皙的大腿缓缓往上移动,然后在她红着脸环上自己脖颈时移到背后腰带,“我的闲依小姐生日当天都会把自己包装得漂漂亮亮的送到我面前,让我协助妳拆礼物,这体验真是──十分有趣。”   今年还是他亲手包装的,拆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别、别说出来呀……”很轻很轻地咬上他的肩颈表达抗议,她力道拿捏得准,那小小的痕迹早晨就会消失。定定地看着那小巧的咬痕,她蓦地想到这男人待她有多慎重。   这么些年下来,除了初次经历那日免不了地留下什么,日后偶尔的肌肤相亲,他待她简直就像对待世间最美好的珍宝,耳畔柔声细语、动作和缓温柔,无论何时都关照着她的情绪。   反倒是她小野猫似的,总是非本意地在他背上臂上留下一道道爪痕,好像对他挺不公平的。   思及至此,感觉到腰上一松,墨染闲依攀在他的身上,嘟嚷道:“男人不该都挺幼稚的么?会想在女人身上印上痕迹宣示主权什么的……”   “闲依小姐是在抱怨我不知情趣么?”蓝染低声笑道,并不急着动作。他喜欢与她闲聊,听她对他撒娇甜腻的嗓音。   “就是好奇嘛,”墨染闲依右手缓慢探进他的衣襟,微微扯开领子,在她适才造次的痕迹上来回画圈,“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自己没能取悦您,您才如此冷静沉着的。”   她就是被他撩得……   唔,好女孩还是别再乱想。   冷静?   蓝染虽然不晓得她还能多傻,但铁定是挺笨的了。   喜欢上她这件事、拥抱她这件事、想与她有个孩子这件事……   如果面对她足够冷静,这些都不可能发生。   “首先,还是要对闲依小姐不时的发傻致上最高程度的敬意,”慢条斯理地把她的死霸装褪下,只余纯白贴身的衬衣,蓝染无视她抗议的瞪视,额头抵上她的,低声笑道,“对于妳不实的指控我想我必须为自己辩驳。”   “哦?”墨染闲依面露狐疑。   “闲依小姐,我不是冷静,而是努力维持理智,”蓝染轻轻地抚上她漂亮优雅的颈子,触感真是令他爱不释手。感觉到她下意识地轻颤,他一字一句认真道: “不必宣示主权,妳就只能是我的。而我也不过是想以一个男人能够做到、最大程度的温柔去对待喜欢的女人,如此而已。”   他无法忍受她白玉般无瑕的身子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就算是自己的手笔也不行。   平时见她傻得自己跌出瘀青都碍眼得很,怎可能刻意在她身上留下什么。   “真的?”   “真的,我说过……”   话还没说完,墨染闲依已经使劲往前扑,双臂撑在他脸庞两侧,居高临下地把他压在身下,笑盈盈道:“我知道,对我说谎没有意义,可就是开心得想多确认几次。”   “闲依小姐,”女人似乎并未意识到这动作让她衬衣里的风光一览无遗,不过他现在也没多想些什么,只是朝上探出手轻碰她红艳的脸颊,“谢谢妳,来到我身边又与我过了一年。”   她发上的发夹是他去年送的,而今年他们说好不送礼,只要把下岗后的时间留给对方。   握住对方抚上自己的手,贴着脸颊蹭了蹭,墨染闲依知道,尽管他不愿承认,但这男人确实也是依恋着她的:“谢谢您愿意让我喜欢,惣右介大人。”   “只有喜欢吗?”有人不甚满意。   “嘘,您想听什么──”   低下头细细密密吻住男人的唇,先是一贯的蜻蜓点水、然后在他的引导下加深加长,直至她终于没忍住低吟出声,一个天旋地转便被抢走主导权。   眉眼弯弯如月牙,面上羞红似初开的桃花,墨染闲依知道这男人无法拒绝她主动的攻势,撑起左臂再次贴上他的唇。   就这么碰着唇,然后她才把不久前未说完的话补上,嗓音轻柔甜美:“……熄灯后就说给您听。”   “……这几年真是学坏了,我们闲依小姐。”再次确认她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种生物,还是学习力极强那种。   “您讨厌吗?”语气调皮。   “怎么可能。”   不是庆祝生日,而是庆祝他们又一起过了一年。   他的闲依小姐说,对她来说,知道有人会因为她的诞生而感到幸福,才是她最大的幸福。   “惣右介大人,我可以对您许愿吗?”   “嗯?”   “您可以别再怼我了吗?总被说傻很受伤的。”窝在他怀里的女人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   “好好的愿望拿来浪费,傻子。”   “……”   * * * * *   一年一度的秋收祭典,墨染闲依与虎彻勇音轮值结束便直接从救护所赶到广场,她们今天身负一个重大任务──帮女协占个好位置方便饮酒作乐。   “这里应该可以吧?离舞台挺近的。”虎彻勇音还犹豫着,墨染闲依已经摊开野餐垫,给她一个笃定的眼神。   平平整整铺好两块后,她们才刚坐下,另一侧又多了几名死神拎着东西赶来。   墨染闲依原本还兴致缺缺,抬眼见着来人后,微微扬起嘴角。   “是修兵啊,”墨染闲依偏头撑着脸颊笑咪咪,“你们也来占位?”   “是啊,今年想做个秋收祭典特辑,”桧佐木飞快地指示手持相机的队员到广场各个点上待命,布置完毕后才摊开队里的野餐垫铺到女协边上,“虎彻副队长与闲依前辈呢?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活动来的吗?”   在多年前秋收祭的民俗舞蹈撮合许多情侣后,就流传着与心仪的对象一道参加能收获爱情之类的说法。   宁可信其有,之后每年广场上总是人满为患,没提前来占位还参加不了。   “纯粹是想来吃吃喝喝,然后见识见识那情侣舞是怎么一回事。”墨染闲依耸耸肩,她实在想象不出只是动动手、踩踩节拍要怎么撮合情侣。   虎彻勇音也笑道:“这些年都挤不进来呢,大家好奇得紧,会长就让我们提前过来了。”   “原来如此。”   “修兵没兴趣么?”墨染闲依手指撑着脸颊,笑得不怀好意,“在这里找个心仪之人什么的。”   桧佐木闻言瞬间红了脸,焦急地摆手:“闲依前辈妳别总戏弄我啊……”   “哪是戏弄,我很认真呢!”墨染闲依微笑,“我们修兵三好青年啊,哪家姑娘这么大的好运哦……”   “闲依前辈……”桧佐木修兵觉得自己对上她只有乖乖被取笑的份。   “其实真的挺好的啊,能找到互相喜欢的人。”虎彻勇音很认真地说道,“桧佐木副队长,加油!”   虽然她们多少看得出有人在暗恋乱菊小姐啦,但是据观察,成功率……恩。   “加油!桧佐木修兵!不要放弃!桧佐木修兵!”   此时在墨染闲依与虎彻勇音眼里,青年的头上明晃晃地拉开一条横幅,上头大约是如此写道。   随着天色渐暗,广场周围渐渐被人群填满,女协成员不知不觉也已经到齐得差不多。   松本乱菊是最晚到的,到达时身边还跟着她的队长。   “我是被硬扯过来的好不好?”日番谷冬狮郎没好气道。   “有什么办法嘛──人这么多,需要便利的队长羽织帮我们开路,”松本乱菊一屁股坐到野餐垫上,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虽然我们队长个子太小很多人一开始都没看到呢──”   “松本!”日番谷低声吼道,额侧隐隐冒着青筋。   略气恼地偏过头,日番谷见到跟着笑的墨染闲依后,倒是想起什么,凑了过去压低音量道:“墨染,蓝染与雏森去买小吃了,让我告诉妳他会晚些到。”   “恩……”墨染闲依闻言,面露沉思状。   “怎么?”见她表情严肃,日番谷以为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是吧,别说妳在吃雏森的醋。”   “对呀对呀,他最好都别回来了呢!可恶的男人四处拈花惹草……”墨染闲依仗着与日番谷交情好随口胡诌,反正也没人注意他们私下说什么。   其实她在想的是男人会不会记得帮她带点食物,甜的好。   “我听不出妳是真介意还随口说说。”冷眼看着嘴上说可恶,眼里盈盈带笑的女人,日番谷觉得女人心好难懂。   墨染闲依于是为了日番谷少年,刻意装模作样一番:“今年情人节还收了各种女队员给他的巧克力、小甜饼喔……啧啧,吃这么多也不怕腻死──”   “有人看起来是不想要她的零食了。”可以充公了,棉花糖与苹果糖。   “……”所以说灵压隐藏得这么好其实是为了坑她吧?   最后她还是得到了她的棉花糖,但是苹果糖男人说要先扣着。取而代之的,她得到了一张小小的狐狸面具。   墨染闲依反复打量手上轻巧的塑料制品,心上一阵怀念。   五番队在另一头也有聚会,蓝染只是来给她送点甜食水果,随后便与雏森回他们的区域。   “不过去他那里?”二十多年前的头条他还记得,日番谷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地咬着烤鱿鱼,“虽然我不认为雏森会影响妳什么。”   “如果知道您这么说,雏森副队长要难过的。”墨染闲依把面具斜斜地戴在头上。那男人很温柔,就算只是单纯的憧憬也非常容易变质,现在还看不出迹象,但或许再一阵子,他的副队长将再也离不开他。   “如果你们在她面前再表现得亲昵些,她也会知道要放弃的吧。”日番谷是这么想的,让那个只知道一味努力的青梅竹马早些看清现实,对她可能比较好。   “我们在一起都这么久了呢,您有没有想过……”墨染闲依叹气,“是当事人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呢?”   “我知道有些人还不相信你们的事情是真的,但雏森……”   墨染闲依摆手:“愈是在意就愈会选择性忽略许多细节,我也经历过,我明白的。”   “妳倒是很有体悟。”无法想象这优秀的女人曾经在谁身上碰过钉子。   “都老大不小了,不看清不行啊……”墨染闲依无奈地笑道,“日番谷队长长大后有喜欢的人或许就懂了呢!”   日番谷闻言眼角抽搐:“我不是小孩了。”只是还没长身体。   “恩──是呢。”墨染闲依泰然自若地微笑以对,随后想起什么,热心道,“对了,如果您还没有在意的对象,我家小尤妮不错喔!”   “……她还是个小孩子。”未成年。   “您也……”   “闭嘴。”   一伙人笑着闹着,终于到了压轴的舞蹈。   而也是在这时,墨染闲依才明白情侣们是怎么凑合成的。   其实很简单,在固有的手部动作外,添了牵手与转圈,两个小节后跟着音乐与鼓点交换搭档。   音乐会持续到祭典结束,估计最少有一个小时。其中人群来来去去,一些看对眼的中途就会离席让新人补上。   听说是在音乐结束的当下,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时,如果当下的舞伴彼此互有意思──   就给对方一个吻。   在众人起哄着都下场同乐后,墨染闲依受到热闹气氛感染,对场内的简单舞蹈有些跃跃欲试,感觉挺有趣的。   只是她毕竟……   “妳不是有面具?”完全没想下场的日番谷撑着脸颊,语气老成道。   “唔,说得也是……”戴上再隐下灵压,大部分人都看不出她是谁吧!   面具还是他给的,然后那可恶的男人还扣着她的苹果糖!太过分了!   好,这理由十分充足了,反正她也不可能让谁吻她,就当作是去玩玩。   拉下面具,墨染闲依双手握拳给自己打气。正要神不知鬼不觉混入人群中──   “有人看来是要完。”右手一探就把某个不甚安分的女人拎回来,蓝染笑容阴恻侧地看着一张狐狸脸。   “……哈哈,晚上好啊蓝染队长,真巧,您也要下场玩儿啊?”   还玩呢。   趁着大家的注意都放在中央的舞蹈,蓝染把她带到不起眼的小角落,将狐狸面具拉到她的额侧:“我不喜欢别的男人碰妳。”   这理由勉强可以。   墨染闲依点点头,很乖巧地没吵着一定要下场。只是她望着场中央的眼神闪着光,似是真的很有兴趣。   “如果全程都不交换舞伴的话,我想可以试试。”   墨染闲依闻言,神色讶异地把视线放回此时看着她浅浅地笑着的男人。   “您愿意陪我?”   “没什么不愿意的,毕竟妳是因为我才无法下场。”   男人牵起她的手,他们并没有走入中央,只是在这个角落笑着、旋转着。然后在音乐戛然而止之时,静静地看着彼此。   “听说烟火升空时要亲吻的。”墨染闲依右手抚着胸口细喘着气,眼睛笑咪咪地看他。   “妳是想说现在是在外头吧?”她在想什么他还是清楚的。   墨染闲依点点头笑道,一边把狐狸面具戴正遮住脸庞:“不小心些可能又要上头条的。”   “说得也是……”蓝染眼里噙着笑,唇边勾起意有所指的弧度,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低语,“闲依小姐,我推掉了所有队士的劝酒。”   “嗯?”她还没反应过来。   烟火乍然升空,绚丽地在夜空中朵朵绽放。   上一秒墨染闲依还双眼圆睁惊叹烟花的美丽,下一秒她的狐狸面具已经被斜斜地扯到头上。   这次不再有任何遮掩地,他吻上她的唇。   墨染闲依面上红了红,她很清楚地看见男人眼里带着笑意,而她对于他的举动还是一如二十多年前那般小鹿乱撞。   周围或许传来了抽气声或惊呼声,或者他们又让谁透过镜头捕捉到了。   但是说真的──   现在谁管这么多呢?      ☆、第七十二章、雪融为春      瀞灵廷中央街道上,及川尤妮身着亮丽的鹅黄新和服,面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精神地与擦身而过的死神哥哥姐姐们打招呼。她波浪似的长鬈发高高扎成马尾,随着一蹦一跳的动作左右摆动。   她的五官如洋娃娃般精致,性格讨喜、嘴巴又甜,相对于早早进入护廷队、社会化较深的及川由希,她的世界单纯美好,遇事通常不会想太多,喜欢就说喜欢、讨厌的就尽量避开、碰壁就再接再厉。   为此,她的兄长总是眼红地说她厚脸皮,仗着大家宠爱就为所欲为──虽然她并不否认。   年节刚过不久,一众死神又回到平时的忙碌,她的家人一大早就提着斩魄刀匆匆忙忙出门。   年幼时还有外祖父母陪她,现在年龄稍大可以照顾自己了,每天往往只剩下她百无聊赖地面对空荡荡的屋子直至夕阳西下。   不是没想过成为死神认识更多同龄朋友,但在亲眼见过家人面对的战场后,她知道这不适合她。   “欢迎光──哎,这不是小尤妮吗?怎么有空过来?”   推开菊纪甜品屋的大门发出悦耳的叮当声,迎接她的除了一名年轻女店员,还有一道老迈却充满活力的亲切嗓音。   及川尤妮见着掀起厨房门帘的老者,笑瞇起眼靠上甜品柜。   “想吃好吃的蒸羊羹了──”眼睛扫过柜里几样精致的甜点,面露挣扎后她又补充,“还要一份红豆大福。”   说着便掏出小钱包,捏着几个铜板交给店员结账。   “不用了不用了,小尤妮难得过来,老太婆我请客。”久纪笑呵呵道。看着这个小女孩,她总会想到自己现世的曾孙女,都是那么可爱瓷娃娃似的。   及川尤妮闻言大眼瞬间亮了起来,不过在想到什么后,还是可惜地把铜板递了回去:“付出了才能享受,婆婆,我有零用钱的没关系。”   还小的时候茶来张口没人说什么,自从成为“有薪阶级”后,许多事情都不能继续理直气壮下去了。   果然成长总得伴随着失去。   “难为妳还记得。”粗心的女孩只记得开门,却没好好把门关上。来人已经站在门边一段时间,听见女孩那略显哀怨的回答,不禁轻笑出声。   “是姨──”及川尤妮快乐地转过身,“还有蓝染队长!”   前几天下的雪还未完全消融,外边正冷着。   及川尤妮拎着她的甜点拣张椅子坐下,双手撑脸颊看着门边动作亲昵的男女。   蓝染队长细心地帮她阿姨把被斗篷帽压乱的发丝整好,她阿姨则仰着头与他笑着说些什么。   秋收祭后他们额头相抵相视而笑的照片被刊在瀞灵廷通信里,明亮的舞台背景衬得他们灯火阑珊处的剪影更加唯美。   内页访谈提及,当队士问他们已经在一起多久时,他们对望一眼后,便默契地笑答。   ──五十年。   五十年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什么秘密数字,听见彼此说出口的答案,那张照片便被拍下来了。   爱情有很多种形式,及川尤妮想,只是不晓得她阿姨与蓝染队长是哪一种。   “你们也是,怎么想到要过来?”蓝染简单与店员打过招呼后,拉开及川尤妮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久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视线放回柜台前双眼放光的女人,轻声问道。   墨染闲依指着甜品柜里的点心挑了一些,又拣好其中几样麻烦店员帮她打包:“我刚结束轮值,队长则是今天休假,趁天气正好出来逛逛。”   “那会儿真没看出来,五十年啊……”想起熟悉的女性死神给她看的刊物,久纪笑道,“不就是说还在现世就开始了?”   “您很意外吗?”墨染闲依微笑,手上捧着几碟点心放到及川尤妮面前。这些甜品相较下昂贵许多,过去她总会点的。   久纪笑着摆手准备回厨房:“虽然没看出迹象,倒是不怎么意外。”   “前阵子与小麦见了面,他也是这么说的。”   “既然都五十年了,怎么不赶紧入籍?”   墨染闲依摇摇头,侧身望向与外甥女相谈甚欢的男人,眼里噙着笑:“我喜欢彼此都是原本的模样。”   曾经很介意的问题,已经不再重要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热情奔放?”   久纪没回答,只是呵呵笑着走进厨房。身为人类活了八十多年,她这一生经历过媒妁之言的保守婚姻,又见证了年轻一辈的自由恋爱,看得愈多,就愈能明白他人的感情外人从来无法置喙。   “与久纪女士说了什么?”对及川尤妮说了不下数十次的让她安心吃掉眼前的点心,蓝染帮墨染闲依拉开身旁的椅子。   听见他的问题,墨染闲依想了一会儿:“聊了一点关于五十年前的事。”   “她也读了那个?”   “是啊,突然庆幸九番队刊载的是那张照片。”   那之后不久,桧佐木修兵红着脸拿了几张队员在祭典上拍下的照片给她,说是队长让他前来知会一声,顺道询问她与蓝染队长是否能够接受被刊出。   墨染闲依当时兴致盎然地检视角度、氛围都捕捉得极为旖旎的照片,只是笑着问他能否加洗几张送她,对于可能要被作为素材并未感到不快。   后来九番队真让人把系列照全部整理一份送她,而也是在瀞灵廷通信出版后,她才从桧佐木修兵那儿辗转得知,蓝染亲自上了九番队一趟,大幅修改原本定好的内容。   把煽情的部分拿掉,只着重于两人感情的美好与稳定。   “还说我操作舆论?”蓝染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她宝贝地把照片收进相册反复观看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愉快。   “是是,我们蓝染队长最深思熟虑了。”笑瞇眼看外甥女捧着脸颊吃得幸福,墨染闲依敷衍道。   其实他们在隔日的赏月祭上就没少被揶揄,只是在被刊出后才正式成了众人的谈资。对此两人眼观鼻鼻观心,日常该怎么过就过,并未受到什么舆论影响。   真要说的话,除了几张问她何时与蓝染队长分手的小纸条,一切至今都是十分舒心的。   “对了,您觉得自己今年还收得到情人节巧克力么?”墨染闲依蓦地想到这茬,撑着脸颊看眼前一大一小尴尬对望。   “或许……多少还是可以期待的吧?”及川尤妮瞪着大眼不确定道,“是吧,蓝染队长?”   蓝染在内心叹气,面上仍冷静道:“小尤妮还是别期待比较好,妳也不希望日番谷队长收到太多女孩子送的礼物吧?”   “不会啊,如果有的话我会帮他吃掉,”及川尤妮义正严词,“就像我帮蓝染队长的忙这样。”   “……难怪我总觉得您收巧克力时特别心安理得,”墨染闲依偷偷捏了男人放在腿上的手,“原来是有共犯。”   她并不介意对方收义理巧克力,仅仅是疑惑那小山似的礼物最后都跑到哪儿去了。每年男人都千篇一律地说吃了,可她很清楚他并不嗜甜,这让她特别好奇。   反手轻轻地抓住她的手,蓝染莞尔道:“就算有,今年我谁的都不收。”   “这可不行啊!”及川尤妮才想说出口,没想有人比她更早一步说出这句话。   墨染闲依神态自若地微微抬高下巴,细声道:“您至少得收一份。”   而且是唯一的那一份。   及川尤妮捧着脸颊假装没发现两人隐在桌下的左手与右手,顿时觉得牙有点儿疼,就不晓得是被眼前的景象腻的、还是牙齿真敏感了。   三人准备离开时,外头又开始飘雪。   墨染闲依得意地撑起伞,一边与外甥女说明未雨绸缪的重要性。   前几日的积雪才消融了一半,路上湿湿滑滑,一大一小两名女性撑着伞,又都是手脚特别笨的,蓝染光是在后头扶住跌跌撞撞的她们就忙不过来。   后来终究没忍住,他左手一把拎起小小个头的尤妮,右手接过伞,低声让墨染闲依靠在他身侧走。   花点力气能解决的反而省力,他想,摊上身边这个女人,就没有一刻省心。   “如果您有女儿,或许便是这般模样吧!”把及川尤妮送回家后,墨染闲依紧紧偎在男人身上,想起他适才的动作不禁如此轻笑道。   再不久就满十年了,与四十六室的赌约过了一半,关于小蓝染小墨染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随着蓝染愈来愈忙,她隐约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对于孩子也渐渐地不抱期待。只是看见对方抱着尤妮的样子,她又不由自主地描绘起那想象中的蓝图。   “说到女儿,我现在确实有一个……”蓝染慢条斯理道,“路都不能好好走,掩得紧实雪球似的还总可怜地吸鼻子。”   “哇,单听描述,您这个女儿肯定是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吧?”哼。   蓝染于是摇头,语气扼腕:“就如字面上说的,傻气得很,一不注意便摔得青紫,说几句让她小心些还得与我闹脾气。”   “……您到底对我有多不满?”   “没有不满,”他浅笑道,把她又往自己拉过来一些,“毕竟是要捧手里呵护的女孩,宠爱都来不及了怎会不满。”   ……算他识相。   墨染闲依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及川尤妮私下问过他:阿姨是蓝染队长的谁?   当时的答案小尤妮过了好些年才记得与她说。   蓝染说,她是他的公主。   耳鬓厮磨后偶然与他提起,男人那时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他说,作为一个男人,对待喜爱的女人,他愿意把她当女王哄、当女儿宠。   “像父亲一样照顾我的闲依小姐,妳不觉得这是成熟大人才有的稳重吗?”蓝染低下头看她,每到这时节她就没一刻不冻得手脚僵硬发抖的。   “您别想合理化教训我的理由,”墨染闲依皱皱鼻子,“我不会上当的。”   过去他可是十分排斥父亲的形象呢,也不知道哪来的心境变化,这些年总乐得拿这身分与她开玩笑。   对墨染闲依来说,蓝染在她心中就是一座大山,有着八风吹不动的沉稳,还有强大如山一般能够安定人的力量。   “真长进了,闲依小姐。”没被他说几句就乐得绕进死胡同,尽管他是难得真心来着。   “彼此彼此,您戏似乎也演得更有感情了。”差些她都要当成真的。   伞外的世界一片雪白,尽管这种天气冷得让人吃不消,但这些年他们不知不觉都爱上了看雪。   从天空细缓地飘下,落在发上、肩上、衣上,而后总有人会轻柔为自己拂去,撑起一方只有两人的天地。   对于雪的想象,美的是这并不仅仅是想象,而是确确实实正在他们之间发生的。   五十年前那会儿,其实墨染闲依是知道的,这男人初次见着削去长发的她时,已经忘了曾经有过墨染闲依这个人,就像他对待自己的队士那般,不上心的就只在需要时才把记忆提取出来。   就算如此,她也成功让他上心,让他承认喜欢,最后让他们得以完满。   那时她别着含苞的待雪草发夹,他说她不等春天,她在等花开。   如今,他们的花儿已然盛开,而她也是时候从过去的阴霾走出来。   “告诉您一个秘密。”一个只有墨染族人知道的秘密。   “请说。”   于是墨染闲依让他弯下身子,附上他耳边低语道:“祖母的院落有着尸魂界最美的江户彼岸樱,祖父大人护它们护得紧,从未对外开放。”   “哦?”   “今年我想与您一起赏花,可以陪我么,惣右介大人?”   “当然,乐意之至。”男人的声音掩不住笑意。   夏去秋来,雪融成春,她已经做好最后的准备。   不再有任何感伤,她迫不及待地想与他一道迎接春天,今年樱花纷飞之时,墨染闲依心想,有这个人陪在身边,她终于可以完整地拥有她的四季。      ☆、第七十三章、镜花水月      拾回四季拼图的代价是什么?大约是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概念。   春初在祖母樱花满开的院落驻足,春末伴着满地落樱与友人们约好明年再聚。众人欢声笑语中,墨染闲依偶尔偷偷瞥向蓝染的侧脸,隐在镜片后的眼似是可惜抑或嘲弄。   那会儿觉察到她心上的不安,他总会稍稍偏下头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云淡风轻地说些让她转移注意的情话。   之后许多个春天夜晚,墨染闲依偎在她所爱的男人身边,两人倚着彼此靠在廊上,静静地望着她那一丛丛纯白如雪的山茶。   蓝染问她,为什么如此钟爱白山茶?   墨染闲依没有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地提起他们五番队的队花。   “马醉木怎么了吗?”他问,眼里噙着了然的尖锐。   “它的枝叶不易枯萎,是很好的插花材料,”墨染闲依说着,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还小时不懂事,什么都拿来啃,差些出大事。”   尽管现在懂事了,可她还是飞蛾般奋不顾身地往火堆跑呢。   她不晓得男人在策画些什么,她知道的只有他愿意让她看见的部分,然后默默地等待她也成为棋子那一刻。   “碎裂吧,镜花水月。”   不久后接到五番队西流魂街救护支援请求,领着队伍到达现场时,墨染闲依见着的便是男人首次在她面前始解斩魄刀的一幕。   流水系的斩魄刀,利用雾与水流的乱反射扰乱敌人判断,导致他们自相残杀──   不是这样的吧?   墨染闲依听着身后队员的赞叹,与转过身的他对上眼,他笑得一如往常那般谦逊诚恳,只有她看出唇边那几不可察的刻薄弧度。   他人眼里灰飞烟灭的是虚,她眼中血肉横飞的是他。   以这种方式测试她对自己的忠诚,如此残酷伤人。   接手治疗受伤队士时,蓝染问她适才看到了什么。   “我的眼前开出了一朵花,”她想了想,浅笑道,“色彩鲜艳,美得像幅画。”   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刻意挑了最美的一套和服,临时麻烦大原明里帮她细致点缀妆容。心平气和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到他的面前,心无旁骛地使出浑身解数诱惑他、取悦彼此──   然后特别生气地咬了他的肩膀。   没让他受伤,只是留了一道很清晰的齿印,粗略估计要瘀青个两三天。   “什么都放嘴里咬,就不怕有毒?”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蓝染只是把背过自己、气呼呼的她转向自己,然后轻柔地置在腿上。   听出男人语中的讨好,墨染闲依靠上他的额头没好气道:“您还知道要关心我?反正心脏都差些被吓停了,不差这茬。”   原本还很气来着,然而在他有意无意地撩拨之下,墨染闲依盯着对方温柔含笑的眸子,最终仍得弃械投降。   这男人擅长洞察人心,她的动摇与脆弱怎可能逃过他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这回不说我傻了?”攀在他身上细细喘着气,墨染闲依双颊泛红,把自己的脸埋到对方颈窝。   “我一直都是十分清楚的,”感觉女人又在他身上以手指小心翼翼写着什么,蓝染微微扬起唇角,“我的闲依小姐傻得很聪明。”   曾以为她会觉得自己委屈,可在发现这女人只是很纯粹地爱着他时,那凡事为他想的模样又让他觉得有些烦闷。   能让他有这种想法的也只有她了,所以在计划之中额外添了一场恶作剧。   “不聪明,我只是希望您能好好的。”作为救护官,她理应熟悉那血淋淋的景象,可在实际见着后,她的心有一瞬间失去了方向。她没想象中勇敢,似乎也永远学不会勇敢。   听着男人略带嘲讽地说他怎么可能会有事,墨染闲依心想,也是,他这么强大,恐怕还找不出能与他匹敌的人──   而后就在这个夏天,派驻现世与尸魂界失联许久的朽木露琪亚被六番队带回,由于她将死神的力量非法传给人类,中央四十六室一致决定判处死刑。   刚从好友虎彻勇音那儿得到消息时,墨染闲依光是听着内心都莫名发慌。   是什么样罪大恶极的事,才会在短短几日便如此儿戏地判下死刑?尽管四十六室向来如此,但面对四大贵族总要留些余地才是……   她已经心神不宁好一阵子,最近也不知道是天热还怎么的,头疼得厉害,身体也觉得乏,懒洋洋地提不起劲。   被队员们瞧出疲态轮番劝说下,她干脆请了一星期的假待宅里休养。   过去桔梗花开的时节,蓝染每个清晨都会陪她一起等待,就算忙也会赶在天蒙蒙亮前回她身边。   今年或许要换他失约了吧……   “家主大人那个是……啊。”来不及了。   铃木堇赶紧捧着水杯递给脸皱成一团的墨染闲依,大概是分心来着,她眼睁睁看着自家家主到柜子上拿小方糖,结果开成以同样的容器装着的糖渍梅。   她没注意一次吃了两颗,此时正捧着脸颊被酸得说不出话来。   待那股酸劲缓过去后,墨染闲依接过开水喝了几口:“之前不觉得,其实意外地挺过瘾的。”   说着便拾来小碟子又添上几颗。   “做什么呢?”   背后传来熟悉低沉的男声,墨染闲依欢快地旋身朝他笑道:“乱菊腌的无籽糖渍梅,心情不好就吃一颗,对平复心情很有用。”   “真的?”   “真的真的,惣右介大人您也来一点试试……”墨染闲依洗净双手,从碟子里捏出一颗梅子递到他嘴边,满心期盼他被酸得拧起的面容。   事与愿违,蓝染只是笑着从她手上咬过梅子,面无波澜地咀嚼吞下肚。墨染闲依见他这般无趣,轻叹一声后让他接过碟子,扯着他的衣袖一道往狗屋走。   才刚踏进屋子,六团毛球便屁颠屁颠晃到她脚边磨蹭。   “好奇怪呢,牠们最近特别黏我。”被毛球们蹭得痒,墨染闲依好不容易才探出手让蓝染拉她起身。   “是啊,为什么呢?”蓝染笑笑,接着从卧房里拎来她夏天专用的薄毯,无视她的抗议紧实掩好她的下半身。   “不要,”墨染闲依使劲扯毯子,“热。”   “夏天妳总是穿得太清凉,听话,”说着不由分说地弄了两个空间鬼道固定毯子两侧,“别感冒了得吃药才来后悔。”   “才不会后悔,都习惯了……”墨染闲依还嘟嚷着,见着对方轻飘飘投来的眼神警告,这才认份地消停会儿,从边上拿来现世的购物杂志翻阅。   确认她不会再把毯子拨掉,蓝染解除鬼道后,慢条斯理地回房拿来他点评一半的书籍,甫坐上沙发,一颗头便靠上他的肩膀。   “累了?”   “都休息好几天了怎么会累?就是懒洋洋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心上还闷得慌。   “如果我明天让人把躺椅搬到妳房里,”往后翻过一页,蓝染细细地在书页空白处写下批注,“妳会开心点吗?”   墨染闲依闻言双眼刷地发亮,可在想到什么后,她摇摇头低声道:“我比较喜欢惣右介大人的怀抱,您给我五把躺椅我都不会开心的。”   “妳以前不是这么说的,闲依小姐。”或许是觉察到了什么,她最近只要抓着机会就爱与他撒娇。   “我知道,其实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墨染闲依垂下眼眸,就算杂志里介绍的是她喜爱的甜食也提不起她的兴趣,“所以您可以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撒完娇马上又闹脾气了。   他的大小姐怎么会这么麻烦却又讨人喜欢呢……   把书籍暂时搁到茶几上,蓝染一如以往轻手轻脚地把她揽到怀里:“妳说过的我都记得,不会忘的。”   “记忆力太好容易老哦?”   “为了妳挺值得,”这女人有着漂亮秀气的眉眼、和缓轻柔的好听嗓音,以及妥妥抓住他所有意向的纤细,如果中途她表现出一丝想束缚他的意欲,肯定无法走到这里,“作为我心上唯一的女人,闲依小姐可以为自己感到骄傲。”   “哇,我什么都还没说您倒是开始膨胀了。”墨染闲依语带调侃。   心不在焉地卷着她柔软的短发,蓝染心想,这么美好的女人落在无情的他手上,结局本该令人唏嘘的,然而如今彷佛是连整个世界都在帮助她。   “惣右介大人?”   “嗯?”   墨染闲依仰着脸看他:“您觉得一万年有多长?”   “看妳想怎么过,如果是浑浑噩噩地浪费,眨眼的时间我都觉得漫长。”   “是么,”还是这么严格呢这男人,墨染闲依微笑,“那四十六室肯定觉得这买卖划得来。”   知道她是指那个一万年的赌约,蓝染探出手指戳她的眉心,浅笑道:“这我就不确定了。”   “哦?”   “其实我一直都认为他们挑错了买卖对象,”见她调皮地抓住他的手把玩,他并不急着收回,“毕竟闲依小姐的运气不是普通的好。”   “我听不出您在夸我还损我。”   “就当是在夸妳吧,”反手握住她的手,蓝染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傻人总有傻福,亘古不变的真理。”   运气啊……   墨染闲依抿抿唇,思及这一路走来的跌跌撞撞、高低起伏,她想她的确是很幸运的。   “我的好运气大概全都拿来捕获您了。”她皱皱鼻子,表情可爱。   “……确实,”没忍住低笑出声,蓝染很清楚她说的没错,“不过妳知道么,闲依小姐?”   墨染闲依疑问地等着下文。   “幸运会产生连锁反应,”他蹭蹭女人的鼻尖,“我充其量只是个开头,让它开花结果的是妳……”   探出食指抵住男人的唇,墨染闲依笑瞇起眼:“不对,是我们。”   这男人知道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呢!墨染闲依唇边笑开了花。   她是个自私又贪心的女人,家族与他之间,她选择承担她的责任。就算各自的立场必须分开,她也要带走这男人的爱情。   她不会是他的盟友,亦不会是他的敌人。   屏除纷纷扰扰的那些,她只想当好他的情人,如此而已。   “我们吗……”蓝染笑笑,“听起来很公平。”   面对她就只记得要笑了,原本明明是想让离别严肃点。   “希望明早就能见着桔梗开了,”墨染闲依说着,以极轻的音量问道,“惣右介大人,我们现在就到廊边等好不好?”   “好。”他无法拒绝她的。   夏天更显蓊郁的古朴院落一如它的主人,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换过他亲自挥毫的门牌后,她说这里也是他的家了,而就算在这方狭小空间里,他也能得到他想要的最大程度的自由。   她曾有意无意提起,墨染一族已经渗透尸魂界每一寸土地,民生经济、教育机构、商业交易、医疗资源,只差一个技术力。   “我们不会主动针对任何人,但尸魂界中除了您,没人动得了我啰。”似是不经意的闲聊,她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无论他想做什么,成功抑或失败、处境尴尬与否,她都会好好的。   不说抱歉、不接受道歉,他们很久以前就约好的。   听着身前匀称轻浅的呼吸声,蓝染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或许也是她最后一次在等待花开时打起瞌睡。   轻声把睡美人唤醒,天刚蒙蒙亮,蓝染笑着让揉着眼睛的她看向角落。   她的世界很小,但全世界都愿意帮助她。   两人就这么盯着几丛桔梗良久、良久。   直到感觉左手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套上,墨染闲依没往下看,只是仰起头吻上男人的唇。   “您要走了吗?”她问,很努力地挤出一抹笑,不过很快便被他抚平。   “是,”蓝染知道这些年只要他在,她的院落就不会有任何暗卫,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很坦然,“不留我?”   没忍住逸出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墨染闲依无奈道:“都这时候就别坏心眼了,您知道我不会、而您也做不到。”   他知道。所以蓝染抬起她的下巴,在做了坏事后习惯性地对她耍流氓。   “听话,”结束绵长的亲吻后,他附上她的耳边,用她最喜欢的低沉嗓音细语道,“走路别再心不在焉,别总咋呼地跑,跌了也别哭,头疼容易感冒。”   “好。”   “然后最重要的一点,”他缓缓起身,连带拉起她,那条薄被松垮垮地在地上摊成一道弧,“除了医护所与自宅,你们哪儿都别去。”   “好。”   除了木讷地点头说好,墨染闲依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还好在那道背影即将消失在她面前时,她没忘记要说“我爱你”。   终于垂下头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金环,墨染闲依心上堵得疼,双腿蓦地一软,就这么抱膝在廊上嚎啕大哭。可恶的男人要她别哭,然而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在收获了他所谓成熟大人间的爱情后还能保持冷静地接受别离。   那时的她边哭边想着,只要他好,她便安好。   他这么强大的男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却在三天后,见证了东大圣壁上的惨剧。      ☆、第七十四章、云端之上      ──墨染小姐认为这片天空之上有什么?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复工到综合救护所的路上,经过东大圣壁附近时,一些神色紧张的队士们试图让她绕路走。   她正觉得奇怪,便见着被副队长们押走、满脸愤恨悲伤的雏森桃。   “别过去!闲依前辈!”   那时是谁对着她大喊的已经无所谓,墨染闲依内心本隐隐地有些忐忑,在看见建筑高处那血淋淋的景象后,腹部乃至胸口,顿时一股恶心的酸意翻搅。   她蓦地想起生日那天蓝染刻意给她预示过的景象,然而直至当下她才明白男人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而就算知道是假的,她的反应肯定不会让他失望。   无暇细想不久后可能要发生什么,不断泛起的恶心呕吐感、与多日来太阳穴处隐约的抽疼,终究使她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袭来后陷入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天花板还是那样纯白无瑕,白色窗帘则被风掀起波浪般的弧度,几缕阳光抓着机会透进房里,只是窗台那个位置再也不会有让她看着开心的桔梗花。   她并未出现在众人聚集的双殛之丘,仅在事后一边治疗日番谷队长,一边静静地听着乱菊语气飘忽地转述。   那男人说,从此他将立于天。   以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为首,三番队队长市丸银、九番队队长东仙要,在全灭中央四十六室、并重创几名正副队长与旅祸后,宣告反叛。   这片天空之上有什么?   多么坏心眼的男人,无论是对尸魂界还是对她。不管过去她说过什么,既然她被留在这里,如今她似乎只能为他仰起头了。   “……水。”   听见边上沙哑虚弱的声音,墨染闲依心不在焉翻阅书籍的手指一顿,连忙侧过身为伤员倒点温水。   协助对方坐起身,墨染闲依将水杯递给他:“您今天感觉如何,朽木队长?”   对方在喝水润喉后并未马上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的脸看。   “如果您比较想见到妹妹或副队长,我立刻唤他们来便是……”她说着准备起身,随侍一旁的铃木堇见状紧张地上前想搀扶她,立刻被摆手阻止。   “不,”朽木白哉淡淡地看了铃木堇一眼,墨染闲依意会地让她先退到外头,一连串动作结束后,他才开口道,“我想确认妳是否真的没事。”   “接手您的治疗的是我,”墨染闲依呵呵笑道,“怎么现在立场突然颠倒了?”   朽木白哉语气冷淡道:“看来是没事。”   旅祸的黑崎一护一行人刚离开不久,对于三名队长的叛变,瀞灵廷上下正处于惴惴不安的惊惶中。而其中与他们关系匪浅的死神们几乎都被带去审讯过,只除了被蓝染亲手重创至今仍未恢复、昏迷中的副队长雏森桃。   墨染闲依短短一个小时便被放回,众多迹象都指向她与叛变一事无关,然而更加深层、仅少数人知晓的原因是,就连正在遴选中的四十六室成员候补都尽可能不愿动她。   朽木白哉也是在家臣禀报后才晓得,这女人花了近四十年的时间周旋于各家贵族与流魂街稍有地位的庶民间,暗地里建立了墨染家族的势力。   很微妙地与尸魂界各行各业达成一种,缺墨染一族不可的平衡。   如果想毁掉这个家族,整整一条线上被牵扯进来的贵族也得被逼着铲平,好不容易维持好的秩序将一夕崩毁──更何况她织就出的是一层层细密的网。   他们以土地起家,如何善用每一寸土地得出想要的结果本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尽管如此,至今这个家族还是异常低调。在无法确定有多少产业属于他们之前,高层是想动也动不了她。   然而问她为什么这么做?这女人只是眨眨眼,理所应当地说她想保有平局的主动权。   简单来说就是自保。   朽木白哉于是明白,墨染闲依深深爱着这片土地,却因身分不得不堤防这地方施予她的任何恶意。   什么身分呢?   尸魂界住民、护廷队席官、死神的友人、贵族家主、还是……   依然深爱着蓝染的女人。   朽木白哉目光扫过她手指上那道幽微的光,不带任何情绪道:“我鲜少见妳配戴首饰,什么时候开始的心境转变?”   墨染闲依垂下眼眸瞥了一眼交握于膝上的手,长吁一口气后,神色复杂地朝他浅笑道:“……那男人准备离开我的时候。”   她的声音很轻,眼里泛着淡淡的无奈。   之后无论朽木白哉如何打量,那双乌黑沉静的眼里就是找不出任何茫然与后悔,似乎许久以前便明白会有这么一天。   “妳是傻子吗?”   听出友人略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气恼,墨染闲依轻叹:“聪明从来不是我的事,身为微不足道的小配角,我只想好好地过我的日子。”   她的志向一直以来都未曾改变,守护她的家族,然后在能力范围内为友人而战。   很渺小但很实际,很自私却很安稳。   再贪心的事情她不敢想,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平静便是最大的奢求。   “妳早就知道他会反叛吗?”朽木白哉问道。   “是……也不是,”墨染闲依给自己添了一杯温开水,捧着水杯感受热度,她没打算瞒他,“对于他的叛离,我所知的与你们差不了多少。”   墨染闲依偏头看向窗外,救护所贵宾特别病房在三楼,离天空近了些:“日番谷队长清醒后见着我,隐忍着怒气说了,那男人说他没有骗人的意思,只是每个人都不了解他的真面目。”   “妳说这些的意义是?”   “我想告诉您的是,”墨染闲依把视线放回对方身上,“让我深受吸引的从来就是他取下眼镜的模样。”   她清楚蓝染的真面目,然而私心让她选择不告诉任何人。   “为什么要告诉我?”朽木白哉面无波澜地看着她。   “并不只是告诉您,日番谷队长、乱菊、甚至是负责审讯我的总队长与贵族高层,他们都知道,”墨染闲依微笑,“以我的立场是必须隐瞒的,而之所以说得出口──”   “因为这是我的骄傲。”   爱上他这件事、与他相恋这件事,在他叛离后心意亦未改变。   矛盾的是她也爱着这个拊她育她的地方,所以综合所有现况,她选择走上一条只有她能走的灰色道路。   朽木白哉望着她提及蓝染时坚定明亮的面容,难得语带犹豫:“妳会……与我们为敌吗?”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她说,“这是他想做的事,不是我的。”   思及日番谷清醒后不久,见着她还是健康活力、毫发无伤的模样,似乎有那么一瞬感到气愤,不过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面色复杂地向她道谢后便赶到雏森的病房。   她的身边净是些贴心的人们,这让她十分感激。   “决战的时刻总会到来,妳打算怎么做?”他绝对不会原谅这个伤害露琪亚的罪人,朽木白哉看着眼前的女人,“整个尸魂界皆与他为敌,只要有机会,我们会杀了他。”   墨染闲依闻言不自觉地抚上无名指,面色平和:“除了医护所与自宅,我哪儿都不会去……或许应该说,除了这两个地方,我哪里都去不了。”   那会儿还没听懂,现在她懂了。   男人温柔的叮咛,实际上是在警告她,如果她出现在他的对立面,他会毫不留情地朝她挥下利刃。   她不会成为尸魂界的敌人,而依山本总队长那谨慎的个性,绝不会放她上战场增添任何变数。   被两边都防着呢,她能做什么?更别说──   “在妳被总队长唤走时,我偶然听到妳的队员说了,”朽木白哉说不清内心什么感受,视线缓缓往下飘,“多久了?”   手掌轻轻地抚上现在还十分平坦的腹部,墨染闲依敛下眼眸,唇边浅浅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十周左右。”   算算时间,不是他生日就是她生日时怀上的。   “……请原谅我目前无法真心恭喜妳,墨染。”朽木白哉本想说些什么让她开心,只是在见着那双澄澈的眸子后,他发现自己不能这么做,这对她太失礼了。   “无妨,”墨染闲依笑笑,心上不免有些发疼,但既然这是她的选择,对于他人异样的眼光她必须概括承担,“我会期盼您愿意祝福我那时。”   “墨染……”   没让他说完,墨染闲依长舒口气后缓慢起身,简单行礼背过他往门口走:“离开会议室后,未来的四十六室私下质问我南云一族神器的下落,我是真不晓得。”   朽木白哉眼角一抽,看着门边朝自己苦笑着的女人。   “或许我确实很幸运吧!他的计划中没有我,却正好有全灭中央四十六室。”   依她对蓝染的了解,墨染闲依很清楚这不单是为了她,充其量只是顺手解决她的麻烦。   真是可恶的男人──   这让她如何放下对他的喜欢?在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要如何与众人一起对抗他?   祈祷他的胜利或失败、抑或尸魂界的胜利或失败,哪边都不是她能诚心去做的。   关上门后,墨染闲依抿抿唇,低声对身旁的管家吩咐:“堇,通知下去,我明晚会到分家宅邸一趟,让各部负责人晚饭后到会议室等着,一个都不能少。”   既然双方都把她当烫手山芋,她不如就承了他们的好意。   没多余的时间与精力伤春悲秋哭哭啼啼了,墨染闲依拍拍脸颊,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好好地当她的准妈妈。   “家主大人要回宅了吗?我马上联络……不对,我必须确认轿上没有任何灰尘您才能……”   “堇,妳知道妳现在比我更像个慌乱的母亲吗?”   几乎所有友人得知她怀孕的当下,感到意外之余,眼神都是复杂怜悯的。   在这般沉闷压抑的气氛中,这个消息只会使他们更加难受。   不怪他们。她只是有些寂寞,她的喜悦无法被分享。   只有她的家族无条件地包容这一切,上下欢欣鼓舞。   就连祖父墨染总一朗得知此讯,都连夜赶回本宅打算长期住下陪伴她。   如今愿意全心全意地支持她的,仅仅剩下家人了。   那么身为家主,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堇啊,我真是个好任性的家主,净给大家添麻烦。”踏出医护所时她笑道。   “怎么会,”铃木堇为她撑起伞,“祖父大人说了,无关对尸魂界的仁义,在维持家族的平稳上,您选择了一条只有您走得了的只赢不输的路。”   原本代价是要狠狠地伤她自己的心,不过现在有少爷或小姐的存在,家主大人肯定不会那么疼了。铃木堇如此想着。   “你们期望的是只赢不输吗?”墨染闲依咀嚼着这个说法,轻笑,“我会朝这方面努力。”   无论那男人成功与否、生或死,她都要在这片她爱着的土地上,抬头挺胸,让自己活得像个女王。   然后,如果还有机会见面,她一定要让他好好地忏悔。   关于他未经同意,就想用一枚戒指把她套牢这件事。      ☆、第七十五章、区区席官      把决战定在四个月后的冬季。   琢磨着高层下达的命令,墨染闲依直觉反应那男人不会给尸魂界如此充足的准备时间,被知根知底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当时她在席官室批阅公文,垂眸随口说了或许该把时间往前推个一半保险?席间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可怕。   里外不是人了真的。   “我去巡视二楼病房。”拾过边上的名册,墨染闲依缓慢从椅子起身。   “啊、这我来就好!墨染大人妳的身体……”   “谢谢你,花太郎,”真是温柔的孩子,墨染闲依朝面色紧张的青年微笑,“不过这是我的职责,还是我去吧!长者交代我多走点路,对身体有好处的,你别担心。”   “啊、好、好的!”   见山田花太郎僵硬地朝她行礼,墨染闲依还是那抹笑。直至踏出席官室,她才抿下唇,暗暗思量是否该提前递出假条。   死神们为了对抗蓝染,都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努力提升能力,她也是。   差别只在她努力的方向不是为了成为任何一方的敌人,而是谨遵两方的意志,无比顺从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除了综合救护所与自宅,她真哪儿都不去。   尽管现在的自己无法参与任何战斗,但治疗伤员她还是可以做的,她也想用自己的方式为友人们出点力。   这般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一直维持到十月初,她在总队长的指示下被卯之花队长捎上了队首会议。   会议上半场她被吩咐在门外等候,由一番队三席官看着她。   墨染闲依心想被防着也不无道理,便与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在外头站了许久。终于唤她进去时,她瞥了一眼腕表。原来才过了一个小时,还以为天要暗了。   她四个多月的肚子尚不明显,本就纤细的四肢搭上宽松的死霸装,不说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体状况。   然而现在出席的正副会长们偏巧都是知情的,她多少感觉得到飘向自己腹部的探究目光。   腰腿与背部有些酸疼,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单膝下跪行礼。想是这么想,她还是恪守礼节地屈下身:“属下四番队第四席官,墨染闲依。”   “知道妳今天为何被传唤过来吗?”偌大的会议室就算聚集了这么些人依然显得十分空旷,一片寂静中,山本总队长声音不轻不重地在墨染闲依耳边回荡。   “……恕属下愚钝。”   山本元柳斋沉默地打量中央屈下身更显娇小的下属,她看似柔弱,意志倒挺坚强的──与贵族高层周旋的手段更加厉害。   在四十六室成员名单正式定下以前,由他暂代尸魂界的决策角色。然而就算大权在握,上头仍特别嘱咐别动她。   区区席官,这让他颇为恼火啊──   “决战在即,队长们正为了如何处置与罪人关系匪浅的妳争论不休。”他态度严肃,嗓音苍老却是特别有力。   墨染闲依闻言垂下眼睫,语气淡然:“属下身分卑微,并不值得众队长为属下劳心。”   “话不能这么说,谁知道蓝染那阴险的小人会使什么招数。”二番队队长碎蜂率先站出来反对,“况且,孩子都有了还把人放在这里,其中肯定有诈。”   “我同意,”十二番队队长涅茧利斜着眼看她,“或许是基于什么作战考虑,把她留在这里利大于弊,趁我们不注意给护廷队捅刀。”   对于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针对她怀孕一事攻击,墨染闲依神色始终沉静,并未出口反驳,仅在听见涅队长刻薄地说“如果她真是被抛弃我也无话可说”时,她才瞬间苍白了脸。   “哎呀哎呀──两位都暂时歇会儿如何?”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毕竟舍不得女孩儿受罪,赶紧出声缓颊,“你们这样会吓着小闲依啊!”   “我还是觉得今日这事不妥,我了解闲依,她不应被如此对待。”浮竹十四郎咳了几声后接着说道。   排除还在现世的十番队,二、十二番队对她存有疑虑,八、十三番队觉得可以相信她的为人,而其他队长则不表示任何意见。   至于总队长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了,如果不是想特别处置她,不会刻意让她过来一趟。   墨染闲依心想,大战在即他们竟然还为了她这个小小席官的去留争论不休,似乎有些本末倒置,而在感到荒唐的同时更多的是受伤。   他们把她在蓝染心里想得愈重要,她的胸口愈疼。   她是如此努力地不去想她在他心目中可有可无的身分、她都如此卑微地向他们表达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平静……到头来还是想得太美好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的心总算踏实些。   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有人满意的。她本是矛盾的综合体,自找的。   “属下不为自己辩解,至今我确实未能割舍与他的情谊,”墨染闲依低垂着头轻声说道,在她开口那一刻,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这使她一贯轻柔细缓的嗓音顿时充满力量,“爱上他我并不后悔,这些都是我的选择。各位大可依自己的想象在此做文章,毕竟属下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席官,名声什么的无所谓。”   她说着很轻地笑了下,微微抬起头道:“所以我想为蓝染惣右介说几句。”   “大逆不道的罪人有何可说的?”几乎是所有人都从鼻子愤恨不平地哼出气。   “他是一个远比各位想象更加可怕的男人,”没有总队长的指示无法起身,腹部隐隐地有些疼了,墨染闲依打起精神,尽可能不去想抽筋的小腿,“力量、智慧、甚至是他的无情,您们把属下看得太重,反倒是看轻他了。”   就结果来说,是她自己为了家族留下来。然而现实是就算她想离开,蓝染也不会带她一起走。   多年指导她战斗技巧的结果,他清楚地知道她无法对友人痛下杀手。她学的是治疗不是杀戮,对他的计划毫无帮助,或许还可能中途倒戈。   既然无用,带在身边麻烦,那就放着吧!   墨染闲依很幸运,他运气亦是极好的。   这孩子来的时机正好,省掉他还得费心安置她。   “如果他能在尸魂界隐忍这么长的时间安排这一切,便不会让任何意外阻挠他,软肋什么的更不可能存在……”墨染闲依轻叹,“把属下留在尸魂界不外乎两个意思:让我别多想、也让您们别多想。”   他能对她有情,无情亦是一瞬间,爱着这个男人她从来就是在走钢索。   至于对尸魂界嘛……   “二十四小时被隐密机动盯哨的怀孕的女人能翻起尸魂界多少浪花?”墨染闲依苦笑,“把属下当敌人防备,自个儿减少医疗后勤人才,恕属下直言,那男人对各位会很失望的。”   话才说完,下一秒已经冷汗涔涔。   总队长的灵压确实好可怕啊──   “区区一介席官……”对方的嗓音隐约带着怒气。   “您终于明白,”以鬼道小心护着腹部,墨染闲依唇角微扯,“属下只是区区的席官了。”   对峙持续的时间不长,想来山本总队长早已有了决断,只是总队长的威严摆在那儿,必须对她略施薄惩。   “我只问一句,”山本总队长轻轻敲下他的手杖,“妳站在哪边?”   “属下哪边都不站,”墨染闲依抿唇浅笑,“如果情况允许,除了医护所与自宅,属下哪里都不去。”   “此话当真?”   “您不必相信属下的说词,”后颈一滴冷汗滑进后背,墨染闲依定定地对上总队长的眼,“但请您试着理解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的心情。”   如果能够分神看向腕表,墨染闲依会发现自踏进会议室直到离开,也不过经历了短短的半小时。   或许是她事发后一路表现得太过坦然才引起误会,然而她真不觉得自己可怜。   尽管碎蜂与涅茧利看她的眼神依旧带着防备,能与他们说清楚她内心反而轻松许多。至少确保了谍对谍互扯后腿什么的恶俗戏码不会在他们之间发生。   揉揉小腿肚舒缓紧张,墨染闲依以极缓慢的速度撑着膝盖站起身。习惯久蹲而起袭来的晕眩后,她解除鬼道,右手扶着后腰脚步虚浮地往门口走。   是该递出假条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背后,正欲探出手搀扶她。   “啊,不必了,请一定让下官自己走。”墨染闲依并未看向来人,面无波澜地拒绝对方的好意,目不斜视地离开这个地方。   对这房间留下了不好的回忆呢,她大概真的不是当正副队长的料。   她的步伐缓慢,小腿还抽着筋。由于疼痛较周期返时弱上许多,她尚能面不改色地与经过的同僚微笑致意。   才走到一半,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闲依前辈──”   “借我靠一下,修兵。”   除乱菊与勇音外,唯一一个听闻她怀孕时还傻楞楞地笑着恭喜的就这个三好青年了。   如果是他的话,现在的墨染闲依愿意依靠他。   “都抽筋了吧,我……”桧佐木修兵难得见她如此无助,连忙慌乱地扶住她。   “麻烦了修兵,就这么支撑我到门口便行。”铃木堇肯定已经在外头备好轿了。   桧佐木看着这个一直以来总以打趣他为乐,可实际他若有任何问题找她商谈,她都会无比认真地与他讨论、甚至跑到现世给他找相关书籍的热心前辈,冷汗涔涔的额际反映了她身体此时的极度不舒服,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愿示弱。   如果她这般与世无争的良善性子与蓝染相同,都是装出来的呢……   思及至此,桧佐木赶紧挥下这种可怕的念头。他绝对不会对敬重的闲依前辈落井下石,或许现在尸魂界最缺乏的便是纯然的信任。   “别把我想得太好,我也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墨染闲依冷不防冒出一句。   桧佐木侧过脸看着她唇边的弧度,想了想后诚实道:“为了生存,其实我们都一样吧?闲依前辈别想太多,过这段时间就没事了……而且听说孕妇要开开心心的宝宝才会健康。”   墨染闲依闻言定定地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眨呀眨,虽然腿还是绷得厉害,但她忍不住脱口道:“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修兵?”   “什么事?做得到的话我一定会……”   “如果我的宝宝是个女孩,你可以保持单身等她长大吗?”   “……”   那双灵动的眼太过澄澈,好青年桧佐木修兵在一瞬的分神后,被她惊人的发言吓出一段不短的愣怔。   而也就在那个晚上,他梦到他的现世摩托车上坐着一个绑着粉红蝴蝶结的小娃娃,舔着棒棒糖奶声奶气冲着他喊“亲爱的”。   不过无论是墨染闲依与众队长的会面、还是桧佐木夜晚微不足道的小烦恼,这些都只是尸魂界日常中的小小插曲。   这时候所有死神都不晓得,在十月提前到来的空座町决战结束后,他们将要再面对什么。      ☆、第七十六章、青草香味      空座町决战以蓝染的失败被封印作为结束。   总队长失去一条手臂、多名正副队长负伤,其中以五番队雏森桃最为严重,必须接受十二番队的精密脏器重建治疗。   其中或许还有哪些“假面军势”的成员?只是这些前线发生的真实战况,被命令留在四番队队舍待命的墨染闲依自是不清楚的。   她在此番战役中,仅在伤员被移送回来时才被允许独立治疗作业,实际接触的也就松本乱菊、桧佐木修兵与朽木白哉。   决战前后,送走正副队长到现世与虚圈、乃至在队舍感应到那男人回到尸魂界骇人的灵压……她都平静着一张脸靠在席官室窗台边。   当时陪伴她的是垂下尾巴、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慕咪与小小姐,以及未上前线作战的伊势七绪。   得知结果她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在耳闻市丸银与东仙要死讯时抿抿唇,随即又面无波澜地挺着一颗小肚子到各个病床间走动。   私下听见几名队士讨论她,都说看不出她原来是个如此冷情的女人,其中还夹杂着几句卑鄙的墙头草之类的话语。   她隐在角落琢磨他们的感想,不置可否。   那之后几日,新上任的中央四十六室下达最终判决──将罪人蓝染惣右介囚禁于真央地下大监狱第八层无间,两万年。   墨染闲依于是明白如今的尸魂界没有能够停下他心脏的狱吏,借着崩玉他得到了超越死神界限的力量。   如果是这样,刑期结束后他还是会好好的吧?   两万年如此漫长,或许已经没有与他见面的机会了。   “墨染四席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八席官荻堂春信在几名贵族家仆收拾墨染闲依私人物品时,与虎彻勇音一起凑到她身前,盯着偶有不规则起伏的圆滚滚肚皮看。   时序进入严寒的十二月,墨染闲依终于向四番队提起停职申请。   十月那会儿因为决战时间提前,卯之花队长希望她留下再帮点忙。就这么拖着忙着分心着,她都忘了要递出假条。   然而在不久前的检查过后,医者发现她的身体情况以目前来看并非十分乐观,当下勒令她终止一切劳心劳力的活动。   上午才通过申请,下午铃木堇便领来家仆帮她收拾了。   “没意外……估计是三月前后吧。”外边冷,墨染闲依裹得紧实,可在提及孩子时面上仍是笑得暖暖的。   尸魂界并没有现世那种精细的产检流程,四番队综合救护所主要还是为了战斗补给、救护的设施。   女性死神的孕期照护通常由各家自行调养,仅在生产时请来具备接生经验的护士或长者协助,而这点在贵族间亦是通用。差别只在大贵族拥有更加庞大的医疗资源,孕妇无论生产前后都能得到最为完善的照顾。   “三月啊……似乎算晚了?”虎彻勇音探出手指碰碰好友的肚子,不知哪个小家伙有所感应正巧踢了一脚,让她吓了一大跳,一旁看着的荻堂春信亦是“哇──”地感叹。   东大圣壁那时墨染闲依因为昏厥被紧急送回救护所,检查后发现好友怀孕虎彻勇音才被惊吓过一回。虽然反应过来她是满替闲依开心的,但现在回想起她被告知孕育新生命的当下,那惊喜又复杂的神情──其实让人挺心疼的。   “以我的身体状况来看,”墨染闲依不自觉转着指上微松的金环,轻声笑道,“三月还算保险,再晚才有危险。”   “这样啊……”虎彻勇音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这番近距离接触新生命的体验好神奇,“突然要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闲依,我会很想妳的。”   说着便轻轻环上好友的脖颈。   墨染闲依探出手回抱她,这段时间在四番队还好有她,还好有这么些温柔的人们她才能隐忍着难受撑到现在。   事前与那男人保证的她不会有事,实际经历后才更加确信欺骗他人比欺骗自己简单。   “长老大人们选择保您,”回墨染宅后,铃木堇小心翼翼把家主扶上躺椅,这把是那可恶的坏男人留给家主的,当初她们还不懂他特地弄来这加宽、外观略像单人小床的东西给她做什么,“您不会有事的,家主大人。”   抚过软垫感受那柔滑的触感,墨染闲依朝她笑了笑闭起眼,以极轻的音量低语:“愧对一把躺椅的心意或长老的好意,自私的我想选择后者。”   “……少爷或小姐还会有的,家主大人。”   “明知不该如此,但我不由自主地总会胡思乱想,”墨染闲依手掌搭着腹部,相较十月那时的微微隆起,刚进十一月彷佛吹气似地一下就膨成一颗球,“我们任何一方的逝去,是否会在他心上泛起一丝涟漪。”   铃木堇闻言大惊:“家主大人!”   “别紧张啊堇,我就是想想。之前听蔷薇说孕妇情绪起伏大,任性地无理取闹是特权,我还十分不以为然来着,结果竟是真的。”墨染闲依呵呵轻笑。   待铃木堇紧张的灵压终于舒缓下来,墨染闲依才又细声道:“妳放心,失去双亲的痛苦我切身体会过,绝对不会让他们有同样的童年经历。”   而且医者只是说她的身体虚弱可能扛不住生产时与孩子的灵压碰撞,又不是她就真的做不到安全分娩。   健康检查的结果让整个家族如此紧张是她始料未及的。   就连那群长老,听到她可能会有意外竟然马上赶到她面前,叽叽喳喳地说要保全大人,莫名其妙地乱成一团。   自己吓自己呢他们。   裹好温暖的棉被,墨染闲依窝在舒适的躺椅上,听着外边风的呼啸与细流潺潺。那男人离开她的隔天这把椅子就送来了,那会儿她还沉浸于离别的失落没细想。   她走钢索般的爱情以他的形式被宝贝着,镜花水月中独给她留下一分真实。   她的能力对他其实有些帮助,为什么没想过要利用?   听闻旅祸的女孩被他带走,墨染闲依曾经心不在焉地想着。   选择放置而不是把她作为棋子,他自始至终未曾将她放进他的计划。或许是他的自傲,但她宁可相信他是尊重自己身为一个独立个体的道德底线,而不勉强她合流。   她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却不愿伤害她。   可以这么理解吗?惣右介大人?   又或许应该这么说──不如此解释,她的心会很疼很疼。   在云里雾里翻找那些真真假假的画面,梦醒时分指尖掐着掌心徒留转瞬即逝的红痕,然后在天亮前说服自己她还是被爱着的。   时间带不走这份思念,他却待在思念到不了的国度里。   她的心上永远有他,可她已经失去确认他的心的勇气。   想着想着正有些心情低落,腹部猛然被踢了一下。墨染闲依长舒口气,微微侧过身换个姿势。   这点倒是与他们的父亲很像,让她别操无谓的心。   再过不久她就要迎来他们的孩子。   总是静悄悄的墨染本家大宅因此渐渐多了欢声笑语,宅里上下满心期盼即将加入的小成员。   无论男女,如果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轻柔地抚着隆起的小腹,墨染闲依唇边漾笑,细细缓缓地哼唱记忆中母亲的晚安曲。   歌声、风声、流水声,一丛丛山茶、角落几株桔梗与几棵古木。   一个人听着三人份的心跳,这般如梦似幻的场景,是属于她的真实。   * * * * *   年节后一个晴朗的下午,在六团毛球各自占据院落一角晒太阳时,两位贵客敲响紧闭的墨染大门。   “您们这组合……”让铃木堇协助她斜斜坐起身,墨染闲依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呀转,一边斟酌用词,“真是稀奇。”   “我们可没有约好啊!只是来了正巧碰上,我刚才还在想白哉怎么像呆子一样盯着大门看咧!”   “……我看妳是在现世野惯了,基本的礼节都没记到脑子里。”朽木白哉斜眼瞅着大大咧咧盘腿坐着的黝黑女人,声音冰冷。   墨染闲依见他们对话不改过往的针锋相对,略感怀念不禁低笑出声,嗓音轻柔和缓。   来访的两人见她苍白面容勾起笑容,脑海中有一瞬不约而同浮现她百余年前的模样。那时的她虚弱娇小,就连笑都很安静。   现在该怎么说呢……形象些的话就是有种“很母亲”的感觉。   “自停职回宅休养后,我已经许久未能会客,”发现他们总盯着自己的脸看,墨染闲依以为脸上留了什么印子,面上微微泛红,顺手把垂落颊侧的发丝往耳后拨去,“疏忽外表管理,让您们见笑了。”   四枫院夜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拍着腿哈哈大笑:“果然还是那个容易会错意的闲依,这么多年了这老实性子都没怎么变。”   朽木白哉听见她对墨染闲依的评价,只是几不可察地抽抽嘴角,没说什么。   “夜一姐也是,”墨染闲依微笑,“仍然如此开朗有活力。”   蓝染宣布反叛的隔日她与四枫院夜一便有过短暂的对谈,当时碍于身分尴尬,两人又许久未见,只是简单地闲聊几句彼此近况。   设想中的感人再会场景并未发生,甚至是带点冷淡地结束。   时间冲淡的不只是记忆,还有过往那些自怜情怀──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跟在他们后面跑的无助女孩。   “话说回来,两位怎么想到过来?”朽木白哉可能是贵族那边有什么事得通知,但四枫院夜一平时都待在现世,突然找上门就有点悬了。   本以为他们真有事才找她,没想在一段不短的沉默后,两人异口同声说了“只是突然想来坐坐”。   突然想到所以就过来了,难怪四枫院夜一会说朽木白哉盯着大门看,或许那时他还犹豫着是否让人通知他的来访。   墨染闲依眨眨眼:“您们该不是听到什么传言吧?”   见他们明显一愣,墨染闲依内心确信了八成,垂下眼睫轻叹道:“……如您所见,我只是回宅安胎,目前情况良好。不见客是因为我总犯困,并非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   “及川兄妹哭喊着说妳生产有危险。”朽木白哉听她解释后,缓缓皱起眉头。   几乎就在墨染宅宣布闭门谢客那会儿,一日及川全家到料理亭用餐,也不晓得这对父母说了什么,两兄妹眼眶先是泛泪,接着便抱在一块嚎啕大哭,嘴里喃喃什么“不要姨有事”、“闲依姐姐不可以死掉”……   中央街料理亭里多是熟识的死神同僚,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几乎全护廷队上下都传着墨染四席生产出了问题,生命垂危。   “怎么不让人澄清?我今天有事找空鹤,无聊绕到瀞灵廷就听到这消息。”四枫院夜一撑着脸颊扬起一边眉毛。   墨染闲依掩紧外衣,听见问题笑着摇摇头:“霉头都触了,澄不澄清我倒是无所谓,只让总管代我回了一些为此而来的问候。”   “胡闹,这种事哪能……”朽木白哉没忍住从齿缝里绷出一句。   “短短几个月我什么都听过了,”墨染闲依知道他想说什么,云淡风轻道,“站在风口浪尖上,善意的谎言听过一些、恶意则无处不在,纯粹的祝福有幸能得到几个。”   偏过头看向门外慵懒舒展身体、惬意发出呜咽声的毛球们,墨染闲依眼里噙着笑,手掌抚上偶尔会制造点动静的腹部:“无论外头如何疯狂,现下我所处的这方天地才是属于我的世界。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我不希望被任何事情打扰。”   与外界隔绝的日子清净,祖父为让她好好休养一肩挑回代理家主之职,直说休息久了活化大脑需要一点刺激,有事做反而舒心。   休息这些天她过得很好,被宅里上下宝贝着,还能心无旁骛地看看书、画画图、织点小手套小围巾小袜子什么的。   可惜的是铃木堇禁止她踏进缝纫间一步,就连剪刀、针线都不准她碰,都不晓得谁才是家主了。   话虽如此,与斩魄刀对话她倒是不禁止,墨染闲依便乐得冥想时带上红蝶一道。   孕育生命的历程对她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体验,她希望能在最后的阶段,做回一个很纯粹的女人来感受幸福。   她此生的遗憾已经太多,拒绝再添上一个。   “哈啊──知道妳没事就好!”待在这个安静舒适的地方,就连四枫院夜一都被感染直想打呵欠。伸伸懒腰,她无意瞥见一旁捧着杯盏沉思的朽木白哉,探出手用力朝他背部拍下去。   毕竟已经是队长级的人物,他反应过来稳稳地撑住上身,半满的茶水都未溅出哪怕是一点。   淡定地把杯子置回小桌,朽木白哉语气冷冷道:“妳发什么疯?”   “直觉边上多了根木头,浑身不对劲就练练手。”满脸“你该庆幸我不是用脚踢”,四枫院夜一兀自笑得豪爽。   墨染闲依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扬起唇角语带羡慕道:“真好,两位都这么多年不见了感情依然这般亲密。”   听着一个人冷冷地哼声,另一人哈哈大笑说他们是铁哥们的交情,恍惚间,墨染闲依似乎见着过去三人互相追逐的情景。   或许是她表现得明显,他们在一番互怼之后齐齐扭过头。   周遭一片静谧,三人眼神流转间,百年前的过往──嬉闹、憧憬、亲密、叛离、回归、疏远──过眼烟云,一切在这段情谊之上似乎都不再重要。   “他们还需要多久才肯出来啊?”四枫院夜一终究觉得人形不太方便,在身上的衣服软塌塌地垂到地上后,一只黑猫迅捷地后腿站立靠上躺椅,探出小小头颅嗅着墨染闲依的身体。   或许是这里植物多,她闻到了淡淡的青草香,其中还有一丝沃腴土壤的气味。   是种会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安稳舒心。   “三月。”   回答的不是墨染闲依,待两道视线轻飘飘地探向清冷声音的主人,朽木白哉尽管面无表情依旧,那隽朗白皙的脸庞可疑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红。   宁静的院落只余三人热络的交谈声,氛围轻快。   这个下午,他们聊过去、聊现世、聊现况,而不晓得是谁起的头──   他们聊起了蓝染。   准确来说,是那场由他引发的战争。   “不必介意我,”见两人顿时噤声,墨染闲依神态自若地浅笑道,“对此我也很有兴趣。”   决战后她是从友人闲聊间多少听了一些,然而他们谈的总是表面的那部分──应该说,他们很努力地避免在她面前提到他,毕竟说到激动处,情绪性的字眼肯定免不了。   想着这是友人对她的温柔,她自然不愿拂了好意。因此至今她对那场战斗仍是一知半解:“如果您们愿意与我分享,我会很感激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们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四枫院夜一以她一贯的快活语调详述她所知的现世之战,她本是个豪爽的女人,不管一般人内心那些曲曲折折的眉角,她只是以她作为多年隐密机动总司令官的角度去分析战斗,鲜少有自己的主观感想。   四枫院夜一平时大大咧咧,认真时无人能及。   墨染闲依听着她眉飞色舞的描述,情绪被激烈战役中那些悲壮、绝望高高悬起……最终在背负希望的黑崎一护峰回路转的奋力一搏后,轻轻放下。   心情像是搭现世的云霄飞车啊,墨染闲依长吁口气。   不知为何,情绪跟着故事起伏,她的内心维持平静的同时,隐隐地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感觉得到预兆的存在,但是她抓不住。她至今无法理解听到王键一词时,心头萦绕的那股违和感是什么。   手掌抚着肚子,墨染闲依试着不去细想,偏过头看向朽木白哉,轻笑道:“朽木队长是到虚圈吧?”   如果说四枫院夜一擅长说故事,那么这家伙一定是故事气氛破坏者。   墨染闲依听着朽木白哉以一号表情、毫无波澜起伏的冷淡嗓音平板地简述虚圈与破面的战斗,这阵子本就慵懒的她不禁又有些犯困,边上猫形的四枫院夜一已经舔起了自己的黑亮皮毛。   就在掩饰不及,差些让呵欠逸出嘴边之时,墨染闲依靠上面庞的手猛然一顿。瞪着乌亮的大眼,她支支吾吾问道:“您……您刚才说什么?”   “差点跟更木打一架。”平淡无奇的声音。   “不,您说永夜的虚圈都是沙漠,那个虚夜宫……”   听出她语中的急迫,朽木白哉回忆他适才说过的话,而后慢条斯理道:“有一片蓝天。”   第九十刃告诉露琪亚的,那是蓝染仿现世的太阳随手弄出来玩的假天空。   ──墨染小姐认为这片天空之上有什么?   她希望能有另一片天空,有着纯净的蓝天与白云。   怎么办……   连她都要忘记的事,他真的记得。   那男人是她的国王,但永远不会是她的王国。   所以她能坦然地接受他的离开,只在内心一处隐密地继续爱着他。   现在的她被贵族私底下戏称为女王蜘蛛,挺着肚子参与贵族会议她总是笑得如沐春风,彷佛外在纷扰与她尽皆无关。   她可以被取笑,但是已经无人动得了她。从各个方面而言,只要她还是墨染家主,她就有护住这个家的手段。   尽管如此,夜阑人静之时她偶尔还是会害怕,听着三人份的心跳,想着那人永无终止却孤独的心。   两万年好长,她没有等待的自信,也没有他会记得她的把握。   但是面对未知,她似乎又有了一点勇气。   “墨染妳……”朽木白哉见她揪着胸口垂下头,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没想才关心地凑过去,她却是笑开了眉眼。   直至与四枫院一道离开墨染宅,朽木白哉还想着她那时的表情──   眸中含笑,唇边漾着温柔的弧度,轻轻浅浅暖人心脾。   “谢谢您,朽木队长。”她是这么说的。   朽木白哉琢磨着她的表情与言语,或许他无意间提及了什么只有她知晓的事实?然而无论如何,知道她没事就好。   队首会议时她拒绝了自己的搀扶,他于是明白那是她受伤后对他无声的失望。被那般对待,好友自始至终甚至未曾为她说过一次话。   哪怕是请求让她起身说话也好,他什么都没为她做。   现在她对他说了“谢谢”,或许可以等同于原谅。   他心上踏实了许多。   早乙女那家伙前天风风火火地冲到朽木宅,得意地说他备好了一屋子要给未来义子或义女的礼物──虽然墨染闲依根本还没有允诺他什么。   他似乎也该着手准备什么了吧?   这回他定要真心祝贺她,不再有半点迟疑。   下午临时的探访,在三人之间重新建立一段曾一度失去的质朴情谊,其中有人得到勇气、有人则得到宽恕。   而后不久在尸魂界樱花纷飞的三月,沉寂许久的墨染大宅终于准备好迎接他们的新成员。      ☆、第七十七章、新的心跳      黑暗中,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很低沉、很温柔、让她好怀念的声音。   天边薄云细卷,风徐徐拂过树梢,发出细碎轻响。   全身泛着一股暖意,当墨染闲依悠悠转醒时,她先是迷迷糊糊地盯着上方看:天花板很高,暖色系的颜料底下隐约还看得到木头纹路,上边绘着小千寻至今经历过、所有星球国度的冒险轨迹。   双手反射性地按上腹部,确切感受到那份平坦的热度,墨染闲依缓缓从舒适的软垫直起上身。   环视偌大的房间,壁上贴着奶黄色的淡雅壁纸,角落竖起一面巨大的玻璃柜,里边摆放了各式木制装饰品。   视线转向半开的拉门,时值初春,院落高架上的紫藤与白藤花开得正盛。   一条涓流穿梭其间,在阳光照射下隐约可见几条观赏鱼优游自得。   这并非她的院落。   墨染闲依长舒一口气后侧过身,轻手轻脚地从躺椅下来。   距离那日已经过了一年,偶尔午夜梦回间她还是会回想起当时的惊惶无助。   就如医者所说,她的分娩过程并不顺利。   怀胎中期,发育中的幼小魂魄会吸收母体的灵压转化为己用,母体的负担随着魂魄成长逐渐加重。   到怀孕后期,构筑成型的魂魄心脏功能完全,不再需要摄取母体灵压,然而此阶段的魂魄尚无法掌控力量,涌出的灵压与母体本身的灵压无可避免地产生碰撞。   母体若因此感受到剧烈痛苦,分娩的时刻就要到了。   墨染闲依自觉她的怀孕过程并未遭太大的罪,小家伙在她身体里十分乖巧,除了偶尔几脚踹得她有些疼,整体而言她还是该吃就吃、犯困就睡,然后每天在大宅里散步活动身体。   像及川蔷薇那般初期吐得昏天暗地、后期胸闷胀气无法入眠……她一律未曾有过。   严格来说,她食欲是有减轻些,但并不碍事。   因为一切都很好,她以为自己生产时应该也不会遇上什么大问题──   结果一折腾就是扎扎实实的两天。   精神被灵压碰撞产生的排斥反应压得喘不过气,一番拉扯间全身又恍若被撕裂般的痛苦──就连协助接生的医者护士都换过几批,扛着她无法控制的灵压想来亦不甚愉快。   除了疼,墨染闲依当下真没办法有其他想法。   她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免疫力差、自愈能力低落,腹部过去还受过两次特别严重的穿透伤。   要控制灵压不伤人、又要适度用力气,第一天随着时间流逝,她感觉到身体渐渐无法负荷,但是孩子还任性地不肯出──   可恶的小坏蛋,跟那可恶的大坏蛋一样,很有主张啊。   差别只在小坏蛋的自我主张用错地方。   第二天为了维持神智清醒她都要耗尽所有力气,但孩子依然不愿配合。   汗涔涔的额际、颊上湿黏的发丝、耳边回荡不知道是谁的尖叫吶喊……   这是较周期返还还要疼上百倍的痛楚,她想。   在这般疼痛中,她很清楚地听到自己雷鸣般紊乱的心跳,还有他们挣扎着想摆脱狭小空间的意念。   终于愿意出来,她却没力气推他们一把。   两天两夜的折腾,流失的血液与气力。   她总是觉得自己足够坚强,结果每每被现实狠狠搧巴掌。   再抽出一点力气、眼皮再撑一会儿、只要再维持一下意识……   伴着边上精密机械的尖锐声响,她首次听到冷静自持的铃木堇不计形象地尖叫大喊,而后是一道震天作响的清脆啼哭声。   故事到这里似乎可以结束了──但是不行。   因为还有一个。   早在怀孕中期她便发现,她体内有两团不属于自己的灵压,而在这之后不久,具备灵压感应能力的死神也纷纷觉察到了。   墨染闲依依稀记得,那时的产房氛围揉杂喜悦与悲泣。   喜悦的是继承人平安出生,悲伤的是他们的家主似乎无法支撑第二个孩子的出世。   墨染闲依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她跟他们约好了,不会让他们经历与她相同的童年。   扯着边上的布条,感觉到双手被温柔的祖父与总管覆上──或许是耗尽精神力、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后,终于听到第二声啼哭时太过放松,她甚至还能分心想为何祖父会出现在产房里?   事后她才从铃木堇那儿得知,老大与老二的出生间隔前后也就短短两分钟,真正让他们惊慌的是她在孩子出世后的肉体崩溃。   大血崩,灵压破碎躯壳无法维持。神智不清时她似乎听到他们这么说。   后来的事她就不清楚了,她仅记得自己慢慢失去意识。   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身体还是那般撕裂的疼,却又彷佛被掏空。   如果就这么放弃,是否不会再疼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孤独地面对这些,周遭一如多年前那个雨季,那般安静得让人害怕。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声音。   ──我在。   在这种脆弱的时候她真的好想见他,可是他们之间隔了两万年。   两天两夜的折磨,当她再次睁开眼,清晨第一缕阳光恣意洒落面庞,墨染闲依发现除了那两道新生的啼哭,她自己也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空间鬼道救了她。   还好她没忘记男人的叮咛,多年来都在右侧腹部设了紧急救护措施。被鬼道暂时保下的命让宅里秘密培养的医疗人员接手治疗。   那声音是太过思念产生的幻听吧?无所谓了。   不管过程如何惊险,她总算没失约,这才是最重要的。   “到今天正式满一岁了呢……”虽然在生产时受了点惊吓,但他们身体非常健康强壮。墨染闲依对此很是感激。   缓步走到从现世购入的婴儿大床旁,他们安稳地睡着,肉肉的小手好感情地交握在一起。墨染闲依忍住探出手戳他们肥嘟嘟白嫩脸颊的冲动,唇边漾着暖暖的笑。   两个男孩真长得一模一样,若非能以灵压作为辨识手段,身为母亲单看外表也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孩子长得像她,如墨的细柔发丝、五官温润秀气──只除了那双眼眸有着淡淡的棕。   这样挺好,遗传到墨染一族的娃娃脸不容易老。   听到外头传来悦耳的铃铛声、与指甲触着地板的哒哒脚步声,墨染闲依笑着往边上再挪过去一些,给可爱的访客们让出一点位置。   六条大白犬乖巧有条理地挤到婴儿床旁边围成圈,鼻子顶到边栏的缝隙窥视上头的两只小生物。   这是牠们这阵子的习惯了,午后准时踩点到这个院落来见小主人。   在慕咪探出前脚抓抓大床后,其中一只小生物软糯“咿呀”了声,挥起未与兄弟交握的另一只手,先是反射性揉揉自己睡得暖烘烘泛红的脸颊,而后缓慢睁开眼。   四目相对。小小圆圆的棕眸对上大白犬的乌溜大眼。   棕眸的小主人眨眨眼,而后一边嘎嘎笑着然后翻个身──不出意料撞上边栏。   另一侧,他的兄弟还是睡得香甜丝毫不受骚动影响。   好动的是哥哥,八风吹不动的是弟弟。   墨染空与墨染千风。   这是他们的名字。   多么感谢他们愿意来到她身边。   墨染闲依弯下身子,分别在他们颊上轻轻落下一个亲吻。   天空是宽广的,而风是自由的。   尽管身处瀞灵廷这金丝笼中,她希望他们的心无拘无束、没有罣碍。   “家主大人,有客人来访。”铃木堇悄无声息地出现,为避免惊醒午睡的少爷,禀报的音量刻意压得极轻。   “谁?”墨染闲依不甚热衷地随口问道,一边探出手把直扯狗儿皮毛的大儿子从床上抱起,接过铃木堇递来的干净纸巾给他擦手。   “浦原喜助。”   墨染闲依闻言微微皱眉,她因为产后身体抱恙,重新申请了长假仍未归队,就连去年春天以新体制上任的几名队长都没见过,浦原喜助找她做什么?   感觉衣襟被使劲扯着,她垂下头蹭蹭儿子软绵绵的脸颊,墨染闲依见他开心,便笑瞇瞇地继续逗弄他。   一刻钟后。   “家主大人要见那个人吗?”铃木堇是知道的,那男人在空座町决战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或许家主对他多少有所抵触?   “啊,”墨染闲依猛然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瞧瞧我这记性,被小空笑一笑就忘了这桩……让他过来吧!”   铃木堇惊讶道:“把他带到少爷这里?”   “是啊,我也该把千风唤醒了,”墨染闲依腾出一只手从架上取下孩子的外衣帮他披上,“再让他睡下去,晚上还不成霸王……大家都甭睡了。”   有了这两只墨染闲依才知道及川兄妹多好带,让他们吃就吃、睡就睡,也没自己家的这么折腾。   话虽如此,双胞胎实在太可爱,宅里上下每天都要找他们亲亲抱抱。   结果就是双胞胎每天没有让疼他们的大宅成员全部轮完一遍亲亲抱抱举高高,那天就要哭得天翻地覆死活不肯好好休息,连带墨染闲依也不用睡了。   搞得铃木堇没法只好弄出一张表格,麻烦执行完“让他们撒娇”流程的成员在上头打勾勾。   个人主张真的用错地方了他们。   身为双胞胎的母亲,墨染闲依实在很担心他们长大要变成什么样。   “哎我们小空醒啦?”铃木堇才离开,墨染总一朗便领着老铃木管家晃到宝贝孙女与曾孙面前,泰然自若地把手从长袖襬探出来接过墨染空,“丫头妳似乎有客人,那老头子就先把我们小空带到我那儿啦?一会儿银岭还有几个老家伙要过来,我好与他们炫耀炫耀。”   墨染闲依呵呵轻笑:“爷爷偏心,只带小空去讨好处啊?”   “妳这不是有客人吗?”墨染总一朗理所应当道,手上抱着一个眼睛还望着另一个睡得安稳的,“咳,那个啊……要不我还是把小风也带走──”   “他醒来没法缠我缠个半小时肯定要与您闹脾气,”墨染闲依把自己的躺椅往婴儿床拉过去,侧身坐上椅子,垂眸看着紧抱专属小棉被酣睡的儿子,“估计半小时我们就谈完了,届时我再带他过去找您吧?”   “也好。”孙女的客人似乎来了,墨染总一朗摆正态度严肃地与来人点头致意,随即领着老铃木往另一头走,丝毫不介意曾孙一路就这么扯着他的胡子。   这是一个和煦舒畅的春日下午,一年前的同一天,他的孙女好不容易度过攸关生命的大危机,为墨染一族迎来全新的心跳。   那时的情景如今想起依然惊心动魄,而也是那时他才晓得,他视作骄傲的孙女如今已经蜕变得多么强大。   就连他作为墨染家成员这么久,他都没想过嫡传鬼道可以那样用。   “总一朗大人?”老铃木见主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出声提醒他的曾孙就快要把他的颈巾抹得整条都是口水。   “信之介啊……”墨染总一朗闻言把颈巾往后扯,将怀里的娃儿换个姿势重新抱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很可怕吶──”   那小子也好,他孙女也罢,都是些倔强的孩子。   看着他们的成长,他更加不想服老啦!   生物为求生存会努力锻炼自身,但血液中的本能是磨练不来的,只能依靠不断进化重新谱写直觉。   仰头看向尸魂界蔚蓝的天空,整个墨染家族的成员都应该有所觉察了。   “您准备上斩魄刀管理局一趟了么?”铃木信之介从少年时期算起,跟在墨染总一朗身边已近千年,只要一个眼神便清楚对方内心所想。   “是啊,该去纪念柜找找我的老朋友了。”   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所谓预兆的存在,尸魂界看来又要不太平。   就不知道还有多久哦──   “不过在那之前该做的还是得做哪!”走!炫耀去!   “是。”老铃木瞇起眼,眼尾因笑皱出细纹。   处变不惊方能以不变应万变。   不管外界因这两个小娃儿的诞生翻出多少浪,这种温柔平和的氛围就是墨染宅的日常,永远不会改变。      ☆、第七十八章、浦原喜助      自去年生产至今,除了当时陪着墨染闲依整整二日的及川一家与好友早乙女琉生,她没把自己的情况让任何外人知晓,只是单方面以传令神机发了“母子均安”的电子书简给几名熟悉的死神同僚,然后继续过着她的清静日子。   尽管事情已经过了一年五个月,还有许多死神无法从蓝染造成的牺牲与伤害中走出来。   在明白孩子的存在并不受多数死神欢迎后,墨染闲依更早之前便决定封锁一切关于他们的消息,直到她能百分百确保他们的安全。   心思剔透纯净的孩子是很敏感的,大人一个稍显复杂的眼神都容易让他们感到不安,因此目前见过小空与千风的非家族成员只有寥寥数人──就连乱菊都说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墨染闲依虽然有些失落,倒十分理解她的感受。   她想保护自己与孩子、也不愿意造成他人二度伤害,最后便是暂时远离纷扰中心,低调地休养身体、逗逗小孩、再连络师傅开发些有趣的童玩。   犹记得听她说想仿现世弄个玩具王国什么的,好友朽木白哉当时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过不久便送来合作意愿书、以及很神秘的裙带菜大使玩具设计图。   大使的手臂好像在她抱怨比例奇特后修细了几吋,但无论如何,墨染闲依还是以空与千风不喜欢为由,把设计图退了回去。   她是母亲她任性,管他是不是四大贵族之首。   日子清幽舒心地过,孩子又有长得特别好看的两个贵族叔叔疼──早乙女说不能当义父至少要被叫哥哥──墨染闲依觉得十分惬意。   她都如此低调不与人争,这个身分特殊的男人却主动找上她,让她感到有些不解。   抱起被不熟悉的灵压惊醒而哭泣的小儿子,墨染闲依一番安抚后便单刀直入地问了。来人也不啰嗦,取下渔夫帽真诚地简述来意。   “帮助黑崎先生取回死神的力量?”食指戴上动物小指套,前后左右摆动让千风抓以转移注意力,墨染闲依垂眸琢磨对方特地找她商量的必要性。   死神力量的非法转让在尸魂界是重罪,而这也是过去朽木露琪亚被判刑最根本的原因。   在墨染闲依思考时,房中只余孩子抓住母亲手指时发出软糯的咯咯笑声。   院落非常安静,听着外边错落有致的水声与风声,空座町一战中的极大功臣──浦原喜助,趁着机会打量这间浓浓现世风的偌大儿童房。   还未踏进屋子前,外观一如宅邸整体概念,是古典雅致的日式质朴木造建筑,边上还有分隔院落的小片竹林。   不能否认他初见房内装潢时,内心不自觉泛出一丝意外──难怪夜一小姐在得知他对这名贵族女子有些兴趣时,高高扬起一边眉毛让他别带着对贵族的成见过去。   夜一小姐说墨染闲依很好说话,耳根子软几乎是有求必应,前提是别触碰到她的逆鳞。墨染一族皆护短,只要是被认定的人们他们非常愿意付出。   一开始浦原喜助还只是笑笑,觉得这番话听听就好。   “行哪,”墨染闲依迅速得出结论后抬眼朝他微笑,对方见着千风时那双绿色眼眸她并不讨厌,“我可以为他做什么?”   浦原喜助仍在打量边上的图画,他记得这个红极尸魂界的绘本系列,去年派驻现世的一名女性死神曾托浦原商店购入。   听那名死神说之前每年出版一本,这两年无预警没了消息,一些书迷还很担心作者来着。   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听见墨染闲依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忙,浦原喜助猛然抬起头。   “很意外吗?”把扯上她及肩发丝的皮小子摁回腿上乖乖坐好,墨染闲依轻笑。   浦原喜助见她面色一派淡然,那对乌黑的眼细碎闪着幽微的光,不禁跟着笑道:“意外倒不至于,就是发现夜一小姐难得中肯一回。”   “夜一姐肯定与浦原先生说的我耳根子软,”见对方温和的面上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墨染闲依无奈地摇摇头,“可也不是所有人我都愿意帮忙啊……”   “那么,”浦原喜助端正身子正色问道,“我可以知道墨染大人同意帮助黑崎先生的理由吗?”   感觉氛围一下变得紧张,墨染闲依让儿子抓着她的手把玩,小动物指套都被他粗鲁地掰到地上,她并不急着捡,只是在打量浦原的认真神色后细声问了几个问题。   “你所做的是为了对付墨染一族吗?”   “不是。”   “黑崎先生恢复死神之力后,会有伤害墨染一族的危险吗?”   “这点绝对不会,请您放心。”   “他得到死神之力后,对尸魂界的未来有帮助吗?”   “他确实可以成为尸魂界的重要战力。”   墨染闲依于是眨眨眼:“只要不危害家族利益,又是对尸魂界有帮助的事情,我为什么不答应?”   “……咦?死神之力的转让是重罪──”   “与露琪亚那时不同,这回有正当理由普通队士顶多被除去死神之籍。当不成死神我就回来当我的贵族啰,还可以专心照顾孩子──”   “其实比起这个,”墨染闲依笑了笑,“我比较想知道让你得找上我的原因。”   浦原喜助是个聪明人,让旅祸的少年恢复力量这种事,找她搅和肯定没有好处的。或许在他人心中,她不扯后腿就算万幸了呢!   作为精明的商人,既然对方都答应了,浦原喜助也没有继续与她周旋试探的道理,很干脆地说明他的计划。   听着浦原喜助得意洋洋地解释他研究出来的全新技术,墨染闲依静静地听着,十分钟后终于明白对方想麻烦她做什么。   “浦原先生,今日的会面暂且不谈,你与我确实只见过一次面吧?”就是她与四枫院夜一再会那次,这人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听两人交谈。   “正式的会面的确只有一次,”浦原喜助面上还是带着无辜的笑,“但我的破烂小杂货店就开在空座町。”   墨染闲依很轻很轻地“啊”了声,而后细细地掩唇低笑,怀中的男孩感觉到母亲身上的轻颤,嘎嘎跟着挥舞双臂:“你见过我在现世练习鬼道的吧?只有具备灵感的人类与死神才看得到的小小烟火。”   “墨染大人的灵压很特别。”浦原喜助轻描淡写。   “我明白了,具体的事情等你准备完毕再通知我,”墨染闲依说着给他一串号码,“我习惯在就寝前统一回复电子书简,你想在现世还尸魂界进行都可以。”   浦原喜助打算让所有愿意帮忙的死神将灵压注入他开发的“一把刀”,藉此将大量灵压转让到黑崎身上。然而揉合相异的复数灵压就理论来说十分困难,尽管他已经研究出这门技术,仍希望在最终调整上下个保险。   墨染一族的灵压──特别是嫡传家主──具备了高度的包容力。   无关本人性格,他们的灵压天生适合保存能量,正适合担当揉合灵压的角色。   “以保险为考量,其实我可有可无呢……”确认彼此输入的号码没有错之后,墨染闲依抱着孩子起身,“无论你的主要目的是否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我都必须感谢你的好意,浦原先生。”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浦原喜助把渔夫帽戴回头上跟着站起来。   墨染闲依背过他长舒一口气:“我没有你们这么聪明,从未有过想颠覆世界或拯救世界这种想法……说真的,光是要分清楚两个孩子就够我苦恼了。”   “可您还是在流魂街各个据点设了私塾。”现在的尸魂界,食材资材与人才流通,每条线上都隐约看得到墨染闲依的影子。   墨染闲依微笑:“提供流魂街居民受教育的机会有什么不对吗?”   浦原喜助掩下帽檐:“得以进入私塾的学生可以得到生活资助,培养一段时日直至进入真央正式成为死神……”   “你担心我正在笼络人心巩固势力,也想跟他一样,在尸魂界翻出什么浪吗?”   “哎,这说法──”浦原喜助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舒缓紧张,直到他看到墨染闲依转过身笑意盈盈的眼,“是的。”   他如今身分自由,尸魂界上层或多或少希望借着他去打探消息。   墨染闲依这些年动作频频,然而就连二番队隐密机动都看不出她想做什么,几番情报战都落了下风,在上头施压之下,不免抓着机会找上四枫院夜一抱怨。   本着他自己也很好奇的玩耍心态,趁着机会便找上门来。   墨染闲依见他倒是挺老实,并未正面回应,而是随口道:“你适才说的都是与死神相关的,那么,你回去要不让碎蜂队长查查一间小杂货铺?”   简单报了一个坐标,墨染闲依抚着孩子的背,定定地看着对方:“从现世回来后,我总觉得尸魂界好无趣。亏我们魂葬时还对魂魄说这里是个悠哉的地方,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呢!”   接近中央的区域生活条件良好,确实是优哉游哉的。但四十区以后多半惨不忍睹,抢劫、偷窃、杀人……住民甚至连草鞋都穿不上。   为了过上好一些的生活,似乎只剩成为死神这条路。   “理论上来说,普通魂魄六十年就得强制转生……”   “你我都知道是理论,然而为了维持与现世的平衡,抹消魂魄存在、强制拘留还是会发生的吧?”墨染闲依打断对方的话,“您在流魂街有过普通整灵的朋友么?”   墨染闲依轻叹:“贵族不把他们当人看,死神也不把他们当人看,但是我喜欢他们。”   墨染一族园艺起家,尸魂界的土地多少都有过前人的身影耕耘。   瀞灵廷的贵族与死神们是否想过,供给他们的食物从何而来?是否曾经想过,平时穿着的服饰如何生产?又或许有人想过提供技术开发的材料何处取得?   从小就跟着祖父、父母游走于家族领地的墨染闲依,认识在这世界背后默默工作的那一群。   她吸收流魂街住民给予工作机会、教育机会、提供生活所需与娱乐,而他们以劳力、以经验改良贫瘠土地、最后再用丰收报答她,提供她与瀞灵廷交易的各项物资。   这些大部分都是前人的功业,墨染闲依只是以此为前提把其他贵族牵扯进来,多了他们的力量她可以把触角伸到更远的地方,最后形成紧密的互助网。   以墨染一族为中心拓展出去,每一条线上都有他们的身影,而由于他人都只是一知半解地掺和进来,他们得到了一切的主动权。   “只是喜欢他们才做这些吗?”浦原喜助问道。   墨染闲依听见他的问题紧紧地抿起唇,而后垂下眼眸,发现她的小儿子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好也看向她。   望进这双清澈纯粹的棕眸,心上一股暖流缓缓流淌,她知道自己的心从未变过,为家族、为孩子、为自己、然后为了能够继续爱他。   “我从小总被教育这世界是多么美好,”墨染闲依眼里噙着笑,娓娓道来,“后来我发现不是的,这世界非常残酷,它不允许不那么美的缺陷存在,为此我消极过好一阵子,甚至逃到现世去试着遗忘。”   现世多采多姿的经历让她明白自己是多么美好的个体,会认为自己不好,只是被一个固有的观念与现象限制住。   “浦原先生,关于你……不,或者应该说,关于瀞灵廷的大人们对我所做所为的看法,我想如此回复各位正好。”墨染闲依蹭蹭儿子肉嘟嘟的脸颊,温温的、暖暖的,这是好幸福的一种感受。   “多数人都觉得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但我想试着去理解这个世界应该如何、还可以如何,”怀里的孩子被蹭得痒呵呵直笑,墨染闲依偏头朝浦原喜助浅浅笑道,“爱着这个地方,我不想颠覆、也做不到拯救它,但是以一己之力,我希望能慢慢地让它往好的方向改变,直到终有一天孩子能够对我说,他们为母亲的世界感到骄傲。”   她的存在于尸魂界可说是十分渺小,所以她努力地保全自身,在能力范围内率先改善墨染一族所有领地上的住民的生活,再一段时间与朽木与早乙女一族合流后,能再走得更远。   “就贵族来说,听着很矫情吧!”墨染闲依耸耸肩笑瞇起眼,“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所以信不信就由他们自己定夺了,总之她是真没打尸魂界什么主意。   浦原喜助并没有回答,他沉静地望着眼前与孩子嬉闹、幸福洋溢的美丽女人,很清楚他在某个男人嘴里也听过这番论调。   然而同样的看法,他们却是做着完全相反的事,一个激进、一个温吞。   突然就有些好奇了,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这屋子是墨染大人布置的么?”浦原喜助抬头看向天花板。   “是啊,”话题转向她喜欢的部分,墨染闲依语带热络道,“其实我弄了两个屋子,还有个较古朴典雅的,但孩子似乎比较喜欢这里。”   待他们大些想有个自己的院落再自个儿设计,现在布置儿童房是母亲的特权──十二年前决定有个孩子至今,无论过了多久她都乐此不疲。   “天花板的图画是?”   “那是我亲手画的,当时……”墨染闲依话才说一半,随即似是想到什么一时噤了声,浦原喜助没错过她明亮的眼瞬间失了颜色。不久再次开口,她又是那般漂亮的笑:“还好我脚下凝聚灵子的功夫学得好,不需踩在长梯上作画轻松许多。”   “我知道画里这个女孩,”浦原喜助眼角扫过角落打瞌睡的六团白色毛球,“是叫千寻吧?出自一个不知名作者的绘本。”   “浦原先生也看绘本吗?”墨染闲依微笑。   浦原喜助摇摇头:“我只是大粗人一个,之前正巧有死神让浦原商店代购,从她那里听过一些书的内容。”   他的店员紬屋雨那时见着后似乎也挺喜欢的。   墨染闲依闻言点点头,并未再针对绘本表示什么,只在听他说书迷们担心作者出了什么意外时嘟哝句“怎么都那么爱触人霉头”。   听到墨染闲依怀里的男孩对于母亲把她的头发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感到不满,大声地“咿呀”几句泫然欲泣,浦原喜助被气氛影响几不可察地勾起嘴角:“我可以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我的儿子很可爱吧?”敏锐地发现对方唇角微小的弧度,墨染闲依在一番傻妈妈式的夸耀后,浅笑回答,“他是千风,至于不久前被祖父带走的是哥哥墨染空。”   都跟母亲姓,浦原喜助咀嚼个中意味,内心挣扎着想问又不想伤对方的心。   “我与蓝染并未入籍,”见对方视线落在自己的无名指,墨染闲依唇角微扯,“你并非第一个露出这表情的人,知晓自己怀上孩子之后,我已经很习惯回答这个问题了。”   “蓝染先生或许……知道他们的存在吗?”   墨染闲依笑了笑:“大概是知道的吧,虽然我是在他演那出戏后才发现的。”   “他如此对待您,您不生气吗?”浦原喜助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   生气?墨染闲依想了想,诚实道:“刚开始对于他的离开确实很难受,但是生气……我找不到对他生气的理由。”   说着很轻地叹口气。   “他伤害了许多无辜的生命、造成流血与牺牲,对此我无法为他开脱,毕竟伤害我的友人亦触及了我的底线,”墨染闲依安抚地拍拍儿子的背,他还在为了她不让他扯头发闹脾气,“然而对于他想做的事,我没办法、也没有资格去评断是非对错。我们的眼界从来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我站在地上仰望他,而他看到的风景,或许只有拥有与他相等智慧与实力的人触及得了──浦原先生、还有那位黑崎先生……你们恐怕比我还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当心贴得愈近,他们离得愈远。墨染闲依无时不如此提醒自己。   “我所知道的蓝染先生是个无情又残忍的男人,他可以为了实验眼也不眨地伤害自己的同僚。”假面军势的成员、甚至是朝夕相处的副队长雏森桃,与他愈亲近的人伤得愈重。   “正是因为如此,我……”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五十年间,他待我真是极好的,我甚至想不出他有对我不好的时候。每个人都试图提醒我,他待我的温柔是为了笼络人心而制造出的假象。”   抱着孩子走向角落的玻璃柜,墨染闲依从里头拿出一个桧木盒,拣出一张略有些泛黄的纸张。   浦原喜助摊开对折了好几折的纸,那是一份标记着几个红圈与星字号的地图──确切来说,是现世的地图。   见浦原喜助面露疑惑,墨染闲依几次张嘴欲言,一番思量后,简单解释道:“我曾在一次讨伐变异虚的过程受了很严重的伤,这是那头虚的行动轨迹。”   她还记得那回受伤,那男人好生气。   一直到他叛离,得知那头虚是他的杰作后,她才明白他在日后,夜阑人静时几番察看她右侧腹部的小疤痕为的什么。   “这是……”   “那时空座町的派驻死神是我。”墨染闲依低声说道,唇边勾起的笑很快又消失。那头虚沿着空座町的临近城市绕了一圈,就是未曾踏进她的辖区一步。   空座町是重灵地,渴望力量的虚会避开这里本就是件很奇怪的事。   尽管那男人做事一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她愿意相信他是为了保全她。   “您的意思是,蓝染先生……”刻意禁止变异虚进入空座町,避开伤害她的可能吗?   “我想试着这么相信。”   浦原喜助上下打量眼前的女人,不禁脱口道:“墨染大人真是……很善良啊!”   “是很傻吧!”墨染闲依听见他的评价,终于没忍住笑出声,“其实我是知道的,那男人听我这么说,肯定会嘲讽地反驳,只有无力的生物才会将对自己有利的事实当作真相深信不疑。”   一段不短的沉默过后,两人相视而笑,不是那种带有深意的试探,而是纯粹地为了这个玩笑似的事实而笑。   “您会怨恨将蓝染先生封印的我吗?”   “对于被他毁掉的数以百计、千计的生命或家庭来说,那是他败北后应得的。”墨染闲依轻声应道,“至于您对他的封印,只要您认为这是正确的事情,外人皆无法评断──包含还爱着他的我。”   “谢谢您的体谅。”浦原喜助拿下帽子置到胸前。   墨染闲依于是摇摇头,勾起一抹轻浅温柔的笑容:“我才要感谢您,浦原先生。你是第一个愿意与我深入谈起这些事情的人,而我对于您找上我协助黑崎先生,真的十分感激。”   仅仅是作为墨染闲依这个人,没有被战略性地选择避开,她觉得心情上舒坦许多。   墨染闲依自觉不怎么聪明,但她很享受与聪明人谈话的感觉,很多事情不必解释得太详细,仅一个眼神流转间,彼此心思便清明了。   浦原喜助在离开以前,最后环视一眼充满童趣的现世儿童房,看着墨染闲依开玩笑道:“下回碰上让我代购绘本的书迷,我会告诉她作者活得挺好,笑起来比她的笔触还要温柔美丽。”   “浦原先生说笑了,”墨染闲依眼笑瞇瞇,“其实我就算不笑,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什么时候开始能够厚脸皮地说出这番话的?墨染闲依心想,她在这段感情中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   待铃木堇出现领浦原喜助往出口走,墨染闲依看着他的背影心上一跳,赶紧唤住他。   “我隐约有种预感,”她说,“尸魂界近期可能要再发生什么,现世乃至虚圈,或许能麻烦您细加注意?”   见浦原喜助尽管面带疑惑,仍是向她点头说好,墨染闲依心上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一些。   抬眼瞥向腕表,原来她与浦原谈了近一小时。   带着小儿子走向墨染总一朗的院落,与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打过招呼,墨染闲依笑着将千风放到祖父怀里。   另一头大儿子已经赖在朽木银岭身上不肯走了,墨染闲依见他使劲地想扯人家的银白风花纱,不禁感叹这孩子眼光还挺好。   长辈们在与她闲聊几句,问过她的身体情况后,纷纷表示孩子他们帮她顾,让她去休息会儿,墨染闲依于是从善如流地笑着离开。   独自一人走回紫藤花大开的院落,墨染闲依缩回她的躺椅,仰着脸盯着天花板的图画看。   图样是她亲手一笔一画绘成的,但在她一次画得入迷忘了脚下功夫、从空中跌下让蓝染惊险接住后,从此只要她想继续作画,就都是那男人抱着她上去的了。   他总说她脚已经这么笨了,如果连脑子都摔坏就真要完蛋了。   嘴巴很坏,环着她的手却是那般温柔。   如果连这个都是假的,她还有什么能相信的?   那时他们都不晓得真会有空与千风的存在,只是一边笑一边认真着,两人合力栽下外头的一草一木、合力紧实地钉好大玻璃柜与墙上的画框。   虽然都是她一厢情愿的主意,但他还是拉高衣袖陪她做梦。   如今院落真用着,他却无法亲眼见到这一切。   或许他也不怎么感兴趣吧……   心上偶尔会泛起一丝酸涩难受,还好有孩子的笑容为她冲淡许多无谓的烦恼。   她已经是个母亲了,必须坚强。   墨染闲依心想,如果真还有机会能见到他,她不计较手上的戒指了。   还是把机会让给两个孩子吧。      ☆、第七十九章、没有如果      “是么……黑崎先生已经恢复死神之力了啊……”   将颊边的发丝往耳后撩去,墨染闲依垂眸检查伤员的伤处,面色平和。   斜眼扫过边上断成两截的刀刃,再把目光放回眼前回避与自己对上视线的男人,她心想,以前怎么都没发现这人自少年时期至今,心性其实也没怎么变来着?   “前胸的伤就算了,左臂这是……战略性自伤么?”说着打响手指,一个方形空间瞬间包覆住受伤的整条左臂,里面依稀可见灵力流转。确定该空间里的治疗鬼道正确实地运作,她着手处理对方伤得较深的胸前伤口。   听男人面无表情声音平板地叙述在现世与完现术者一战的过程,墨染闲依微微挑起眉毛,很轻地哼了声。   “妳……似乎有什么意见?”   “原来您感觉得出来啊,朽木队长?”   听她抱怨什么时候不挂彩,偏偏挑她精神不济的夜晚轮值过来,朽木白哉唇边很浅很浅地扬起一道弧,只是这专注治疗的女人肯定是看不到的。   “您倒是看看您家副队长多么识相,随手拿了膏药绷带就自个儿回去处理了。”墨染闲依努力掩下一道呵欠,眼底隐约可见淡淡的黑影。   “他的伤势的确自己处理就行。”而他的细碎小伤口多,处理起来麻烦些。   确认胸口的伤连一点疤都没留下后,墨染闲依瞥了一眼空间鬼道的情况,起身到边上给两人倒点茶水。   这种深度的伤口不到五分钟就处理干净了。朽木白哉神色淡然地看着这名前下属动作利落地在自己面前摆上杯盏,接着拉开她的抽屉拿出缝纫包,着手处理他战斗时破损的队长羽织。   四番队有个专门拿来修复死霸装的缝纫间,话虽如此,也并不是所有四番队队士都具备缝纫技能,只是偏巧墨染闲依精于此道罢了。   “三条银白风花纱的价钱修改成的队长短外褂,眼也不眨地让它变得如此破烂,您的良心都不会痛么?”左侧衣领与前襟破损得较严重,但只是修补它对她来说还是很容易的,“就算您的心不痛,也麻烦您想想它的裁缝师……”   “……墨染。”听她一路念叨,朽木白哉只是愣愣地看她。   “嗯?”   随着空间鬼道消失,朽木白哉转转左臂,似乎较受伤前又利索些:“妳为人母后变唠叨了。”   “哇──”墨染闲依满脸冷漠地拉长音,“如果不想听我碎念,您就别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身为医疗官她不可能判断不出造成伤口的原因,胸前是被敌人砍伤、手臂则是千本樱的刀刃造成……   “斩魄刀都断成两截了,难为有人能让您陷入苦战。”还得自己抓住刀刃制造出其不意的攻击机会。   “妳有办法修复它吧。”见她淡定地把修补完毕的队长羽织递给自己,朽木白哉伸出手接过,语气肯定而非疑问。   墨染闲依双手撑着脸颊看他:“您该知道修复斩魄刀是十二番队的工作。”   而且涅茧利才是已知唯一可以修复与改造斩魄刀的死神。   朽木白哉闻言想了想:“那么,请妳治愈千本樱。”   “……您觉得换个说法我就会答应吗?”墨染闲依没好气道,本想继续装傻,见他表情认真只得着手准备,“请给我一点您的灵压。”   拿来断成两截的斩魄刀放到桌上,墨染闲依花了一点时间咏唱咒文重新组合鬼道,一边让朽木白哉在组成的小空间里输入灵压。   只见一个小小的球体卡住斩魄刀断面衔接处,随着里边的灵压流动以极缓的速度修补刀身。   “您可别告诉任何人哪,这方法除了小三与您就没人知道了,”墨染闲依撑着脸颊看着千本樱,“我还想低调地做个普通队员。”   许久之前墨染三被派驻到现世,与虚战斗时折损了他的斩魄刀。那会儿他苦着脸回尸魂界寻求技术开发局修复,结果队伍排得长没能排上,只得乖乖等自然回复。   本着研究的精神,墨染闲依便拎来那把断刃各种尝试,最后误打误撞试了出来。朽木白哉也只是正巧找上她才撞见那一幕。   揉合死神本身的灵压与她的回道,真能试成她自己也挺讶异的。   斩魄刀的修复比起死神的伤口难治许多,等待的时间墨染闲依摊开看到一半的杂志静静翻阅,夜晚轮值除了定点巡房就没什么事了,她多半时间会自己找点事来做。以前偶尔有人会来陪她说说话,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四番队时常需要加班……孩子怎么办?”看着她眼底的黑眼圈,朽木白哉很好奇。   “他们是特别调皮,但有祖父与总管帮忙照顾,我倒不怎么担心。”墨染闲依抬眼看他,“我只要趁休息时间瞬步回去,早晨在他们睁眼前出现,晚上哄他们睡着再回来就好。”   听起来似乎不太好。   朽木白哉尽管心里这么想,他并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不再休息一段时间?”死神也有所谓的育婴假,她大可等孩子大些再归队。   “再休息下去怕是连身手都要生疏了,”墨染闲依笑笑,“赶着回点手感。”   “为的什么?”   墨染闲依闻言微微皱眉:“您觉不觉得……瀞灵廷最近似是被什么给笼罩着?”   “嗯?”朽木白哉疑惑。   “我也说不清楚,”墨染闲依很轻地叹口气,“隐约觉得空气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整个墨染一族都有所觉察,但是没有人明白这预兆代表什么。   趁着机会与朽木白哉提起她的顾虑,对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在一番思索后表示会再注意些。   “您相信我的说法吗?”   “……随时做好准备没有坏处。”朽木白哉回答得保守。   墨染闲依点点头,手上的杂志又往后翻了一页,随即目光似是被什么吸引地黏在该页面,久久都未有其他动作。   朽木白哉随意地看过去,只见书页上清一色是各种婴幼儿用品,而她正在看的是──   “……墨染,妳应该知道你家两个都是小子?”   杂志上各种现世风的女孩蓬蓬裙、还有各式装饰着小花、小蝴蝶结的小皮鞋、靴子。   墨染闲依听他这么说,面上一红赶紧手忙脚乱地翻页:“我、我就是看看,没什么其他想法。”   “……嗯。”希望如此。   只要接触过她的死神都知道她怀了双胞胎,但就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肚子里的会是男孩或女孩。   一次邀请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到墨染宅作客,还听她打趣说已经提前帮可能的女儿拐好一个三好青年当丈夫──桧佐木副队长当时似乎被茶呛得痛苦──结果是两个儿子,她好像也不怎么失落来着,每天依然开开心心地采购男童用品。   “妳其实比较想要一个女儿吗?”朽木白哉没忍住问出口。   墨染闲依闻言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呵呵轻笑出声。她笑起来的声音轻柔悦耳,不是贵族小姐那种矜持的笑,而是舒舒缓缓能够感染他人的一种纯粹。   五十多年前她连笑都很安静,五十年后却是由一个恣意操弄真假虚实的男人让她学会笑得开怀。   虽然感觉依旧十分复杂,但是面对她的两个孩子,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发自内心地讨厌。   “对我来说性别不是问题,能健健康康就好,”墨染闲依微笑,她好爱她的两个小宝贝,“如果是以继承人的身分为考量,我已经证明女人也可以做得很好。先河都开了,女孩或男孩真的无所谓。”   “确实,”朽木白哉同意她的说法,“但妳刚才……”   “我就喜欢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她颊上两团淡淡的红雾依稀还未消,朽木白哉愈是神色清明地看她,她底气愈是不足,音量不自觉小了许多,“只是看看又不犯法……”   朽木白哉面无波澜地望着她,无意瞥见无名指上的一抹金色,想到其实他们的生命也才过了两百多年。   每回独自凝视亡妻绯真的照片,那双澄澈温柔的大眼与唇边微微勾起的笑,一片静谧中他总能感受到仅属于自己的幸福平和。   属于他纤柔美好的生命已经逝去,但那个男人却在拥有无止尽生命的前提下与她相隔两万年。   只要还活着就会让人产生无望的希冀,这是朽木白哉最讨厌蓝染的一点。   他拒绝被控制,却束缚了如此多的生命。   “妳是为了什么才不接受早乙女的建议?”让孩子与对方缔结普通的义父子关系在贵族间非常普遍。   墨染闲依笑笑:“待他们再大些有独立思考能力后,真有意愿我会答应的。”   “只是为了尊重他们的想法?”   “我明白您的意思,”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他,长吁一口气后笑道,“若说没有私心一定是假的,我只是认为,或许该把唤出第一声父亲的决定权交由他们自己决定。”   “妳想让孩子与妳一起等那两万年吗?”朽木白哉不甚认同,这想法略有些痴人说梦。   “……说是等,其实我知道一辈子见不到面的机率更大一点,”墨染闲依浅笑道,“但我还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那个对爱情弃若敝屣的男人啊──   觉得她天真也好,发傻也罢,这毕竟是他为人父的权利。   空与千风长得不快,至今也就刚学会四处爬的程度。就长辈说法,同龄的孩子大部分都要扶着物品试着学走几步,他们还混在六团毛球中把自己伪装成小崽子。   说是生长迟缓,医者检查后偏偏都摇头说他们头好壮壮、健康无比,还直言连照养成这般都要说有问题,恐怕放眼尸魂界也没有真正健康的新生儿了。   于是墨染闲依很干脆地把这当成两个小家伙的奇怪主张之一,想什么时候进入下阶段他们自己决定。   初为人母那会儿的紧张失措已经减缓许多,清晨见他们张开眼对自己笑、夜阑人静时听着他们的心跳与细细的呼吸声,乃至听到他们奶声奶气首次喊出“妈妈”──这般感动无法言喻。   眼底下无法消褪的黑眼圈是她的勋章,不再是以那男人的小猫熊的身分,而是两个男孩的母亲。   就等到孩子长大,墨染闲依心想,届时她会为了他们做出选择。   “您适才问我是否比较想要个女儿……”墨染闲依撑着脸颊看即将修复完成的斩魄刀,“其实我跟他一直都有个女儿,只是随着他离开便一道被带走了。”   她已经没办法让小千寻长大,因为小千寻的探险历程其实从来都是他们的爱情故事。   这么说来,她隐晦地写给那男人的情书还挺厚的。   故事停在冬季,静止的银白天地与美丽却因阳光而转瞬消融的雪,正适合成为一切的批注。   而雪融后的春天,空与千风就是她全新的世界了。   墨染闲依兀自笑了笑,假装没看到朽木白哉疑惑的探询眼神:“来,您的千本樱治疗结束。”   “虽然我无法原谅他,也不赞成妳继续喜欢他,”朽木白哉探出手接过,上下打量她平静的面容,确实像个母亲了,温柔坚强,“但我希望妳能得到妳想要的。”   “您还是这么善良呢,朽木队长。”   朽木白哉闻言垂下眼眸,几不可察轻浅地扬起唇角,随即笑容又隐回他一贯的冷然面庞:“还是跟以前一样称呼我吧。”   “……嗯?”墨染闲依一怔。   “我不介意妳直呼我姓名,”他说着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仍是轻声道,“或许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样称呼妳……闲依?”   这一瞬好像承载了许多个时空,短短的几秒脑海里又似被塞满几千万个片段。   墨染闲依蓦地想起那片悲伤的樱花纷飞、还有日后的惊惶失措──事过境迁,当时那般忐忑失落,其实也就是想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简单、纯粹的问候。   “我私底下真能如此随意地称呼您吗?过去您其实有些抵触的。”她笑道。   “就像妳总是直呼早乙女的名字,”朽木白哉很轻地点了头,“我们是朋友。”   无关阶级身分,因为是朋友,他们平起平坐。   “白哉──”墨染闲依细声唤了几次,随即抬眼笑道,“听起来不赖。”   随后建议他对早乙女也换个称呼,墨染闲依听他不以为然地哼声,内心升起一股无以言喻的满足。   她一直都是幸福的,沐浴于所有人对她的温柔之中,她的生命得天独厚。   放下一段感情,而让自己的下一段感情变得更好;遗憾肯定有的,但那都是提供生命成长的养分。   他们彼此都拥有了最重要的人、最值得珍视的事物,为了保护这些人这些事,他在前线、她在后勤并肩作战。   然后在闲暇时,坐下喝茶聊天,尽管没有言语,亦是感觉得到温暖的陪伴。   更早之前,他们三个贵族家主就总一起行动了。   通常是早乙女一个人说,她偶尔帮腔,朽木白哉淡定地听两人胡言乱语。   这段情谊多么纯净美好,没有外在纷扰利益挂勾,只是很纯粹地以友情的羁绊牵扯在一起。   “小空很觊觎你们家的银白风花纱。”   得到直呼姓名允准的那晚之后,三人聚会时,墨染闲依怀里躺着睡得打呼噜的小儿子,一边瞅着挂在朽木白哉身上的小子如此说道。   “银白风花纱有什么?早乙女家更高级的绸缎多的是,后天给他找来当纸巾擦手。”早乙女琉生从鼻子哼出气。   朽木白哉于是想了一会儿:“……我可以送他牵星箝。”   银白风花纱只有继承人能配戴。   “我一直十分怀疑依朽木一族的审美观,是怎么坐到四大贵族这位置的。”某个被双胞胎无视的继续哼气。   之后便是三人对于牵星箝这种装饰美观与否的论辩。   听着他们毫无烟硝味的互怼,即将进入夏季的暖风吹得人全身都暖洋洋的,墨染闲依暗暗心想,如果尸魂界能持续平静下去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隐于瀞灵廷之中的无形帝国无预警来袭,在灭却师大规模、几近是无差别的攻击下,造成千名护廷队普通队士死亡。   一番队正副队长殉职,总队长山本元柳斋重国尸身被毁无法寻回安葬。   多名副队长受到重创,而六番队朽木白哉、十一番队更木剑八尽管勉强保住性命,难以再度担任队长要职,甚至恐怕永远无法醒来。   更木队长只要能够醒来大概就没事了,但是朽木──   “说什么发自内心……感到羞愧呢……把尸魂界的未来交代给人类,不是您一贯作风啊……”   充斥着精密仪器尖声警示的重创伤患治疗室中,墨染闲依垂眸望着被绷带缠满的破碎灵体。   到达现场后,她用尽一切手段总算把朽木白哉满是疮痍的躯壳维持住,然而要恢复这种伤势,恐怕就连卯之花队长都没有办法。   “家主大人,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墨染闲依背对着铃木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时间感到悲伤了。   绝对不能出动四番队上战斗前线,总队长是这么吩咐的,但这里有副队长勇音就够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小席官,比起待在这里,她还有事情必须做。   偏过头看向床上的好友,墨染闲依朝他笑了笑:“小空与千风差些就要会喊白哉哥哥了,您肯定想见琉生气炸的表情吧?”   努力撑着、快点清醒,然后快些好起来活动筋骨,尸魂界还不能少了朽木白哉这名强大的队长。   “早乙女一族已经张开结界。”瞬步回宅的路上铃木堇尽责地报告。   “小三由希尤妮呢?”   “及川夫妇重伤转移中,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刚接到通知,三大人已经带着及川兄妹回宅,死神中央集体住宅的幼童也已被带到安全区域。”   “好。”   他们三个很久很久以前就说好了。   如果尸魂界真要发生什么事,拯救世界交给朽木白哉,而他们帮他担起贵族的责任。   提起红蝶的初衷很简单,为了保护,所以挥刃。   她的存在于尸魂界真是好渺小,所以她必须做好自己做得到的事。   为了让她的天空蔚蓝、千风舒畅,为了日后能够继续挺起胸膛。   “走吧,该去保护那些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们的人了。”      ☆、第八十章、跟着心走      “圣帝颂歌”是流传于灭却师之间的歌谣,在两百多年前的死神与灭却师之战结束后,与灭却师相关的内容便自教科书中抹去。   被封印的灭却师之王经过九百年取回心跳、经过九十年取回意识、再经过九年取回力量──最后仅以九天取回世界。   如果真如他们的传说所言,那么为时九日的激烈战役目前也才过了一半,却已经有三千名死神阵亡,这数字甚至尚未计入居住于瀞灵廷中的贵族与死神眷属。   “家主大人回来了!”瞥见大门处的两团黑影,墨染宅中四处奔走的成员顿时停下脚步,除了手头尚有事情的人赶着继续动作,多数大宅成员迅速往门边涌去。   掀开漆黑的斗篷帽,墨染闲依甩甩头发接过总管递来的地图查看,一边让医疗官将移送回来的伤员带下安置。   瀞灵廷已经全面被无形帝国入侵,街景建筑面目全非。依涅队长所说,灭却师们隐于瀞灵廷的“影子”中创造自己的冰之宫殿,两个世界同时存在于同一个地方,却因某些原因未有接触。   空气中的微妙违和感原来是指这个。   早在两年前的空座町决战,为了应对那男人可能对尸魂界进行的无差别攻击,墨染闲依以自保为考量便让众人合力设置好这个空间转移术式──结果居然是用在这种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很讽刺。   将墨染与早乙女大宅的存在暂时从尸魂界移进她事前设置好的防御空间,再藉早乙女一族的增幅结界把防护的性能强化到最大。   早乙女琉生并不擅长战斗,但早乙女毕竟也是由来已久的贵族,他们专精的是结界与封印,与墨染家相性特别好。   如果说无形帝国隐于瀞灵廷的影子中,那他们现在就是隐于无形帝国的影子底下,墨染闲依觉得很公平。   四番队受限于命令必须待命,救护班只能在确认安全无虞时出动。如今瀞灵廷被攻陷,四番队综合救护所估计已经失去作用,适才她穿梭于战场中便见着几名班长带着自己的队员席地进行治疗。   地形被改,为了让死神无法搜敌抑或确认同伴位置,灭却师还特地布下了高浓度的灵子。   尽管灵子浓度高对需要快速恢复灵压的墨染闲依来说是好事,但她可不想暴露己身的位置,毕竟让医疗官陷入战斗的处境是最要不得的。   带着帮手四处查看战况,把几名伤重危及性命的死神秘密移进他们的空间,她全程都心惊胆战,恨不得自己的灵压感应力能再强一些。   “呼……亏妳真能拿到这两件毫无美感的斗篷。”   听见身旁气喘吁吁、又略带点尖锐不满的言论,墨染闲依抬眼看向友人。   早乙女琉生拉开斗篷前襟,把一名娇小可爱的女孩小心翼翼交给前来支援的医护人员。女孩的前胸腹被敌人贯穿,尽管已经得到雏森副队长的基础治疗保住一命,受损的脏器仍未恢复。   为了避免移动过程造成她更大伤害,墨染闲依小心地在她的伤处设置一个精细的空间回道。   那女孩被抬着正要移送到特别病房,经过墨染闲依身边时猛然扯住她的斗篷,气若游丝道:“哥、哥哥……”   墨染闲依闻言低下头,手掌轻轻抚上她的面颊,眼笑瞇瞇道:“大前田副队长……妳的大哥很强的,别为他担心。妳哥哥暂时把妳托付给我们,所以小希代就先待在这里休息,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妳大哥就会过来接妳了。”   说着铃木堇似是想到什么,左手掩唇靠到家主身旁附耳细声说了什么。墨染闲依微微睁大眼睛,给了医护人员一个眼色后,又与小女孩笑道:“希代的家人也在这里,进手术房前先见见他们吧!”   见女孩缓缓露出笑靥被迅速送到里边,几名与她可爱长相大相径庭的“大前田式”男女喜极而泣凑了上去,墨染闲依在外连续奔波二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得以停下来稍稍喘口气。   偏过头看向依然气呼呼的男人,那头长长的墨发难得失了齐整、松松地绑成马尾垂在左胸前。他颊侧汗湿的发丝凌乱,而一向清洁华丽的服饰亦染上大量血渍脏污,话虽如此,他那宜男宜女美丽白皙的面庞仍然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放眼宅中四处奔走、容光焕发的早乙女族人,墨染闲依差些都要觉得自己眼球被净化了。   “我想先确认一下,你是对自己的服仪不整感到愤怒,还是对拉着你四处跑、把你弄成这般的我生气?”墨染闲依语带讨好,小心观察他的表情。   见她穿梭战场,在一番风尘仆仆后还是笑得无辜漂亮,对比自己狼狈的模样,早乙女琉生终于爆发,扯下身上的斗篷低低地吼道:“我是对制造出这件没有美感的东西、又该死地在里边铺上一层绵羊毛的人生气!”   现在是夏天!夏天!就算外头被冰之宫殿覆盖,四处跑来跑去还是很热的好吗?   “有什么办法?我就这两套,而你偏偏要主动把夏季的让出来。更何况……”能够完全隐藏灵压的漆黑斗篷松垮垮地被扯到地上,墨染闲依笑瞇瞇地把它捡起来交给铃木堇,“发明的是浦原先生,铺这层羊毛的是我男人,我不晓得你主要想对谁发火。”   她男人。   听起来有些刺耳,但早乙女琉生下意识不去想,反唇相讥道:“他倒贴心,知道妳畏寒还特地花功夫给妳整了两套。”   “贴心?”墨染闲依满脸冷漠地呵呵笑,“真贴心就该量身订做,而不只是在里头塞棉花。”   这是男人自己的尺寸。快一米九的身高穿在她一米六五身上,她在与早乙女渗入战场前还得赶工把斗篷改短,免得踩几步摔地上。   不久前整理衣柜才发现这两套斗篷,知道他根本不怎么怕冷,那么内衬铺了羊毛肯定是要给她的。   虽然是个坏男人,但墨染闲依不得不承认他真给自己留了些不错的东西。   “妳这是蹭鼻子上脸?”早乙女琉生见过蓝染几次,在知晓他的真面目后,怎么着也想象不出那人会愿意为了女人注意这种琐事。   “……真蹭得上我会很开心的。”她表情不以为意,随口说着便褪去自己的斗篷往更里边的院落走,“我先去看看孩子,你呢?”   早乙女打量自己身上的装束,摆手道:“我回自己那儿冲个澡再去找你们。”   墨染闲依想了想,笑道:“记得别再挑这么好看的衣裳,这几日都不知报废几套了,你不难过,我都帮你的服饰总管心疼。”   “当惯了孔雀谁愿意当乌鸦?”早乙女斜眼打量女人丑毙了的死霸装。   “……孔雀被自己的长尾巴绊倒,喜闻乐见。”墨染闲依微笑,语气恳切。   暂别好友,墨染闲依心系整整一日不见的儿子,脚步正轻盈地经过会客厅──现在贵重物品全被收起来改成临时收容所──便听见里面似是有人大声嚷嚷,隐约还有自家成员道歉的细碎语句。   墨染闲依皱起眉头拉开门,只见一群老家伙围着分家负责人吵嚷着什么。   见家主出现,收容所负责人似是见着救星赶紧突破包围快步走到她身边,在家主狐疑的目光下解释来龙去脉。   “两宅邸的房间多半都被改成手术室与救护观察病房,棉被床铺与剩余的房间则优先让儿童与老弱伤残者入住使用──死神集体住宅再加上瀞灵廷贵族,光孩子们少说就五百个,重伤病患也陆续被送进来,哪还有什么单人客房?”   墨染闲依一番话说得轻,尽管表情不带情绪,那清晰有力、甚至带点嘲讽的话语一字一句飘进屋里所有人耳中,莫名使他们心上一颤。   “妳来得正好啊墨染家主,原来这就是你们墨染一族的待客之道吗?”   墨染闲依安抚完负责人,再交待无论如何不准让任何人越过封锁线后正想离开,一道苍老略带鄙夷的嘲弄蓦地使她停下脚步。   扭过头看那人是谁,上下打量他身上的装束,原来是新上任的四十六室贤者。   “待客?”墨染闲依扬起一边眉毛,咀嚼这个用词觉得有趣。   正副队长级别的人物都伤痕累累,清净塔居林的警备怎可能是灭却师的对手?   墨染闲依不久前领着早乙女与几名家族成员,于四十六室沦陷后的第一时间赶到地下议事堂,不巧正面对上圣兵缠斗不休,还好有接受十二番队治疗、腹部开了个洞的吉良副队长帮助,成功营救出存活下来、剩余不到半数的四十六室成员。   其实墨染一族没有帮助他们的理由,但是朽木白哉有。   身为四大贵族之首,保护贵族成员是他的责任,所以墨染闲依与早乙女琉生秉持着与对方的约定,营救四十六室、转移瀞灵廷贵族到安全区域保护起来。   如今六成贵族都在他们的保护底下,无法接入大宅的也都分散在流魂街的安全领地。虽然没办法给他们吃好穿好,她自认已经没什么应尽的义务了──至于现在撒下的金钱,成功守护尸魂界后再从他们身上加倍搜刮回来。   听着其他贵族家主、家眷围上她你一言我一语指责。墨染闲依无意瞥见墙上的小镜子映出她的面庞,额际的瘀青是不久前移送伤员途中,碰上的一名自称纳纳纳.纳贾库普的灭却师在她身上留下的小纪念。   代号“U”的“无戒备”能力,计算敌人灵压分布,而后使用吗啡模式让灵压漏洞中的灵子溢出来瘫痪敌人的身体──她是为了帮早乙女挡下攻击被揍了一拳,但她敢说自己是瀞灵廷中身体灵压分布最平均严谨的死神,对方的能力在找不出漏洞下基本对她无效。   自第二次受重伤后,未雨绸缪可就成了她的座右铭了呢。   就不知道那个大意反被红蝶麻痹的灭却师先生之后怎么了?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不自觉勾起唇角笑了下,没想却使周围吼着要她开放封锁线后区域的贵族们更加不满。   “你们……要我开放私人院落?”努力把纷杂的思绪收回,她语带犹豫地环视屋里的“大人物”们,只当自己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怎么?我听说墨染一族土地大,就连宅邸都隔了好几个区域,”该名四十六室大贤者嗤笑,“纡尊降贵来到妳这小地方,难道不该为我们准备个适合身分的院落?封锁线后都是特别整理过的屋子吧?”   墨染闲依笑道:“短短几日把宅邸改造成临时救护暨收容所,这已经是我能为各位做到的极限了。再多的要求恕我拒绝。”   “就只是让妳开放几个区域──”   “抱歉,”墨染闲依笑盈盈道,“就像早乙女家主坚决不开放剧场,我也不愿意开放属于家人的私人空间。”   “为什么?”一名贵族子弟态度轻浮道,“谁不晓得妳父母都死透了,他们的院……”   墨染闲依快一步阻止铃木堇出手,仅一弹指就把那人关进狭小漆黑的方形空间。这番举动突然,使得屋里的人们面面相觑。   她面上不带怒气,平静着脸看着因那人的消失面色铁青的大贤者,长吁一口气后轻声道:“别担心,几个小时后就会自动解除了。”   “妳可知攻击四十六室的罪责有多重?”他问。   “咦?”墨染闲依惊讶地瞪大眼,“原来他也是四十六室成员啊?言行不符身分,一时没认出来。”   说着便要离开,却再次被阻挡。   感觉他们真不想放她耳根清净,墨染闲依叹口气,低眉敛目道:“奉劝各位打消进入私人院落的念头,我不希望儿子们的安宁被打扰。”   墨染闲依的儿子?说起来确实有这一桩。   屋里的贵族顿时窃窃私语,看着她的表情甚至带了一点鄙夷。   “哼,我说今天这日子不好,偏偏都要与那大逆不道的罪人扯上关系。”   拉开门正欲踏出屋子,耳尖听到这么一句,墨染闲依猛地停下脚步看向那名四十六室成员:“什么意思?”   “……哈?”那人傻住。   墨染闲依走到他跟前,一字一句重述:“除了孩子,还有什么与那个男人有关?”   那人被她凛然的气势唬得一愣一愣,便支支吾吾地说了。   ──京乐总队长找上四十六室,得到解除蓝染三处封印的允准,欲将他作为特殊战力带到地面上来?   她琢磨个中意味,旋即转身要走。   离开前听到那群老家伙气愤地说就是因为那男人让尸魂界元气大伤,如今瀞灵廷才会落入如此凄惨的境地。   墨染闲依背过他们停下脚步,几句话在舌尖上滚了滚,她终究没选择吞下去:“虽然这么说不妥,但如果他未曾叛变……或许在我没有事前准备这空间的情况下,如今趾高气扬的各位早已成了路边枯骨。”   并非合理化那男人叛变的理由,只是她如今猛然想到,若那人没有选择与所有人为敌,面对无形帝国的来袭,他们是否还能撑到现在?   就算已经花了一年七个月的时间再次提升,瀞灵廷现在仍是命悬一线。   “区区丫头片子胆敢如此放肆……”又有贵族想说什么。   “你们倒是够了吧,身为四十六室还如此丢人现眼!”   墨染闲依认得这道清澈明亮的稚嫩嗓音。   那是阿万门娜由拉,被蓝染所杀的、管理大灵书回廊的首位司书的女儿,继承了死亡的父亲成为新任四十六室贤者。   她是个很特别的贵族少女──虽然是就与年龄完全对不上的孩童容貌而言──因为她从这少女口中听到过,不是世界扭曲了,四十六室才是一切扭曲的根源。   从瓦砾堆下把她救出来那会儿,墨染闲依内心隐隐感到庆幸。   至少,在这么些腐败的贵族中,还有一颗即将发亮的星尚未殒落。   “被带回来后有得吃穿、棉被拎着还有地方窝着睡,没让你们缺手缺脚还想争什么?”小个头的少女左手插腰,气势凛然地探出食指,指向吵嚷的贵族鼻尖,“这里是墨染宅,不是清净塔居林,很难理解吗?”   墨染闲依听她突然在大厅里发表演说式训话也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对上她明亮的眸子,不禁笑瞇起眼。   在阿万门娜由拉说到“只要是人都知道作客该有的礼节,更何况只是借人家宅邸躲藏的难民”,墨染闲依朝她点头致意,拉上门后缓步通过封锁线,踏进氛围温馨的院落。   自开战后她便忙得分.身乏术,检查空间术式的完整度、巩固防护壁、随时与十二番队连线更新家族成员制好的地形图、联络各家贵族家主确认状况、穿梭战场移送伤员或进行实时治疗……   若非有家人做她的精神支柱,恐怕连日来的疲劳真要让她支撑不住。   “汪汪!汪!”   “是姨──”   “汪!汪!”   “闲依姐姐回来了!”   “汪!汪!”   哎,同样都是叫喊声,怎么这里的噪音却是这么悦耳?   “不是汪汪,”墨染闲依蹲下身,一手一个揽住她满地爬的小宝贝,他们软绵绵的嘴唇于是嘟起来亲到她脸上,“是妈妈──”   混在六团毛球中久了,什么不学,偏偏用那软糯可爱的声音学狗叫。   怀里抱着两个,肩上背上被另外两只稍大些的环住,脚边还有好几团毛茸茸蹭得痒,墨染闲依听着耳边好听的几声“妈妈”、“姨”,抬眼便望进腰侧久违悬挂斩魄刀的祖父那双慈爱的眼,她想,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   墨染闲依先回房换身死霸装,披上家主羽织囫囵解决餐点后,带一众孩子回儿童房哄他们睡午觉。   及川夫妇伤重勉强保住性命,如今还在休养中。及川由希作为六番队最末席的死神,侥幸从灭却师无差别攻击下逃过一劫,墨染闲依便帮他以照顾伤重父母为由请了长假。   他年龄太小经验不足,出去也是送死。   尸魂界已经失去太多珍贵的人才,多余的牺牲能避则避。   及川兄妹三、四十岁的年纪,经历这种事心情肯定不好受。   现在还能活泼地与双胞胎嬉戏,强颜欢笑的成分居多。   “怎么,我才来结果大家都睡了?”   视线中多了一套天蓝羽织,墨染闲依抬起头,早乙女琉生弯下腰对熟睡的孩子们笑得温柔。   他本是个喜欢孩子的,只有面对小孩才能见到他不那么尖锐的一面。   然而如此热衷于与孩子相处的男人,对男女情爱却是特别不擅长,戏一出一出地演,罗曼史的花儿一朵一朵地谢。   墨染闲依偶尔会想,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吸引这名孤傲任性的男人?   作为他的青梅竹马,她由衷希望他能找到仅属于他的那朵花。   “妳这眼神……很有故事啊?”   墨染总一朗短暂休息后便回到前厅继续镇守大门,墨染闲依与早乙女琉生将儿童房门半掩,双双坐到廊上轻声交谈。   “就是想琉生真有了孩子,肯定很有父亲范儿。”墨染闲依微笑。   早乙女琉生闻言打开龙骨缎面折扇,随意地甩了几圈:“对别人的孩子可以好,如果是自己的……和颜悦色,呵。”   “你还是这么不坦率。”墨染闲依揶揄他。   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早乙女琉生把视线转回院中的小河,并不看她:“不是坦率就能得到想要的,我没有妳这么天真。”   “这么说也是,”墨染闲依垂下眼眸,手里不自觉摆弄传令神机,“但是面对真正在意的人事物,坦率些总是好的。”   这里只能透进微弱的阳光,尽管如此,找上他寻求协助、把整个宅邸连同土地一道转移到这个无人能觉察的异空间保护起来、让所有墨染族人都学会她创造出来的防御用鬼道、带着自己秘密培养的医疗队建立临时救护所……   早乙女琉生当时还觉得这些想法异想天开,现在却只能感叹幸好有她的高瞻远瞩。   她额上淡淡的瘀青仍未消,那是为了保护他不被伤害才替他承受的,综合以上,他除了陪她四处跑,无法为她做什么。这个过去性格略显懦弱的青梅竹马,如今就算只有她一个人,也能把所有人纳入羽翼保护得好好的。   在她成长得如此强大之前,他已经错过机会坦率。   既然如此,他还是继续不坦率下去吧!这是他选择的生存方式。   “妳在等谁的通知?妳已经亲眼见到被零番队治愈的朽木了不是?”早乙女见她心神不宁,斜眼淡淡地瞅着她。   “也不是想收到谁联络,就是……”墨染闲依放下传令机,长长地叹气道,“想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在高浓度灵子的妨碍下,仍能感应到瀞灵廷一侧熟悉的强悍灵压,早乙女瞥见她轻颤的双手,两人一时沉默没有言语。   回宅前站在瀞灵廷的街道上,整个尸魂界都在震动摇晃。血液中的骚动让他们明白,这是尸魂界的象征殒落的征兆。   这个尸魂界还能撑多久?踏入宅邸前他们对视着问道。   踏进不受外边崩坏影响的宅邸后,他们当作外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依然冷静地接收报告、带头安抚所有人不安的心。   早乙女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家主吧,他们是全家族的支柱。   然而就算是心性如此坚强的存在,也做不到无坚不摧。他们还是会感到害怕、内心仍是保有那份隐而不宣的脆弱。   在这般随时都要失去世界的情况下,可不能再这么蹉跎下去了。   她都做了这么大的努力,独自一人承受这么多,怎么能连这一点希冀都不被成全。   “就一眼。”静寂中,早乙女率先开口了。   “……什么?”墨染闲依微愣。   早乙女拍下她的背让她自廊边起身:“面对在意的人事物,坦率些总是好的──怎么才说完自己就忘?”   “琉生,我……”   “就去看他一眼,然后回来,”早乙女从鼻子哼出气,“思念是一种病,得治。”   看他一眼,然后回来。   这番话回荡于她的耳边,墨染闲依用力眨眨因连着几日缺乏睡眠而酸涩的眼,目光扫过半掩的儿童房,依稀可见两个孩子感情好地又把手握在了一起。   她偏过头望进好友此时清明通透的双眼,似乎身旁的人们永远都比她更加了解自己。   “我很快就回来!”   在思绪尚未整理完毕前,她的脚步已经自动迈了出去。   风一般地卷过那人留下的漆黑斗篷,她要去见他。   就算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第八十一章、她的答案      街道又变回瀞灵廷原先的样貌,然而建筑多半被摧毁,一片平坦荒芜中,除了地板上的大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在不远处十分眼熟的灭却师先生。   从大前田副队长怀中接过小希代那会儿,她怎么不记得──浦原先生为了制造通往灵王宫之门所使用的屋子是这般模样?   压下内心的疑惑,感觉大窟窿底下几名正副队长灵压消失,墨染闲依自藏身的断垣后缓缓起身。   甫到达后,她下意识地不去看那把与周遭景致毫不搭调、十分突兀的石椅。她知道那男人被拘束在那里,而她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   突然就想到,无论过去还现在,她似乎总是脑子一热、心念一动,傻傻地便追上来了,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为她停留。   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没有踏出去的勇气。   一百公尺,咫尺彷佛天涯。   面对尸魂界的生死存亡,她却只想着儿女情长,肯定要被鄙夷耻笑。   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拯救世界,单纯为了想见他一面、想看他一眼。   然而他是否想在这里见到她,她不得而知。   追根究柢,她是对这两年的空白没信心,她没有还被惦记着的自信。   真是的,若那人知道她此般踟蹰竟是胡乱臆测这些无足轻重的事──   她真要一辈子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才在想这场捉迷藏还得持续多久,总觉得可以再早些结束……”男人的音量极低,传进墨染闲依耳里却是异常清晰,“妳说是吗,墨染小姐?”   墨染闲依听他语气一贯戏谑,犹豫会儿后并未直接走至他身前。   缓缓把后背靠上拘束椅,她双臂抱膝缩起身躯,努力不去想他对自己的称呼、以及那冷淡疏离的嗓音。   手指不自觉地转起那枚金戒指,相较刚得到时的密合,已经许久都是这般松垮了。她曾多次细想这枚戒指代表着什么,是誓言、抑或是提醒她这并不成对这个事实。   原来是后者啊……   “偶然发现您太兴奋了,想说的话在脑中糊成一团,又胡乱整理过仪容才走出来,”沉默过后她细声说道,“如果让您不耐我可以道歉。”   “仅一段时间不见,墨染小姐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我没有变,”墨染闲依垂眸笑了笑,“略懂察言观色罢了。”   “哦?”   “我反而认为客气的是您,彷佛……彷佛回到五十二年前,还是那个‘蓝染队长’的时候。”   戴着黑框眼镜、眼角垂得老低、一副老实温厚的模样。   那时的五番队队长并不吸引她,恭俭有礼却亲切得不那么真实。   而后他在她面前取下了眼镜,除去镜片的阻隔,她发现这男人有副漂亮的长睫毛,幽深的眸子望不见底,睥睨之下看她的目光又是那么温柔。   “那时的我怎么了吗?”蓝染的声音带着笑意。   墨染闲依闻言想了想,言简意赅道:“我不喜欢。”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墨染闲依不懂自己是哪里取悦了他,心上只觉得泛起一丝酸涩净抽得疼。   本以为再坏也不过沉默尴尬,没想言语间却是如此冷漠疏远。   蓝染并没有接着问她对自己现在的观感,在轻笑过后,他话锋一转,语气淡然道:“为什么过来?”   “本打算远远地看过就走,”她抱着膝盖随口说道,“如果造成您的困扰我马上离……”   “我是问妳,”男人打断她的声音低沉,听着温和又隐约带着那么一点不悦,“为什么要过来?”   墨染闲依咀嚼着他语中几不可察的不快,想起过去他说过的,能让他失去好心情的事情并不多──而他确实未曾真正意义上地对她发过脾气。   这么说来,能够惹他生气,或许还是个创举来着?   心中琢磨该说什么和他唱反调,让他动怒,然后带着这点全新体验作为纪念回家……   墨染闲依眨眨眼睛,此念头须臾闪过,她便明白心尖那一颤是所谓的不舍。   无论过了多久,她都不愿伤害他。   哪怕只是说谎──哪怕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份渺小曲折的幽微心思。   在世界崩坏的此刻,逞口舌之快图一时欢悦──而后就算世界被拯救,他们仍是相隔了两万年。   她心中有一杆秤子,朝他倾斜。   “因为……我想您了。”她很清楚地知道,在这里踏错一步就要失去,对这男人的喜爱是她心底最骄傲的一块,“想您,所以来见您……不可以吗?”   墨染闲依的声音很轻,一番轻柔呢喃似地诉说思念,细碎透着她此时内心的喜悦、满足、迟疑、不安……复杂又那般小心翼翼地试探。   语调听来平稳和缓,但蓝染没来由地想探出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水雾。   就算不看,他也知道这女人定是微微扬起下巴,像个女王般克制情感奔流。   嘴上说着坦率,那骨子里的固执倔强连他也拿她没办法。   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把她留下来乃至于与她所爱的世界为敌,镜花水月之中,她独拣了让他舒坦那一块。   他若好,她便安好,这点小心思明显得只有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捉迷藏都结束了,还想在我身后躲多久?”   这么说连他自己都不信,然而五十年间,他只对她说过两次言不由衷的话。   一次是忘了与她的初识,另一次嘛……   故事的片段依旧历历在目,他已经试着去补救,不过依她这容易较真的性子,怕是又要曲解他的原意。   蓝染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隐在漆黑斗篷底下缓慢走到他跟前,外衣下唯一可见的眼眸仅快速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上视线。   他并没有错过那一瞬的晶亮,在无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阒黑之中,很偶尔地想起他的月光,不扎人的温柔总会在心底流淌。   “如妳所见,我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蓝染朝她微笑,解开束缚的左眼带着清晰的笑意,“所以靠近我,取下帽子──以被拘束着的状态,只是要掩盖妳无法控制的灵压渗出已是绰绰有余。”   京乐春水带着正副队长走进通往灵王宫的门之后,并未在周围安插监视他的眼线,想来是对集瀞灵廷技术于一身的拘束服与这把椅子信任有加。   这倒好,他们可以专心地聊会儿。   “您的灵觉还是像怪物一样,”伴着无奈的语气,墨染闲依掀开帽子,除了额际上未消的青紫,脖颈处依稀可见细丝状的能量流动,“我自觉隐藏灵压的能力又进步不少。”   “妳是进步了,但要让自己成为空间术式的基座,负担仍稍嫌重了些。”蓝染看她说话时还略显苦恼,犹豫着该不该再往前一步,他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觉得有趣。   思考后墨染闲依往他又挪过去一些,嘴上随意应道:“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甫被带到地面我便发现墨染宅邸已自尸魂界消失,想过被灭却师歼灭铲除的可能,”他笑道,“直到灵压亦被完全抹消的墨染小姐出现在我身后……说起来,空间转移的术式在尸魂界算是禁术,妳是什么时候掌握的?”   墨染闲依抬眼看他,男人眼神温柔,声音也不再那么疏离,似是很纯粹地与她闲聊。她于是老实道:“掌握在您反叛之前,决定设置是在您宣布叛离之后──结果发动它的时机现在反而正好。”   “原来是想拿来应付我,这么说还真是荣幸。”蓝染闻言并不恼,发现她确实未愧对他的欣赏,内心的满足肯定有的。   上下打量她依然漂亮秀气的眉眼,面庞说是白皙……反而该算是不健康的苍白,眼底染上严重的黑影,想来被无形帝国侵袭后连着几日都没能好好歇息。   “妳真的不应该过来的,墨染小姐。”蓝染态度一凛,看着她的表情十分严肃,“在妳把自己作为术式的基座后,妳就不该踏出宅邸一步。”   看到她脖颈的痕迹他立即明白,这女人把提供空间持续运作的能量源布在自己身上,只要她的心脏不停止跳动,这个空间就能维持到她死亡为止。   墨染闲依不自觉紧咬下唇:“我判断自己能安全无虞地全身而退,请您不必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晓得自己在这术式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只能惴惴不安地躲在安全的角落这种事……这种事,两年前她就已经受够了!   才说着,突然有许多光点摧毁保护瀞灵廷的遮魂膜落了下来,其所掉落之处尽皆引起悲鸣。   他们运气正好,敌方的落脚处离他们尚有些距离,只是偶尔会被掀起的屋瓦碎砾、以及无定向的光束随意扫射波及。   蓝染微微抬起头看向天空,语带嘲弄道:“哎呀哎呀,灵王宫上那些家伙在搞什么……”   偏过头正想让身前的女人离自己近些,没想却见墨染闲依拧眉静静地望着天空,今晚是弦月,缺了一角的月光映在她身上──   正确来说是映在包覆她的空间鬼道上,闪烁着的灵压流动间,碎砾灰飞、光束则尽皆被吸收。   待骚动随着三番队副队长吉良井鹤的灵压逐渐平息后,蓝染听着她说,她研究过灭却师的灵压痕迹,只要别傻傻地正面对上比躺在一旁的灭却师先生还强的敌人,论防御与逃跑她皆有十足的把握。   “两年前您将我留下,”墨染闲依抿唇垂下眼眸,斗篷里紧紧绞着手指,“做不了恨您、帮不了尸魂界,在战争开始后,独自守着空荡的屋宅、守着几乎无人愿意需要我的综合救护所……然后为了守住仅有的尊严与骄傲,努力地与恶意相伴共存。”   墨染闲依微微抬起下巴:“除了学会自保,我还能怎么办?”   只消一个响指,她的周围瞬间出现肉眼无法数清的空间鬼道漂浮在她身边,空间治愈回道、防御障壁、灵压补充瓶、还有各式只有她明白功用的空间鬼道。   为了站在这个危险又翻脸无情的男人身边,五十年来她默默地努力、瞒着他开发了这些东西,然后日积月累地把成果保存起来。   她是四番队中唯一不需要随身携带基本补给品的队士,因为过往惨痛的经验让她明白,无论生活如何安逸,眼睛必须直视那些看不见的危险与背叛。   收起鬼道,墨染闲依定定地看着他,想起孩子出生那天的无助惊惶,又思及这一年来与孩子相处那般幸福,都是因为黑暗中那道温柔怀念的嗓音,她才有继续前进的勇气。   “为了能够继续喜欢您,这是我的答案。”她说。   “妳防备的对象也包括我吗?”看着她身上的空间术式,蓝染唇角微扯,表情略有些意味不明。   墨染闲依偏头想了想,咬咬唇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迅速扑到他身前。   膝盖抵着与无间构造相同材质的石椅,她踮起脚尖环上男人的肩。   “我知道您永远不会伤害我,”这连一丝瘀痕都不愿意在她身上留下的男人哦──她感受着对周围而言骇人、覆上她却是那么温柔的灵压,“但爱屋及乌并非您的个性,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珍视的事物罢了。”   哎,这可怎么办呢?蓝染勾起唇。   耳边似是传来什么可爱天真的话语,而他并不讨厌。   四肢被束缚确实有些碍事,蓝染感受着身前的温暖,那小小的身躯却蕴含了如此巨大的能量。他抬起头望向夜空,空间扭曲、地壳震荡,或许,他们就快没时间了。   “如果妳身上流有一丝王族的血,妳感觉得到吧?”蓝染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知道这女人肯定是认真听着的,“在世界毁灭前,妳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攀在对方身前,墨染闲依探出手指细细地在他肩上写着什么,一边听他说话。不久秘密的仪式结束,她身子往后退去一些,以极近的距离与他面对面。   看着他带笑的左眼,棕色的眸子还是那般幽深温柔,墨染闲依不禁联想到在家里等着她回家的两个小宝贝,这三双眼令她深深依恋。   “想说的话好多好多,书籍、家族、孩子……”见他耳闻孩子时眼里似是闪过一抹兴味,墨染闲依偏不说,“但既然世界都要毁灭了,我想得到一个答案。”   蓝染笑道:“什么答案?”   墨染闲依长吁一口气,这问题她想了两年、烦恼了两年,终于见到他之后,她想亲耳听他说。   “我……我还能是您的闲依小姐吗?”   她问这问题的当下,耳根、脖颈、双颊微微泛红,在一片残破腐败中,蓝染心上唯一的女人因着一抹羞窘的浅笑,让他自无间短暂出来后,久违地看见一朵花。   一个女人无论到了几岁、无论身分如何转变,谈起恋爱都是一样可爱的。   “在回答这问题之前,我想必须先澄清一件事。”蓝染努努下颚,墨染闲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无名指上的金环泛着光。   她面带显而易见的疑惑,蓝染在充分观察她难得傻愣的模样后,笑着让她把耳朵附上。   然后她听见了──   很低沉、很温柔、在一片黑暗中让她好怀念的声音。   我在。      ☆、第八十二章、醒着做梦      还记得妳给我的怀表吗?他这么问。   怀表不是重点,设置在零件里肉眼不可见的小物质才珍贵──   因为那连着她的心。   “我把它取出来安到别的地方,再随手复制了一个。”若非全身都被束缚着,蓝染肯定要探出手揉揉女人傻愣的脸,此时她正用一种惊慌失措、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他看。   短短几秒钟变化了十余种心情,这张脸还真是看不腻啊──蓝染暗自觉得好笑。   墨染闲依嘴唇微张似是欲言又止,乌溜的眼珠犹豫地转了转后,反射性地缩回手臂抚上腹部,平坦温热,这里孕育了她的幸福、却也差些毁了她。   若她的生命受到致死的威胁,技术开发局帮她发明的这个小东西确实会告知他──前提是这男人还把自己放在心上。   她一直都有办法与他取得联系,然而在他反叛后,身为尸魂界的一份子她不能这么做;而在这男人被封印后,她则是没有勇气确认。   “为什么取出来?”墨染闲依眨了眨眼,唇角抑不住地颤抖。   “怀表这种东西总会离身,更何况……”蓝染笑了笑,眸中透出一丝不以为然,“我们大小姐有多傻我还是知道的,如果我无法回应妳的呼唤,就算妳有勇气开口,一辈子也得不到妳想要的答案。”   听着男人低沉带笑地对她说“话语有去无回多么无趣”,墨染闲依右手指抵上他的心,她没来由地知道他把她的心安置在哪里。   “这不是为了告诫我,它并不成对么?”墨染闲依垂下眼眸看向左手无名指,除了洗漱睡眠皆未离身的金戒指此时幽微泛着光。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蓝染摇摇头轻笑:“很久以前我们在现世看了一场电影,女主角收到戒指那一幕……妳很羡慕的吧?”   墨染闲依嘟哝:“……寓意完全不同啊?人家那是求婚,您这只是……”   “只是单方面地表达爱意。”   从天上应景地掉了几个巨大的砖瓦下来,远远地被蓝染的灵压与墨染闲依自动启动的空间鬼道在头顶上迸成了灰,尘土顺着伞状的鬼道斜斜地越过两人落了下来,在地上歪歪斜斜地形成大大的圈。   他人远远地看可能还会以为是什么神秘仪式──墨染闲依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分心地想这种事,对于男人突然说出口的话语惊恐大于意外。   “……不行。”几分钟后墨染闲依迅速地自椅子上起身,手忙脚乱地拉上斗篷帽。   “什么不行?”对于女人不按牌理出牌的回应蓝染难得愣了一下。   墨染闲依掩上帽檐,依稀可见她面上已是红彤一片:“不久前还带着一丝希冀,但这回世界大概真的要毁灭了,我得回家陪家人。”   ……这女人。   蓝染闻言笑瞇起眼:“妳真认为我会让友哈巴赫对我的尸魂界为所欲为?”   墨染闲依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他后不带恶意道:“恕我直言,您现在似乎也就只能在椅子上拍画报,或是耍耍嘴皮子什么的……”   “墨、染、闲、依?”男人笑得似是有些咬牙。   “您看,您甚至无法对我动动一根指头。”哼,不久前的忐忑她可还惦记着。   这回的敌人只靠鬼道或镜花水月估计是打不过的,更何况这男人全身仍被拘束。   地表不时震动,为了维持空间稳固必须花费更大的力气。尽管灵压暂无竭尽的可能,但墨染闲依感觉如今连面部都已经开始发烫。   “妳的空间术式还能撑多久?”   “如果只是单纯的转移,没有灭却师这茬,”墨染闲依隐在斗篷底下闷闷道,“我有让它维持一辈子的自信。”   蓝染对此貌似挺感兴趣:“哦?”   墨染闲依打了响指,好几个柱状的鬼道出现在她身旁转圈:“红蝶的特性您知道的吧?为了不被灵压强弱多寡限制,我每天会习惯性地保存一些下来。”   这些都是她的灵压填充罐,直接填充使用只要一眨眼,性质与使用回道恢复的治愈概念不同。   “什么时候开始的?”   “被您的杰作伤了那时,”墨染闲依刻意地加重语气,“算算都要四十年了。”   蓝染饶有兴致道:“怎么想到这么做的?”   “我在现世农场打工时,见过大婶们把蔬菜苗装罐封存,”墨染闲依微笑,身为墨染一族的成员,土地永远是知识的宝库,“或许灵压也可以这么做吧──我是这么想的。”   蓝染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没有他她还是过得很好,五十多年前那双纤细柔弱的手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他牵着才能走。   突然就有些寂寞了。   “虽然这么说妳可能不爱听,”想一如过往探出手揽住她,想再一次为她撑起伞,蓝染自嘲地想,这种无法依意愿行事的挫败,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离这里愈远愈好。”   “为什么?”   “尸魂界、现世乃至虚圈,敌人打算将之全数破坏,”蓝染定定地看着她,她帽下唯一可见的双眼因酸涩微微泛红,“如果没能在灵王宫阻止他,我会进行干涉让这里成为战场。”   墨染闲依抿抿唇并未回应。   “妳现在该做的是尽全力保护妳的王国,”就算只剩下左眼可见,他也不可能错过女人任何小动作──她面上大概已被空间术式的能量细丝爬满,女人总是不相信男人对她外表的任何允诺呢──蓝染微扯唇角,“至于拯救世界这种事,试着……相信我一次如何?”   见墨染闲依沉默地点点头,蓝染知道她已经做好取舍,在这种情势下逞英雄并不理智。   他泰然自若地笑了笑:“不过在离开以前,让我看看妳的脸吧?”   “……不要。”   “为什么?”   “我希望您想起我时,都是最好看的模样。”她闷声道。   “世界都要毁灭了呢──”   迅速掀开帽子,趁着他还未能打量她面上狰狞的细丝前,墨染闲依双臂轻轻地环上男人的脖颈。   “您已经说过不会有事的。”   “连我都有些迟疑的未知妳倒是相信了,”蓝染取笑道,“结果我夸了妳几年的美丽动人,却是一次都不愿相信啊?”   墨染闲依笑瞇起眼,心上一阵怀念:“男人嘛,成就看得到,心碰不着。”   “……妳还真是有体悟。”   墨染闲依手臂微微收紧,感受着男人笑时胸口的轻颤,她想,爱上他竟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惣右介大人,请您一定要好好的。”   两年来终于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然后发现她的性子并不因自己的叛离而改变什么,依然如此纯粹美好。如果她两年来的答案是想继续当他的闲依小姐,那么他又怎么会让她失望?   “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们……”   “我们?”   蓝染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他还好吗?”   “谁?”   听到男人说了“孩子”,墨染闲依缓缓笑瞇起眼,是呢,他不晓得孩子们的情况:“很好唷,医者总说他们是他见过尸魂界最健康的小胖子。”   小胖子自然是夸大了,但那圆嘟嘟的脸颊与短胳膊小短腿……她的小宝贝简直是世界第一可爱!   “……他们?”似乎听到什么关键词,蓝染眼睛圆睁。   轻柔地在男人颊上印上一吻,墨染闲依退离他身边,笑咪咪道:“如果有机会让你们见面就好了呢。”   女人的面容被无数细丝缠着,但那张脸仍是那般自信明亮。   她已经不只是他的闲依小姐了,她同时还是他孩子的母亲,这世上唯一一个让他上心的女人。   在无间一片黑暗中,他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啼哭,随后是她孤独不安、逐渐虚弱飘散的灵压,一如多年前那个雨季那般要强又脆弱。   放她独自面对蜚语、孕育生命,而后让她一个人面临生产……   无情之人却是要在碰上了才知道心上仍有柔软的那一块。   无间中蓝染自觉很少想起她,然而想起时总是一股温柔流淌。   许久之前终于感应到她的什么,发现竟是生死一瞬时,说不清当下的紧张代表什么。   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希望这女人出事,于是想也没想地便出了声。   ──我在。   他的灵压确实地传达到了吧?   望着眼前这张令自己永远都看不腻的漂亮脸庞,蓝染无奈地放弃挣扎,他确实是喜爱着这女人的,正是因此才会在离开她之前做了那么半调子的事。   沐浴于她的爱情之中,就算心被带走,他仍是自由的。   “待世界被守护了之后,”蓝染认真地望进那双乌黑闪着光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地笑道,“妳会把孩子带到我身边吗,闲依小姐?”   墨染闲依点点头,明灿灿地笑开:“恩,一定。”   她头发稍长了些,发丝被风吹上面颊,她随手把它撩到耳后。简单的动作,在周围这般景观萧瑟中仍自有风情。   “如果孩子长得像闲依小姐就好了。”蓝染看着她,低低地笑道。   “……您可以期待。”将帽檐拉上整好斗篷,墨染闲依最后再给男人一个轻拥。   胸前的小身躯盈满了力量,为了保护她的世界,伸出手帮尸魂界──或是那人类少年一个忙,感觉似乎并不那么讨厌。   目的一致,击溃试图控制他的事物,然后──   “过去我的闲依小姐在离开前都会给我一个吻的。”娇小的女人退开他之前蹭了蹭他的鼻尖,那撒娇的模样像只可爱的小猫,令人心痒难耐啊。   墨染闲依听了男人不带可惜的小抱怨,细声笑了笑:“或许等世界被拯救之后吧!”   就让她先欠着,而她肯定很乐于还的。   “至少让我知道孩子们的名字?”   墨染闲依正准备瞬步离开,听到男人的问题,顿了一会儿。   “空与千风,”她扭过头稍稍拉下斗篷朝他微笑,“他们的名是我们爱情的形式,您不认为吗?”   给彼此最大程度的尊重与包容,他们从来不必为了对方改变,而是因为拥有彼此才让自己成为理想中的模样。   蔚蓝的天空之下,她为他仰起头,一草一木、每一寸与他走过的土地,思念如风般自由地充盈她的世界。   爱着这男人,她不想束缚他,但他会知道她内心有他。   如天空的宽广,风的舒畅,一切心无罣碍。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记得彼此、记得有那么一个存在还等着对方回家。   “抬起头迎着风,偶然想起时对方一直都在……”   就算不在身边,心已经连在一起了,是这样吗?我的闲依小姐。   咀嚼着女人留下的话语,蓝染垂下眼眸无奈低笑,真是拿她没办法。   摊上个这么天真可爱的女人,他只能努力为她守住他们的世界了。   蓝染长吁一口气,当漫长的夜晚终究过去,早晨的雾霭仍未完全散去之时,他看着眼前缓缓被撕裂开的空间,唇角微扯,看来道路的干涉成功了。   “欢迎来到我的尸魂界,友哈巴赫。”   * * * * *   夜晚已不安稳,早晨气氛更是严肃。   早在某个撼动整着尸魂界的强大力量踏上这片土地时,他们便知道这将是最后的决战。   在这般压力之下,所有人尽管不乐意仍意识到了己身的渺小无力。   踏出去是送死,不出去却只能待在这里惴惴不安。   如果对方是打算将三界摧毁,那么这个空间恐怕不保。   感应到彼方已经开打,此时就连这地方都能感受到强烈摇晃。   正琢磨下一步该如何,发现那男人似是负了严重的伤,墨染闲依咬咬牙。   “墨染一族全体人员注意,”回宅后,因着全身发烫墨染闲依换下包裹全身的死霸装,面部乃至双腿,此时所有人都能看到她全身布满的术式痕迹,或许是这模样太过可怕,那群贵族难得没找她麻烦,“立即张开空间二十八号!”   “是!”墨染一族成员闻讯此时皆集中到大门广场,上至分家负责人、下至年纪小的墨染青山与兰花,所有人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不忘齐整地比划动作。   “我们也来!”   墨染闲依侧身往后看,及川兄妹与铃木堇神色严肃地咏唱完整咒文。   这毕竟是嫡传的鬼道,让分家众人全体掌握就花了她一年,这几个家伙怕是瞒着她练习至今。   墨染闲依笑了笑,她想,危机让所有人团结一心,面对即将毁坏的世界他们不会害怕。   “妈──”   “汪!”   正想专心地处理包覆这空间最外层的鬼道,墨染闲依扭过头便见两个泫然欲泣的小子攀在慕咪与棉花糖身上,领着六团毛球跑了过来,后边跟着满头大汗的老铃木夫人。   “哎这里危险啊,快些回房间去。”早乙女琉生紧急挡住两个小家伙,只是怎么拎他们就是不愿意放开抓住狗儿毛皮的手。强制让他们放手怕是得惹狗儿疼,有些难办啊……   墨染闲依于是叹口气,笑着探出手把她的皮小子抓到怀里。见母亲要抱,他们想都没想便放开手。他们看到她时似乎愣了一会儿,还好终究没拒绝她。   “不让他们回去睡?”早乙女顾着让族人张开增幅结界便满头大汗,见有个女人全身上下布满蜘蛛似的图腾,皮肤似是有些泛红,现下竟还一手一个把两个小胖子都揽身上。   “毕竟是那男人的孩子,在他为我们拖延时间之时,他们确实有这义务见证世界的存续或终焉。”墨染闲依把抱孩子的姿势调整好,腾出手掌覆上梁柱,闭眼长舒口气后,一个碧绿的方形空间瞬间张开包覆住整个宅邸与范围内的天空。   反复吸气与吐气调整呼吸,她身上的孩子瞪着漂亮的大眼似是被亮晶晶的鬼道吸引,一刻不敢喘息。   “……不愧是家主大人。”早乙女听着周围的惊叹,把视线放回女人身上时也不禁为她的专注深深佩服。   “哎哎丫头别太逞强了,下一层就我来吧!”伴随着老迈爽朗的笑声,墨染总一朗缓步走到孙女身边,“老头我活了这么久,也就灵压充足可以炫耀了。”   墨染闲依张眼朝祖父笑瞇起眼,尽管面上汗涔涔,仍是那般自信无畏。   空间猛然剧烈震荡,随着墨染总一朗迅速张开第二层空间后稍稍舒缓。   而后是第三层、第四层……   直至铃木堇与及川兄妹合力撑开的最内层──   “哈哈,我们的空间低得都要抵到琉生哥哥的头顶了!”及川尤妮面容覆上一层薄汗,清丽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世界都要崩毁,她却意外地不感到害怕。   “是啊,这故事告诉我们,天真塌了还有高个儿为我们撑着。”   墨染闲依闻言偏头取笑道:“我还是首次听到堇说笑。”   铃木堇于是红了脸庞。   从大开的大门望去,尸魂界的土地已经逐渐崩塌碎裂,而他们感应到的彼方,蓝染、人类少年、阿散井副队长……大伙儿都受了重伤。   “我们还能撑多久呢?”分家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就算要迎来终焉,仍是与我们所爱的土地共存亡!”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句。   “哇这口气大的……咱早乙女是不也该唱个歌儿跳个舞──”   “做啥?”早乙女家族中有人疑惑道。   早乙女琉生摇摇头,右手余裕地甩起了扇子,呵呵冷笑道:“唱曲儿好安眠啰。”   一群傻子。   见那群温柔的人们尽管连日来疲惫不堪,仍是笑着闹着、然后互相打气着,墨染闲依垂下眼眸看她怀中紧紧抓住她衣襟的两个孩子。   “感觉到了吗?那是你们父亲的灵压。”她轻声道,小空与千风大眼眨呀眨,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懂。   腿边慕咪与她的孩子们围在他们身边,姿态骄傲地挺直背脊端坐。   “为了你们,我们都想守住这个世界,但是妈妈的力量好渺小,”墨染闲依低低地笑,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如果能够撑过去,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一天──因为这是第一次,你们与父母并肩作战。”   两道小小的灵压无意识地发散,流淌进她的灵压脉络,墨染闲依欣慰地想,毕竟是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爱这世界的方式。   “那男人肯定很后悔的。”早乙女见他们笑得幸福,背景是不断被撕扯挤压、又顽强地抵抗的鬼道空间,不禁摇头说道。   “怎么说?”墨染闲依扯扯唇角,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为自己补充灵压。   早乙女笑笑:“他的女人与孩子如此努力,他却无缘一见。”   墨染闲依抿抿唇,无意瞥见手指上的金环,她眼里噙着笑意:“不会后悔的,人不在,心也是在一起的。”   如此渺小的她,这一生因为有他,她才学会挺起胸膛。   牵着他的手,听着孩子们的心跳,五十多年来她都像是清醒着作梦。   既然如此,再做个梦也不为过吧?墨染闲依心想。   清晨,他与她,空与千风,在一片静谧中迎接桔梗花开。      ☆、第八十三章、空与千风      现世、虚圈、现世三界合而为一,生与死融为一体,创造一个无恐无惧的世界──听来理想,可倘若真有这般世界的存在,生命便不会为了寻求希望,倾尽一生披荆斩棘迎来成长了吧?   彼方消散的友哈巴赫灵压宣告了死神一方的胜利,此番势必要被铭刻于尸魂界历史、造成有史以来最多伤亡的惨烈战役终于落幕。   空间术式安稳地解除后,墨染宅邸瞬间爆出此起彼落的欢呼,数十层空间鬼道一齐迸放,于略显阴郁的天空绚烂闪耀。   欣喜欢愉、伤痛悲泣──听着看着感受着神态各异的面庞与心情,墨染闲依只觉身上一轻,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活了?守住了?他们撑过来了?   结局来得突然,她还没有实感。   直至听见那道熟悉带笑的温柔嗓音──   “我想见妳了,闲依小姐。”   放下重担后,她全身仍抑不住地颤抖,双臂还麻着,双腿亦是发软。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她想亲口对他说,她也是。   “去吧。”   墨染闲依正琢磨着该如何自伤愈死神与贵族的感谢中脱身,自术式解除后便撑在她背后的长辈早她一步开口了。   那是墨染总一朗,从小到大最疼爱她的祖父。   而站在他身边的,铃木堇、铃木夫妇、及川兄妹、早乙女琉生、甚至是所有墨染一族的成员,估计都明白家主内心所想,他们齐齐静了下来,看着老家主从总管手上接过纯白的家主羽织为孙女披上。   “代表整个家族去见见我们的家人,天经地义,不是么?”他说。   有那么一会儿,墨染闲依只是傻愣地望着大家。   直至怀中两团软绵绵的生物紧扯她的衣襟,奶声奶气地喊她“妈妈”,她缓缓垂下眼眸,那儿有两双漂亮清澈的大眼眨巴着似是诉说期待。   “我们马上回来!”   揽好外衣,小心翼翼开启空间鬼道把孩子紧实护在胸前,瞬步离开大门前,墨染闲依听见身后传来大声嬉闹着的“家主别紧张,我们没有门禁”,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被这么些人爱着,她的生命得天独厚。   经过令人怵目的断壁残垣,耳边阵风呼啸而过,她的心情像是乘坐现世的云霄飞车,剧烈起伏又带点兴奋期待。   过去她曾逼着蓝染陪她到游乐园约会,很短的一个上午,她乐得反复搭乘各式刺激的设施,他总说她像个孩子,然而她没对他说的是──她享受的是他在飞车疾驶时偏过头看她的温柔目光。   “这种东西真那么有趣?”那时他面上略有些不以为然,“下回我抱着闲依小姐瞬步就是了。”   听着两个孩子在瞬步的过程中嘎嘎大笑,她想,他们真是像极她的。   “这灵压……”   “啊,是墨染大人。”   踩上荒芜惨烈的战场,墨染闲依停下急喘气,抬眼只见人类少年黑崎一护与阿散井副队长伤痕累累地自地上坐起身。   边上还有前十番队队长志波一心、与两名她并不认识的人类男性。   “墨染小姐来这里做什么?”黑崎一护搔搔头问道。不久前他们在四番队救护所打过照面,这女人是负责把朽木白哉移送回去治疗的队士。   “啊,一护你不知道吧?墨染四席是……”   八卦尚未结束,待女人风一般地掠过他们身边,他们双双被一个方形空间笼罩,还未反应过来,全身蓦地被一股温柔的灵压包覆。   就算再怎么迟钝,随着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他们也明白这是她的治疗术式。   “你刚刚话说一半啊,恋次?墨染小姐怎么了?”黑崎一护敲敲坚固的空间鬼道,看来在治疗结束前暂时出不去。   阿散井摇了摇头,微微皱眉道:“你还是自己看吧。”   黑崎一护顺着墨染闲依的移动轨迹看过去,只见百余米外,那娇小的女人已经扑进一个笑得和煦的男人怀里。   “……等等等等,我、我不知道她、她……蓝、蓝染?”   “你没看错,”阿散井双臂往后一靠,“尸魂界没几个不知道他们的事。”   他曾经听自家朽木队长几若未闻地轻叹,蓝染这般睥睨自若的无情男人,能够安稳站在他身旁的似乎也只能是墨染闲依。   坚强又温柔,在那男人叛离后依然姿态高贵地固守她的骄傲。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为此不断努力,然后终究得偿所愿。   远远地看着两人──或许该说是他们一家人──背景残破萧瑟,却是美得像幅画。   果然都跟队长说的一样。   “……啊,朽木队长!”才不胜唏嘘地想着,感应到身后熟悉的灵压,阿散井忙不迭起身,没想重重地撞上治疗用的空间鬼道。   朽木白哉只是淡淡地扫过自家副队长一眼,而后望向不远处笑得幸福的女人。   “不阻止他们接触好吗?”   听见瞬步到他身旁的日番谷队长的问话,朽木白哉沉默许久后态度冷淡道:“无妨。”   刑军再一会儿就要到了,在这之前,他希望好友能得到她想要的。   “你似乎真的变柔软了,朽木。”日番谷见着蓝染尽管内心复杂,仍不忘口头揶揄道。   “……恩。”随他怎么说。   五十年的相知、两年的叛离、短暂的会面。   眼前的景象恍若一场华丽的烟火秀,如果两万年的距离能被这瞬间的灿烂填满就好了。   朽木白哉真心地如此想着。   * * * * *   一路风尘仆仆地追赶,直至尘土飞扬中与她的思念目光交会──   许久以后每当墨染闲依想起这一天,她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蓝染说想见她,而见着自羽织中探出头来的两个孩子后,他还说了他们长得像美丽的闲依小姐真好──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好好的。   扑进他的怀里、久违地被他揽着、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在这男人叛离后,她从未敢想真能有这天。   “什么时候在我身上设置好妳的治疗鬼道的?”身上挂着呵呵笑直扯拘束服的小儿子,蓝染轻笑着问把头靠上他肩膀的女人。   他本想减轻墨染闲依身上的重量,把大儿子也抓过来,但这个与墨染千风同个模子印出来的墨染空紧紧环住女人的脖颈,死活不肯让他抱。   就墨染闲依的说法,小空有严重的洁癖──最重要的是蓝染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听了她的解释,蓝染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我可不想孩子见着父亲,结果您缺个胳膊或哪儿被开个洞的……”墨染闲依细声回答,瞇着的眉眼微微带笑,“所以离开您前留了二、三个强力的术式在您身上。”   “我还以为闲依小姐总在我身上比划的是给我的情话。”总在他的肩上背上以手指秘密地写上爱语,那得意洋洋以为他不晓得的模样可爱得紧。   蓝染一边笑着,一边把扯上他右眼拘束带的小鬼安回自己胸前。   听他这么说,墨染闲依耳根微微泛红:“说得好似……好似您知道我写了什么。”   淡淡地看着把脸埋进女人胸口,只偶尔探出一颗眼睛偷偷看他的墨染空,蓝染勾起唇角:“其实不难猜,闲依小姐想听吗?”   “……可以吗?”她语气小心翼翼中又带点期盼。   蓝染让她把耳朵附上,墨染闲依不疑有他,赶紧直起身靠了过去──   而后她的后脑被男人的手掌托着,细密轻巧的吻落了下来,先是额头、眼睫、鼻尖……他的动作和缓,明明是很轻的吻,她却能从这般克制中感受到不符他个性的浓烈爱意。   男人的干净气息最终停在了嘴唇。   墨染闲依本以为他要有更进一步的表示,没想唇瓣贴合间她只感觉对方抑不住地笑,随即便是与过往无异的,额头碰额头,鼻尖蹭鼻尖。   对于男人撩拨的动作,她的内心不再如多年前那般小鹿乱撞,心跳亦不再鼓噪如雷鸣。   望进他噙着笑意的棕眸,她没来由地知道这男人与她一样,多年来从未变过。他们的爱情行经至此,似是偶尔于无波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微微泛起涟漪,然后终究归于平静。   “能够爱上妳是多么温柔的一件事。”   在蓝染叛离后,她一度以为她的爱情像个哭得美丽的女人,明知对方不屑一顾,仍希冀着对方会因她的眼泪感到一丝心疼。   如今听见对方以低沉认真的嗓音诉说对她的喜欢,鼻尖酸涩、眼前一片模糊中,她知道她的爱情确实像眼泪,终有人会为她拭去。   “我、我才不是这么写的……”心尖柔软得一塌糊涂,这般心动,这辈子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我知道,”探出手环住女人与他的小子们,蓝染笑瞇起眼,“因为这是我想说的。”   爱着这男人,她觉得幸福;爱着这女人,他感到温柔。   沐浴于这般温暖的氛围中,他们怀中的空与千风懵懂地抬起头,那小小的手掌已然交握。   “惣右介大人,您觉得两万年有多长?”多名队长级与刑军的灵压正在接近,墨染闲依额头抵着男人的,扬起唇角看大儿子嘟起嘴拉弟弟的手,挣扎扭动着想与他换个位置。   心思纯净的孩子总是依直觉行动,他约莫也觉察到了什么。   怀中这个不消几分钟已经横躺着睡了,对于兄长咿呀的抗议视若无睹。   蓝染看着他们的相处模式,只觉得自己拥有了两个闲依小姐。   手指轻轻地抵上墨染闲依的左胸口,他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将嘴唇凑到她耳边低语:“闲依小姐愿意等我多久?”   “这很重要吗?”她问。   “过去妳总说我不会把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中,”蓝染慢条斯理地回答,从指尖传来的心跳平稳舒缓,“这回我想交给妳。”   墨染闲依静静地看他,就算被漆黑的拘束服束缚着,那睥睨骄傲的眉眼依旧飞扬自若。   过去她就知道自己深爱的男人是如此隽朗好看,没想在身分大幅转变的当下,他却似年轻了许多。   没忍住探出手轻抚他的眼角,细纹果真淡了。   她不禁想到这男人如今拥有的是永无止尽的生命,而她将面对的则是未知与衰老。   “很久很久之后,就算不戴上眼镜,您肯定都认不出我了。”墨染闲依垂下眼眸,还未有更多感悟,身上随即一轻,有个胖小子不顾一切地攀到男人脖颈。   她心想,届时恐怕连两个孩子都已开枝散叶、儿女成群。   就知道这女人又要介意这个。   蓝染无奈地笑笑,把挂到肩上的墨染空拎下来置到他呼呼大睡的兄弟旁边,这家伙此时正眨着无辜漂亮的大眼睛看他,嘴里咿咿呀呀不晓得想说什么。   他还没有当父亲的实感,但看着这两只软绵绵的小生物,再看看他的闲依小姐,蓝染心想,母子都不是能让人省心的主。   不过未来的路上能有他们作陪……他似乎不排斥这种安稳的想法。   “两万年确实会改变许多事物,但无论妳变成哪般模样,只要让我上了心就不会忘。”   “真的?”   “真的,”蓝染低低地笑道,“只是遗憾肯定有的,如果可以,真想陪着每个阶段的闲依小姐一起变老。眼角的细纹、面上的皱褶……我的大小姐日益动人的模样,想想都觉得心痒难耐。”   “净说些虚伪的话,”墨染闲依蹭着他的鼻尖,唇边泛起浅浅的笑,能从这男人嘴里听到这些,她该多么幸运,“但是我会努力。”   “努力什么?”   此时一阵强风吹来扬起周遭的尘土,蓝染下意识地侧身为两个孩子挡下。一片灰蒙中,本该是美感尽失的背景,他的女人却在微微瞪大双目后,给了他一抹好美丽的笑。   “为了能让您陪我一道变老,”她说,“我会更加努力地活着,好好享受与您仅以心相连的每一天。”   “一个人不害怕?”   “对于未知我当然害怕,”墨染闲依先是摇摇头,而后张开双臂环住她所爱的人们,轻笑道,“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她的身边有好多体贴温柔的人们,现下又多了他们的空与千风……至于这个男人,嘴上说了离开,却是把心在那时就交给她。   指上的戒指还泛着光,如果这是他对自己爱情的表现,她想,就算要花上两万年的时间,她都要让它们成对。   “您知道吗,惣右介大人?”额际是墨染闲依熟悉的温热,在听着男人应了声后,她缓缓闭起眼睛轻柔细语,“您离开之后,我难过了一阵子。曾经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没有能够留下您的手段。”   “……胡思乱想的确很有妳的风格。”   不管男人的揶揄,墨染闲依继续道:“挺着肚子,承受众人异样的眼光……一开始我还不能习惯这种寂寥,然而正是因为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我突然多了好多时间与自己相处。”   阅读、写字、织东西、欣赏院落的风景,然后在睡前沉淀思绪,想他、写他、画他。   与这男人在一起的回忆多是美的,每写下或画下一笔,她总能从他表露予她的温柔笑容中找出属于自己的美好之处。   所以不是自己不够好,只是他们的感情中没有所谓的为对方妥协。   他们反而是试着去推对方一把。   尊重彼此身为独立生命体的本质,他们的爱情不会因任何一方的成长或抉择而改变。   她做好了让他离开的准备,他则在离开前为她做了所有能做的。   总是碰上了才发现自己被彼此的体贴照顾着。   “五十年前您牵起了我的手,我那时就想着,蓝染队长的手掌厚实,指结略有因练字产生的薄茧,如此坚实的掌心,该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握上……”墨染闲依抿抿唇,而后没忍住笑开了花,“原来只能是我。”   这一牵,牵了五十年,未来肯定还要继续纠缠下去。   “我喜欢自己必须是原本的模样。”她说。   认清己身生命的本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倾尽一生努力争取,不妥协不委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目标,微微挺起胸膛。   现在的她,就会是这男人最爱的模样。   蓝染闻言定定地望进那双令他依恋、乌黑晶灿的柔美双眼,墨染,从此这将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真是……拿妳没办法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的闲依小姐变得如此耀眼,令人移不开目光。   “闲依,时间差不多了。”   两人不必扭过头都知道身后那人是谁,长吁口气后缓缓起身。   怀里的孩子们似是感应到什么──特别是墨染空──使劲爬上蓝染的背露出小小的头颅,对着来人挥舞着小拳头嘎嘎大笑。   “……闲依?”蓝染垂眸看着身旁的女人,对于对方的称呼几不可察地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直至他又从女人嘴里听到一声清脆的“白哉”,尽管她是请他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心上仍有股说不清的复杂。   “两年能改变的事情很多,”墨染闲依唇边漾笑,“即将面对两万年的您,是否会因此多上一丝危机意识?”   对于两个皮小子挣扎着想往朽木白哉跑,蓝染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墨染闲依倒是看懂这男人的意思,暗自觉得有趣,伸出手把千风接过去。这种时候她判断这个傻愣愣好控制的小子靠谱些。   轻轻抓起小儿子肉肉的小胳膊,朝蓝染挥了挥:“小风你看,他是你的父亲喔,是爸──爸──”   墨染千风眨巴着眼看母亲嘴巴反复一张一阖,不禁跟着动了动嘴巴,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小拳头挥了挥,母亲又搔搔他的腰窝逗他笑,母子嬉笑了一阵,蓝染身上的墨染空不自觉也跟着望向兄弟的方向。   “爸──爸──”墨染闲依见有个不甘寂寞的精明小伙儿上钩了,便靠过去逗他。   两个孩子正值爱模仿的年纪,被母亲一逗,瞬间忘了身后还有那么些大人物面色严肃地等着。   他们先是咂咂嘴,而后望着母亲嘴巴的眼神愈发专注,连小拳头也不挥了。   墨染闲依轻手轻脚地把墨染千风放到男人怀里缓缓退开,孩子长得像她、性子也像,可那双眼,却是与她男人如出一辙的清明通透。   伸出双手的食指与拇指,在他们身上围个圈,男人沉静地看着两个孩子,空与千风也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她知道,她必须为了孩子把这一刻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爸──”   “爸──”   双胞胎一人一声,恰巧合成了个父亲的形象。   看着沉默不语的男人,墨染闲依轻巧地靠到他身边,取笑道:“感觉如何?”   “……突然有种,”蓝染听见女人的揶揄,摇头笑道,“我的儿子怎么连脑袋都像极闲依小姐这般……无以言喻的……唏嘘。”   “蓝染惣右介,孩子还我,你可以走了。”   话是这么说,下一秒,蓝染已经倾身细密吻住女人的唇。   蜻蜓点水,乃至深入绵长的亲吻,不再是那般彬彬有礼地克制,在逐渐聚集的正副队长级人物面前,他们的爱情正是这般骄傲坦荡。   “……光天化日下,不让他们注意点影响真的行吗?”阿散井恋次与黑崎一护才离开空间鬼道,过来便见到这不晓得该说惊吓还唯美的画面,双手摀着脸就着指缝偷看。   一旁日番谷冬狮郎已经满脸红透,侧过身待在朽木白哉身后回避此番景象。   “无妨,”朽木白哉拧着眉看着他们旁若无人,想了想随后又补充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只是个吻不算什么。   日番谷冬狮郎闻言于是一噎:“……也是。”   两万年的距离被此刻填满。   待这个吻结束,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墨染闲依满面羞红,双手捧上男人的面颊细细喘着气。   “从以前到现在,似乎总是我一头热地追赶您呢!”她笑道,“不过这回不同了,就算您不在身边,我也会继续前进。”   这次请您自己赶上来。   “好。”他应允。   墨染闲依接过两个孩子,最后再蹭蹭男人的鼻尖,爱上这个男人,她好幸福:“请一定别让我等太久,惣右介大人。”   耳边是交响乐似得瑟地喊着“爸──”的儿子们软糯的娃娃音,眼前是女人尽管含羞带怯,仍坚定明亮的美丽面容。   爱上这个可爱的女人,真是一件好温柔的事。   蓝染浅浅地勾起唇角:“只要是妳的请求,我拒绝不了妳的,闲依小姐。”   他们的爱如天空般宽广,如风般自由。   与彼此相处的每一天、走过的每一片土地、经历过的回忆……   一切都美得不那么真实,牵着她的手,他也似清醒着作梦。   不会让他的闲依小姐等太久的。   在一众队长的监视下重返无间,蓝染一如被滑稽的四十六室判下重刑那时,姿态骄傲睥睨。只是这回较上次,心情来得更加愉快平和。   因为他深知,就算是于无间的一片阒黑中,他的月光依旧会于他的心上温柔流淌。   * * * * *   十年后。   在友哈巴赫最后的灵压消逝的隔日,墨染闲依领着两个孩子端坐在廊上。   两个男孩一左一右靠在她身上,母子三人感情好地披着同一条薄被,瞪大双眼盯着角落几丛植物看。   “您看您看!母亲大人,桔梗花开了!”似是看到了什么,孩子兴奋地喊出声。   “啊,真的呢。”放下手上的刺绣,墨染闲依很轻地应了声。   一开始她只是抿唇静静地望着桔梗看,沉默一段时间都未有言语。   直至两个孩子开始不安地扭着身体,一下看桔梗一下瞥向她的手指。   最后墨染空终究没忍住:“不与父亲大人说说么?”   墨染千风于是忙不迭地点头应是:“父亲与母亲的桔梗开了,今年我们不一起过吗?”   “你们的父亲看不到呢!”她取笑道。   “他可以用全身感受。”   这是过往墨染闲依忽悠孩子们的言论,没想他们如今说得挺溜。   于是她勾唇笑了笑,十年在她身上未曾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眉眼依然温润秀气。   孩子见着带着美丽笑容的母亲,有一瞬都忘了原本的目的,只是傻楞楞地说道:“桔梗花好看,但我们母亲大人比花还要美丽动人。”   墨染闲依呵呵轻笑,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了两个嘴甜的:“他们这么说呢,惣右介大人。”   无名指上的戒指幽微泛着光,孩子们听见关键词不禁兴奋地竖起耳朵,而后心上被一股和缓温柔的灵压充盈。   “闲依小姐的美,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就算不在彼此的身边,他们的心都是连在一起的。   在清晨一片静谧中,他和她,空与千风,终究等到了桔梗花开。      ☆、第八十四章、小径那头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把你变成他希望的样子,而是协助你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摘自《千寻与花开的国度》。      轻轻在女孩颊边点上两团嫣红,墨染闲依放下画笔,抬眼望向半掩的拉门。   时节正值初春,空气仍带着丝丝凉意。院落一如几千年前,还是那般洁白得纯粹。      她院落里特别挑过的山茶是春天的花种,可白山茶却是普遍开在寒冬之中。   还小的时候墨染闲依特别喜爱下雪天,院子里一片银白,美得令人屏息。那会儿她玩耍时无意绕到祖母的院落,几排樱树底下,有那么一小丛白山茶静静地绽放。      积雪掩上它的花瓣枝叶,在被世界染上颜色的同时,它依然傲然地挺立于雪地之中,温柔含蓄地吐露属于自己的幽微芬芳。      直至冬天结束,她仍想着那一丛白山茶。   就这么思着念着,待她终于得到属于自己的院落之后,猛然回过神,她已经把她记忆中的银白天地迎到了春天。      而之所以不正常些选个冬季的花种,或许正是因为墨染一族血液中的反叛因子使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内心隐约希望能像她的山茶一般,活得高傲任性、不流于俗。      很久以前,有个男人问她为什么如此钟爱白山茶?   那时她并未回答,转移话题的技巧尚显拙劣,扯了代表那男人的马醉木,没能好好地与他说她对白山茶的喜爱,就如同她爱着他那般沉静含蓄。      洁白庄严中带点温柔蕴藉,白山茶是她理想爱情的投影。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清晨的冷冽把她的气息化成一缕白烟。   墨染闲依细细搓了搓手,缓缓自桌前起身。似是感应到主人的动静,几团白色毛球自隔壁房间滚了进来,脖颈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于是笑瞇起眼,缓缓披上她的纯白家主羽织往外走。   与灭却师的“灵王护神大战”结束后,她让人在靠郊区的一侧辟了一条小径,每个清晨她都会带着如今被称作“犬神一家”的长寿狗儿们到令人怀念的湖边走走。      距那男人再次被收监已经过了五千年,瀞灵廷的景致在复兴重建后,与他离开那会儿几乎并无二致。尽管街道建筑依旧古朴典雅,住民们的生活倒是“现代”了许多。   其中最明显的大概就是电话网络与电视媒体的普及,甚至在中央街区都仿现世开了好几家电影院──至于她与早乙女及朽木合伙盖成的玩具王国,其现代化就更不在话下了。      五千年是什么样的概念呢?   就墨染闲依来说,她只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护廷十三队的正副队长接连换过几个、在她的教育下真央灵术院的学生来一批又毕业一批、可死神的人数历年下来仍是折损大于补充,每年都是勉强持平。   在京乐总队长与几个德高望重的贵族联手进行革新后,贵族、死神与平民间的关系不再那么紧张──甚至在千年前亦完成了死神的退队制度,蛆虫之巢正式走入历史。      虽然大大小小的危机多少还是有的,但整体而言尸魂界正往健全的方向走去。      至于墨染闲依呢?   她已经完成了绘本故事最终回──《千寻与花开的国度》初稿,五千年来她一笔一画、慢悠悠地终于把这个系列凑满一百本。      令她讶异的是,喜欢这个系列的读者比她想象中还多上许多。   她私下时常能从出版社那儿收到许多支持她创作的读者信件与小礼物,在除了自家人无人知晓作者身分的情况下,这般珍贵的小心意着实使她喜悦。      在外人眼里,这仅仅是故事的终结,但对她来说,放下小千寻代表的意义远不只如此。   她想,她终于不再需要给那男人写如此隐晦的情书。      美梦终究要醒,而她悠远的情思已经随着五千年的等待悄然送达。   可送达了之后呢?      墨染闲依笑了笑,与身旁的六团毛球们就着清晨的雾霭,于幽静的小径上奔跑起来。      * * * * *      技术开发局中,一名青年专注地埋头于各类药剂与奇形怪状的机器中,尽管额上已细密透着薄汗,可他操作精密机械的双手未有一丝颤抖。      他脖颈上随意披着一条状似名贵的颈巾,在研究室白炽灯泡的照耀下隐约泛着细碎的金色光芒。      “墨染副队长──墨染副队长──”      走廊上传来熟悉吵嚷的叫喊,青年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手头上的工作。   涅队长在与眠三席闭关实验新药品以前,特别叮嘱他必须把研究数据搞出来,如果届时没让他看到满意的成果,就得乖乖卷铺盖走人。      他好不容易才在十二番队站稳脚跟,从引退的阿近前副队长身上接过副队长臂章,真傻了才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身为墨染家的嫡系少爷,每个月领到的零用钱全被他拿去筹办自己的私人实验室了,再丢掉副队长之位他怕是要喝西北风。      “哇,墨染副队长真了不起啊?居然丝毫不理会你兄弟的呼唤。”      来人的声音清亮好听,眉眼生得极俊──尽管这么说好像是变相夸自己,但被称作副队长的青年只是冷淡地看了来人一眼,连护目镜都未拿下,偏过头就是拿笔记录药剂区的实验数据,反复与之前的研究成果进行比对。      “可恶,理我一下很困难吗墨染副队长!”   “如果你能暂时安静会儿,我估计可以提早一小时结束。”      于是来人真的拉来一张椅子安安静静地等着,直至四小时过去,他仍旧兴致盎然地瞪着漂亮的棕眸看着他的兄弟。   研究室里还有其他几位死神同僚,其中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秀气女孩见着来人,赶紧到茶水区给他备茶。      他浅笑着接过该名女队员递来的茶盏,露出两排白灿灿的牙,颊侧的酒窝若隐若现。这般隽朗无架子的模样无意惹得研究室的女孩们微微红了面庞。      技术开发局这个与平时无异的深夜,在机械尖锐的警示声、与各种不知用途液体的哔啵声中悄然度过。   待青年终于满头大汗地把实验报告整理出来,他慢条斯理地取下护目镜,对上自家兄弟晶灿灿的眼。      “我现在终于可以问问,墨染副队长找我有何贵干了。”   随意地瞥了一眼腕表,现下都要迎来早晨第一缕曙光,他这兄弟果真能折腾。      墨染副队长与墨染副队长,说来拗口,其实就是墨染空与墨染千风。      在四番队的是墨染空、而在十二番队的则是墨染千风。   他们如今都依着自己的喜好与志愿,在喜欢的位置上做着喜欢的工作。      “前天总队长找上了四十六室,结果他们十万火急地开了个一天一夜的会议。”墨染空捧着茶啜了一口润润喉。他的嗓音不似弟弟那般低沉浑厚,音调稍高,但听在他人耳中仍是轻轻柔柔地熨贴。      “这有什么,”墨染千风笑了笑,“无间的梁柱出了裂痕哪算什么大事?”      他们俩兄弟聊天的声音不大不小,并未试图压低音量以掩人耳目。研究室里的几名死神听着亦是感兴趣,便放下手上不急的工作跟着凑了过去。      “你倒是说得轻松,”墨染空呵呵笑,视线飘向对门紧闭的队长私人实验室,“你不就是因为那道裂痕才被自家队长当眼中钉。”      “要笑可以,态度节制点。这话要真让我们队长听去……”墨染千风摊了摊手,“你别害我丢了工作。”      墨染空缓慢起身舒展久坐略显僵硬的身体,耸耸肩:“算了,反正天大地大,与母亲大人无关的事听在你这个父亲狂热粉耳中还真不算什么。”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地聊无间、聊梁柱,提及裂痕时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研究室中的死神同僚不禁好奇地问,是发生什么事才让他们这么开心。      “看得出我们很开心啊?”墨染空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温柔地朝发问的黑框眼镜女孩笑笑。   “毕竟……”那名秀气的女孩双颊红了红,细声道,“这还是今年第一次,墨染副队长耐着性子没把您扫出去。”      其他队员跟着笑出声:“就是,况且今儿个我们都还没听到副队长在实验时叨念尊重友善包容,心情肯定是美滋滋的。”      “这……”墨染空闻言顿时被茶水呛了一阵,摀着唇表情略显痛苦,那股气缓过后又没忍住哈哈笑,“你们真是观察入微。”      墨染千风很轻很轻地哼了声,没想回应下属的揶揄。   把重要的数据资料归档,他皱眉望着实验结束后一片狼藉的空间,赶紧着手收拾散乱的桌子。      墨染空撑着脸颊见他兄弟笨拙地东拉西扯,这边的文件叠起又被滚过来的测量器具扫地上,最终叹口气,拉起袖子手脚利落地帮他整理。   他天生见不得事物这般散乱,偏巧弟弟又是在收拾这方面手脚特别不利索的。      就他们母亲的说法,好听些是他们兄弟个性互补,实际上就是两个半调子,以前还觉得像她,长大后她就不那么认为了──   然后向父亲提及此事,他一贯嘲弄似、低沉地笑了笑之后说,他们母亲这是不想面对事实,毕竟看着他们,发现她自己原来真是挺傻的事实会被放大两倍。      唉,被他们如此评价,其中一个还是只在很小时抱过他们的──娘不疼爹不爱,或许就是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吧!      “离开饭还有一点时间,回家与母亲大人一道用早餐吗?”墨染空拿着纸巾细细地擦遍兄弟桌子每一寸角落。待他终于想到要偏过头看他,只见那个与他同个模子印出来的兄弟早已提好自己的斩魄刀站在门边等他,面无表情地看他帮自己瞎忙一通。      墨染空定定地看着他:“若非你是我兄弟,我真要给你一拳。”   墨染千风闻言偏了偏头,浅笑道:“就父亲大人的说法──不要口出狂言,这样只会显露出你的软弱。”      “去你的。”   “回头我要与父亲大人告状,你对他的思想似乎挺有意见。”      听着墨染空“哇你小子真可以啊──”的抱怨消失在走廊尽头,研究室留守的女性死神们捧着嫣红的双颊齐齐笑开了花。      “啊──真好──一下子见到两个墨染副队长,这我可以与隔壁番队的显摆一个星期。”   “就是就是,妳看到墨染副队长颊侧的小酒窝了吗?我小鹿怦怦跳的少女心哦……”      研究室这种地方从来都是沉闷严肃的,会埋首于此的也多半是无念无想的疯狂科学家,然而在这般氛围中,两位外表年轻隽朗的副队长偶尔见面唱唱双簧,确实给他们注入些许活力。      虽然被治愈的多是少女心就是了。      “说起来,传说中两位副队长似是都活五千年以上了,”那名黑框眼镜的女孩撑着脸颊闷声道,“怎么就没听说有花边新闻什么的。”      活了五千年,灵压在死神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强大,而他们那张脸,就认识的长辈说法,已经停在这阶段许久了。   尽管年龄增长,他们的心态还是十分年轻。若非有知情者提醒,恐怕真没人能发现他们在青年皮相底下,那颗心早已历经千锤百炼。      瀞灵廷通信黄金单身汉特辑绝不会错过他们的访问,可无论记者如何旁敲侧击,他们总有志一同地微扯唇角,丢下一句“花开的时候还没到呢”,就轻巧打发掉这个问题。      有消息指出他们的父亲是五千年前试图反叛尸魂界的前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然而五千年过后,当历史被拿出反复检视,当下那股义愤填膺随着时间已冲淡许多。      不得不提的还有他们的母亲──      “怎么,其实妳对副队长有那么点儿兴趣?”同为研究室伙伴的男性死神看着黑框眼镜女孩揶揄地笑道,“是墨染副队长还是墨染副队长?”      最后那人得到了女孩一记凶狠的白眼,适才给副队长们倒茶备水的小绵羊彷佛未曾存在过。      唉,那名男性死神摇摇头,果然无论多少年过去,这世界还是个看脸的世界。      * * * * *      如果问墨染空与墨染千风这五千年来是怎么过的,他们大概只会露出一抹双胞胎式的拷贝浅笑,简单归结一句: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早在他们还纯真的青涩年代,兄弟俩就知道他们有个很坚强的母亲。   宅里的家人或熟识母亲的友人们偶然会与他们提起那些尸魂界的重大事件,空座町决战、代理死神大战、乃至惨烈的千年血战一役……      最让他们印象深刻的,除了亲生父亲的叛变不做他想。      年纪还小时,听着众人对父亲矛盾的评价,他们偷偷偏头看向母亲,她永远都是浅浅地笑着,无论是正面抑或排山倒海的刻薄言语,她都沉静地听着不在此做文章。      直到客人离开,终于只剩母子独处时,她才会笑着回应他们她对父亲这个人的看法,有褒有贬,并不因他们之间的感情使她试图隐瞒或掩饰什么。   只有在提及父亲待她多么好时,她才会稍稍红了面庞,而后像个可爱的小女孩拿出各种她很幸福的证据。      并非担心他们不懂父亲对她的好,而是单纯地与他们分享那段如梦似幻的时光。   嘴上说着父亲,她那双眼总是幽微地闪着光,整张脸顿时明亮了起来。      很多人说她傻,女人大好的青春就这么浪费在一个罪人身上。   待兄弟俩年纪稍长终于能够理清事件脉络,他们才明白父母以他们之名的爱情,其实真美得让人无从置喙。      一回两人撑着脸颊看母亲喝药,她日夜奔波于护廷队、家族产业、贵族会议,一年到头忙里忙外的,那矜贵的身子骨怕是撑不住。   所以他们齐声说,他们长大后要保护母亲、接掌家族,让她不会担心受怕、也不必这么辛苦──      结果他们的母亲偏头沉思一会儿,再次开口时淡淡地笑道:“你们别想着要保护我,照顾好自个儿就行。这辈子能动得了我的,也就只有你们父亲了。”      后来他们在接过母亲的戒指与父亲每周例行对谈时说了这事,那个男人低低地笑,亦是不留情面地说:“这辈子有能力保护闲依小姐的,放眼尸魂界确实也只有我了。”      双重暴击打在双胞胎身上,他们心连心,脸大概要肿四倍──一半则约莫是牙腻得疼。      于是他们很早就知道,他们有对不按牌理出牌的父母,在传令神机都具备了视讯功能的现在,还老派地以心传心。   而在双双度过五千多年漫长岁月,孩子都生了两个之后,他们仍慢悠悠地谈着属于他们的恋爱。      许多人都问兄弟俩为何不赶紧娶妻生子──这问题他们至今回答不上来,只得顾左右而言他,说是缘分还没到。   然而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他们对理想爱情的起始点站得太高,便不那么愿意妥协了。      他们周遭,无论是父母、抑或是朽木与早乙女家的贵族叔叔,偏偏都是些净让人想跟着作梦的人们,看着他们型态各异的爱情表现,那般永不更迭的美好着实令人向往。      真遇上值得庆幸,遇不上,不愿意放下身段只得继续等着。   生命总会为自己找到出路,他们是这么想的。      “四十六……不,该说是四十五室,他们一天一夜的会议也不晓得结果如何?”   “哎,谁知道呢。”      天刚蒙蒙亮,墨染空与墨染千风两兄弟揽着外衣踏进墨染宅邸。   回来的路上除了值夜巡逻的基层死神便没遇上其他人,不必停下来招呼谁特别省事,两人天南地北地闲聊,聊工作乃至于生活上的琐事,最后似是谁突然想起这事,随口提起──      不久后他们便会知道这问题多余了。      首先在大厅迎接他们的是除母亲外,这辈子对他们第二重要的女人──总管铃木堇。继老铃木管家的辅佐两代家主五百年,她仅仅辅佐一代家主,时间却是长达五千余年。      “堇姨我们回来了!”   “没有提前说一声真是抱歉,碗筷要多备两份哦──”      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十分熟悉的低沉笑声。   双胞胎眼神一凛,这灵压隐藏得忒好,听声音离得如此之近,他们却是他刻意出声才惊觉厅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铃木堇见两位少爷回来,又思及不久前回家的另一个人,扭头面无表情地向身旁的实习管家交代:“让厨房再备上三副碗筷。”      朝厅内三人稍稍行礼,铃木堇双手放进衣襬退出门外。   她适才已经确认过了,家主目前并不在宅邸中,估计要到开饭前才会回。      “这还是……五千年来首次见面吧?”双胞胎身后的男人轻笑道。      是啊,这低沉厚实的温柔嗓音……   他们简直不能更熟悉了。      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双胞胎都是五千余岁的老男人了,如今见着血浓于水,多年思念未能一见、他们必须称作父亲的男人,他们仍没能忍住一拥而上。      不过男人的感情总的还是十分内敛的,父子简单叙旧后,他们直接切入正题。      “闲依小姐目前似乎不在宅邸里。”   “这个时间点的话……”墨染千风瞥了腕表一眼,尽管唇边因兴奋而颤抖,面上仍是一派淡然,“母亲大人大概是带犬神一家到湖边散步了。”      “湖边?”   “听堇姨说,母亲大人在与灭却师一役结束后,便买下一幢流魂街一区的宅子,”墨染空解释道,“连带把宅子周围的小湖与一小片土地都买了。”      墨染千风补充:“母亲大人的院落靠郊区那侧开了一条小径,顺着小径就……”      他话都还没说完,那男人便风一般地消失,留下双胞胎面面相觑。      “呼──没想我们的父亲还真能搞定那群食古不化的四十六……噢,是四十五室。”墨染空摇摇头笑道。   “毕竟,他是我们的父亲,还是能让我们母亲看上眼的男人啊!”      听着父亲狂热小粉丝双眼放光崇拜的口吻,墨染空缓步走出内厅抬头看向天空,安静没有言语。直到感觉身边靠上相互扶持五千年的同胞兄弟,心上顿时一暖。      待清晨的雾霭散去,他们依偎着从小径那头回家时,伴着初春舒畅的风,在蔚蓝的天空之下,那画面一定是很美很美的。      ☆、第八十五章、桔梗花开      早晨第一缕曙光才自云层间探出头,四周雾霭尚未完全散去,水气氤氲清凉沁骨。   湖泊不大,沿着湖畔走一圈还能席地坐会儿欣赏风景。   带着六团毛球稀松平常地绕完湖后,墨染闲依放牠们自个儿玩去,自己则扬起外衣侧腿坐上草地,家主羽织于是在身后形成一道漂亮的弧。   无形帝国一役结束后重返故地,她真的十分庆幸这里未被破坏,仍是那男人离开前的模样。   在他叛离后,这幢湖边宅邸被隐密机动彻底清查过,倒是未曾发现任何危险物品,至于私人物品,就他本人的说法,早在他离开前就都搬走或处理掉了。   适才来这里的路上,与狗儿们在小径奔跑了一会儿,尽管那股热气已于散步时舒缓过去,可她的身子现在还是暖烘烘的。   望着平静的湖面正准备陷入沉思,墨染闲依感觉手背突然一阵湿滑冰凉,垂眸原来是慕咪以鼻尖直顶她的手。她笑着把手拿开,让狗儿趴下把头靠自己腿上磨蹭打呼噜。   在她的两个小宝贝变成两个优秀的男人后,已经不怎么会向她撒娇了。一开始确实有些寂寞,不过什么阶段做什么事,她倒是很快便释怀。   孩子长大有自己的人生,作为母亲也就是站在他们身后适时推他们一把,然后在他们需要温暖时张开双臂给予拥抱,如此罢了。   她很庆幸空与千风都是十分体贴的孩子,虽然还小时调皮捣蛋、脑袋里装了各种天马行空的玩意儿,但他们一路成长并未给她造成什么困扰。   感谢他们的懂事,她终究不必把母亲当得只能是个母亲。   毕竟她也有自己的人生得过。   无形帝国之役结束后,轻重伤者姑且不论,共计三千余名死神死亡,当中更是损失数名正副队长级别的重要战力。   山本元柳斋、雀部长次郎、卯之花烈、狛村左阵、草鹿八千流、涅音梦、浮竹十四郎……   墨染闲依犹记得统一进行队葬时瀞灵廷上下一片哀戚,而在火光之后,所有人又得强迫自己暂时放下悲痛,日夜投入辛苦的复兴重建工程。   那时孩子们还小,她又因瀞灵廷人手不足身兼多项要职,每天家族、护廷队、真央灵术院、贵族大会来回跑,顿时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在那当口缓过去后,对她来说最难受的日子也结束了,除了与众人一道感叹、欣喜于瀞灵廷的全新面貌,倒是很少再想起那些悲伤无措。   时间从来都是最温和的良药,不论事由、不问对象。   无论战役多么惨烈、抑或他们在那时失去多少东西,每个人在那之后都成长了,因为他们的心变得更加坚韧。   她也是。   墨染闲依如此想着,手指轻柔地抚过慕咪耳后蓬松柔软的毛皮,惹得狗儿舒服地细瞇起眼。   曾经她只是个成日自卑胆怯的贵族小姐,做什么都得看长老眼色──如今反倒是大半人都得看她脸色。   这反差有些大,尽管不符合她低调的行事风格,但说穿了其实还真是这么回事。   因着大战时期拯救众多贵族与死神的性命,她在贵族与死神中的地位日益稳固,发言渐受重视。   之后在京乐总队长居中协调下,她作为死神与贵族沟通的窗口,协助四十六室的阿万门娜由拉进行贵族由上而下的改革,消除歧视偏见,缓和双方由来已久的疏离紧张。   作为贵族家主,她伙同贵族友人深入耕耘流魂街,五千年来已经完成改善五十五区以前的住民生活条件。虽然仍有许多必须检讨的地方,但总算是看出了成果。   至于五十五区以后的环境条件严苛,她还得想想未来该从哪方面着手。   墨染闲依自觉不够聪明,资质能力在一众天分卓越的死神中只能算普通。然而如此渺小的她,勤勤恳恳地做着她能力所及的事,五千年来日积月累亦是为尸魂界做出了一番贡献。   继几名熟悉的正副队长接连隐退或晋升之后,她判断自己是时候继续往前进,于是在两千多年前终于放下她的第四席官──   以六名大法官之一的身分加入,成为中央四十六室的一员。   老实说现任的四十六室还是一样食古不化,不过有阿万门司书作为大贤者代表,她在大法官这边掌握尺度,要想像过去那般任性随意、做些莫名其妙的判决已经十分困难了。   而就算身为四十六室,她也不愿意入住清净塔居林,甚至连死神的身分都尚未注销,目前正以“唯一亲上前线作战的反骨四十六室”之称号被低调传颂着──   虽然这是从两个淘气的儿子那儿听来的就是了,真实性有待商榷。   墨染闲依微微抬头看向天空,随着云层散去阳光倾落,周围的雾霭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无踪。   收回目光望着边上的毛球们奔跑打滚,她说不清心上那股异样骚动的感觉为何,只得摀着胸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此时带着些许凉意的风徐徐吹过,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映着清晨微弱的日阳细碎闪着光。   她突然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夜晚,她缩着一双光溜溜的脚丫,靠在所爱的男人身边,那时湖面上映着夜空,而她眼底星光璀璨。   墨染闲依垂眸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唇边浅浅漾笑,内心蓦地柔软一片。   其实那晚的月色并不美,美的是对他无以言说的喜欢。   五千年了,真是好长、好长的一场梦。   墨染闲依拍拍慕咪的身子让她离开,自己则撑着膝盖缓缓起身,该准备回家了。   她先是习惯性地整整衣襟袖襬,仔细地将皱褶抚平,而后低下头时看到脚上的草履,她眨眨眼想了许久,莫名有种,想把鞋踢出去的冲动。   兴致一来,她又想,干脆把足袋也脱了,初春的湖水正凉,靠岸边踢踢水什么的似乎很有趣……   “我不认为日前才着凉的人在这种天气玩水是明智的决定。”   剎那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墨染闲依不自觉地抚上胸口,手指微微收紧握成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似乎也变得急促。   有些梦终究要醒,关于那些他不在身边的梦,五千年来她无时不期盼着梦醒时分。   “其实……其实我已经大好,不碍事的。”这番话说得有点抖。她唇角抑不住地轻颤,心脏则是无法控制地怦怦直跳,就不知道那一抽一抽揪紧的感受是疼的还是喜极的。   男人闻言低低地笑了一阵,迈出脚步往她走:“身子骨大好这种事,打我认识闲依小姐这愿望就没有一刻成真过。”   感觉对方离自己愈来愈近,墨染闲依垂下眼眸,抿抿唇没敢转身。   这些年他们偶尔想起便会以灵压对话,她通常是给他读些感兴趣的书、说说尸魂界发生的大小事,有时是漫无目的地闲聊,他问她答。   对方的态度一如过往,嗓音温柔诚恳,只是单纯给她的烦恼提意见还好,可占理时则不怼疯她不罢休。   虽然当下气极,但她其实真是很喜欢听男人揶揄她那低低的笑声,像一股清泉汩汩滑过心尖,整颗心都被他的笑熨得服贴。   五千年听来漫长,盼着磨着,习惯后眨巴眼也就过了。   这期间她很少提自己的事,他亦不会告诉她身处无间那片阒黑的感觉,对彼此近况的掌握,多是从两个孩子那儿听来的。   孩子对他们父亲说了什么母亲的事,墨染闲依自然不得而知。   她现在唯一清楚的只有她对于久别再会非常、非常紧张的事实。   六条大白犬们已经蜂拥而上,背对着他们她似乎听见了小小姐发出撒娇的呜咽声。   啊──能这么大方真好啊──   “久别重逢,闲依小姐不与我说些什么吗?”蓝染蹲下身抱抱他们的狗儿,其中双手在慕咪与小小姐头上停留稍久。   他瞅着身前似是绞着手正犹豫些什么的女人,内心觉得好笑。不久前他们才说过话,把无间梁柱裂缝的事传达给总队长的也是她。   怎么再会的心理准备做了这么久,她还是紧张成这样的?   在他终于有所动作之后,这女人该明白不必四十六室允准,他自有办法靠自己走出无间,麻烦她转达也不过是给尸魂界打个招呼、顺便表达他意图谈判的诚意。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当封印跟不上他解除的速度、技术力无法确实拘束他经过五千年增长的灵压之后,不必经由无间之门,直接破坏掉地下大监狱倒在情理之中了。   没选择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不想给他的女人找事。   毕竟她的身分特殊,他可不想甫见面就惹她生气。   唉,结果谈判成功人都出来了,保尸魂界安稳的短暂卖身条款也签了,他女人却是连脸都不给看。   “……前几天才与您说过话,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墨染闲依闷声道。愈是努力想压下心上的骚动,胸口乃至眼睛、鼻尖愈是泛酸。可这股酸涩过去,心尖又似萦绕些许甜腻,全身都暖了起来。   五千年了,她很努力地活着、很认真地享受持续进步的每一天,每个早晨睁开眼,她都更加喜爱如今这个骄傲的自己。   这般美好,多么想让这男人亲眼看看。   然而想着念着,终于盼到时她竟却步了。   她想,或许这不是紧张……   “闲依小姐,妳是在害羞吗?”   探出双臂就能把人揽进怀里的距离,蓝染眼里噙着淡淡的笑意,眸光定在女人微微泛红的白皙脖颈。   背景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初春景致正好,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绽开几抹鲜艳的色彩。他的女人闲静地站在那儿,身姿优雅挺拔,背影柔美,小小的个头什么都不做便占去他大半注意力。   她的生命不断地前进,可她身边那股宁静平和的氛围却是永不更迭,使他深受吸引。   “估计……是的吧,”墨染闲依不自觉咬咬下唇,细声道,“五千年,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蓝染笑笑:“我从不介意妳的容貌,闲依小姐。更何况,我印象中的妳眉眼生得极好,那般细致或许会随着年龄增长更添韵味。”   “若我转身后,结果并不如您预期呢?”墨染闲依唇角微扯。   “不如我预期?”蓝染思考一会儿,而后呵呵笑瞇起眼,“那肯定是美得不可方物了。”   墨染闲依闻言不禁挑起一边眉毛,发难道:“哇,您对我的外表还真是不期不待啊──”   话才说一半,她已经被男人不由分说地旋身过来,揽进厚实的怀抱里。   挣扎着想离开,没想抬头便撞进一双漂亮幽深的棕眸,男人笑盈盈地端详她的面容没有言语,可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却是让她一时失了心神,内心一阵悸动。   待她终于回过神,耳根、脖颈、面庞因羞窘烫得可怕。   怎么都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似地为男人隽朗的外表失了魂……   “不问我感想?”蓝染见她一脸傻愣,忍俊不禁地摇头。   “啊……恩,您、您有什么感想?”四目交对,墨染闲依才想撇过头回避对方的视线,可他早知道她内心所想,手指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是让她无法自由活动。   蓝染见她表情无辜,本想说些什么逗她,思绪在脑中绕了一圈,终究认真道:“妳似是……变得更加动人了,闲依小姐。这确实……不在我的预期之中。”   他一番话说得犹豫,并非言不由衷,而是事情难得往他意料之外发展,一时无法拣出最适当的说法。   过往与双胞胎例行对谈,他们总是强调身处这个看脸的世界,在靠着外在魅力加分、成功吸引到他们的小花小蝴蝶前,他们决定要停在青年阶段久一些。   他随口问他们这么做,如果外貌年龄相差过大,是否会害他们的母亲难以启齿与他们的母子关系?   那会儿听了他的问题,双胞胎欲言又止,咕哝不这么做他们才要自卑──   原来是这么回事。   蓝染拇指抚上女人眼尾几不可见的细纹,过了五千年,她的皮肤依然白皙细致,尽管确实看得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但或许是她勤加保养,那些细小的纹路不离得如他这般近,稍远些也是看不出来的。   她身子骨娇小,身材仍是那般不必增减一分的秾纤合度。五官没怎么变,还是一样漂亮秀气,差别只在头发长了,此时随意地绑了马尾松垮地垂于胸前──而南云嫡女的血统让她如墨的发丝甚至掺不进任何一点白。   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事前准备好安抚她的台词倒是都用不上了。   “妳可是……静止了时间吗,闲依小姐?”蓝染深吸一口气,看着女人的表情略带点无奈。   手掌轻柔地覆上男人的手,墨染闲依把它稍稍拉下,靠上脸颊笑咪咪地蹭了蹭:“小空与千风说绝对不要比我显老,五千年了还是那孩子气的模样。”   “妳呢?”   “我吗?”墨染闲依眉眼弯弯,“卯之花队长说过,我有副时间过得很慢的身体,或许是因为这种体质吧,五千年就长了这点细纹。”   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她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就如同蓝染说的,她的烦恼真不是烦恼,简单些看待就过了。   心宽,心就年轻了,连带影响到外表也说不定。   “不过体力确实大不如前了……最近膝盖还总绷得疼。”她不以为意地笑笑。   蓝染定定地看着这个让他上心的女人,其实外表于他就似个礼物盒,包装得精致些提升的只是对内容物的期待程度,他真正在意的还是里头的东西。   他的闲依小姐气质愈发温润美好,而五千年过去,她见着他这般羞涩的模样仍是数千年如一日。   她浅浅笑着的时候,颊侧的酒窝若隐若现,他看她真是永远都看不腻啊……   听着女人在怀中说“真好,能让您陪我一起变老”,蓝染终于没能忍住低下头吻上她的唇,细细密密地以行动告诉她,他有多么喜爱这个女人。   他曾允诺不会让她等太久,眨眼便是五千年。女人的青春哪堪这般蹉跎,偏偏她就这么死心眼地等着了。   没有他在身边,她活出了自己本该有的模样;如果有他陪着,又该是怎样的一番风景?   久违地感受对方胸膛的起伏,墨染闲依身上染上熟悉的干净气息,深深觉得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听着彼此鼓噪的心跳,她攀在男人身上细细地喘着气,如此亲密已经许久未有了,双腿竟有些发软。   唉,老了。   墨染闲依微微抬头看向男人的侧脸,轻声低语:“依您的能力,您大可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哪天……”   “没有哪天,”知道她想说什么,蓝染手指轻点她的鼻尖,似笑非笑,“我并不喜欢失败,但承认失败对我来说的确是很有帮助的一个体验。再说,我也不是个输不起的。”   墨染闲依没听懂他想说什么,才稍稍拧起眉,却马上被男人的手舒展开。   “两万年的刑期,尽管我已经靠自己走了出来,可那一万五千年我实在不想欠着,”蓝染笑道,“困在无间并非自愿,但我不介意把无间未来的钥匙交予妳,闲依小姐。”   “您……您的意思……”墨染闲依终于听懂,蓦地鼻尖一阵酸涩,她稍稍瞪圆双眼,瞬间红了眼眶。   蓝染探出手指抵上墨染闲依的胸口,垂下眼睫抿唇笑道:“尸魂界并不存在能够停下我心脏的刑吏,却有能让我的心跳动的闲依小姐。”   “剩下的一万五千年,墨染闲依便是蓝染惣右介的刑吏。”他是这么与京乐及其他四十五室约定的。   让她等了五千年,他便用一万五千年陪伴。   很公平。   “一万五千年之后呢?”   五千余岁的女人此时哭得像个孩子,整张秀气的小脸皱成一团。蓝染从来就不擅长安慰哭泣的女人,难得慌乱一阵后,总算让她回到只是吸吸鼻子的状态。没想才让她消停会儿,她劈头又问了个犀利的问题。   “之后啊……”蓝染手指撑着脸颊想了想,而后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届时没了无间的钥匙我恐怕又会想做些出格的事。”   墨染闲依听了他的说法,眨眨乌黑的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嘲弄目光,她吸吸鼻子后缓缓勾起一抹漂亮的笑,以浓重的鼻音细声道:“直至那时,如若尸魂界的前景仍然堪忧令您失望,在不伤及无辜的前提下,这回请一定捎上我。”   “不伤及无辜?如此天真的想法真是最高难度了啊。”蓝染闻言摇头苦笑。   “您可是那么厉害的惣右介大人呢,”墨染闲依额头抵上他的,“我很看好您。”   两人眉目流转间,也不晓得是谁起的头,唇瓣再次贴合,轻轻柔柔、细细密密,偶尔低吟几句私密的爱语。   “啊……”待绵长的亲吻结束,墨染闲依瞥见边上齐齐端坐着的六团毛球,心上一抖,随即半瞇着眼斜觑腕表,在看到指针的走向后,她脚步虚浮地靠上男人的胸膛。   “怎么了?”见女人一脸懊恼,蓝染低低地笑道。而后似是想到什么,打横将女人抱起。   墨染闲依环着蓝染的脖颈,把红彤的脸埋进他的颈窝,语调略有些颤抖:“……超过了……开饭时间。”   “啊──”蓝染点头笑笑,发语词意味深刻地拖得老长。   听着男人说迟到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也就没什么面皮了,墨染闲依没忍住探出手轻轻捏他的脸:“成为家主后五千余年,我漂亮的准时记录因您写下污点,请反省。”   蓝染闻言笑了笑,对于她的造次倒没什么反应,领着六团毛球缓步走上回宅的小径:“我不该让闲依小姐双腿发软、脑袋晕晕呼呼找不着北……”   “您还是安静些吧。”墨染闲依红着脸让他住嘴。   既然女人都开口了,蓝染真安安静静地抱着她走在小径上,不再继续逗她。他想,他们的日子还长的,惹她发火不急着一时。   “其实……您可以把我放下来的,我可以自己走。”能够缩在怀念的胸膛自是十分惬意的,可这模样真要被回宅的两个孩子见着……墨染闲依自觉脸皮还不够厚,而孩子们肯定也需要时间习惯父母相处。   听了墨染闲依的抗议,蓝染眸子漾着一丝怀念,他偏头看她,微微勾起唇角:“还记得么?其实那晚的月色不美,美的是闲依小姐的喜欢,而我也不过是想要有始有终罢了。”   那晚他抱着她到湖边看夜空,现在他要抱着她回他们的家。   墨染闲依闻言笑着闭起眼睛,侧耳附上男人的心,她听到了安稳平和的心跳,她想,接下来她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来抚平他的寂寞。   她希望有她相伴的日子,他的心都能如现在这般畅快。   “惣右介大人,我真的好喜欢您。”   “只是喜欢吗?”蓝染语带笑意地问。   墨染闲依于是勾勾手让他把耳朵靠过来──   很轻很轻的吻落在蓝染的颊侧,而后他听到她以一贯轻柔和缓的甜美嗓音轻笑。   “能够爱上您真是好幸福的一件事。”   “真巧,”他浅浅地笑道,“我也是。”   他们的爱情至此已然花开,关系的起始乃至存续,如同季节的递嬗那般自然而然。   夏去秋来、雪融为春,他们自现世牵起的手,未来也将继续纠缠下去。   至于他们无名指上的金戒指终究成对,那便是不久后桔梗花开的清晨,只属于两人的秘密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能够正巧在今天把故事画下句点,真的很幸运吶! 首先祝福各位情人节快乐,也预祝农历新年快乐,恭喜恭喜。 去年陪伴我多年的计算机宣告不治,整理硬盘发现了这个很久以前未完成的故事。 想着重新见面就是有缘(?),自九月开始决定陆陆续续地把它完成。 工作忙,时常得出差,能码字时间不多,不过总算是赶在过年前把六年大坑填了,可喜可贺:) 尽管一开始是数字强迫症地想凑到八六或八八章,未能如愿反倒赶在今天发出,似乎也不坏。 我不太会说话,难得唠叨还望见谅。 最后,感谢陪我一起等花开的各位,See you!   ☆、番外、日常之一      蓝染叛离之后的五千余年,墨染闲依睡眠变得很浅。   依稀听见隔壁狗屋的门把被旋开的声响,她闭着眼,眼睫轻轻地颤了下,迷糊间侧身朝另一床被子探出手胡乱确认,果然那个男人还未回。   手臂与冷空气接触蓦地起了鸡皮疙瘩,她赶紧将手收回来,连带拉起棉被掩上头顶,整个人就这么幸福地缩在里头感受温暖。   “外边再冷,也别把自己裹得密不通风。”   伴着棉被被扯下开出一条缝,墨染闲依听见男人无奈的低沉嗓音,然后是对方拉开被子的细碎摩擦声响。   “今天……这么早?”甫清醒不久,她的声音还带点慵懒的沙哑。从被窝中探出上半张脸,她眨着迷蒙双眼对上男人的视线,轻声笑道。   “不早了,本想直接在隔壁睡下,”蓝染撑着左臂斜倚身子看她,“没想吵醒妳。”   墨染闲依微微勾起唇角,掀起对方的棉被钻了过去:“这可不行呢,身边的已婚友人都这么说的,夫妇间离婚的倒计时自分房那刻就……”   话还没说完,她的后颈已经被男人不轻不重地捏住,这种有点疼又带些舒爽感的小动作是对方偶然发现能让她乖巧住嘴的办法,几年下来屡试不爽。   “闲依小姐总爱说些胡话,”女人把她的被子裹身上一道滚进来了,蓝染笑了笑,把碍事的东西扯一边将她揽到怀里,语带调侃道,“明明前不久才说唯有死亡能将妳带离我身边。”   “善变是女人的特权,”鼻尖萦绕着男人沐浴后的干净味道,墨染闲依蹭蹭他的胸膛,“前一晚与您一起没有明天,明儿个……”   “明天怎么?”蓝染垂眸看女人满脸纠结,揶揄道。   墨染闲依哼了声:“那是明天的事,您现在不必知道。”   “是么?”蓝染笑笑,偏过身把小夜灯熄了,“看来这几天得把闲依小姐栓在身边,省得四处拈花惹草。”   “……才不会!”   “我知道。”   听着女人窝在怀里嘟囔些什么,蓝染揉揉她最近直嚷疼的后腰,低语道:“千风那边的项目快结束了,想去哪儿走走吗?”   “这么快啊……”墨染闲依闭目享受男人的按摩,还是那恰到好处的手劲,“他那会儿提起还说估计要花上几年。”   他的闲依小姐简直比让儿子们宝贝得当公主供养那团毛线球还像只猫,蓝染见她不自觉抬高下巴内心暗笑:“找个现世石油的替代能源并不难处理,依他的程度不到半年就成。只是我给他加上的要求是零污染,这才麻烦些。”   “怎么想到要有附加条件?”   “如果妳希望他花园里的植物还能活下去的话,”蓝染淡定地微笑,“妳会感谢我的。”   墨染闲依愣了一会儿,想通后才莞尔:“他院子里就一片色彩鲜艳的毒花,基因改造得……我都要叫不出名了。”   “尽管如此,总的还是矜贵的花种。”蓝染把手移到女人的后颈轻抚摩搓,那柔美细滑的触感总是令他爱不释手,“再说,妳也得想想空的感受。”   墨染双胞胎成年后便拥有自己的独立院落,墨染闲依除改造格局时依他们的需求给点意见,之后就放他们自由发挥了。   墨染千风外在闷骚,骨子里是个疯狂科学家。经过五千年,他院落栽植的植物、花朵从一开始的纯观赏用途,演变成自根至叶全都带些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的“特殊功能”,这确实是墨染闲依始料未及的。   “小空啊……”墨染闲依舒服得细瞇起眼,“也是,如果隔壁污染渗到他的玫瑰园……怕是真要兄弟阋墙。”   相较于墨染千风,哥哥墨染空是十足的贵公子范儿。   他生性.爱洁,见不得一处杂乱。甫拥有院落,他便拉起衣袖一板一眼地开垦他的花园,栽植各形各色的玫瑰,愈华丽矜贵的品种他愈喜欢。   两兄弟院落相邻,彼此的花园多年来相安无事实属确幸,若因墨染千风的新实验出了什么差池……   不光是墨染空的玫瑰,恐怕连墨染闲依的院落也得赔进去。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双臂环住男人的脖颈,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蹭了蹭。   “怎么,终于要感谢我的高瞻远瞩了?”蓝染低低地笑道。   “不是,”原本停留在后颈的手掌又移回她的后腰轻揉,墨染闲依长舒一口气,浅浅勾起唇角,“总是被惣右介大人照顾着,这么幸福真的可以么……我是这么想的。”   蓝染闻言,稍用点力把她贴上自己,笑盈盈道:“与其瞎想早有定论的事,不如花点心思想想假期要去哪儿走走。”   “一身老骨头哪儿都去不了啰──”墨染闲依瞇起眼。   “不老,我的闲依小姐依然年轻美丽,”蓝染反手拍拍她的腰侧,“若是走累了,还有我抱着妳走。”   “真可靠。”她笑。   “必须的。”他理所当然。   五年前蓝染离开无间的事在知情者间引发轩然大波,然而无论当事者们如何愤慨不安,这都成了既定事实,多说无益。   蓝染惣右介与墨染闲依的组合,过往尚没有实感,如今瀞灵廷的高层们只觉细思极恐。倘若他们真想颠什么浪,作为护廷队队长的“原人类”黑崎一护而今怕是也拿他们没辙。   尽管两人身分不一般,他们至今一直很安静,没想对外表态什么、背地里亦未有任何小动作。   墨染闲依继续云淡风轻地当她的四十六室,蓝染闲暇时读读书写写字,然后成天被下班的小儿子死缠着拉进研究室给他的实验提意见。   京乐总队长偶尔会上门拜访,“顺便”带几件棘手的工作让蓝染挑选,心情好他通常是与京乐互相调侃一阵便照单全收;心情不佳便只拣几件看得顺眼的稍稍帮点忙。   墨染闲依私下问过蓝染,如若真不想为尸魂界做事,全数推拒就是了。他当时只是似笑非笑地搂着她,说他并不讨厌尸魂界,他厌恶的是尸魂界这个存在背后的意义。   一日不推翻尸魂界的原罪,未来还是会有如他这般激进之辈前仆后继走上这条路。   墨染闲依静静地听他说,过去尚能以无知作为理由,可在五千年前无形帝国一役后,许多正副队长亲眼见过灵王那扭曲的存在却绝口不提,甚至在那存在已不能称作“活着”的现今,仍将它的意志奉为圭臬。   尸魂界的人们遵循的到底是“谁”的意志?这个世界又为何只能是如此?   这是他很介意的事。   就墨染闲依来说,男人愿意与她分享心事已是十分幸运,至于他介意的其他因素,她便等着他自个儿开口,如果真等不到也无妨,在明白他的意念之后,她愿意伴他左右。   墨染闲依心想,这男人形而上的寂寞或许从不是因为力量的不对等,而是他总强调的,没有人懂他。   “我们闲依小姐又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男人的食指顺着她的鼻梁轻轻抚下,墨染闲依闭着眼静了一会儿,眼睫轻颤间她感觉到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鼻尖。   她勾了勾唇角,细声笑道:“想着……您本不该陪我平凡。”   蓝染闻言低低地笑,胸膛随着言语颤动。墨染闲依听得出他的心情很好,却不晓得令他愉悦的原因。   “妳知道吗,闲依小姐?”蓝染眼里噙着温柔的笑意,“其实妳未曾平凡过。”   他们都不是甘于平凡的人,之所以觉得所做之事稀松平常,只是不平凡的他们让不那么寻常的事情看起来平淡罢了。   经过多年的沉淀,他们的情绪已经不容易因事起伏,在有实力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情形下,不出格便似平凡。   墨染闲依蹭了蹭他的胸膛:“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概念吗?”   蓝染摇摇头,莞尔道:“仅仅是我眼底的真实。”   “原来小空与千风这么会哄人是像您,”墨染闲依呵呵笑道,“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嘴甜不甜我自己是不知道,”蓝染笑着,一边捏住女人的下巴朝自己微微抬起,“但如若闲依小姐这么说,我想便是如此吧……”   墨染闲依就寝偏爱点盏夜灯,不过蓝染想熄灯亦不会影响她什么。   一片阒黑中,蓝染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女人仗着黑暗的遮掩,大方地以羞怯娇艳的模样表露对他的情意,这是熄灯前见不到的恣意。   “假期我们带慕咪到现世散散步?”新年刚过不久,外边现在还冷着,可窝在男人怀里,墨染闲依全身都暖洋洋的。   “好,”蓝染慢条斯理道,“妳把时间排出来,我会让研究项目赶在那之前结束。”   言下之意……   墨染闲依不禁失笑:“千风有您的督促我很放心,但还是得让他适度休息。”   “我尽量。”蓝染笑笑。   墨染闲依平日里工作就忙,而在地底研究室筹备完毕正式使用后,墨染千风则三天两头拉着蓝染躲进研究室钻研学问。   屏除睡眠时间,墨染闲依与蓝染已经许久不曾拥有属于他们的私人空间,趁着假期确实也该做些什么交流情感。   “这回我们先自个儿去走走,下回……或许全家一道出游?”   “明早总一朗大人与我约了一局棋,”蓝染朝她微笑,“我会记得帮妳问问他的意愿。”   墨染闲依笑着点下头,她想,这男人总是明白她想要什么:“小空那边我处理,就千风麻烦些,要他放下他的培养皿……”   “放心,”女人呼吸心跳愈趋平稳,蓝染轻抚她的背,知道她是想睡了,“活动数据库与他那些半成品,两者之间并没什么可比性。”   “也是,您的自大深深掳获千风的心,他肯定要跟着您跑。”   “这说不准,毕竟我擅长的是改良的技术,而在从无至有这一块……”蓝染几不可察地勾唇,“假以时日,他会站在我身前。”   “您倒是看得透彻。”轻轻打了个呵欠,墨染闲依整个舒服的姿势,说话的音量愈来愈细微。   “话虽如此,他要超越我也还早的,”蓝染笑笑,“可不只有他在前进。”   墨染闲依微弱地哼唧声表达同意,随即两人便陷入一片沉默。   听着身前均匀轻浅的呼吸声,蓝染手臂不轻不重地收紧,把下巴靠上墨染闲依的头。偶然瞥见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抹金,他想,能拥有这样一个女人,重新定义平凡又何妨?   尸魂界住民的生命力与灵力成正比,而他怀中这小小的身躯日积月累已经盈满巨大的力量。   将女人温柔地揽在怀里,蓝染闭起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一万五千年对他们一家来说,或许还稍嫌短了。   他现在十分期待,一万五千年后,尸魂界该成怎样的一番光景。      ☆、番外、日常之二      墨染家的一天从早餐开始。   过往餐桌上只有墨染闲依、总管与两个孩子。在铃木堇六百年前嫁给一名姓斋藤的小贵族死神后,一道用早点的人口便多了她丈夫与她身为实习总管的女儿。   而今再加上蓝染,不知不觉偌大的宅子渐有人气。   墨染闲依保留了清晨带着狗儿们至湖边散步的习惯,通常较她早起的男人也会陪她一道。   他们依偎着走上小径,身边绕着六团白色毛球,偶尔捎上迷糊起早的空或千风,日子过得舒心惬意。   两个孩子中,身为四番队副队长的墨染空与墨染闲依因着兴趣相仿关系亲昵些,在蓝染与千风躲在研究室闭关搞实验时,他们母子便会对着研究室大门摇头,而后一起逛街购物、享用美食、植花莳草……做些家常小事度过假日。   墨染空的温柔爽朗像父亲,兴趣广泛倒像母亲,无论缝纫、烹饪、音乐……都难不倒他,唯一苦手的是绘画。   相较于毫无美术天分的兄长,墨染千风还小时便崭露他的绘画天分,一直到稍大些,墨染闲依才明白他不是擅长绘画,而是善于“创造”。   尽管看不出来,墨染千风在沉稳内敛的表象底下,其实只是个痴迷于科学的大男孩。他很聪明,对研究有自己的坚持,真碰上难题连着几日都不会踏出研究室一步,直至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墨染千风性子也好,就是少了一点耐心,而屏除在科学的天赋异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对家务、生活毫不上心,非出于意愿地时常把房间整得一团糟,走路东磕西绊的,没出几天墨染空找上他聊天就要忍不住拉起衣袖帮他整理。   他们个性互补,温柔又贴心,知道母亲工作忙,分派给他们的家族产业亦是经营得井井有条。   总的都是优秀的好孩子,未来家主之位传给谁墨染闲依都可以放心,就等他们两个自己决定谁要继承──   虽然这两只还在做一个春秋大梦就是了。   “喵──”   “小美人儿过来给大哥抱──”   “小美人儿来二哥这里──”   工作日早餐时间提前,通常在用完餐点后他们还会有时间简单闲聊。   墨染闲依双手捧着杯盏,神色淡然地看着一只面部灰白相间、毛皮蓬松的布偶猫自萨摩耶犬小公主背上跳下来,优雅地绕过两个儿子蹭到蓝染腿上蜷起身子。   “可、可恶,父亲大人您到底给小美人儿整了什么蛊?”今日再次受到来自爱猫的暴击,双胞胎凑上前直嚷。   蓝染闻言只是笑笑,对此不表示任何意见。   “可见小美人儿眼光极好,知道自己得傍着谁才有好日子过,”墨染闲依一一抚过围上她的六条狗儿摇头轻叹,过去慕咪也是这般见色忘主的,事实证明她站对了立场,“你们俩也就皮相生得好,都这么大了总没个正经样。”   “没比较没有伤害,父亲大人不在时您可不会这么酸我们的。”墨染空苦笑道,一边绕到母亲身后给她揉揉肩膀。   被爱猫冷落,墨染千风同样苦丧着脸拎几张图纸靠到父亲身边:“见色就忘了我们的不只有小美人儿,母亲大人您也是啊。”   两个孩子语气不无怨怼,墨染闲依细瞇起眼呵呵直笑:“我不否认自己是视觉的动物。”   “哇,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肤浅真的好吗母亲大人,明明我们比父亲大人更加好看──”   “你们长得像闲依小姐,外表自是不差。”蓝染笑笑。   “您看,连父亲都……”   蓝染接着说道:“如果外貌不分伯仲,那么差别在哪……气质?学识?力量?我想答案很清楚了。”   “……”   见时间差不多,墨染闲依笑着摆手让大儿子停下揉肩的动作。   她扭扭舒展开的筋骨,无意瞥见铃木堇的女儿斋藤朝颜领着两名侍女经过走廊,听见里头讨好地喊着“小美人儿来我这儿”的声音稍稍顿下脚步,而后又面无表情地离去。   墨染闲依于是抿抿唇,轻啜了一口茶。   待两个孩子提起斩魄刀上工,墨染闲依才慢悠悠地靠上身旁沉静翻阅书页的男人。   “是空还千风?”蓝染唇角微扯,他知道女人在想什么,只是他对此并不上心,五年来也不过隐约意识到罢了。   “……是小空,”墨染闲依很轻地叹口气,“我似乎明白……过往我的亲友心上该多么捉急。”   蓝染的书籍又往后翻了一页,他轻描淡写道:“别想太多,就结果来说,妳终究遇上了我。”   “您说的没错,但我就是……心疼。”   她的单相思因为绯真的出现,百年便被强制终结。然而两兄弟因着周遭影响,理想型放得太高,五千余年未曾对谁动过心,连带对他人的仰慕视而不见。   听出女人语中的难过,蓝染放下书籍轻轻揽过她:“就我的看法,对的人总会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我知道这事勉强不得,”墨染闲依垂下眼眸,“过去您亦是让我煞费苦心,思及您胸口都揪得疼。”   蓝染唇边的笑顿时僵住,他此时才意识到其实父子都一个样。   腿上的布偶猫似是感觉到什么,细细地“喵──”了声后便自他的腿一溜烟地跳回六团毛球身边。   “让闲依小姐如此难受,这么说来我真是罪大恶极了。”他无奈笑道。   撑着膝盖缓慢起身,墨染闲依拾来边上的四十六室羽织穿上,然后弯下腰在男人颊上印上一个吻。   “所以我才会是无间的钥匙,”墨染闲依眉眼弯弯,“成为只属于您的狱卒。”   “心甘情愿?”   “乐此不疲。”墨染闲依站在半开的拉门边以唇语回答,面上满溢着幸福。   离开大厅,墨染闲依双手放进宽大的衣袖长长呼出气,不意外面前出现一团转瞬即逝的白雾。   “外边天冷,家主大人小心着凉。”严谨守在家主身后的年轻女子恭敬地以双手呈上羽毛斗篷与颈巾。她的声音一如她的母亲那般干净不带一丝杂质,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令人舒心。   就是表情总带着不符年纪的淡漠老成。   “堇身子还好么?”   “家母一切安好,就是这几日吐得厉害。”   墨染闲依没错过女子眉间一闪而过的皱褶,她笑了笑:“朝颜。”   “是。”   “这是家主命令,”话才脱口,墨染闲依便见女子变了个脸色,她于是拉起她的手,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之后半年直至生产,申时把工作交代下去后就回家陪伴母亲。”   “……不,这……”斋藤朝颜犹豫一会儿,垂首闷声道,“家母不会同意的。”   墨染闲依轻笑道:“我难得使用家主命令,堇会明白的。”   斋藤朝颜闻言眼睫轻颤下,随即抬起脸朝墨染闲依感激地微笑。   见着这如花般娇俏的秀气脸蛋,墨染闲依心上蓦地一阵微妙。   原来自诩眼光精准的大儿子也会看走眼,身为母亲,尽管不厚道,她多么希望他就这么栽一次跟头。   * * * * *   “唷,还是一样容光焕发啊墨染大人──”   甫踏进中央议事堂,墨染闲依便听见一道稚嫩清亮的女声,语中揶揄意味浓厚。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拎着会议资料走上她的上位席次,正巧与对方比邻而坐。   “娜由拉,妳这些年不只个儿没长,连眼睛都不好,”墨染闲依撑着脸颊指着自己的眼窝,“黑眼圈这么明显都被妳漏了。”   “哎,妳知道我指的不是那个,”孩童样貌的阿万门娜由拉娇俏地呵呵笑,探出手抵住墨染闲依的心,“短短五年,妳倒是说说又年轻了几岁。”   墨染闲依轻轻拍下她的手,微微扬起唇角:“妳真当我会倒转时间啊?”   阿万门娜由拉收回手,双手捧着脸颊一边前后摇晃双腿:“你们私底下都被称作妖怪一族了,这么想也不为过吧?”   “妖怪?”这说法真新鲜。   “墨染一族灵压特别活得久倒在情理之中,可连宠物都如此长寿不易老……”阿万门娜由拉勾起唇,“看在那些贪生怕死之辈眼里特别不是滋味。”   墨染闲依与阿万门娜由拉自五千年前起便时有来往,两千多年后成了工作伙伴关系更是亲密。   说来奇妙,如今的四十六室基本由两名女性撑起,却是较过去来得稳健。   “我们的血液与土地共生存,形象些的话就是一棵树,”墨染闲依随手翻阅审判资料,“只要土壤一日沃腴,绿意便要盎然一分。”   “在外是一棵大树,”阿万门娜由拉明白好友的意思,就是想逗逗她,“回家便成了那个蓝染的小花,多么滋润哦──”   墨染闲依面上红了红:“说得好似妳明白个中滋味,这些年也不见妳与谁有过往来。”   “比起男人,书籍是永远不会背叛的,”阿万门娜由拉端正身子正经道,“况且依我这不见成长的身版,看来还要活上好些时日,日子长的,不急不急。”   话是这么说,她也并非没有在意的对象。   俏皮地踢着腿,阿万门娜由拉视线飘到墨染闲依身后,并未见到熟悉的忠诚身影:“这么说起来,妳的总管斋藤听说又有孕啦?”   “是啊,前几日刚满三个月,”墨染闲依浅笑道,“隔了四百年才又有的消息,斋藤家上下可宝贝她了。”   “斋藤也是个奇女子,都嫁到那般忠厚的书本网,怎么没想过从现在的位置退下来?”   墨染闲依苦笑道:“我也劝她没必要陪我共进退,可铃木一族便是如此了,他们的忠心与墨染一族的任性有得拚。”   阿万门娜由拉轻笑一阵,随即调侃道:“既然都这么任性了,想过也给妳家那两个万人迷添个弟弟或妹妹吗?”   “没这打算呢,”墨染闲依淡定道,“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我倒是偶然听到妳家万人迷们窃窃私语,他们似乎满心期盼多个竞争者。”   “竞争者?”墨染闲依不以为然嗤笑,“梦想很丰满,现实挺骨感的。”   阿万门娜由拉咧开嘴笑:“妳真是下定决心了。”   墨染闲依无奈笑着摇头:“不只是我,他们该明白就算有了弟妹,也不会是姓墨染──更和况我真没有这个打算。”   “哎,行。”阿万门娜由拉以她一贯的清亮嗓音呵呵直笑,“得到这个答案足够我交差了。”   “什么?”墨染闲依一头雾水。   “上回收了万人迷们合送的伤病特效药还过意不去来着,总算可以还他们人情。”   “哇,”墨染闲依终于听懂,很轻很轻地点了好友的额头,“里应外合呢你们。”   作为家主五千余年,墨染闲依无时不想着何时自幕前华丽转身。   可是身为爱着孩子们的母亲,她愿意为了他们的自由自在多磨几年。   “今儿个结束后到朽木那喝一杯?”阿万门娜由拉做了个小酌的手势,孩童的外貌搭上老成的举动,看在墨染闲依眼里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好呀,我也想念他家的羽衣了。”这种茶略带点甜味,放眼尸魂界墨染闲依认为还是朽木宅的茶叶最为地道。   侧回身准备面对不久后的审判,墨染闲依撑着脸颊,心不在焉地想着回头该开场家族会议讨论继承权归属。   至于再次受孕……   她暗自叹气,过往的经验并不美好,纵使终将留下遗憾她也不敢了。   她的人生已趋完满,如今平稳便是最大的恩赐。   相信蓝染也是这么想的。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稍稍握起拳头,突然觉得得到一股不知名力量支持。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这回她似乎想错了。      ☆、番外、日常之三      直至五千年后,墨染闲依家主生涯最亲密的两名贵族友人仍旧维持单身。   在义妹与自家副官结为连理并诞下一女的两千年后,朽木白哉自分家过继了一名资赋优异的男孩作为义子养育,两千年来瀞灵廷中时常可见眉宇清俊、气质疏朗淡雅的六番队队长,领着另一名神色同样淡漠的青年死神四处走动。   至于喜爱孩子、恋情却总告吹的早乙女琉生则是在千年前正式褪下家主羽织,将重责大任交到他大堂兄一脉优秀的孙侄手中,自个儿偷跑到现世学习全新的音乐、戏剧类型与舞蹈。   许久之前他就宣布终生不娶,而在他卸下重担的隔日清晨,墨染家双胞胎便与他缔结了形式上的义父子关系。   朽木、墨染、早乙女,因着三位贵族家主的好感情及彼此密不可分的商业合作关系,五千年来凡提及“贵族铁三角”,尸魂界少有人不认得他们。   他们三人私下时常见面,有时是漫无目的欣赏景色闲聊,有时正经些谈合作、再议论几句尸魂界与护廷队的现状。不过大半时候他们三人只是并肩坐在廊上,赏朽木宅的樱与梅、饮早乙女宅的美酒佳酿、再搭点墨染宅的精致小点心。   年幼跟着母亲到处串门的墨染双胞胎回宅后总是说,望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思及他们的故事,三个人、三种爱情观──无论哪种,都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每每咀嚼孩子们的评价,墨染闲依只觉心上一阵泛酸,待那股酸疼过后,整颗心又萦着满满的感激。   她多年下来其实亦悟了什么,只是最适合的那些年错过了,而今多说什么、多想什么对他们之间的情感都是一种亵渎。   “我们小法官回来了。”   女人刻意不放轻的脚步声哒哒由远而近,蓝染感受着那飞扬的温柔灵压,已经能预料到她接下来的动作。   在半掩的书房门被拉开的瞬间,蓝染张开双臂,随即他可爱的女人已经蹦进他的怀里,侧身坐上他的腿。   墨染闲依双臂环住男人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干净好闻的沐浴香混着书房内独有的桧木幽微香气,这是她最喜欢的气味。   她笑着细瞇起眼:“我们驯兽师大人今儿个也挺早,这时间就待在地面了。”   “驯兽师……确实很形象。”蓝染轻笑,随手把书签夹好阖上书,“千风加班,京乐那边也没什么稍有挑战性的……倒是闲依小姐,这回陪谁喝酒去了?”   酒精过敏的她身上沾着酒气,又回得稍晚,想来是贵族那边的事。   “娜由拉提议下岗后到白哉那儿喝一杯,知会过后他又邀了琉生一道,”墨染闲依靠在他身上解释,“我就拣点点心吃,主要还是冲着羽衣去的。”   “是么,”蓝染瞥了一眼腕表,唇边漾笑,“年后杂务多,你们难得聚会怎么不待晚点?”   墨染闲依手臂收紧:“这不是有人在家等我吗?”   蓝染闻言低低地笑了一阵,而后慢条斯理地指着边上红底烫金的书皮道:“这本小说内容峰回路转,现下正巧到了最精采的推理时间。”   “……什么?”墨染闲依一愣。   “也就是说,”蓝染笑咪咪,“闲依小姐回来得不是时候。”   墨染闲依唇边的笑瞬间僵住,她把手掌抵上男人的胸膛缓缓往后退,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哇、哇──”她张嘴欲言,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蓝染见她面上一阵青、一阵紫,最后甚至涨红了脸凶狠瞪他一眼,内心觉得好笑。   “还笑得出来啊?”墨染闲依眼尖地发现对方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很轻地拍了他的胸膛,气恼道,“这么不想见到我的话,蓝染惣右介你今晚睡这儿就好。”   “有人说过实话往往不动听。”蓝染摇头笑道,眼明手快地把作势起身的女人按回腿上。   “我以为您至少会装模作样、虚应故事哄我,”墨染闲依哼了声,“故意惹怒我很好玩吗?”   蓝染轻抚她的背脊,眼笑瞇瞇:“妳知道么闲依小姐?”   “嗯?”墨染闲依扬起头疑惑。   “妳生起气来面容明亮、偶然流露的娇气衬得双颊红彤的模样别有风情,”蓝染笑了笑,“使我深受吸引。”   “呵,”墨染闲依抿抿唇,满脸冷漠,“男人的劣根性。”   话是这么说,她感觉耳根已经开始发热,似乎……又着了这男人的道。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墨染闲依就着蓝染似笑非笑的宠溺笑容,轻轻地在他颊上印上一个吻。   “我还睡书房吗?”手掌移到女人泛红的耳后摩搓,蓝染靠上她的耳边低语。   墨染闲依被撩拨得有些心猿意马,在后背一阵轻颤后她本想应了,可终究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吞了回去,努力憋出一句:“当然。”   “唉,今天的闲依小姐不好骗。”蓝染面露扼腕,把手规规矩矩地摆回她的腰侧。   见男人不打算进行他一贯的攻势,墨染闲依松口气,再不久就是晚餐时间,她可没脸皮去迟:“哼,您就继续美好的阅读时光,我去浴室冲个澡。”   她说着便要起身,没想蓝染却是没有放她离开的打算。   墨染闲依垂下眼眸看着他游刃有余摆在腰侧的手,不轻不重似乎连丁点力都没出,可她竟怎么都无法顺利起身。   她叹气,侧耳附上男人的胸膛,然后闭起眼睛:“我就缩您怀里睡会儿,您书读完了或开饭前十分钟定得唤醒我。”   蓝染低沉地笑笑:“谨遵御意。”   后腰被恰到好处的手劲推揉,墨染闲依长舒口气浅浅地勾起唇角。   总是被这男人的霸道照顾着,这么多年了,他言语之外的温柔仍然如此体贴。   唉,她最扛不住这种内敛克制的行动派了。   墨染闲依闭目呢喃道:“今晚您想陪我玩个游戏么?”   “哦?这怎么好意思……”蓝染微笑,而后正色问道,“什么项目?”   “也与我下盘棋吧,”她说,“让我五子便成。”   她想,他不会拒绝的。   * * * * *   蓝染确实没有拒绝。   他只是在晚饭后到就寝前的几个小时内,以极快的速度让墨染闲依连输了三盘棋。   两个孩子下岗后见两人难得对弈,一人捧着一个杯盏,大腿各靠上一团白色毛球,面无波澜地并肩端坐在父母边上观棋。而此时两兄弟的小美人儿正蜷缩一团躺在蓝染腿上熟睡。   因着曾祖父是棋痴,空与千风从小就向他学棋。从他那儿听来自家父亲棋力似乎不错,五千年间便时常缠着无间中的蓝染下盲棋,然后每回都被毫不留情地痛宰。   就这么在曾祖父与父亲的锻炼下,他们棋力日积月累亦算得上深厚,自然不可能不明白父母的盘面正在发生什么。   “哇这个……”墨染空偏过头与兄弟咬耳朵,“父亲大人下手忒狠。”   墨染千风眉头微皱,沉声道:“……就算对手是我们他也没这么认真过吧?”   下午的休假令明定从后天开始,偌大的和室中除了墨染一家四口与宠物们,还有总管代理斋藤朝颜沉静地随侍于家主身侧。   她不懂棋,无意听见两位少爷的对话仅仅习惯性地垂眸敛目,未能有什么其他的感想。   静默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直至房里所有人听见一颗棋子被拾起又轻轻落回棋盒。   “我认输了。”墨染闲依望进对面盈盈带笑的双眸,从齿缝间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第四盘,中盘认输。   见女人开始收拾,蓝染跟着动作,态度随意道:“不再来一盘么?”   “已知结果都是失败,再一盘做什么?”墨染闲依咬牙切齿,不经意听到两个儿子轻笑出声,她又恶狠狠地扫了两人一眼,于是他们赶紧装模作样地凑到父亲身边哄布偶猫玩。   把最后的白子收进棋盒,蓝染将腿上的猫抱给望眼欲穿的儿子,拾起杯盏轻啜一口:“或许我下盘棋就会意思意思让出胜利了呢?”   “呵,男人的劣根性。”墨染闲依将棋盒摆上棋盘,真是选错项目了,“今晚您就待狗屋别回来,反正有小说中那么些嫌疑人陪您度过。”   她说着便让斋藤朝颜扶她起身,缓步回院落准备梳洗睡下。   待两个女人离开,墨染空呼出一口气,偏过头朝自家父亲揶揄道:“您怎么这么喜欢惹母亲大人生气呢?”   蓝染闻言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凌晨气温估计又要骤降。”   “说到底你们弄出来那个预测天气的小机器也不晓得准确度如何……”墨染空轻抚小美人的毛皮,随口说道。   听见兄弟的质疑,墨染千风不乐意道:“我与父亲大人倾尽瀞灵廷技术力制作的成品自然没问题,我甚至能够断言相较现世的天气预报更加准确。”   “瀞灵廷气候本就温和,这并没什么好说嘴的,”蓝染神态淡然道,“若要把整个流魂街纳进侦测范围,还有你头疼的。”   “是!我回去马上……”   立马打断狂热小粉丝的话语,蓝染揉揉眉间叹气,这孩子聪明是聪明,性子偏偏像他迷糊的母亲:“先把手上这个项目结束掉再谈其他。”   墨染空在一旁观察兄弟与父亲的相处模式只觉忍俊不禁。   轻笑一阵过后,见千风又从兜里摸出几张设计图纸,他赶紧蹭了上去挤开兄弟:“你给我等等,说好今天让我先来。”   “啊。”墨染千风顿时想到早先与兄弟的约定,缓慢退到一边让出位置。   “怎么?”蓝染挑眉接过大儿子递来的文件快速翻阅,见着里边的内容后,面部表情从一开始的眉头深锁逐渐舒展开,“终于找到问题了?”   墨染空与兄弟对望一眼:“成功排除过往周期返还未转移干净的余毒后,这两年母亲大人免疫系统的衰弱情况已经停止,目前似乎还有回升的迹象。”   “但是被破坏的部分因为排拒任何治疗鬼道或药物我们束手无策,”墨染千风垂下眼眸,“不过能阻止诅咒持续侵蚀让免疫能力归零已谓庆幸。”   蓝染静静地看着手上的资料,许久未有言语。   他的女人是这么厌恶四十六室,却为了推动尸魂界的另一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觉得讽刺的同时他又有那么点骄傲。   除了身子骨弱、迷糊又太过天真这些无伤大雅的,他真找不出她还有什么缺点。   “照这数据走向,估计能回三成么……”蓝染敲着手指,“一般人四成的健康……够了。”   “如果您认为没问题,母亲大人的身体调理我就麻烦朝颜按照配方暂时这么办了。”墨染空收回文件放进兜里,“剩下的……”   蓝染笑了笑,把杯盏放下优雅地起身:“剩下的六成就是我的事了,放心,你们母亲是离我最近的人,只要我在她就不会有事。”   兄弟俩见着父亲的表情,没来由地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们相视而笑后默契地长舒一口气继续逗猫,在蓝染手指刚碰上拉门时,墨染空终究没忍住调侃他。   “您今晚孤单睡狗屋?”   “母亲大人可生气的──”墨染千风凉凉地接话。   蓝染把门拉开一半,侧身笑望厅里两个表情意味深长的儿子:“闲依小姐念旧,我们的院落只有狗屋接了暖气。”   而他自有各种手段把隔壁闹脾气的女人带过去。   “既然如此,何苦绕这么一大圈?”直说便成的事……双胞胎毕竟也是男人,很快想通后脖颈微微泛红,语气无奈道。   蓝染闻言笑瞇起眼:“因为看你们母亲努力的模样很有趣。”   “……喔。”早知道就别问。   蓝染轻轻拉上门,双手放进衣袖缓步往院落走。   书籍再怎么有趣,也没有他的闲依小姐那么百看不厌。   回房的路上恰巧碰上因他的出现恭谨退到一旁行礼的斋藤朝颜,蓝染想起早晨墨染闲依的烦恼,难得上心,不着痕迹地扫过她一眼,步伐并不因此有任何的犹豫停顿。   女子的气质淡漠像她母亲,模样则承了父亲那头秀气端庄,整个人都带点书卷气。现在之所以看来还不甚起眼,或许只是差那么一点日阳。   蓝染目不斜视兀自笑了下,千风的聪明像他,可真正承了他性子的是墨染空。   所以他们终究不怎么亲。   而他们家的天空就是太过宽广,眼界散了、眼高于顶了。   看来得让他肩上扛点重量。   并非是想帮这朵朝颜花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恶劣地想看他这个骄傲的大儿子摔跟头。   光是想想都觉得有趣。   不过在这之前,蓝染唇边浅浅地勾起一抹笑,他得先搞定自己这朵桔梗花。      ☆、番外、日常之四      近年瀞灵廷死神娱乐多了些,每隔一段时日就要仿现世办个全员参与的活动,资金除自各番队预算提拨一定比例支出,一些喜爱热闹的贵族亦会作为赞助方协办。   墨染空与墨染千风天犹未亮就提着斩魄刀匆匆出门参加死神运动会的警备会议,因此早晨例行的湖边散步便只有墨染闲依与蓝染相偕而行。   墨染闲依左手挽着男人手臂,右手搭着有些发酸的后腰轻揉。不是平日旧疾那种疼,仅仅是近期缺乏运动的酸,她皱了皱眉,内心只有一个感想。   可恶的大尾巴狼。   昨晚洗漱过后,斋藤朝颜协助她梳理长发时与她闲聊,不解地问她不久前才在棋局被蓝染大人取笑,心情看起来却特别好是为的什么。   墨染闲依那会儿稍稍停下涂抹保养品的动作,偏过头笑着回答,因为她知道这是那男人的体贴,他不改操弄真假虚实的行事作风,可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皆有其意义。   当下肯定要气极,可那股气缓过之后,往往会发现心上有一股温柔流淌。   蓝染不是个喜欢口头允诺些什么的男人,他的缜密让他只做有把握的事。   “话可以说得很好听,可男人的心是碰不着的,”墨染闲依那时定定地看着斋藤朝颜,“而当一名男人愿意用心布局,只为让妳在乏味的日常中拥有那么一瞬的心动,我想没有女人不会为此深深陷落的。”   “蓝染大人是这样的男人吗?”斋藤朝颜问。   他是吗?   墨染闲依微微仰起头看向身侧,清晨雾霭还未消,男人的面容云里雾里略看不清,可包覆她全身的温暖灵压似乎可以作为这问题的解答。   可恶的大尾巴狼。   偏偏她真无法抵御他那般内敛克制的绅士风格。   “如果闲依小姐如此看我是为了让我抱着妳走,还是收回妳的心思吧!”蓝染语中隐约带笑,“作为四十六室的小法官妳严重缺乏运动,适当走走对身体好,可以改善妳膝盖与腰背的毛病。”   墨染闲依很轻地哼声:“您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些养身之道了?也是,过五千余年咱们确实都老了,您还大我近两百岁……”   “闲依小姐,”蓝染笑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体魄如何妳该最清楚的,现下该重新锻炼的是妳。”   墨染闲依闻言面上红了红,没忍住轻轻捏了男人的手臂以示抗议。她都还没与他算昨晚的帐呢,他还敢提:“锻炼身体为的什么?我的战斗又不是依靠斩术白打,运动会四十六室甚至还不必参加……”   “为了让我们有更多可能。”   男人的音量很轻,而那低沉温柔的嗓音难得泛出一丝压抑。   墨染闲依闻言蓦地停下脚步,瞪圆双眼看他。   说不清自己为何明白他的意思,墨染闲依紧抿下唇,一阵沉默后仰起脸苦笑:“我的身体已经到了……需要您步步为营的地步了么?”   每年的健康检查在墨染空成为医疗官后便由他一手操办了,基于没特别的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对于结果不期不待,未曾亲自看过报告。   她知道蓝染回来后与儿子们私下为了她的身体做了诸多研究,与铃木堇沟通后不着痕迹地尝试许多食补配方,可她不敢问。   “从数据看来并不理想,”蓝染斟酌着说法,“不过总算赶在免疫能力归零前让妳把余毒排净……我们很幸运。”   咀嚼着“我们”这个用词,墨染闲依长吁口气。   “现在还剩多少?”生下双胞胎后她的身体曾好转一段时日,可在无形帝国一役后她太过逞强,自作自受的后果便是明显感觉身体愈来愈沉,大病小病不断。   这两年倒是好些了。   “健康者的一成。”   得到答案,墨染闲依眨眨眼随口应了声,靠上男人身侧继续绕湖走。   她何止幸运,她的生命因为这个男人得以延续。   今天两个儿子都不在,铃木堇回斋藤家待产,她丈夫自然一道回。饭桌上只余她与蓝染两人,如此他们还可以在湖畔多待上一些时间。   前阵子参加女协例行的女子会,一群女人无论已婚未婚喝高了难免提及感情生活。那会儿乱菊揽过如今亦成为死神的四番队三席──“前旅祸”黑崎织姬,嘻嘻哈哈让她聊聊她的情|事。   兴许是酒量差醉了,一向害羞的黑崎难得说了一句让墨染闲依印象深刻的告白。   她说如果人生有五次,五次都要喜欢上同样一个人。   这是多么奢侈的愿望。   “魂魄自现世到尸魂界,经历正常死亡或转生灵子会循环回到现世构筑新的肉体,”与蓝染并肩席地而坐,墨染闲依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了女子会上听到的话,“就人类来说,‘如果有来世’真是好美的誓言。”   “现实是记忆将不复存在,如此还美么?”蓝染垂眸看向身侧。   墨染闲依笑了笑:“正因为这是真可能发生的事,才会引发这种美的想象。”   五千年的相知,蓝染勾起唇角动作轻柔地把女人侧身抱到他怀里。他探出手抚上她柔美的面庞,低声说道:“妳很羡慕人类吗?”   “羡慕倒不至于,我很满意自己的身分,”墨染闲依摇摇头,浅笑道,“只是啊惣右介大人……作为尸魂界的贵族,我只有这一世了。”   原生住民无论以何种形式面对死亡,他们的身体最终将会化为灵子构筑这个世界,成为尸魂界的一部分。   而因为崩玉的影响,这男人得到不死不灭的生命。   墨染闲依把手覆上他的,眨了眨眼:“有您陪在我身边,沐浴于大家的爱情之中,我可以活好久好久,可是终有一日我会离开您。”   不只是她,空、千风、甚至是儿子未来的子嗣……   他们没有下一世,更没有永远。   “妳在担心我吗,闲依小姐?”蓝染拇指滑过女人泛红的眼眶。   “……我只是……很不甘心,”墨染闲依微扯唇角,“一想到自己的离去会让您寂寞,我就好不甘心。”   她想倾尽一生抚平这男人的寂寞,可她的存在终有一日会使他重拾孤寂。   真是不甘。   蓝染闻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仅沉默会儿便轻声道:“闲依小姐真是变得好自信。”   “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想说什么,”墨染闲依仰着脸看他,“这种时候您再说些口不对心的,我真要……”   “嗯?”   真不要理他了。   墨染闲依没把话说出口,她撇过头看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以与这男人相恋为傲,可若他连她最脆弱的底线都要踩,她终究会感到疲惫。   “喜欢妳变得自信是事实,”蓝染眼里盈盈带笑,口不对心的是这女人,“至于寂寞……我想确实会的。”   “多寂寞?”   蓝染想了想,笑道:“估计再也见不得桔梗花,想起闲依小姐心上都要泛疼。”   “净说些虚伪的话。”   “男人的劣根性……”蓝染低低地笑,正想再补充什么,墨染闲依环住他的脖颈靠了上去吻住他的唇。待女人恶作剧似的撒娇结束后,他才紧紧揽住她:“失去了才知道女人的好,到手的永远比不上遥如天边的月光。”   墨染闲依听他自嘲,不禁失笑:“别的男人这么说我还真信了,可这番话自您嘴里说出口我只觉是在说笑。”   “怎么说?”   墨染闲依额头抵上他的,她想她现在的笑容定是很恣意的:“已经……没有女人能满足您了,无论是现在或未来,您就只能拥有我了。”   不会有什么比较的问题,他亲口说过多次,她是他的唯一。   她轻轻地把右手停在男人的心上:“所以我才会这么不甘心,因为您是这般珍惜我。”   关心她的身体、照顾着她的情绪、还总做些让她会心一笑的体贴举动。   这个他人口中冷酷无情的男人,待她的好让她挑不出错处。   “既然妳都知道,就别想些让自己胃疼的事,”蓝染真是好喜欢看这女人的各种表情,如果能一直这么看下去就好了,“听话,从现在开始好好锻练身体,然后倾尽这一生健健康康地伴我左右。”   只有这一生,那便这样罢。   只要他的闲依小姐身子好起来,他们将会有长得几乎不见尽头的生命可以与彼此纠缠。   “这就是您说的更多可能吗?”墨染闲依紧紧地环住他。   “妳期待吗?”   墨染闲依垂下眼睫,淡淡地扬起唇角。   仅以此生相伴,原来亦能是很美的誓言。   他们左手无名指都套上了同款式的金戒指,可他们至今尚未入籍。   在那个桔梗花开的清晨,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回答,那之后,她反而不想让他们的关系流于形式。   而且依尸魂界的法律,入籍后定要舍弃旧姓,只能在工作上保留原先的称呼──铃木堇嫁给斋藤那时,还曾严肃地说了务必在工作时继续以铃木一氏称她。   墨染闲依现在还不能褪下家主之位,私心也不愿舍弃她身为墨染家人的骄傲。蓝染深知她以墨染为荣,亦不想改变她,因此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此事。   他们之间没有“我愿意”、没有“如果有来世”,仅只以此生相伴。   突然就想起了这男人嘲讽的调调,入籍不能铭印忠诚,一个吻却能约定地老天荒。   “我很期待,”墨染闲依双手抚上男人的面颊,“在长得不见尽头的未来,与您一起见证尸魂界的浮沉兴衰。”   语毕,她倾下面庞吻上她深深爱着的男人,不意外得到更加热烈的回应。   “闲依小姐,今晚玩个游戏么?”待亲吻结束,蓝染眼中噙着笑意问道。   墨染闲依细细喘着气,听见问题一愣,回过神后随即扭过红彤的脸蛋:“不要。”   听见男人无奈又带点宠溺地叹气,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偷偷勾起嘴角。   吶,可恶的大尾巴狼。   就算她是小绵羊偶尔也会想使坏的。   墨染闲依抬眼无意瞥见手上的腕表,迅速地再次把脸埋回去,眼不见为净。   看来今日得麻烦朝颜帮她打包早点好带到中央议事堂了。   乖顺地缩在蓝染怀里,这是她的日常。   墨染闲依知道,令她这般幸福的日常还会平稳地持续下去,至于养好身体之后的事──她满心期盼。      ☆、番外、非日常之一      就墨染闲依来说,调养身体是件很困难的事。   艰难的不是每天被硬性规定得走满的一定步数、抑或是每周例行的体能训练。她烦的是家里三个男人紧盯着她的饮食,禁止她嘴馋就拣点甜食尝尝。   她本是个嗜甜的,打小就爱那些精致的日式点心,一日无糖便觉得浑身不对劲。一下子被勒令忌口,尽管外人看不出来,她连着几周心情都非常不好。   两个儿子深知母亲无甜不欢,晨昏定省时便极尽所能地讨好,对她的情绪波动更是上心,只消言语间透出一丝烦闷,他们定要想办法哄她开心。   看双胞胎顶着相同的面容一搭一唱,多半时候墨染闲依是能就这么笑一笑分心过去的,可每当睡前那碗熬得浓稠、苦味四溢的药碗被置上桌,她的心情又不那么美丽了。   “药这种东西啊,妳把它搁得愈久,凉了只会感觉更苦。”   另一个令她心烦的还有这道事不关己的冷淡嗓音。   墨染闲依拧眉瞅向边上点着小灯、正襟危坐认真练字的男人。   一开始她还会藉此耍赖想让他哄,顺道撒个娇提议让她配点甜食好喝药──直到她发现这男人任她说得天花乱坠、模样多么楚楚可怜,最终都只是意思意思地摆手让她消停会儿,有时甚至装作没听到,连看她一眼都懒。   “……铁石心肠。”墨染闲依声音细若蚊蚋地咕哝,深吸再呼出一口气后,捧起药碗,背过男人眼也不眨地把药喝得精光。   这药苦得很,肯定能排进她这一生喝过最难喝的药第一名。   墨染闲依整张脸皱成一团,只觉一股苦涩自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而被她放凉的汤水一下灌进胃里,又使她腹部乃至胸口微微泛起恶心。   她赶忙给自己倒杯温开水漱口,手掌抚上前胸细细直喘气,待那劲头缓过,她才收拾杯碗走出房间。   回房已是一刻钟后,她静静地望着桌前伟岸的背影,抿了抿唇把发带取下,然后掀开她的棉被背过那男人躺上。   自十岁开始她便把药当水喝了,其实她哪是怕苦,就是想趁机讨点好处,偏偏蓝染不吃她这套。   这阵子两个儿子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他对她倒是一如既往,不特别哄亦不特别关照。   ……或许还愈发冷淡?   墨染闲依抱过她给自己缝的柔软抱枕闭起眼决定不再想,舌尖还涩着,没必要让心情也苦。   多年前父母还健在时,她可是被全家捧在掌心宠的墨染家公主,尽管日后因着际遇变化、年龄增长,在识大体的同时显得阴郁沉稳许多,可总的还留有娇小姐的脾性。   她并不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对自己好,所以在得到时亦学会付出,无理取闹的事情更是尽量避免。   但是面对蓝染,她努力维持的娴雅面具总会不自觉剥落,任性时要他陪她做梦、生气时与他赌气,然后只要撒个娇他多半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此处暂且不论她的要求都是些……羞愧难以启齿的事。   可这回她是真踢到铁板了。   几周下来她心情不佳,从男人身上死磨硬泡就是得不到她想要的,她不高兴、他不想哄,结局便是她花了两日忿忿不平地做出怀里的抱枕。   调养身体对她是件好事,她知道;蓝染不顺她的意是为她着想,她也知道。   但她这回偏偏选择无理取闹。   一开始只是试探,后来他又总说些事不关己的话火上加油,她没忍住连着几天与他赌气,不跟他说话、不让他碰、不对他笑,最后便这么着了。   五年下来她已经习惯抱着男人睡,抱枕虽然柔软舒服却没有温度。   墨染闲依本来是打算无念无想赶紧睡下的,可胡思乱想的坏习惯由不得她如此。许多思绪在脑中打成一个个的结绕成团,总没个结果。   她于是睁开眼,从被窝中坐起身,深深地又看了她所爱的男人一眼,便拾来手边的外衣套上,拎着她的大狗抱枕与薄被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离开房间前她似乎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可她没想太多,兀自带上门走进隔壁的狗屋。   甫踏进屋里,她宝贝的六条萨摩耶犬便热情地围上她磨蹭。   墨染闲依被蹭得痒,呵呵轻笑出声。   她想,还是狗儿好,忠诚不会背叛,认了主人便是一辈子。   既然拉不下脸道歉,抱不了她的男人,她只好抱毛球们睡了。   屋子里有卧房,过往她还在现世时是让慕咪陪她一起躺大床的。但是蓝染爱洁,寝具他决计不肯让狗儿染指,自是别想了。   墨染闲依想了想,最后便缩上沙发,把抱枕放在脑后靠上去。沙发很大,宽度除了她还能容纳一条狗儿陪她。   她于是轻声唤来她的慕咪大宝贝,久违地与她于夜晚依偎在一块儿。   墨染闲依感受着身旁熟悉温热的体温,思绪飞回五千多年前那些在现世一个人的夜晚。   那会儿她们一人一犬紧紧相依,刚开始是都被世界遗弃的同病相怜,而后才发现只要她们在一起,她们便是彼此的世界。   她与慕咪的革命情谊,说实话,蓝染可能还比不上。   墨染闲依手指抚上狗儿柔软的耳后,笑着看她细瞇起眼。   五千年前她们还只是天真的少女,慕咪时常得听她碎念蓝染如何可恶;五千年后,她们已然成为母亲,慕咪仍是时常要听她抱怨蓝染怎么欺负她。   可是无论如何发牢骚,她当下肯定是浅浅地笑着的吧?   因为她知道,爱着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好幸福。   狗屋里夜晚通常只开一盏造型灯,灯光晕黄柔和有助于入眠。   墨染闲依安心地闭起眼,今儿个不冷,她又穿得厚,还能抱着温暖的大白犬睡,仅仅掩上薄被估计不会着凉。   现在隔壁的男人也要睡下了吧?墨染闲依心不在焉地想着。   上回她才说过夫妇离婚的倒计时自分房那刻就开始了,可他们并没有入籍,所以他们现在算什么?   ……就当作是她的冷静反省之旅好了,虽然只有一墙之隔。   舌尖还苦着,但思及过往的一切,她心尖是甜的。   为了身体大好,真得少了甜食便这样罢。   毕竟已经一把年纪了,要放弃什么都挺容易的……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犹豫会儿,或许,偶尔到友人们那儿作客还能尝上一些?他们不会晓得的。   至于那些摄取不足的糖分,只好暂时从男人身上要回来──   明儿个醒来她就去道歉。   如果届时他原谅她的任性,还愿意给她一个很甜很甜的吻,她想,她定会很开心的。   这么想,失去甜食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晚安,慕咪。”墨染闲依轻拥她的狗儿,不意外自己的面颊得到热情的舔舐,她于是低笑出声,又与她玩了一阵。待一人一狗终于消停下来,她侧躺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晚安,隔壁的惣右介大人。   * * * * *   这些年墨染闲依的睡眠变得很浅,一点细微的声响都容易让她瞬间清醒,这种差劲的睡眠质量直至蓝染回到她身边亦未有任何改善。   话虽如此,能避过她的警戒范围、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侧的人还是有的。   夜阑人静之时,蓝染旋开经他之手特别改良过的大门握把,不疾不徐地走到沙发旁,居高临下地望着拥住慕咪熟睡的女人。   她唇边浅浅勾着笑,想必是做了个美梦。   这般甜美的笑容已经许久未见了,蓝染暗暗苦笑,尽管是他自作自受,可导致两人五千余年来首次真正意义上的冷战竟是因为女人的口腹之欲,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一直都知道墨染闲依热爱甜食,总管为此每日总会备些小点心供她嘴馋时随时取用。可他不晓得她对甜食如此执着,甚至到了要与他讨价还价、闹脾气的地步。   其实他们并非完全禁止甜食,而是让她尽量别在三餐以外又接着吃热量高、对身体负担大于帮助的零食。   她一天必须服用三帖药,早中晚成分都不同,各有其功效。首两帖药药性温和,味道稍苦,对把药当水喝的她没什么大问题。   墨染闲依反应较激烈的是睡前那碗无论卖相或味道都毁灭性地可怕的浓稠汤药。犹记得她第一次试味道时,仅仅喝一口便呛得眼泪直流。   她说这药忒苦,可否让她搭点甜食或糖水喝。   墨染空的回答是“为避免任何因素干扰药效请忍忍”,而后大概是见母亲满脸世界末日,身为儿子的他最后还是艰难地说道:“如果……父亲大人同意的话,或许……”   这句话没说完,但意思差不多明了。   至此蓝染正式背上抵御女人可怜攻势的锅。   对他来说,表现得无情很简单,无视女人各种撒娇、讨好、发小脾气乃至无理取闹更是毫无压力。   可当这个总是笑盈盈的女人突然有一日就不再对他笑了,甚至拒绝他的任何碰触……   心上莫名有种微妙的无力──特别是在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依然带着深深的依恋之后。   蓝染视线淡淡地扫过女人身上不甚保暖的薄被,想也不想地褪下他身上的羽织外衣轻手轻脚地为她覆上。   这时墨染闲依的眼睫轻颤下,他正动作的手蓦地一僵。   目光交汇。   望进一双乌黑晶亮的大眼,蓝染先是松口气安抚地朝那双眼的主人笑了笑,然后缓缓收回自己的双手。   还好浅眠的她终究没被吵醒。   慕咪稳定性是所有狗儿中最高的,而她五千余年的生命亦是经历了许多儿童的成长。孩子们多半喜欢抱着她睡,为了不吵醒他们,她许久前便学会先静静地观察骚动。   此时她一动不动地趴着,瞪大圆圆的眼盯着突然出现的男主人,表情单纯无辜。   蓝染看着这忠诚护主的狗儿,不禁庆幸还好墨染闲依选的慕咪陪,如果是另外五团毛球怕是无法控制。   还未能有更多想法,他无意瞥见女人脑后靠着的造型枕头,思及这东西出现的原因,没忍住扬起唇角。   他真是拥有一个好可爱的傻女人。   冷战至今,墨染闲依早晨的散步并未因此取消或禁止他跟,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在他一步距离外的身侧,一路沉默直到回家都不与他进行交流。   下岗回宅两人各做各的事少有交集,就寝则兀自背过对方,不说晚安。   或许就是平时太宠这女人,才会让她蹭鼻子上脸,也该让她知道他不会事事顺她的意──   这是蓝染刚开始的想法。   然而在墨染闲依花了两个晚上弄出这颗大抱枕陪她入睡后,已经个把月连她白嫩的手都不曾碰过的男人有些不淡定了。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比如说墨染闲依怀里的抱枕,以及他无法被满足的空荡胸膛。   在女人发现撒娇对他的铁石心肠没用之后,她也懒得在他身上再花任何力气,导致这阵子许多“蓝染替代品”接连出现。他从冷眼旁观直至现在倍感无力,有种……无意间被女人套路的感觉。   这个可爱的女人性子软说不出重话,纵使对他的冷淡有诸多怨言不过是安静地发泄在缝纫上,他也并不是没发现在抱枕出现的同时,这个月他又多了几套新衣。   他想,她的甜食还是得禁、药还是得吃,不过两人之间该消停会儿了。   夫妇离婚倒计时这种论调,她钻文字漏洞美的,他却不能忍受。   垂眸看着安睡的女人,蓝染恶作剧似地微微勾起唇角,明儿个是假日,少睡的再补回来便行。   如此想着,他不带犹豫地弯下身子,朝她探出手。      ☆、番外、非日常之二      一个月来难得睡得舒服,墨染闲依实在很不想醒。可鼻子被捏着,脑袋糊成团的当下她甚至忘了得张嘴。   直至脸涨得通红,依稀又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半睁开眼,反手拍掉在她鼻尖造次的手,抚胸直喘气。   墨染闲依的生活非常规律,睡早起早,平日没事亥时她便会睡下。她瞥了一眼腕表,此时才刚跨日,这么说来她不过小睡三小时左右。   扰人清梦是不道德的。   她正想这么说,可对上那对盈盈带笑的棕色眸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先是用力地眨眼,而后翻个身抱紧柔软温暖的慕咪,下意识地蹭蹭。   并非没注意到身上多了男人的外衣,她把脸隐在狗儿纯白的毛皮里微微勾起唇角,整颗心都被烘得暖暖的。尽管心情如此,她仍是故作烦闷道:“您早上要与总队长勾心斗角的吧?这么晚了不睡找我有什么事么?”   这么多年了,蓝染从未说破的是这女人戏多,可她肯定不适合当演员:“京乐那边无妨放他一两次鸽子。倒是闲依小姐,如果不气我了,我们来谈谈可好。”   好好的疑问句偏被那听似温和诚恳的嗓音说成了肯定句。   深知男人的脾性,墨染闲依把脸从慕咪身上挪出些,露出一颗眼睛细细地应声“好”,她本就打算与他道歉。   “不让毛球回她的窝?”蓝染坐上沙发侧身看她,见她还抱着大狗不放,两人硬是被隔开一段距离,不禁笑咪咪地问道。   墨染闲依闻言摇摇头把整张脸又埋回去,蓝染面上带笑,不着痕迹地瞅了狗儿一眼,可惜慕咪毕竟不懂他们之间的纠葛,对于男主人的注视仅仅报以单纯憨傻的吐舌微笑,并没有移动的意思。   “沙发不像床那么大,而今一半又被闲依小姐占去,”蓝染慢悠悠地开口,“妳该不会想让毛球一整晚都随妳无法翻身吧?且不说这个,毛球可不年轻了。”   为了让女人回到自己的怀抱,他也算无所不用其极了。   听他这么说,墨染闲依不自觉皱起眉头,她竟没想到这个问题,简直愧为合格的主人。   如此想着,她赶忙坐起身又轻拥慕咪一会儿,然后揉揉她的耳后,下指令让她回靠里边的房间。   大白犬接收到指令,轻巧地跳下沙发舒展身体,接着再绕到蓝染腿边磨蹭讨摸一阵才心满意足地摇晃着尾巴回她的小窝。   一下少了狗儿的温暖,披在身上的薄被与外衣亦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去,夜晚的凉意让墨染闲依缩缩身子,反射性想将被子重新掩好,可手指才抚上男人的衣料她立刻改了主意。   墨染闲依侧过身看向带着淡淡笑容的蓝染,几番张嘴欲言,思及这阵子对他的冷落倒是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最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抿了抿唇于原地朝他探出双臂。   明白她的意思,蓝染自是不介意再起身一回。   “……终于。”   很快地被揽进熟悉温暖的怀抱,墨染闲依侧耳附上男人的胸膛,而后听见他很轻很轻的叹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那药真的很苦。”   “我知道。”   “您才不知道,”墨染闲依垂下眼眸闷声道,“就算您不在我身边,我也不曾在小空千风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五千年来她大病小病不断,执行死神任务时亦是受过几次伤,可无论当下多么难受,只要是在孩子面前她便不会哭泣。   那药……可怕的味道猝不及防地摧毁她刻意在两个儿子面前营造的坚强模样。   她的一生几乎是泡在药池里的,甜食于她约莫是种心理上的补偿。   药愈苦,她吃得愈甜,单是看着装饰精致的点心都能让她没来由地舒心。   她对于甜食的喜爱乃至更深层的原因,蓝染与儿子们都不懂,而她也没想让他们知晓,徒增担忧罢了。   突然被告知得忌口,她构筑的世界一夕崩塌,有种坠入深渊迷失方向的无助──心灵的慰藉没了,她不晓得未来该如何面对那碗滚烫冒着泡的浓稠药品。   让孩子见着她掉眼泪、被紧盯着饮食、又得持续喝那可怕的药,对她来说其实真是世界末日了。   “我以为闲依小姐是因为我的铁石心肠才生的气。”听女人语气不无怨怼,甚至陈述里还带上他,蓝染手指随意地卷着她的发苦笑。   墨染闲依微微抬起头看他:“您确实也是个问题,但问题是积累的,您不过是成了……压垮我心理承受能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用了疑问句?”他笑。   “因为我仍在厘清是甜食重要还是您重要。”   是甜食让她失去理智、或是男人不再宠她让她难过,这两者有决定性的不同。   “这还需要考虑?”当然是他重要。蓝染自信地想。   墨染闲依摇摇头:“就长远来看,甜点从未让我失望,您倒是时常惹怒我。”   这……真没法辩驳。   蓝染很轻地叹气,不说话。   墨染闲依缩在男人怀里,想着她本来是打算道歉的,现在却反了立场。   这些年都被他宠出任性,她是该反省。   也是吧,一把年纪了在他面前总装嫩,没个成熟女人的范儿。   撒娇什么的这男人估计已经厌烦才会对此无动于衷,或许是时候得放下还想被他称作可爱女人的念想。   这么说来,现在窝在他怀里这个动作似乎也挺娇气的。   思及至此,墨染闲依紧咬下唇,内心一番挣扎后她连忙推开男人环住她腰部的手,正欲挪到沙发边上的空位,下一秒便被捞回来紧紧箝住。   “我有这个荣幸知道,”蓝染把女人的身子扳过来面对他,左手搭在她的腰,右手抚上她的脖颈撑着后脑,然后慢条斯理轻笑道,“我家闲依小姐的脑袋这回又装进什么东西了?”   “又”字咬得特别清晰。   男人的脸离她极近,墨染闲依不好意思地笑笑:“突然忆起自己其实并不年轻了,在您面前是该端庄点。”   “……嗯?”似是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蓝染对于意料之外的回应难得一愣。   “您厌烦我总撒娇的吧?一时半刻大概还改不了,但您知道在外我不是这个样子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唔……”   墨染闲依迫切地说了一段,蓝染这才明白她又瞎想些什么。   不想听她构筑的美好想象,也懒得吐槽她飞跃性的思维,想来还是直接堵住嘴最快。   这个吻隐约带点苦味,蓝染内心咀嚼自舌尖泛起的一丝苦涩,不难理解这女人面对药碗之所以满脸绝望的原因。墨染闲依从男人瞬间的迟疑亦觉察到什么,双手软软地推搡他的胸膛,可在这般旖旎的氛围中却是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   那药最可怕的地方是无论怎么清洁漱口,苦味仍是久久不散。意识到男人或许……尝到了什么,墨染闲依心上急得很,然而被如此箝制着,她挣扎的同时又心猿意马地不想男人停下。   欲望最终战胜了理智,被撩拨得低吟出声后,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然环上男人的脖颈,而后缓缓滑进领口。   这与她一开始想象的很甜很甜的吻并不一致,最后……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蓝染她不晓得,但她自己是很喜欢、甚至是享受两人夜晚这般亲密的。真要论谁在这事主动得多,墨染闲依怕是得羞得钻地。   说到底,蓝染是个十分懂克制的男人,脑子里装的多是与情爱无关的研究与算计,知道自己被安置于他心上不可动摇的一角,墨染闲依已经很满足,对于他偶尔四两拨千金地拒绝她的……小渴求,她并不会因此感到太难受或失落。   本就没打算再要个孩子,一个月里成功撩拨他抑或被撩拨,说穿了她只是喜欢这种夫妻间的小情趣,害羞难当的当下又有彼此密不可分的感觉。   发现男人似乎一点扯下她腰带的意思都没有,墨染闲依不着痕迹地把手自他的身上收回来。她想,个把月的冷静对她来说亦是有那么点帮助。   肉体衰老,上年纪总要转向精神方面的追求,她懂得。   正好趁着今天休假,该到书店再搜刮一些精神食粮回来。   “……又瞎想什么?”女人难得在此事心不在焉,他给她下的饵眼见都要咬下,却硬生生地一个摆尾回头。蓝染见她晶亮的眸子一下失了颜色,不轻不重地咬了她的下嘴唇,语气无奈道。   墨染闲依吃疼地“嘶──”了声,随即回过神对上男人疑问的眼。   “我都老大不小了,总的……还是得矜持些吧?更何况兴致这事……勉强不得,您没那个意思我也不好胡乱纠缠……我是这么想的。”她一番话因着心虚说得磕绊,见男人敛下笑容危险地细瞇起眼,她内心一阵不妙,可并不十分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说到底,”墨染闲依不死心地继续补充,或许是她说得不够精确,“一个单纯的吻乃至……肌肤相亲,这之间本就没有逻辑上的必然关系,尽管我确实有这个意思,但您意欲平平亦在情理之中,我能够理解上了年纪之后,精神层面的连系该大于肉体方面的慰藉,所以……”   “所以闲依小姐妳先消停会儿可好?”就算是无间,也未曾带给他如此深刻的无力感。   蓝染抿抿唇,见女人安静下来后眨巴着无辜的眼看他,她面颊与脖颈上的羞红仍未褪去,一头细柔的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胸前,不说话倒还真像个纯真不谙世事的少女。   虽然开口后多了一丝沧桑,女人的成熟风韵亦是因此添了几分。听着她以那一贯轻柔和缓的嗓音诉说对他的喜欢,总能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就是这飞跃性的思维让他拿捏不着,正经过了头反倒显得画蛇添足,每每令他哭笑不得,偏偏她的说法又是那么有凭有据──   什么精神层面的连系?   蓝染不禁暗自下个决定,别让女人看太多哲学类的书籍,本就是爱胡思乱想的,真让她心灵得到升华,恐怕日后没那么好忽悠,没准连肉体上的慰藉都要被剥夺。   看看那事到临头缩回去的手……   啧。   “尽管现在才说似乎晚了,”静默持续许久,墨染闲依见男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想了想还是侧过身勾住他的脖颈,靠上他耳边低语,“惣右介大人,我这阵子的无理取闹惹您心烦了吧?您待我太好,宠得我都无法无天了。”   蓝染闻言不自觉笑瞇起眼,他的女人还有这点值得称赞,她性子软却是坦率得可爱:“这是想寻求我的原谅吗?”   墨染闲依点点头,想着该表现得诚意些,便在男人颊上印上一个吻。   “原谅我了吗?”她问。   “其实没什么原不原谅的,”蓝染笑得温和,那个吻对他显然挺受用,“打一开始我就没对妳生气。”   “脾气真好啊,惣右介大人?”悬着的心放下,墨染闲依又有了与他开玩笑的心思。   “脾气好倒不至于,我只是明白我家闲依小姐总会迷途知返。”   都说了不再撒娇,可面对这样一个温柔隽朗的男人,饶是淡定冷漠的女人都会不自觉显露出娇态,直想把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他。   墨染闲依垂下眼眸浅浅扬起嘴角,蓝染总无奈地笑说她少根筋,他却偏偏喜欢上了。    哎──心上甜得发慌。   “该怎么办呢……”墨染闲依嘴上嘟哝着,右手不安分地在男人后颈来回摩挲。   感觉到有个女人状似轻整他的衣襟,实则已经把手探进里衣摸上他的胸膛,蓝染似笑非笑道:“什么怎么办?”   “都一个月了呢……”墨染闲依别过头面上红了红,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停下,奔放就奔放吧,反正她也不是当纯情小白兔那块料,“对您的拥抱还是有那么些……蠢蠢欲动的。”   已经算是说得十分明显了,如果这回仍被拒绝,她便真认了当个矜持端庄的贵族乖小姐,日日与他一道读书练字静心。   蓝染对墨染闲依的主动很是满意,轻捧她的脸颊细细亲吻。这回他记取不久前的教训,趁着女人攀在他身上直喘气,右手缓缓移至她的腰间熟练地轻扯,可言语上没忍住说几句风凉话:“这儿是狗屋客厅的沙发,闲依小姐过往很坚持这事得在房里进行的吧?”   墨染闲依闻言身子一僵,望进男人尽带揶揄的眼,又分心地应付他在自己身上游移的手,几次张嘴欲言,不是立刻被男人的唇堵上便是被撩得说不出话。   想着恶作剧够了,蓝染笑咪咪地又问了一次她的意见。   墨染闲依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恍若事不关己的男人,有种猫抓着老鼠不掐住牠,反而探出爪子拨得老鼠上跳下窜……那种恶劣的游刃有余。   “劝您这种时候……别让我有机会反悔,”墨染闲依艰难地自齿缝间迸出这几句话,“仅此一次……我不想回房再继续。”   行了。蓝染得逞似地勾起唇角。   “谨遵御意。”既然女人都这么要求,他自然从善如流。   拥有一个如此可爱的女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极尽所能地取悦她了。